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23章 第廿三章奸計敗露

職業兇手 牛哥 25353 2018-03-22
田野心境不暢,在“聖蒙”和“鴻發”公司俱請了假,但是他的養病,既不在家中,也不住到醫院裡,終日流連酒肆,以酒當藥,無時無刻,不喝至爛醉如泥不肯休止。 永樂東街的公寓可熱鬧了,來問病的客人川流不息,桑同白親自登門,霍天行、金麗娃、丁炳榮、張子宜、姜少芬……而且私家偵探司徒森也突然光臨。 在這許多人之中,沒有一個和田野會到了面,田野連買醉的地方也沒有一定。只有蕾娜特別一點,她在舞廳打烊以後,才趕過海來,找到二房東閻婆娘,照例又是打開了房門,讓她留在房間之中等候。 沈雁對於女人,從不肯放棄機會,雖然關係田野方面的女人,他還沒有膽量有染指的企圖,但是也大獻殷勤。留在田野的房間中陪著蕾娜窮聊。

蕾娜很擔憂田野會出什麼亂子,她向沈雁說:“自從那天,我和他分頭去找蕭玲瓏以後,就沒看見過他的人,到後來,我到醫院去打聽,才知道蕭玲瓏進了修道院,也許因為這樣,他受了刺激,便這樣毀滅自己。唉,像他這樣的人,也著實應該有個好好的家庭,有一個賢良的妻子好好的服侍他……唉!” 蕾娜的言語中,似乎有很重的感慨。 沈雁才知道田野生活失常的原因,他做夢也沒想到田野會為一個舞女而至如此。 他細看蕾娜,也覺得這個女人不壞,蛋臉也夠得上清秀,身材的的曲線也夠玲瓏,加上風度好,談吐不俗……也許一個人在成名以後,予人的觀感都能改變。 “為什麼以前我沒見過你?我也是常逛舞廳的老客,港九一帶,上中下三流的舞廳,可說沒有一個地方是沒有到過的……”沈雁忽而扯至題外說話。

“唉,以前我寂寂無名,誰會認識我?即算認識我,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誰?假如不是香魂和彭健昌的血案,把我宣揚起來,我到現在為止,還不是一個湯糰舞女嗎?” “那裡的話?以你的才貌而言,早就應該竄紅啦……”沈雁仍在說笑,但心中卻因為聽見香魂和彭健昌的血案而引起疑慮,他想到香魂和彭健昌之死,可能也是田野所下的毒手,所以造成香魂行凶後再自戕的痕跡,仍是他的故佈疑局,以轉引警探們的眼線。田野殺人,已有了高超的經驗。試看湯九斤、尊尼宋、陳老么、亨利楊等幾個人的血案,到現在為止尚未有漏洞給警方發現。再看蕾娜,她對田野之關心親切,顯然是得到田野的恩惠“知恩圖報”,也許田野就是故意犧牲香魂而故意讓蕾娜得到機會成名。記得不久以前,他們兩人曾同房渡過一夜呢。

沈雁自作聰明地胡思亂想,自覺對田野又有了新的認識。不由的暗起警惕,對蕾娜千萬不能染指。於是,再談了一會便推辭疲倦,回自己的房間歇息去了。 蕾娜獨坐無聊,倒在床上,不覺也徐徐的睡著了。 大概已是午夜三時,樓梯上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是田野回來了,醉態蹣跚的,搖搖幌幌,摸索著樓梯的扶桿,總算爬上了樓面,歇了一會,他睜著醉眼,又歪歪斜斜的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時,蕾娜已告昏昏朦朦的睡著了,田野並不覺得整個樓寓只有他的房間亮著電燈而感到奇怪。 房間內還是老樣子,凌亂得一團糟,這就是沒有一個體貼的人兒給他好好收拾的原因…… 一切如舊,就只是床上多了一個睡美人。 田野知道自己醉了,搖著頭,是不相信自己的醉眼,但是他又無法使他的眼睛恢復清醒。

於是,他相信了,那是三姑娘回來了,還打扮得非常妖艷躺在床上等候他回來……。 “三始娘……”他大喜若狂,輕輕呼喊了一聲,便擁身撲向床上去。 這倒把蕾娜驚醒了,只見田野瘋狂地拼命將她摟著,如同餓狼般吻她的額,吻她的臉、鼻、嘴、眼、胸脯……蕾娜掙扎不開,也不忍叫嚷。她的掙扎也是半推半就的。 “三姑娘,你,你總算回來了……你找得我好苦……你太狠心了……啊,這也難怪你……因為以前我對你不住……把過去的忘記吧……”田野喘息著說。同時,舉動也有點失儀,那是超過了友誼性的。 蕾娜始才知道田野酒醉亂性,把她誤作蕭玲瓏了。心中有了失望,但仍然不忍拂拒田野。任由他痛吻、撫摸。她偷偷戀著田野,已不是一天了,由田野的儀表,直至他的為人,礙在三姑娘插在中間,無法表達她的愛意,而且蕾娜也有肯為朋友犧牲的精神,不忍“橫刀奪愛”和三姑娘作三角之爭,相反的處處為三姑娘和田野撮合。這時候,三姑娘已遁入空門,使田野失意懊悔。蕾娜正好代替了三姑娘的地位,要好好的體貼、愛護……和田野做一個永久的伴侶。

蕾娜心中有著這個念頭,所以任由田野對她怎樣粗魯,也絕不反抗,漸漸,她的情火也被挑逗燃起。於是,房間內的電燈突告熄滅,是蕾娜伸手扳熄的,整間公寓完全黑暗了。 篤,篤,兩聲高跟鞋落地的聲響……以後,蕾娜便告屬於田野的了,田野也同樣是屬於她的。
次晨,天空又飄著淒淒細雨,時鐘還未指正六點,蕾娜已從床上爬了起來,匆匆的整理衣裳。 她有著後悔與喜悅的雙重心情,眼看著她的愛人——田野仍懵然沉睡在床。酒醉雖已退去,但身心疲勞,相信一時還醒不了。 蕾娜也不希望田野馬上醒來,因為當著面是很難解說的,究竟她還只是做了一夜三姑娘的替身。不過這一夜的纏綿,將使她永生難忘,她的確綣戀著田野,即算經過這一夜以後,田野仍對她冷淡,甚至於對她咒罵,她都能忍受……但是心中仍薄薄的帶著一點反悔。因為田野或許永遠不會知道,她對他的犧牲。

蕾娜已整理好衣裳,她要趁在公寓裡的住客還未起床前偷偷離去。畢竟這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蕾娜雖為舞女,但也懂得廉恥。她在臨行前,還輕輕的在田野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然後躡手躡腳的拉開房門,跨出了那凌亂污垢的斗室。復又替田野把房門掩上,始才走去。 大概過了有兩三個鐘點,公寓的樓面上起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把田野吵醒了。沒有陽光透進紗窗,因為下著雨,更因為那白紗縫製的窗簾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洗換,已為塵垢染得像抹地佈,更阻掩了光線,房子內是黑黝黝的,籠著慘黯的氣氛。 外面為什麼這樣吵呢?原來是吳全福的妻子正在和二房東閻婆娘對嘴。因為吳妻在廚房里淘米後忘了關水龍頭,閻婆娘以惡言相罵,兩人便起了紛爭。 田野無心去關心她們的誰是誰非,連日過度的酗酒使他的腦子還是亂昏昏的。

