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17章 第十七章強權肉食

職業兇手 牛哥 27466 2018-03-22
香港大酒店的茶座有個綽號叫做“鱷魚潭”,給這茶座起上這個雅號的人相當缺德,因為這兒的茶客什麼身份的人俱有,看上去個個都好像有點來頭,每個人都好像鱷魚般的兇猛,實際上內中終日無所事事的窮措大很多,閒著無聊,坐落“鱷魚潭”窮泡,有時候又真可泡出些許名堂呢。 田野走進了“鱷魚潭”,因為這會兒已接近了晚膳的時候,那些“鱷魚”一條條的都溜回家去吃晚飯去了,剩下的客人不多,所以很容易便能找到週沖和丁炳榮的踪跡。 丁炳榮以常禮招呼田野坐落。 “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丁炳榮問。 田野愕然,看丁炳榮的面色,非常閒逸的,似乎並沒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要做,他和周衝兩人也是閒著無聊才到“鱷魚潭”裡來泡的。 “柯大勇說你有事情需要找我!”田野說。

“沒有——”丁炳榮非常詫異,忽而像想通了便裂嘴一笑:“柯大勇這'赤佬'是專門擺噱頭的!” 週衝也大笑,話中帶刺地說:“霍老闆又到澳門去了,沒事幹何不走走公館門路?丁炳榮找你就是麻煩事情了!” 田野不願意和他爭辯,心中澈然大悟是中了柯大勇的“調虎離山”計,好卑鄙惡劣的傢伙!他的目的當是對三姑娘有非份企圖,竟不惜以假傳聖旨使田野撲空。 “真該殺……”田野拼出一句。心中不免又暗暗焦急,他離開了舞女公寓,柯大勇會對三姑娘怎樣?這可憐的風塵女子所遭遇的苦難已經夠了,而社會上的惡棍向她逼害永遠不止,心中又暗暗動起殺機。週沖和丁炳榮似乎有什麼機密的事情需要商量,有田野在座似乎不大方便,田野喝了杯茶,見機告退,因為他還要趕向九龍去找柯大勇算帳。

臨走時,丁炳榮招呼他說:“不要和柯大勇找麻煩,情場如戰場,是什麼手腕都使得出的!” 週衝卻譏諷說:“田野只要是他沾了邊的女人,是一個也不肯放鬆的!我看他遲早還是要喪生在女人的身上呢!”說時,眼中也似乎閃出殺機。 田野不語,瞪了周沖一眼,便走了。 田野再次的來到寧波街舞女公寓。那座樓宇已是靜悄悄的,大概已經是時候,那些舞女全上舞廳謀生活去了。他站在門前捺電鈴,過了半晌,始才有女傭出來應門。她揭開了小洞窗,看見田野,卻像看見了熟朋友一樣,吃吃笑個不歇,對來客這樣不禮貌的,也只有舞女公寓的女傭才會這樣。 “你來晚啦,她們全上舞廳去了!”她說。一面開門讓田野進屋。 “我找蕭玲瓏,她也上舞廳去了嗎?”田野問。

“啊,她呀,她在下午出去以後,根本沒有回來過!” “哦?”田野默想,可能就是柯大勇把她纏住,拖到外面去了,心中又妒又恨。躊躇了半晌,付給女傭賞費後,便退出公寓。他在馬路上躑躅,心中越是不齒柯大勇的為人,滿口仁義道德,說得倒是挺漂亮的,什麼“朋友妻不可戲……”實際上一肚子“男盜女娼”……這種人該殺不赦。 田野又想到,三姑娘在晚舞間是必需要到“金殿”舞廳去的,只要到舞廳去,當可以找到她,同時,相信柯大勇也必然在坐擾纏,便下了決心,到“金殿”去找他算帳。他看看鐘點,不過還只是八點多鐘,紅舞女多半是要擺擺架子的,三姑娘當不會這樣早就到舞廳裡去。可能這時候柯大勇還拖著她鬼纏呢。 他尚沒有用晚飯,本也無心吃飯了,但時間尚有寬鬆,就胡亂走進一家酒家,要了兩樣小菜,一壺白乾,自斟自酌,約俟至了九點多鐘,始才向“金殿”舞廳而去。