那幅污垢的窗簾布使他起了遐思,因為那正是三姑娘親手縫製的,她曾經費了許多工夫把這間破爛的“鴿子籠”佈置好像闊少爺的小公寓…… 以前,三姑娘在的時候,不曾思索過她的好處,現在她的人走了,便對她的優點隨時觸景生情。 驀的,田野好像憧憬起一樁事,昨夜酒醉亂性似乎三姑娘在抱……那好像是真實的情景,但是這時候回顧枕畔,那還有什麼人跡?也許那是南柯一夢,他用手枕在頭下呆想,但這時卻發現自己身上赤裸裸一絲不掛,而且枕上尚有餘香遺留……這是怎麼回事? 田野驚惶地爬起身來把衣裳穿上,揭開被單,赫然還有一雙女人的玻璃絲襪留在床上呢。 “難道說,真的是三姑娘回來了麼?”田野拾起了絲襪,不住猶疑地想著,越想昨夜的情景越是真實。

既然真的是三姑娘回來,那就是她的情絲未斷,塵緣未了,但是纏綿了一夜,又為什麼不別而行呢? ……田野又越想越模糊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田野重覆地喃喃自語,點著了煙卷,遐思不息,偶然照著了鏡子,鏡中出現的一個憔悴襤褸的青年人,頭髮凌亂,滿臉鬍鬚。起碼已經有三四天沒有修臉刮鬍子了。 自己看看,也不成了形狀,何致於會頹唐至如此,人生本是戰鬥,為什麼不能振作掙紮下去。 也許,三姑娘的影子又在他的心靈中復蘇,產生了新的希望。他回復了理智,又準備重頭乾起。 牆角安置在木架上的臉盆水已許久沒有更換,上面積著了薄薄的一層塵垢。田野需要洗漱,端起臉盆洗漱用具,推房門走出房去。吳全福的太太和二房東的吵鬧還沒有休止,而且已將到達火拼階段,一個罵做二房東的“括皮”刻薄成家理無久享,一個罵做房客的應懂得愛惜公物,不要不顧臉皮……。

但當田野推房門出現在走廊之際,她們即竟然掩旗息鼓,似乎田野有一股無形的威嚴把她們鎮住。 二房東知道田野和吳全福的關係,假如田野參與其中必然是幫助吳妻的。而吳全福的妻子卻因為田野已告失踪數夜,難得在家睡一次,卻一大清早就把他吵醒感到內疚。 “田先生,請你評評理看!我們公寓裡每一戶人家分十塊錢自來水錢,那能一大早把自來水開放了就不關閉,由早流到晚,豈不是要連房租都給我流光……”閻婆娘先爭取田野的同情。 “不要臉皮,我們五戶人家每戶十塊錢已經有你揩油的了,一個月能用五十元自來水嗎?”吳妻反駁,不過語氣卻已經溫和了許多,調轉頭來一面向田野道歉說:“田先生,很抱歉,把你吵醒了?閻婆娘的刻薄,實在使人忍無可忍!……”

田野對這些無謂的事情全不感興趣,便指著閻婆娘說:“不要再吵了,以後我每月再貼你十塊錢自來水錢好了!” “唉……這怎好意思呢?”閻婆娘轉怒為喜,千多謝萬多謝,打恭作揖的退下去了。但對吳妻仍不肯放鬆的連瞪下幾下白眼。 這時候,吳全福的妻子感到非常不好意思,但田野既說出了口,她又不好攔阻,只有暗下咀咒,說:“便宜了這個剝削鬼!……” 田野走進了盥洗間,吳妻又追了進來,站在背後吶吶說:“田先生,吳全福曾經找你好幾次,但是你每天都不在家,他店裡的事情很忙,而且最近又患了腸炎……你是知道的,他這個人固執得很,有了病,又不肯看醫生,我真為他擔憂……今天早上,他在外出之前,曾經到你的房間裡去好幾次,因為你睡得很熟,他不好意思吵醒你,所以他在臨走時關照過我,叫你醒來到他的店裡去彎彎……” 吳妻嚕裡嚕嗦的說了一大堆話,田野一面洗漱,一面含糊應付,實際上,他真不願意和吳全福見面,每次見面都是如此,又是勸又是說,比什麼人都為嚕嗦。 但是回心一想,他為了三姑娘的問題,把一切的朋友都棄置不顧了。記得他入獄時,還是三姑娘出錢,吳全福出面把他保釋出獄,三姑娘和吳全福是相關連的,不能為三姑娘一個人而把吳全福也捨棄,而且人老實,自殺後沒經過好好調養,又為他的事業掙扎,那間書報社的大患湯九斤已告除去,但相信吳全福還沒有能力可以應付那奸狡的湯冬……。 田野的心中有三姑娘的影子,頹唐夢已告清醒,他覺得有必要,需得去看看吳全福的近況如何? 他由盥洗室出來時,剛好沈雁整裝推門出來。看樣子又是準備赴女人的約會,他看見田野,即掀嘴擠眉弄眼,帶著一點邪氣,說:“昨天晚上那個女人還不壞!” 田野靈機一動,聽沈雁的語氣,顯然已看見昨夜的女人是誰了!是不是三姑娘? “昨天晚上的女人是誰?你看到嗎?”田野反問。 “他媽的!”沈雁取笑,指著田野的鼻子說:“和你睡了一夜,還不知這個女人是誰?別裝佯了!” “真的,我喝醉了,只知道有女人在我的房間內……據我的猜想,是三姑娘……” “嗨……”沈雁在田野的肩頭上重重一拍,說:“你是真糊塗?想騙人嗎?昨天晚上你還沒回來之先,我還替你招待這位女客,和她聊有半個多鐘頭點呢!” “是誰?”田野更著急了。 “是蕾娜嘛!” 田野頓時臉無人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又再次的種下糊塗憾事。 沈雁見田野的臉色有異,想再逗他說話,田野揮手,便迳自跨進房間了,沈雁聳聳肩膀,追在後面高聲說: “田野!別忘記了,霍老闆找你已經好幾天了,有工夫時到茂昌洋行去彎一彎……” 田野含糊應付過去,沈雁便外出去了,這時候,田野坐了下來,燃著了煙卷開始回想。 他不明白蕾娜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馴嫵的甘心做了三姑娘的替身?整夜裡,她沒說過一句話,任田野如何擺佈……天下那有這種女人?而且連離去之時,也沒有表白一下她是蕾娜。 看蕾娜的形狀,還不至於是一個淫蕩的婦人,總不會因慾火焚身而採取如此卑賤的方法來滿足她的肉慾吧? ……蕾娜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田野越想越是模糊。 自然,田野舊恨不堪,新愁又起,他當然不會即刻就把三姑娘的影子從腦海中抹去,馬上去愛上蕾娜。他惟有暗自決意,不論蕾娜待他如何好法,也只好對她不住了。 