那舞廳的門前,好像有了些新變化,田野的腦門上是亂昏昏的,眼睛的視覺,也是恍恍惚惚,卻是酒喝多了的關係,他默站著,細細的忖度,過了好半晌,始才發現門框上懸著的一塊霓虹燈牌子換掉了。以前,明明是“蕭玲瓏”三個字,現在卻變了,變成“香魂”二字,這當可看出歡場上的人情是如何淡薄?誰得罪了舞女大班,就會失去“頭牌”。出來貨腰還是得看“風頭”,看“背景”,看“人情”,看“關係”,看“利害”……否則做舞女也會由“冷”轉熱,由默默無名竄“紅”!又由“紅”轉黑,看著時勢變化。再看牆上懸著的那些舞女照片時,田野又大為憤怒,三姑娘的照片竟不見了,換上的卻是香魂的一幅油彩巨型照片。 “這世界……已經不是人的世界……”田野喃喃咀咒,一面大步跨進了舞廳。

這天,舞廳裡的客人不算多,大概五分之一的坐位仍空著,不過,倒是還不錯,舞女都有生意,不論“湯糰”的也好,熱門的也好,都一律坐了台子。僕歐看見田野,便打躬作揖的。這是曾經賭過狠的好處。他被招待到一個地位很好的坐位上坐下,靠近舞池,又不和音樂台太接近…… 田野按照老方式,要了一瓶威士忌獨酌。 “宋大班來過嗎?”他問。 “宋大班今天請假——你要找小姐我替你請副大班過來好了!”僕歐說。 “不必了!你有看見柯先生嗎?” “那一位柯先生?”這僕歐連柯大勇也不認識。 “蕭玲瓏小姐呢?” “啊,她在坐檯子!”他揚手一指,再打了兩個鞠躬,便走開了。 於是,田野皺起了眉宇,醉眼不斷地在舞廳內打轉,找尋三姑娘的芳踪……那必然是柯大勇在坐的。

那是在音樂台的出口處,拼了三張桌子,排成長長的,如同擺餐設宴。 三姑娘在坐,只見她愁眉苦臉的,好像木頭人般,垂首附胸,動也不動,不時,還是手帕揩拭眼簾,是在落淚呢……。她的身旁,坐著有三數個狀如流氓般的漢子,還有一個大腹賈,看他的衣飾及指上“三克拉”以上的大鑽戒,當可知道他的財富,身旁的那些狀如地痞流氓的漢子,自然就是他的爪牙了。 他們每人擁有一個舞女,嘻嘻哈哈的,有說有笑,打情罵俏。有時又動手動腳,大庭廣眾,表演褻猥之態……就單單把三姑娘置在一旁。這情景使田野看得非常蹊蹺,究竟他們在搞些什麼把戲,細細忖度,越看越是奇怪,等到他探起頭,眼睛掃過那張長桌的檯面時,始才恍然大悟。 那桌子上,除了酒瓶杯碟以外,還有厚厚的一疊鈔票,正正的擺在三姑娘的面前。

這是舞女得罪了客人,常得到的無理待遇。是用錢欺侮人呢!叫做坐“冷板凳”。 這是一種非常侮辱的一種對付舞女的手法。即是用鈔票買下所有的坐檯鐘點,逼令她單獨靜靜的坐著,不許任何人和她搭腔說話,也不許任何人和她跳舞,稱為“坐冷板凳”,坐滿時間,拿鈔票走路。 田野的眼中閃爍了憤怒的火焰,究竟三姑娘犯了何罪?會受到這種侮辱?又為什麼舞廳中沒有一個人挺身出來替她說話?尊尼宋那裡去了?陳老么他們又那裡去了? 一個舞女竄紅,定然需要有背景。需要有人給她撐腰,這樣定然就沒有人敢有膽量來和她為難了。 三姑娘在“金殿”舞廳裡竄紅,也可以說是紅遍了半邊天,這是尊尼宋所捧的,也可說是尊尼宋給她撐腰,為什麼今天一冷落即告如此地步?舞客要用“坐冷板凳”的方法對付舞女,也就等於坍舞廳的場面,坍尊尼宋的台!給抱台腳的陳老么過不去……這些,他們能置之不顧麼?