他又再次的在鏡子內發現自己不修邊幅的形狀,這時候再不修臉是不行了。 當他取起了保險剃刀之時,倏然,有人出現在房門口。 “田先生,好難得看見你在家,這兩三天之間,我來過已不下五六次了!”原來竟是桑家的司機江標。 “有什麼事嗎?”田野對於來尋找他的人過多而感覺到煩惱。 “桑先生派我來找你到慈善會裡去!”江標再說。 田野皺起了眉宇,說:“我現在仍在請病假!……” “但是這次桑老先生說,無論如何要請你去一趟!——而且,司徒先生也在,好像有什麼事情急著要找你呢!” 聽見這老獵犬的名字,田野楞了一楞,但過後回心一想,事已至此,“除死無大禍”,天大的事,也不過一死了之,既然已處在“職業兇手”與官方警察的雙重羅網中,既逃不出去,也溜不走,那末還有什麼可怕的呢?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他自覺也已經活夠了。受夠了罪……於是,他斷然說:“我不想去!” 江標頓覺非常為難,吶吶說:“田先生何必和我為難呢?即算你忙得不能分身,我用汽車送你去,你到'聖蒙',讓我交了差……免得我一天到晚跑來跑去了……” 江標盡情說好話,田野的脾氣,向是“吃軟不吃硬”的,經江標苦苦要求,心腸也就軟了下來,本來,在這幾天之中,他除了上酒家進酒吧以外,根本就沒有地方可去,反正也是要找地方消遣,便說: “好吧!我跟你走一趟,不過我頂多停留五分鐘就要走的!” 江標只要田野肯到“聖蒙”去,那怕是只停留一秒鐘,只要能給桑同白有個交待,就可以免得他跑來跑去窮忙了。 田野修過臉,梳好頭髮,打扮得整整潔潔的,才和江標一同外出。 臨下樓梯之際,吳全福的妻子追在背後說話:“田先生別忘記了,吳全福找你,假如在可能範圍裡,希望你能勸勸他,他實在太忙了,全不顧身體……” 田野含糊應付過去,他自感可笑,在昏天酒地的時候,自覺盡是煩惱,等到精神振作,恢復正常生活時,也同樣的是煩惱不可開交。好像這一輩子人根本就無法把煩惱排除。 這時候,他便需要如何安排時間,桑同白要找他,霍天行要找他,吳全福要找他,以關係來說,都同樣的重要,每一方面都敷衍,尤其吳全福更應該關心。 江標請他坐上汽車,口中念著“阿彌陀佛”,即匆匆啟動,向花園道急駛而去。 田野暗自打算,先到“聖蒙”,然後去“正義”公司見霍天行,最後到“忠民”書社看吳全福。 不久,汽車已在“聖蒙”慈善會門前停下,田野已經好幾天沒有來過了,只見花園中一片焦黃,落葉凋零,已是深秋的景象。辦公室內情形如舊,張子宜和姜少芬照常坐那兒辦公。 他們看見田野來到,相繼上來問候,田野頓覺充滿了溫暖。 果然的,司徒森那老警犬在坐,田野看見司徒森,心中不由自主的自然而然就會起了一陣戰悚。 司徒森含笑點了點頭,並沒有特別的異狀。桑同白非常親切招田野坐下,說: “病好了嗎?我們都很為你擔心!” 田野說:“本來我還想多休息兩天,但是不知道桑老先生有什麼事情急著找我?” “並不是我們急,因為我們發現你並不在家裡養病,這樣的病人很不正常的!” 田野無法解答。但是司徒森在坐,卻又不能不答。只有含糊地說:“我到醫院看醫生……所以常不在家。” 桑同白即露出同情的笑意說:“既然病了,就不必酗酒,有人發現你經常流連在酒家裡——你們年輕人就是這樣要不得,經不起一點打擊,有了不如意的事情,便是藉酒消愁,自暴自棄的,昏天酒地把時間渡過去了,便算把做人的責任交待過了,這非常要不得的事。正值年輕力壯的時候,天底下那有什麼東西不能爭取到手的?何不學學我,在這把年紀遭遇重重的危難,還是照樣的振作和環境奮鬥……” 這番話把田野說得臉紅耳赤,自然桑同白不會了解田野心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在言語之中已略有指出,除了為女人失意以外就是為錢財上的煩惱…… 老警犬司徒森對田野的看法卻完全不同。他不時斜過眼去觀察田野的表情而猜測他的內心,又不時的頷首微笑。 不久,司徒森站了起來,恁自推門外出,意思是迴避讓他們倆人可以得到暢談的的機會,無需顧慮。 桑同白似對司徒森的通情達便感到感激。又笑了笑向田野說:“上次我送給你的音樂會票子為什麼你要轉送給包國風呢?” 田野幾乎已經把這件事忘記幹乾淨淨,一經被提起來感到愕然,吶吶地答:“包國風爭著要去,我生平是不希望和任何人爭奪的……” “唉——”桑同白搖頭。 “今天這個年頭已經不同啦,女孩子不爭奪是不成功的,連我這把年紀也懂得這個道理,越是喜歡你的人,她越希望你去爭奪——其實說老實話,桑南施對你可真不壞!雖然一天到晚你們是吵吵鬧鬧的,但是她一直都在關心你,上次兩張音樂票子就是她示意叫我送給你的,女孩子差不多全都是爭面子的;假如當時你馬上約她去聽音樂,到現在豈不是沒事了嗎?” 田野頓時澈然大悟,桑同白以為他之所以酗酒買醉,還是為了失意於桑南施呢。 桑同白倏的又自桌上取起一個非常小巧精緻的信封,交到田野的手裡。說: “這一次你可不能不賞我的老面子,但是明白說出來也無妨,也同樣的是桑南施示意我這樣做的,這就是女人和男人不同的地方,女孩子在臨進棺材之前,還是要塗脂粉的,這就是面子問題。事實上她早就屈伏了,就礙在還沒有爭得面子上的光彩時,還不肯低頭,在這樣環境中實在比受奚落的失意者更為痛苦的!” 田野還沒有完全了解桑同白的一番話,他把信封打開,抽出裡面的帖子。 香噴噴的,上面灑過了香水,印刷精巧四周圍著緋紅色的玫瑰花。 當中排印的字是金色的,卻用洋文。假如以中文方式譯出來的話,念起來是非常蹩扭的,意思就是“桑南施生辰晚會,歡迎你攜伴參加”,也許生長在香港的女孩子們不洋化起來會被人誤為“洋盲”,所以處處那需要表現洋化,連一張生日請帖也捨棄自己國家的文字不用,而改用洋文了。 田野暗自好笑。這時,他也明白了桑南施的意思,就是要他無論如何參加這個晚會。同時,他對桑同白非常欽佩,為了他和自己的女兒肯下這樣大的一番工夫,又感激桑同白對他的青睞。 不過,田野又撫心自想,像他這樣的一個人,會值得桑同白如此的關注麼? ……他只是一個殺人者而已……而且,聽桑同白的語氣,又似乎有招他為婿之意思。想到這點,田野又頓起不安之色。 “好吧!我找你僅為這點事情,好像司徒森還有什麼事情和你商量,你去找他談談吧!”桑同白說完,便又回坐至他的辦事桌上戴起眼鏡埋首在他那堆永遠清理不了的公事中。