田野知道,三姑娘和尊尼宋已經告破裂了,連那霓虹燈的名牌也除下,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三姑娘受到無理凌辱,他們也置之不顧……但是,舞廳闖開門做生意,面子總歸還是要的,尊尼宋陳老么出來混,總不能夠隨便坍台,有客人向舞廳搗蛋,向舞女凌辱,他們總不能不過問……難道說!尊尼宋為報復對三姑娘個人的私怨,而肯犧牲舞廳的面子?犧牲他們的威信麼? 田野越想越是迷糊,忽而,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刺耳笑浪沖到他的耳際。坐在三姑娘身旁的幾個“湯糰”舞女,和那些流氓毛手毛腳猥褻作態,使人非常噁心,她們平常絕少客人過問,難得有客人請她們坐上“長鐘”,高興是一回事,她們竟沒有一點惺惺相惜之態,竟任由三姑娘孤寂坐著任由她接受凌辱的冷落……。

田野再也忍受不了!再喝下兩杯酒,踢開了椅子,忿忿然地越過舞池,向著那坐位行了過去。 三姑娘垂首附胸,除了愁苦以外她根本不知道身旁之外,有什麼發展。 “蕭小姐,我請你跳一個舞好嗎?”田野在她的身旁一鞠躬說,嗓子很亮很亮的。 這一個突於其來的舉動,以及他宏亮的說話聲音,使得那批地痞流氓全放下他們的歡樂,全眼瞪瞪的用兇惡的目光向田野上下打量,尤其那群醜之首的大腹賈,張大了口,露出牙,愣然地讓他銜在嘴上的雪茄煙滾到了胸脯,又落到膝蓋,又跌落地上……。尤其那可憐蟲三姑娘更是驚惶萬狀,她嚇得渾身都起了戰悚,抬起含淚的眼。凝看著田野,只是默默地搖頭,她好像沒有膽量來反抗當前的厄難。 “來!跳個舞!”田野再說,一面使出他的蠻勁,拖開了三姑娘坐著的椅子,執起她的胳膊,不管她有膽量與否,揪著她站起來了。

田野還像紳士呢,他披嘴一笑。向那大腹賈彎腰深深一鞠躬說:“非常抱歉!”於是,他執起三姑娘的玉手,緊摟著纖腰,這一曲音樂,是“牛仔舞”,對這蹦蹦跳跳,表演風騷的年輕小伙子舞,田野是外行,他仍是以紳士作風,穩重的,只是加快了腳步直打轉,倒是三姑娘的舞步特別凌亂呢! “他媽的這是什麼玩意?”那大腹賈如在夢中驚醒,莫明其妙地拉大了嗓子怪叫。 “赫!涮台子,涮到我們的頭上來了……”他的手下人也叫嚷。 於是,他們一個個的撇下了身畔的舞女,磨拳擦掌的蠢蠢欲動。 三姑娘更是恐慌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怎麼好呢?……他們全是一群蠻不講理的流氓呀!……”她說。嗓子也在打顫。 “不要怕,有我。”田野安慰她說。一面不斷地咀咒:“讓這些惡人肆意胡為,這還成什麼世界?” “把舞女大班叫來!”一個個子矮小的流氓向僕歐吼嚷,因之,全場的客人均向他們側目。 但是這一著,田野卻能看出他們疏漏,生是非的是田野,而他們卻不直接找田野尋釁,而要找舞女大班,這當可證明他們仍有顧忌,仍有膽怯之處。究竟他們摸不透田野的來路。不敢輕易冒犯。 “還是把我送回去吧!……何必與這些沒知識的人鬧事。……”三姑娘也同樣怯弱,她擔憂的還是怕田野吃了眼前虧。劉文傑的事情仍在腦際,她不願悲劇重演。所以一直在向田野要求,勸說:“像我這樣的人……什麼凌辱都遭遇了……還有什麼在乎的?讓我回去,給他們賠禮吧!……息事寧人算了。……” “呸!為什麼要向他們低頭?”田野仗著酒意,眼中閃露著兇芒,大有冀圖和他們血肉相拼之意:“蕭玲瓏,我們要堅強起來,和惡勢力相拼!只要壯著膽子,是什麼也不怕的!” 這曲舞完了,歇了幾秒鐘,第二曲舞又起。眼看著,舞女副大班已經應召過去,因為尊尼宋請假,什麼事情就歸由她出來承當。副大班是個女的,那些地痞流氓向能欺凌女性,尤其對這種混跡歡場的女人更瞧不在眼內,形勢洶洶的,大有動手毆人之勢。 那副大班原是個舞女出身,歡場上混了不少時日,先就需得一張油嘴,任何事情需不慌不亂,只見她指手劃腳,口若懸河,天花亂墜地一大套話先把那個亡命之徒唬住。她原是認識田野的,尤其田野在舞廳裡鬧過幾次事,打出了名,什麼煙槍老六、陳老么、尊尼宋,好像都得賣賣他的面子,這樣那油嘴的舞女副大班有話說了。究竟煙槍老六的大名在九龍地區還嚇唬得住人,有些地痞流氓不由得不怔住神色。不管田野的身份究竟如何,他們也得顧慮一番。倒是那個大腹賈不懂得這一套。他有的是錢,又用錢搬來這幾個地痞給他撐場面,以為就可以一手撐天了。 “我不管!你快去把她弄回來,要不然我放一把鳥火把你們這間鳥舞廳整個燒去……”他說的也是仗著有錢有勢的話。 副大班笑笑,拍著那已偏塌的胸脯,說:“一句話,我負全責把她弄回來就是了!” 這曲又完了,舞客靜觀這場吵鬧,慶幸的並沒鬧出亂子。興畢歸坐,隨著這散開的人潮,三姑娘要回到那幾個惡人的地方去坐冷板凳,田野卻把她拖著,正色說: “不再理睬他們!我吩咐舞女大班把你的台子轉過來!”他強拖著三姑娘向自己的坐位處走。 三姑娘的珠淚又告漱漱落下,畢竟她還是提不起勇氣反抗當前的厄難,又擔憂田野的安危。 “你是喝醉酒了……”她哽咽說。 田野不語,強制她坐下,又給她倒了杯酒,說:“先鎮鎮你的神經,提起勇氣,不要再懦弱下去,我們要堅強起來戰鬥!” 那舞女副大班已經走過來了,田野沒等她開口,即說:“你去把蕭小姐的台子轉過來好了!同時,請你告訴他們——蕭小姐不需要賺他們的臭錢!冷板凳不坐了!” 副大班有左右為難之色,她在那方面拍了胸脯了。她吶吶說:“這怎麼行呢?人家叫台子在先……” “先後有何關係,紅舞女飛兩隻台子應酬應酬幾個熟客,能算得了什麼?了不起,不收他們的舞票好了!假如擔承不來,可以通知'當家的'!我就要這末乾了!”田野的語氣,越說越是激烈。 “去!少羅嗦把台子轉過來!” 副大班露出尷尬臉孔,兀立不動,說:“何必呢?……” 田野便把她拖在椅子上坐下。這時,音樂又起,舞客紛紛下池跳舞,把那方面的流氓的視線掩去。 田野說:“據我知道,你也是舞女出身,假如有人要你坐'冷板凳'時,你該怎麼辦?” 這句話,倒似乎打動了舞女副大班的心弦。她撫著遲暮的紅顏,似有“人老珠黃”的感慨,嘆了口氣,悄然說:“這又何苦呢?……坐'冷板凳'只是精神上受苦,假如把心境放寬,也就無所謂了……何苦要和那些地痞流氓鬧意氣,到後來還是自己吃虧!當然啦!田先生!他們是不敢對你怎樣的!但是可以用種種非法的手段對付蕭玲瓏呀!這樣搞下去!你無異是害她呀!……” 三姑娘垂著頭,沒有言語,漱漱的珠淚,就代替了一切。 “誰叫她得罪尊尼宋呢!”副大班指著三姑娘又說。 “原來是尊尼宋搗的鬼!”田野氣忿地說:“那我倒不怕找不出他們的'龍脈'!” “我沒說這句話——你可別上我的帳!”副大班連忙解釋:“我的意思只是說,得罪了舞女大班等到出事時,連找個出來說話的人也沒有,這是出來混生活所有的'門檻',吃山,靠砍柴;吃水,靠網魚;出來混舞廳,即需靠舞女大班,和他鬧僵,豈非自討苦吃!” 田野知道,舞女副大班的言語,在表面上是勸說,實際完全是幫著尊尼宋說話,心中更是“火上添油”,仗著酒意咬牙切齒說:“我現在什麼也不管!反正我這幾年的生活也是靠拳頭打出來的!耍刀耍槍乃是家常便飯!誰要對蕭小姐怎樣!我和他說話!