等到田野正要推門外出之際,這位老人又說:“賈子德的殺案已有了眉目,司徒森很有把握,他說日內可以一舉破案!” 田野更是不安。他忐忑地走出室外,只見老警犬司徒森正坐在會客處的沙發椅上。 看見田野出來,即笑口盈盈地招手說:“你們已談完了嗎?來,那末讓我們也來談談!” 田野知道這是無法可以迴避的事,只有悒悒地在司徒森的身旁坐下。 在辦公室內坐著的薑少芬和張子宜,對司徒森和田野的形色都很注意,他們不時自老遠的地方以神秘的眼光向他們兩人射來。 “我找你的問題並不嚴重,只是聽說你病了,趁在公事順路之便,去看看你而已!”司徒森說:“你患的是什麼病呢?唉!這年頭,正是亂世之秋,青年人都不懂得如何愛惜身體只知道享受玩樂,也許世事把人心都刺激得亂人性,所以生活多少都帶上一點荒唐——不過我看你好像還好,很理智的,總不至於像桑老先生所說的花天酒地吧?” 田野覺得司徒森的說話非常尖銳,而且意味深長,便老是警惕著自己需要處處留心,避免給他抓到漏洞,每說一句話,都經過三思出口。 “醫生說我患的是胃病,但我自覺是思鄉病,我常惦念著家鄉,惦念著留在家鄉上的父母如何了……”他說。 “對!一個人的憂心會影響腸胃,所謂抑憂廢食就是這個道理,尤其酗酒更為一個最大的原因!”司徒森竟和田野談起養生之道。他一面很注意田野臉上表情的變化。 “我聽桑老先生說,司徒先生對聖蒙血案已有新眉目,不久就可能實行破案,這消息使我很興奮。”田野見機由他自己本身的話題上轉變。 “當然,天底下的懸案畢竟是很少的,何況在這種公共場所中當眾殺人,怎能隱瞞社會長久,破案只是遲早的事,不過兇手謀殺的技巧,及佈局的神奇,可以明證他們是有嚴密組織的,而且可能是個龐大的'暗殺團',殺賈子德的主凶另有人在,'暗殺團'只是受人委託!”司徒森慢條斯理地說。忽然,他問田野:“你調查的情形如何了?有什麼可給我做參考的嗎?” “對這一套我非常外行,恐怕會使你非常失望!”田野故意裝做很難堪地說。 “我只需要參考,做偵探的只需一絲絲線索就可以找出全貌!” “說句實在話,到現在為止,我一點線索也找不到!”田野乾脆推了。 “不過我仍願為你盡力……” 司徒森沉默了一下,並無怒容,仍很和藹地含笑說:“不過我知道你已經盡了很大的力量,在霍家也走動很勤,你和包國風也碰了好幾次面不是嗎?” “對的,有好幾次!”田野只好承認。 “在他們之中,還有一個很有力量的人物,你碰見過嗎?”司徒森敲去煙斗上的煙灰,忽然這樣問,眼光灼灼的。 “我沒碰見過,是誰呢?” 司徒森一笑,因為田野的話有語病,他既不知道是誰,為什麼說沒看見過? “就是那專愛替歹人、兇犯、賊盜打官司的律師,鼎鼎大名的魏崇道!” “噢!說實在話,我到霍家去,從未遇見過他……” “包國風卻和他會過很多次面,在霍天行家裡——在'聖蒙'年會血案發生的那天晚上,此人也在場!” “你對這人也懷疑嗎?”田野又故意扮傻了。 “當然,只要和霍天行接觸頻頻的人,我都懷疑,尤其這個律師是專賺罪犯的錢的。說句實在話,我不敢隨便動霍天行,所顧忌的,這律師還佔很重要地位,因為他打官司,向來可以將有罪辯成無罪,無罪的辯成有罪。”司徒森矜持了一會,又說:“那末以前你在正義公司做事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這位律師呢?” 這句話使田野很難答覆。假如說沒見過,不合情理,因為魏律師是經常和霍天行接觸的,假如說見過,前後矛盾。他矜持一下,說:“我在茂昌洋行的時間很短,霍天行交遊廣闊,認識的人很多,我也不知道誰是誰!” 司徒森含笑點頭,似有稱讚田野的答話聰明。 田野忽然反問:“你有什麼證據,一定可以指出霍天行是職業殺人組織的首腦嗎?據我看,他很有錢,生意又做得很大很順利……” “做偵探的,在沒得到證據以前,永遠是懷疑!”司徒森答。於是,他的談話馬上停止。說:“以後還是希望你多幫忙,和包國風密切合作!”他站起來向桑同白辦公室走進去。 “包國風可有給你找到什麼特別線索沒有?”田野追著問。 “沒有!”司徒森很乾脆的回答。
下午四點多鐘,田野到了茂昌公司,霍天行已經回公館去了。週沖在那兒,他的傷勢剛愈,他和田野已成了誓不兩立的地位,正是仇人相見。 “哼!我以為你上天堂去了呢!”他冷冷地說。顯然是針對三姑娘進修道院所說的。 田野對周衝的冷嘲熱諷原可一笑置之,但這句話正中他心中的創傷,便“以牙還牙”說:“見上帝需要引師!我以為你任何事情都會向老闆打小報告的!但不然!所以有時候做人,還是得過且過!”他是指淺水灣的事件說的。 田野欲走出茂昌公司時,柯大勇攔在門前,由他的臉色,可以看出他含仇的程度。田野知道,他又要為彭健昌之死而說話了,彭健昌雖死在香魂手下,但是圈子內和他有仇隙的人,誰都會以為是他的佈局。在這環境之中,田野假如推避嫌疑,便會顯得懦弱,所以他含笑點頭說:“彭健昌之死,我很同情,但是他作惡多端,罪有應得,我除了可以給他向上天祈禱以外,沒有其他!” 這句話既沒有推避嫌疑,也沒有承認是兇手。柯大勇是老粗,對這種繞舌頭的方式說話,還沒有技巧。頓時瞪大了眼睛,吶吶地不知該拿什麼話和田野對答。 田野大模施樣的把他推開,大步跨出門外。 “媽的……”柯大勇算是找到了話說,但田野已跨進電梯,降下樓去了。
田野到霍公館去,教堂是必經之路。觸景生情,田野便會憧憬出,守在那幅小小的寂寞黯院內苦修的三姑娘。他又在盤想,應該如何把三姑娘渡出苦海,這個人海孤女,她的一生已經是夠苦了,為何還要讓她苦下去? 田野的心情上起了悲傷,忍不住一陣辛酸撲鼻,但他除瞭望著那座閃著金輝的十字架興嘆以外,毫無辦法。他仍是朝著霍公館去,倏然心中靈機一動。他想:霍天行的交遊廣闊,斷然會認識天主教內的有力人士,或許可以拜託他代為想辦法。 田野走進霍宅的大門,那高大的女傭告訴他說:“霍天行有應酬出外去了。金麗娃在客廳中,但是有客人……” 田野謝過女傭迳自走進客廳,那客人是瘦瘦的戴著眼鏡,和金麗娃對面相坐,原來又是包國風那不怕死的小子,他倒是為桑同白拼著性命賣力氣。 “啊!原來是田先生又來了!”包國風含著臉笑說。 “上次的音樂會如何?”田野和他寒暄。 “很精彩!”包國風說,這時他已把田野送票的感激忘去。 金麗娃和田野的眼光不時接觸。因為包國風在座,他們不方便隨便說話。田野有著雙重身份,說話更是困難。還是金麗娃機警,她倏的站起來問田野說:“現在幾點鐘了?” “五點十分!”田野答。 “賈蘭福幫辦的宴會你準備參加嗎?”她飄著眼色問。 田野會意,即點首說:“既然答應了人家,當然應該去的!” “那末你等我換衣裳,我們馬上就走!”這用意是欲把包國風打發走的,金麗娃隨著向包國風點了點頭,即返身走進寢室裡去。 但意外的,包國風還沒有離去的意思,他繼續坐著,而且還迳自取起桌上的煙匣,取煙燃吸。 “你失踪了好幾天,最近碰見過桑老先生嗎?”他又扯著田野聊上。 “剛剛才從'聖蒙'慈善會到這裡來,什麼話都說過了!”田野先把他要說的話點穿。 “看見桑南施沒有?” “沒有,不過可收到了她的請帖——這不是音樂會入場券,是無法轉送給你的!”田野略帶鄙視的口吻,“不過我相信你已經有了!” “這當然不會少了我……” “但是我還沒考慮到應不應該去!” 不一會,金麗娃已換好了晚服出來。她實是不得已才換上的,要不然,她無法向色國風下逐客令。 這樣,包國風才識趣地站了起來說:“那末,我該走了!” “何不在這裡用晚飯再走呢?”金麗娃挖苦說。 “你們全出去了,我留在這裡吃晚飯?”包國風楞楞地說。 “沒有關係,還有女傭可以陪你吃!”金麗娃含笑,冷冷地再補充一句。 包國風無奈,聳聳肩膀,說聲:“再見——”調頭便走。 等到他走遠時,金麗娃忿忿然地咀咒:“這個小間諜真討厭!” “你已經知道他是間諜了麼?”田野問。 “難道說,還要等候你的報告麼?”金麗娃扳下了臉色,柳眉倒豎。 “非但如此,連你的身旁也有間諜埋伏,知道嗎?在你的那間破公寓中就有人監視你……司徒森這隻老獵狗可謂不擇手段!” 田野頓時愕然。 “司徒森佈置了什麼間諜在我的身邊呢?”他問。 金麗娃不欲作答。是憤慨田野的胡塗。她瞪白眼說:“就在你們的公寓中,你自己去想想!” 田野有點難堪。但是他對金麗娃的脾氣向來是逆來順受的。他心中暗暗盤想,在那間公寓中,所有的住戶不多,住客非常的簡單,司徒森會購買什麼人布眼線監視他的行動? 他由沈雁想起,再就是吳全福一家人,一對公務員的夫妻,再就是二房東閻婆娘……。 他想到閻婆娘向來是“唯利是圖”的,除了她的嫌疑較重,以外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一個人。 吳全福自然不會,他的為人最講道義,斷然不會貪財出賣朋友。那對公務員夫婦是老實人,當不會做這種鬼祟的事情。沈雁是同路人,假如他出賣朋友的話,不怕掉腦袋嗎?所以,田野一再思索,仍找不出另一個比閻婆娘嫌疑重大的人。他暗起警惕,以後要對閻婆娘特別注意。 金麗娃已取起她的披肩說:“我們走吧!” 但田野仍猶豫著向她說:“你怎會知道司徒森的陰謀呢?” “多問有何益處?既然通了風給你,自己謹慎小心就行了!走吧!我們赴宴去!” “赴宴!真的去赴宴麼?”田野非常詫異,她以為金麗娃的借題赴宴,乃是向包國風下逐客令的,包國風既已走了,又何需向外走? “那小間諜守在屋外,我們能不向屋外走走麼?” 這句話使田野警覺,包國風雖然離開了屋子,但他是否會就此離去,很成疑問,很可能的會守在屋子附近窺探他們的行動。由此而看,可以知道金麗娃確是“技高一籌”,所說過的話,絕不留下破綻,她照樣的外出,表明是赴宴而去。 當金麗娃跨出大門之時,挽著田野的臂膀,臉上沒有絲毫不愉快的神色。因為她要表現是赴宴去的。 那輛脫篷汽車停放在門前。樞扭一按,那篷子便自動的升起來。 “你注意路旁,有沒有人躲著!”金麗娃一面說。 汽車啟動,田野探首窗外,那是一點不假,果然的有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躲在樹叢中。 “你猜中了,包國風果真的守在屋外沒有走,他在窺探我們的動靜!”田野說。 這樣,金麗娃便以得意的神色飄了田野一眼,踏滿油門,汽車疾馳而去。 “這種小傢伙,事實做不出什麼事情,就是纏著了討厭,等於蒼蠅一樣,趕也趕不去,驅也驅不去!”她一面說。 “你準備怎樣對付他呢?”田野已替包國風起了擔憂,暗觀金麗娃的神色。 “這不是簡單的問題,牽連大,暫時只有由他去!”顯然,在金麗娃的言語中已隱伏了殺機。 “為什麼不干脆拒絕他進門呢?不省許多麻煩?” “霍天行不答應,他說,這會惹起更大的嫌疑!” “我們現在往那兒去?”田野發覺汽車所走的路線不對,忽然這樣問。 “浪子回頭金不換,你荒唐了多天,難得會清醒過來,我打算為你喝一杯,向你祝賀,——要知道,霍天行非常生氣呢!” 田野見言語逐漸投機,便再次壯著膽子,提出原先尚未解決的疑團。 “司徒森買通了什麼人在公寓中監視我呢?” 金麗娃剎時又把和悅的臉孔扳下,瞪目說:“你這樣聰明的人,難道不會自己設法找出來嗎?” 汽車已在一間俄人開設的小餐廳門前停下,這間餐廳的羅宋牛排是很有名的,他倆下車進入餐廳選了一個卡座,招侍役過來點了菜,又要了酒。 過了片刻,只見由另一個卡座中走出兩個人,直接向他們的座位行了過來。一個是霍天行,另一個卻是那鬼祟的律師魏崇道。田野大異,原來,她們早已相約好的。 霍天行的臉色不樂,也許是因為田野的荒唐所致。田野起立讓座,但霍天行卻迳自拖了一把椅子自行坐下,倒是魏律師把田野的座位佔了。 田野心情忐忑,到底霍天行的威風是無形的,足以使人恐怖。 “最近事情急轉直上,我們再不能延緩時間了!”他向金麗娃說。 “你是指潘彼得嗎?”金麗娃似乎有點憂心。 霍天行沉重地點頭:“司徒森那老頭子已查到了魏律師家中了!” 金麗娃即以意氣用事的姿態指著田野說:“副理在這裡,還是交給他一手辦理,讓他戴罪立功吧!” “這不是兒戲……”霍天行瞪了金麗娃一眼。金麗娃自然不樂,悶坐一旁,便再也不作聲了。 “依愚見,最好一了百了!”魏律師插嘴說:“潘彼得這小子走到那兒都是禍,我們不能監禁他一輩子,也不能保護他一輩子!而且最近神經有點不大正常,口口聲聲埋怨詛咒這種如同軟禁似的生活。他說,再也不管潘中元同意與否,要自行溜走……假如萬一真的給他跑了出來,落到老獵犬司徒森的手中,那真是一輩子也打不干淨的官司呢!” 霍天行目中灼灼露光,終於還是搖頭,說:“我們不能失信用,和潘中元的合同未滿,潘彼得不論怎樣不能出問題!……” “但總得要設法渡過危機!風聲鬧大了,總是不好的。”魏律師堅決地說:“你有你的一套能耐,何不'借刀殺人'?