反正今天蕭玲瓏的台子我包了!說什麼也不行!誰要不服氣,叫他過來和我說好了!” 他在“職業兇手”群中接觸得多,竟也學會了這種江湖浪人的作風。略為拉高了衣袖,露出兩隻斗大緊捏的拳頭,大有隨時就準備動武的姿態。 舞女副大班見苦勸無效,只有悒悒離去。她回返那幾個惡人處回報,指手劃腳的,似是表示憤慨。看她說話的動作,似乎在說,在無法下台之下,隨便他們怎樣搞法,她也不管!於她完全無關……。 “還是讓我回去吧!”三姑娘又說。但田野不理睬。 由舞客的空隙中,透過來那五六雙猛獸似的兇惡目光,三姑娘不寒而悚,而田野卻好像滿不在乎。 “柯大勇呢!怎麼沒到舞廳裡來?”他以鎮靜的姿態逗三姑娘說話,藉以鎮壓她不安的情緒。 “唉——這個人,卑鄙無恥……別提他了!”三姑娘見田野的態度堅決,也只有聽隨命運的安排了。 “為什麼不提?”田野正色說,並不把身旁的安危擺在心上。 “我正要找他算帳——我走後,他對你怎樣?後來到什麼地方去了?” “唉——”又是一聲深重的嘆氣。三姑娘羞懣地似乎說不出口:“你走了之後,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竟要……他竟要……唉!真是無恥,比禽獸不如……幸而,香魂剛巧由外面回來,算是救了我的清白!在後,他一定拉我到外面去遊玩,說是看電影,吃大菜,我知道他心謀不軌,只是想避開香魂而已,於是我便死拖活拖,一定要拉著香魂同走,香魂的習慣,向是喜歡'斬老襯'的!我們三人同行,看了電影,吃了大菜,然後便到舞廳裡來了!” “那末柯大勇的人呢?”田野又在舞廳裡掃了一轉。 “他坐了一會,便推說有事先走了!似乎是預覺有什麼事情發生呢!”三姑娘指著那批地痞流氓說。 “那末尊尼宋今天不到舞廳也是避開的了!”田野又說。 “我想也該是吧!”三姑娘再次嘆息說:“我真是自恨有眼無珠,沒想到他竟會這樣的無恥齷齪!那個肥肥胖胖的大腹賈,就是尊尼給我介紹的楊亨利,他出五千塊錢,要買我的肉體……因為我不肯從,所以便要我坐'冷板凳'報復……”說時,她的珠淚涔涔而下了。 “噢!禽獸……”田野咀咒,一面頻頻點首說:“這樣看起來,他們是串通的了。”一面,他磨拳擦掌的,心中又起了殺機。 這時候,那批地痞流氓已會過了台帳,由那大腹賈楊亨利領先,似是要離去了。 當然,他們因為勒令三姑娘坐“冷板凳”,被半途殺出的田野破壞,無形等於坍了面子,再留在舞廳裡,非但沒有顏臉,也沒有什麼意思,倒不如早點離開舞廳以免難堪。當他們離開舞廳,有幾個還故意行到田野的座位之前,繞了一轉,算是示威,同時又辨認田野的臉孔。 田野不在乎,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反正田野心中有把握,楊亨利露面帶他們而來,即有“龍脈”可查,斷然不敢公然在公共場所裡生事端,麻煩的恐怕還是他們離開舞廳之後。 果然的,他們繞了一轉,默默無言地便走了,那些被召坐檯子的“湯糰”舞女送到大門口間,簡直醜態百出,香臉孔、親嘴,還毛手毛腳……使人感到這不過是個下流場所……。 目送他們走後,三姑娘愁眉不展,心中忐忑不安。似乎有大禍臨頭的預兆,她說:“唉,今天又闖禍了!……” “怕什麼?”田野仍在賭氣,並不為他的“孤掌難鳴”感到惶恐:“這個世界,是人吃人的世界!你退讓,別人就更進一步!從今天起,我要學習反抗,更要學習怎樣去吃人……” 三姑娘忙執起他的手,不斷地撫摸著說:“為我這個不值錢的人,你又何苦呢?