布奇局引司徒入殼,讓他做兇手!我們一了百了!拖泥帶求,大家都沒有好處!” “但是我們如何向潘中元交待呢?每個月五萬元的保護費不是個小數目……”霍天行矜持說。 “何不把線索佈在潘中元的身上,讓潘中元引司徒森來!然後潘彼得喪命!潘中元也沒有話說了!”魏律師似非常有把握地說。 “你想得太神奇了吧!我們如何讓潘中元引司徒森入殼呢?” 魏律師那雙鼠眼便向田野飄了一飄,觸動了霍天行的靈機,那寡寂的臉微起了一陣喜悅的顫悚,但又很快的收歛起。他和魏律師的談話至此打住。倏的轉向田野說:“聽說你最近很不得意!” 田野一直悶坐在旁,凝神傾聽他倆的計謀,暗暗加以研究、猜測。這會兒猝不及防,霍天行忽然的問過來。他悍然地,沒經過思索,即行回答:“不很痛快就是了……” 霍天行即轉變了臉色:“下次不可以這樣!” 正好侍役送菜上來,阻掉了田野的難堪。故眼光正好和悶著氣的金麗娃接觸,好像是一對同病相憐的人了。 餐後,霍天行對此事絕口再也不提,他邀魏律師回家去從長計議。 魏律師搖首說:“已經有人注意你和我的接觸,我們還是多避免較好!” “我卻認為應該保持原狀!”霍天行說:“要不然,這就是破綻呢!” 魏律師默了半晌,覺得霍天行的話也不無理由,也許敵人正是故意散佈謠言,以窺覷他們的動靜。所以,他們又決意回返霍公館去。因為這項“借刀殺人”的陰謀,必須要有嚴密的計劃,妥善的佈置,才不會有破綻留下。 霍天行對田野似乎又重新有了估計,和魏律師交頭接耳了一陣之後,向田野說:“看你的神色,好像非常疲倦,我們這一個會議,暫時,還無需要你參加,等到計劃已經打出一個輪廓之後,再請你來參加意見就行了!明天下午下班,可到茂昌洋行來,我還有話要和你詳細談談!” 田野心中明白,霍天行對他還不完全信任,尤其有關“聖蒙”慈善會的血案更對他猜疑不定。所以在計劃沒有成熟時,不欲他參與其中,避免消息外洩。 田野機警,也連推辭精神不佳,躲回家去休息。 金麗娃酒沒喝足,飯未吃飽,原打算又到“燈紅酒綠”的地方瘋狂一番,但霍天行自己沒有駕車出來,需得乘金麗娃的汽車回去。她心中不樂,但也無可如何。 汽車走後,田野留落在淒清的路上,他的心情也是淒清的。因為霍天行對他沒有信心,使他感到身旁四周處處都埋伏了危機。他自嘆在這些日子裡來,老是處在困境之中,處處都受人懷疑,處處都受人打擊。正如“聖蒙”慈善會和“正義”公司,就把他困在夾心,司徒森和霍天行雙方都會對他不利。 在原先的時候,田野曾經想過,假如能把潘彼得殺死,“聖蒙”的血案即可造成一個含糊的結局,慢慢的淡衝後便可化為無事。他也曾設法偵查潘彼得的下落,也曾請求丁炳榮幫忙進行謀殺,但受到阻撓而放棄了。現在事情演變,反而霍天行要取潘彼得的性命了,這正是千載良機,田野自問怎會把消息走漏呢?霍天行未免太多疑了。 田野信步而行,不知不覺竟來到“忠民福記”書報社門前,他在心情紛亂中仍很關心這位老朋友的近況。這時候,吳全福和湯冬,正在用晚飯。 自從湯九斤死後,便由吳全福和湯冬兩人合力維持這間剛打穩了基礎的店鋪。湯冬的態度,較以前大大的改變,那種刁鑽浮狡的形狀,再也不敢擺在面上,似乎戰戰兢兢的做人,盡量為書報社做事。吳全福經過自殺未遂以後恢復了信心,不頹不餒的鼓足毅力,撐持了大局。 這時候,他們兩人正在對面相坐用飯。田野突如其來地闖了進去。很奇怪的,吳全福一手撐著頭,一手按著肚皮,似乎得了很重的病,也許他在服毒獲救後,身體根本沒有復元,又為書報社的業務操心,而累壞了身體。 湯冬見田野來到,頓時面呈驚惶之色,忙放下碗筷推推吳全福說:“全福哥!田先生來了……” 吳全福抬頭,他的臉色充滿了疲倦,他看見田野,即露出笑容,還撐著站起來給田野搬椅子請坐。 “既然病了,為什麼不回家去休息呢?累壞了身體總不是事!”田野說。 “唉,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只是腸胃有點不舒服就是了,每逢吃飯的時候就痛不可抑!”吳全福指著桌子的飯菜,感嘆不已。 田野觸動靈機,注看桌上的飯菜,那是四菜一湯,菜式也很精緻,兩葷兩素。 擺在吳全福面前的一條完整的香菰桂魚,淡水魚在香港是相當名貴的。湯冬的飯還剩下小半碗,他面前所有的幾碗,都已吃得差不多了,可見得他這是最後的一碗飯,而這條魚為什麼動也沒動呢? 田野細觀吳全福的臉色,又捧起那碟魚在燈下細細觀看。他懷疑湯冬可能在食物中放毒。 “我的身體不好,湯冬每天都特意給我弄一味可口的小菜,給我調養身體!”吳全福覺得田野的神色有異,便加以解釋說。 田野的眼睛露出凶光,倏的轉向了湯冬,頓時,湯冬坐立不安,連飯都不敢吃了。 “怎麼?你的飯還沒有吃完呢!”田野向他說。 “……我……我不想吃了!”湯冬吶吶說,惶惶不安。 “你吃過飯沒有?要不要添一份碗筷,嘗試一下我們的大鍋飯?”吳全福含笑說。 “我吃過了!”田野說時。仍貫注凝神地希望在那碟蒸魚上有所發現。 吳全福的胃痛還沒有好,用手不斷地揉撫,也無心再吃飯了。問湯冬,湯冬也推說忽然身體不大舒服,不想再吃,吳全福便吩咐小廝把飯菜收拾下去。 吳全福因為染了胃疾,所以在他的辦公桌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療胃藥,每逢飯後,他都要按著秩序、份量,一樣一樣的把藥吞下去。 “你這樣辛苦,實在不是事,既然有湯冬在這裡幫你照顧,你何不請假好好的在家裡休息幾天?”田野說時,瞟了湯冬一眼。湯冬倒像失魂落魄的,很快就遁進廚房裡去了。 吳全福見湯冬不在,說話又比較大膽,他嘆了一口氣說:“唉,怎能夠放心得下呢?說也奇怪,湯九斤自從自殺之後,整間書報社都好像改變了樣子……還有那些帳冊,在他自殺之前,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全部搗亂得一塌糊塗,要把它重新整理起來,也需得花費不少時候……更奇怪的事情還有呢!以前我下欠書報社的債務,很多的借據欠條,全失踪了,湯冬的人還好,他就這樣作了數,不當我再有借款,你想,這樣我能安心嗎?無論如何,也得把帳查出來,欠債總得還錢呀……” 田野暗覺奇怪,以平日他對湯冬的看法,他和他的哥哥湯九斤都絕非“善男信女”,天底下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情呢?