……事實上,我並不為自己擔憂,你且看,現在我已不是掛頭牌的舞女了,門前的霓虹燈牌子,也被人取下,……以後再也沒有人給我撐腰!……就可能被打進冷宮,做'湯糰'舞女,任何人可以對我公開凌辱,還有柯大勇、彭健昌等人,他們得不到冀想的要求,就隨時隨地同樣的可以叫我坐'冷板凳'!……我擔憂的還是你……” “那你不會不干這一行麼?不做舞女就會餓死麼?……”田野咆哮。 三姑娘搖頭:“你想得太簡單,想得太容易了……尊尼宋和我訂了一年合同,簽了字,蓋了章……現在才不過過了三個月,要等到合同滿時,還差得很遠啦……!” “當舞女何需要訂什麼合同?他完全是在騙你!毀約好了!”田野逞意氣說。 “不!”三姑娘苦笑:“我雖然知道是上當了,但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想打官司嗎?那我們一定輸!他們是有錢有勢的一方面……而且我還欠了尊尼宋的錢……這些錢,又不知何時何日始才還得了……” 田野砰然地捶了一下桌子,他積瘀內心的氣忿,實無法發洩。抓起了酒瓶,連灌了兩杯下肚。 “我們走吧!還是及早離開這是非之地,等到舞廳打烊之前,相信那些流氓還會轉頭來尋仇呢!”三姑娘撫著田野的頭髮說:“我擔憂的還是你!……記得我們和劉文傑作對時,就是這樣……” 撫今追昔,兩人都起了無限感慨,四隻手便搭在一起,緊緊的捏著,這兩個“天涯淪落人”似是需要團結,始能反抗社會重重的黑幕……。 “走吧!”三姑娘再說:“我們再坐下去也是沒趣!” 田野無奈,把僕歐召了過來,結算台帳,同時又交給三姑娘兩百元,請她自己去櫃檯處把坐鐘點的帳算清,始才走出舞廳。 “我看——”田野忽而躊躇說:“你欠尊尼宋的錢,我設法替還他,訂的合同,大可以毀約!現在我就送你回家去取行李,從今天起,你就搬出那間舞女公寓……” 三姑娘頓露驚詫之色:“不干舞女倒可以,叫我搬到那兒去呢?……我實在不願意連累你呀……”她急疾搖頭。 “現在不是連累與不連累的問題了!你實在不適宜在這種吃人的地方混下去!” “那末叫我搬到那兒去呢?……我現在連個安身的地方也沒有啦……” “回永樂街,我們的公寓去!”田野說。 “噢——”三姑娘的眼眸霎霎的,略閃露了喜悅:“……我的房間不是已經被人租出去了嗎?” “你可以住我的房間!” “那末你呢?”三姑娘因過度喜悅而略感不安了。 “我……我……我可以另想其他的辦法!” 這樣,三姑娘才知道她想歪了。
當田野和三姑娘離開舞廳之際,剛出大門,即迎面駛來一架汽車,三姑娘原是驚弓之鳥,急忙趨避。 “先生,要汽車嗎?”原來竟是流動性的“野雞”出租汽車呢,那司機自車廂中探出頭來兜生意。 田野覺得正好。他正需要雇車趕路,先到寧波街舞女公寓,給三姑娘搬行李,然後趕返尖沙咀乘輪渡回返香港去。他便把出租汽車留下,向三姑娘說:“現在,先到你家裡去取行李!” “……你真的要我收山嗎?”三姑娘躊躇著,似乎還有考慮的地方。 “當然!我向來是言出必行的!”田野說。一面攙扶三姑娘進入車廂向司機關照:“到寧波街去!” 三姑娘愁緒萬端,當汽車駛動時,她感慨說:“早知道如有,當日我又何必離開永樂街呢?” 田野說:“人生原就是這樣的,誰都無法預測,尤其在今日亂世……” “不!田野……我怎能連累你呢……我不是說瞧不起你的話,實在的,我諒你也沒有能力……替我把欠債還清……而且,你和我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落在香港,怎有力量和尊尼宋、陳老么那種有地頭勢力的人去鬥?……” “一個人只要把心橫了,就什麼也不管的!”田野堅決說,他的心中也在盤算下一步驟。 汽車的速度很快,他們兩人只顧愁苦相對,沒有認路,瞬刻間,汽車已越過了寧波街向前疾駛。 當田野發現時,高聲說:“餵!司機!你不認識路嗎?寧波街已經過啦!” 司機沒有回答,突然一個急轉灣,汽車竟駛進一條橫巷。 “你送我們到那兒去……”田野怒而問。 司機仍是不答,田野便知道事有蹊蹺,可能他們又中了那些地痞流氓的奸計了。那巷子黝黑的,窄窄的僅能行走一架汽車,再向前走,已可看到有一批形狀兇惡,衣衫不整的歹徒守在那裡。 “啊……我早說他們是不肯放過我們的……”三姑娘惶恐之餘,又痛哭流涕了。 田野仗著酒意,絕不畏縮,決意要和他們拼上一陣。撫摸身上,竟什麼武器也沒有。急中生智,匆匆搶起了三姑娘手中的手提包,把她的粉盒拿出來,捏在手中。汽車已經在那批流氓的身旁停下了,在車頭燈的亮光照射下,可以看出他們的臉孔,就是剛才在舞廳內和楊亨利坐在一起的流氓。 “好吧!朋友!要賭狠就不妨下車去賭……”那司機停妥了汽車,即回頭來說。 田野知道,那司機絕對是和那些流氓一伙的壞蛋,要先發製人,捏著斗大的拳頭,使出渾身的蠻力,首先一拳照著司機的眼睛打去。 “哎喲!”司機冷不防被打個正著,踉蹌摔倒,仰到駕駛盤上的喇叭上去,於是喇叭大嗚,車外的歹徒約有七八人,便蜂湧趕上來了。 田野對司機還不肯放過,跨坐上椅背,繼續給他結結實實的擂了兩記拳頭。那司機原是個老槍,吃不住田野的蠻力,便告昏倒了。車外的歹徒要拉開車門了,田野抽緊了閂扭,不給他們開門。 …… 但是那汽車有四道門,他顧得了後面的兩道,前面駕駛室的兩道卻顧不了,有一個歹徒自前面鑽進來了,由於車廂很小,不容易施展手腳,反正鑽進來的人總得首先吃虧,田野等他的腦袋剛探進來即給他一拳,也打的蠻結實的,那歹徒竟又滾出車廂外。照顧了前面,身旁左出的兩道門,同時被拉開,兩名歹徒分左右闖進來。全伸出了手,要拖田野出車廂去…… 三姑娘驚叫…… 田野忙抬起腳,照準首先伸首進來的歹徒胸膊死勁蹬去,他的蠻勁原是足以驚人的,那歹徒滾出車廂,但是後面的人卻已撲到他的背後,死死的把他摟住,田野再施展不了手腳,其他的歹徒也接二連三的湧進了車廂,亂拳如雨點而下,田野已處在劣勢,額上,臉上,胸膊上,全受到猛烈的毆打,歹徒們仗著人多,七手八腳的,橫扯直拉,終於把田野拖出車廂之外,…… 同時,三姑娘也被他們推出車外,她即呼嚷說:“你們要打……打我好了!……不要打他呀!……” “蕭玲瓏!我們寧死不投降……”田野一面掙扎,一面呼嚷。他已被那幾條兇猛的大漢壓倒在地上了,拳打之外還要腳踢。 三姑娘不忍眼看著田野吃虧,她哭著,抓住了一個流氓哽咽說:“……你們的楊老闆呢?……我要找你們的楊老闆說話……告訴他……只要你們住手……他的任何條件我都接受……” 但三姑娘所得到的是一記狠狠的耳光,只聽得那流氓猙獰而笑說: “哼!臭婊子的!你現在就算脫光了衣裳,看我們的亨利楊會不會要你……媽的!” 於是,三姑娘知道這批衣冠禽獸已無可理喻,她便拉大了嗓子向著巷口尖銳地呼喊救命。但那有什麼用處呢?這情形和劉文傑逞兇時的情形是一樣的,巷口間有路人擠在那裡圍觀,沒有誰敢仗義進巷幫助。 “他媽的……”那流氓要製止三姑娘的呼喊,不惜以重拳照著三姑娘的背脊打去……她栽倒了…… 三姑娘原有舊傷,這一拳是打得非常狠毒的,像要閉住了氣。直在翻胃,只見鮮血又從口角里冒出來。