看他們以前對書報社的野心勃勃,及對吳全福的種種陰謀加害,即算湯九斤死於非命,給湯冬有了警惕,一個人的改變,也斷然不會如此的九十度大轉灣,這必然另有內情在哩! “記得以前湯冬曾含血噴人,誣賴我謀殺他的哥哥,最近他還有沒有把這樣的話掛在嘴邊?”田野忽然說。 “噢!”吳全福起了傻笑。搖手說:“不會的,不會的!你切勿誤會,當時湯九斤自殺,事情來得突然,一個人在情急時,有什麼話說不出口的?湯冬的為人並不像湯九斤那樣浮狡,以我的債務來說,就足可以證明了,你切勿對他誤會……” 吳全福正滔滔不絕地說著,田野忽然一個溜步,竄至進廚房的通道門前,猛然把那扇門拉開。原來湯冬正躲在門後偷聽,猝不及防田野猛然把門拉開。他便一跤跌了出來,正撞到田野懷裡。 “你要聽我們說話,何不光明正大的出來,鬼鬼祟祟的躲在門後算個什麼?”田野申斥說。 湯冬非常狼狽,惶然失措地連話也說不出來。吳全福是好好先生,他不希望田野予湯冬過份難堪,忙挺身插在兩人的當中說:“千萬不要誤會,大家全是自己人……” 田野在拉門的一剎那間,看見那小廝在廚房內用飯,自然,他所吃的小菜是吳全福和湯冬所留下來的殘餚,在店舖裡當下人的,吃主人剩下來的殘菜原是常事,但田野卻被觸動了靈機。 他撇下了吳全福和湯冬兩人,匆匆忙忙的便從那條通道直穿進廚房。 小廝正在用飯。吃得津津有味的,田野非常魯莽地闖了進來,臉色又是那末的難看。小廝不禁神色一怔。向著田野想笑,而又不敢笑。 田野首先註意桌上擺著的菜餚,那是一點也不假,完全和他的猜想符合。吳全福和湯冬所剩的是四個菜,一個湯,而現在桌上所擺的,是三個菜一個湯,單單的就是那碟蒸魚不見了。 據田野知道,這小廝是湯冬的鄉親,也就等於是湯冬的親信,那碟蒸魚裡可能有了古怪,湯冬不會吃自然這小廝也不會吃了。這樣自可證明湯冬確有陰謀,在食物中放毒,欲毒害吳全福,而吳全福這個傻瓜還死著心眼,以為湯冬是好人哩! “田先生……你要什麼嗎?……”小廝吶吶說。 田野搖首說:“不!我只想看看你的東家有沒有虐待你,你吃的菜是不是和他們吃的一樣!” 吳全福和湯冬看見田野的神色有異,也急急忙忙的向廚房穿了進來。 田野知道這時還不適宜揭發他們的陰謀,便裝做安然無事的進了洗手間,打了一轉。不過他出來時已發現湯冬臉色大變,大概是小廝已經把他的話告訴了湯冬,食物置毒的陰謀已洩漏了。 以後,田野在吳全福的經理室中閒聊了一陣子,便行告退,在臨別時,吳全福又是苦口婆心的向田野勸說,請他不要為女人而給自己太多的苦惱,田野也同樣的向他勸說。叫他不必為書報社過於操勞,宜請假休養數天。
這天,是桑南施廿歲生日,家中賓客如雲,全是年輕人,有桑南施的同學、朋友,單身的很少,多半成雙成對的,因為飯後還要跳舞。 單身的客人來到,大家都要嘲笑一番,或是“男光棍”或是“女光棍”的。又有些被取名為“游擊英雄”在跳舞時“打游擊”別人的舞伴。 ——嘻嘻哈哈的場面非常熱鬧。 田野就是單身到的,多半的客人已經知道他與桑南施之間的關係,所以稱為“半個主人”。 田野很窘,因為他和桑南施鬧翻已久,不知道桑南施對他的態度會如何?他純係看在桑老先生的情面難卻,而來參加這個盛會的。他捧著一個大蛋糕,另外還有一盒小巧精緻的禮物,用縐紋紙包紮著,又結上紅綢帶。 桑南施迎在門前,她向著田野笑笑,臉孔甜甜的,仍是老樣子,似乎一點芥蒂也沒有。 田野也笑笑,這相對的微笑中,包含了千言萬語,雙方都有無上歉意。 田野把禮物遞過去。照規例是應該當面拆開的,她抽開了綢帶、拆開紙包。裡面是一隻黑緞精製的盒子,揭開來,有清脆的七音音樂。裡面是一雙精鑲的珍珠耳墜,一串珍珠項鍊。桑南施穿著一件湖水色紗晚服,耳環和項鍊全是淺綠色的,和晚服的顏色很相配。但是她很快的便把耳環項鍊換下來,戴上田野所贈的一副,這內中又包含了許多意思。 在賓客之中和田野相熟的並不多,除了張子宜和姜少芬以外,寥寥無幾。 張子宜像是總招待,給田野一一介紹,又斟酒遞煙的忙得不可開交。 晚飯的菜餚非常豐盛,是採取自助餐的方式。有火雞、牛肉、香腸、烤豬……半西式又半中式。但喝的卻全是洋酒。 不一會又來了一個“女光棍”正是金麗娃呢!像她這樣風韻年華的女客,還是第一個,所以非常出色。她自然屬於桑老先生的客人了。桑南施要求田野招呼金麗娃,並無他意,只因為田野和金麗娃較為相熟。其他的客人們在年歲、及身份上好似和金麗娃不相襯。 金麗娃脫下披肩,在田野的身旁坐下,打開她的金質煙匣,取煙燃吸。 田野忙掣亮打火機遞上去。只聽得金麗娃輕聲說:“哼!我還以為你會約我一起來呢!” 田野加以解釋:“誰知道你會做'女光棍',我滿以為你會和霍天行一道來呢!” “他蹶了一條腿,可以跳舞嗎?”金麗娃咬著牙齒,似有無限忿恨地說。 “但是參加應酬,夫妻總該在一起吧!” “我有丈夫,等於沒有丈夫……”她的手在抖索,使得碟子的餐具噠噠的發響。 到這時,田野始才看出金麗娃的臉孔呈現緋紅之色,那不是胭脂,也不是激惱所致,是她在未赴會之前經已喝過了許多酒,顯然又曾受過了什麼刺激,而這起因又必然在霍天行身上。 田野知道應該懸岩勒馬,不再和金麗娃辯論下去。他藉故走開,斟了兩杯雞尾酒回來,遞了一杯給金麗娃說:“算是我的不是,讓我們來杯酒言和吧!” 金麗娃忿氣未平,瞟了那酒杯一眼,噘著嘴唇說:“喝這種酒,有什麼勁?要喝,找兩杯比較較烈的來!” “唉,這裡不是鬧灑的地方……”田野很尷尬。 “我不相信主人會這樣慳嗇,你不好意思開口,讓我來說話!”金麗娃毫不留情地站起來,悻悻然地穿行在賓客叢中,找到了桑南施,直接地說她的雞尾酒不夠刺激,請她弄兩杯濃酒出來。 桑南施並不責怪金麗娃的失儀,她很天真的便穿到了飯廳裡,不一會提回來兩瓶烈酒,一瓶是“乾佔”另一瓶是“拔蘭地”,她高舉在手,還很天真地叫嚷。 “各位朋友,假如認為'雞尾酒'不夠刺激,這裡有烈酒,各位不妨自己來倒!” 她一面說著,一面替金麗娃滿滿灑了一杯,但金麗娃卻毫不客氣。一手把酒瓶接了過來,笑著說:“這一瓶酒應由建議人獨享!” 桑南施脅肩笑了笑,當然她不會見怪這個特別的客人的。 金麗娃迴座,她同樣給田野斟了一杯,強拉著田野對飲了。 “我不希望醉在這裡……”田野低聲說。 “當然,你準備'入贅',自然得先有一番好表現!”金麗娃的言語中,竟似乎帶著一點妒意。 田野更感狼狽,他擔憂金麗娃會做出更失儀的事情。 “田野!這位客人交給你,由你負責招待了?”桑南施忙於在客人中周旋,經過她們倆人身旁時,順便說了一句話,說完又匆匆走開了。 “看!你已經成為女主人下的主人了!”金麗娃取笑說。 “唉!何必說得這樣難聽呢?……”田野略加斥責。 “難聽嗎?真做出來還難看呢!”她連乾了兩杯,似是拿酒出氣。 因為吃的是“自助餐”,菜式是擺列在一張長餐桌上,每個人自取碟子,隨自己的份量取菜。 擠在飯桌前吃的也有,坐在沙發上吃的也有,甚至於站著,或坐在地氈上吃的也有。反正是熟悉或比較合得來的,就圍在一團,談談說說笑笑,場面也怪熱鬧的,相信只有田野和金麗娃這一對,並肩而坐相對不發一語的了。 這個晚會,因為是屬於年輕人的,所以桑同白迴避開,免得這些年輕人有了拘謹。他獨自留在書房內用飯。晚餐開始了約有十來分鐘,他才攜著杯子出來,向大家敬酒。他說: “多謝各位賞光光臨,大家多喝一杯……” 桑同白還特別的向金麗娃盤桓了一下,因為以關係來說,只有他們的輩份是相同的。 過了片刻,桑同白的臉露詫異之色,他的眼睛直在人叢中打轉,一會兒,他把桑南施扯在一旁,悄悄的說:“包國風為什麼沒有來?他的人呢?” 桑南施呶起小嘴,發嗔說:“哼!不來就不來,我不希罕……” “怎麼啦?你們又鬧氣了嗎?” “昨晚上他約我看電影,我不肯去,他生了氣,所以連今天也不來了——。” 桑同白撫著花白的鬍子,皺著眉宇說:“我看不會的吧!包國風這孩子斷不是這樣小器的人,我看他平日對你都是低聲下氣的……” “就是這種低聲下氣,鞠躬如也的人我最討厭!”桑南施撅著唇兒說完,便迳自走開了。 桑同白搖搖頭,似對這刁蠻的孩子有所感慨,回返書房去了。 晚餐完後,傭人忙著收拾屋子,舞會便告開始,田野喝了幾杯酒,已是半醉程度,他有意告辭,但桑南施把他掩往,拉至雞尾酒缸之前,說:“你還沒有和我喝酒呢!”一面,她斟滿了兩杯拔蘭地。 “你是小孩子還會喝酒麼?我看,我們還是喝雞尾酒算了!” “怎麼不會——來,我們乾!”她搶先一飲而盡,好像在賭氣。 田野乾杯之後,掏出煙匣要抽煙,桑南施又伸手自取了一支,銜在唇上,讓田野給她點火。 “怎麼你也抽煙了?以前從沒看見你抽過!” “現在樣樣會了。”桑南施滿不在乎地說:“要不然,怎可以和人家的太太比較?” 田野知道她的話鋒又要轉到了金麗娃的頭上。這位富家的大小姐驕縱成性,根本無法改正了。在這種場合,實不宜發生不愉快的事情,田野只有容忍,好在傭人已收拾好屋子,舞會就要開始,張子宜專司負責管理唱機,音樂唱片由他選擇。田野藉機會離開桑南施,走過去幫忙選擇唱片,但桑南施卻釘在他的背後牢牢不放。 金麗娃在旁橫目相看,悶悶不樂,她竟放縱的喝酒了。 當第一曲音樂奏起時,私家偵探司徒森也來了,他手中攜著一匣子禮物,似是衣料或什麼東西,看它的裝潢,就相當的名貴。他一進門,便向桑南施說:“抱歉,我來遲了,因為另外還有應酬!” 桑南施原想示意,讓田野請她跳第一個舞的,但司徒森來到,在禮貌上,她不得不應酬一番。 司徒森將禮物遞交到桑南施手中之時,還用英語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司徒伯伯太客氣了。”桑南施連聲道謝不迭:“爸爸在書房內,您要陪他吃酒?還是參加我們跳舞?” “噢!這是年輕人的玩意,我這老頭子豈可以反老還童!不過酒我還是要喝的,要向你道賀,又要向桑老先生道賀!”司徒森在說話時,兩隻眼睛不斷的溜來溜去,整個屋子中他只注意田野和金麗娃兩人。 金麗娃看見司徒森,那股愁緒之色頓告消散,但是並無恐慌流露,臉上表情驟變,掛上笑容,和司徒森打招呼。 司徒森不在客廳中流連,他進書房去和桑同白盤桓。 當桑南施應酬司徒森之際,張子宜拉著田野,讓田野和姜少芬跳舞。田野覺得這樣也好,第一個舞和姜少芬跳時,既不得罪桑南施,也不得罪金麗娃,在兩個女人之間,男人總是難做的! 桑南施很氣惱,她暗恨田野涮她的面子,悶著氣,不自覺地在金麗娃身旁坐下。 金麗娃失聲而笑:“嗨!大妹子,我還沒有敬你的酒呢!來!我們乾一杯。” “好!乾一杯!”桑南施說。 桑南施是不愁沒有人請她跳舞的,追求她的“小光棍”,正多如“過江之鯽”,她剛把酒喝下肚,一個小“飛機頭”過來向她鞠躬。 “音樂都快完了,等下一個舞吧!”桑南施的心境不痛快,出言也不遜,好在她並不在乎得罪一個人。 小飛機頭很尷尬,呆立那兒嬉皮笑臉的,還想繼續要求。但他的話還沒說出口。 旁邊的金麗娃即指著他說:“小子,你耐點煩,坐下來等著罷!” 這樣,那小子才扮了個鬼臉走開了。用電唱機播送的唱片,原是一張接一張的。假如有興趣,跳舞也可以一曲一曲接著跳。田野並沒有歇下來,他和姜少芬繼續跳下去。金麗娃欲挑逗桑南施再喝酒。但又另有“小光棍”上來請桑南施跳舞。這次桑南施並沒有拒絕。因為這個小光棍比剛才那小飛機頭的賣相要高明些。她似乎又下決意激怒田野了。 倏的,女傭自小客室內探首出來。說:“桑小姐,你的電話!” “什麼人打來的?”她停下了舞步而問。 “包國風……” “我不要聽!” “不!是包家的老太太啦!” 桑南施聽見包國風的名字,就非常氣惱,但這是包老太太打來的,她遲疑了片刻,覺得不應該得罪這老人家,便把小光棍撇下,越進客室,接過女傭中的話筒。 “桑小姐,包國風是不是在你家裡?……”包老太太很焦急地說。 “不!他根本就沒有來過!”桑南施平淡地說。 “唉……唉……那就出事了……”電話筒中同時傳出一陣悲咽的聲音。 “包老太太,出了什麼事?”桑南施起了詫異。但她聽到的,只是痛哭流涕的聲音。 這時正有人請金麗娃跳舞,金麗娃卻對桑南施非常注意。她拖著她的舞伴直在門前停留,好像欲知道桑南施和包國風的老太太在說些什麼話。 “包老太太,包國風出了什麼事嗎?”桑南施提高了嗓子再問。 同時,司徒森和桑同白在書房內發覺情形不對,也趕忙穿出房來。 “出了什麼事嗎……”桑同白急問。 “不知道……包老太太在哭……”桑南施答。 桑同白急忙接過話筒,親自向包家的老太太說話。但是對方已是悲傷欲絕,他重重覆覆的問了很久。包老太太才斷斷續續的把包國風遇害的事情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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