她知道容忍、退讓,也不過是助長惡人們的凶焰,她需要反攻,需要和他們拼命,於是橫起了心腸,掙扎著由地上爬起,向著那些歹徒衝去……她的眼睛也是昏花的,也看不清楚什麼人了,抓著人便咬,但她究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歹徒們見她發了狂,對她的毆打更是不留情,衣裳也給撕破了……一忽兒,她已昏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但意外地田野卻掙扎開了那些壓著他的歹徒們的手爬起來了,原來他用三姑娘的粉盒灑歹徒的眼睛,這方法很生效,有幾個歹徒雙手掩眼,不斷地揉拂。田野便可以向他們還擊,但他已被毆得不像樣了呢,滿臉血痕,衣衫破爛……能站起來也是歪歪倒倒的,他卻在笑,赫赫地發狂在笑…… 這時巷口外連連響起幾聲警笛,是好事的路人招來了警察。那幾個沒有負傷的歹徒正要收拾將要支持不住的田野。聽得警笛聲,便匆匆攙扶著負傷的,溜上汽車,那司機也勉強支持精神,駕著汽車走了。 這一場毆鬥,歹徒們得不償失,他們雖然把田野毆傷,但是他們七八個人也沒有一個不掛彩回去的。 巷口間已有人影湧進來了。田野目睹歹徒長揚而去後,神誌稍清,他要找尋三姑娘,一眼瞥見她軟柔地攤在地上,是毆打昏了呢,身上的旗袍和襯裙全被撕裂,褻衣全露在外面,尤其兩條雪白的大腿,很不雅觀。他便匆忙脫下上衣,給三姑娘蓋罩上。 警察進來了,還有一大批看熱鬧的行人。 “怎麼回事?”警察問。 “一批流氓欺侮女人……”田野喘息著答。一面,他使出餘力,把三姑娘抱起來了。 “跟我們到警局去報案吧!”警察說。
第二天,田野和三姑娘全做了名人,報紙上的社會新聞版有很大的一段花邊新聞。記者們的判斷乃蕭玲瓏在當紅時得罪了客人,所以在她除了頭牌的時候,有人夥眾趁機會打落水狗。還譏議田野是個護花使者,為了一個舞女,招惹來一身橫禍……。 田野很氣忿地扔下報紙,他知道這段新聞刊登出來,準會惹起桑南施的誤會,以及金麗娃的譏諷,但這時候什麼都顧忌不了。這時,三姑娘正睡在他的房間內,而他自己卻擠到沈雁的房間內和沈雁拼床。 沈雁自從失寵於週衝,上次田野替他仗義執言以後,對田野的感情大為轉變。查其實情,沈雁不過略為接近金麗娃,常趨霍公館討好,便惹起週衝的誤會妒忌。 田野早已起床了,他尚猶在夢中,田野扔下報紙即趨至自己的房間看三姑娘怎樣了。 昨夜,扶三姑娘回公寓之後,漏夜請來了傷科大夫給她診治,面額手腳凡有傷的地方都給她敷了藥,包紮了紗布。這真像是一個棺材里拆出來的木乃伊呢,渾身上下,重重疊疊全為紗布裹纏,那些歹徒們也可謂心毒手辣,對一個女人竟出此毒手。 田野卻沒想到自己,他又何嘗不是遍體鱗傷呢,身體上下,全塗了紅藥水,好像血人一樣。眼眶是青的,額上、頰上除了幾塊瘀腫外,盡是抓傷,擦傷的斑痕。 三姑娘仍昏迷地睡著,他不忍心將她弄醒,輕輕的又回返沈雁的房間內,那衣櫃前有一方長長的照身鏡,他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已真不像個人樣了,撫摸各處,都仍在隱隱發痛。記得劉文傑向他行凶時,也沒有這樣辣手。而楊亨利還是個有錢勢的大亨!他的出手比劉文傑更狠毒…… 好在他是有名姓的,也和尊尼宋有過交道,不怕找他不出來……只要存心報仇,早晚總可做到。 “哼!田老哥!我們是乾這一行的!出來花錢耍舞廳還要受到這樣的毆辱嗎?我們找丁炳榮、找柯大勇,今天晚上去報仇去!” 原來沈雁已經醒了,撐著肘膀坐了起來,向田野說話。 “這人並非是舞廳裡的人呢!”田野說。 “管他的!反正惹是非是在舞廳裡,我們要舞廳替我們把人交出來,讓我們自己放開手腳去幹!” 田野自己心裡有算盤,不願意和沈雁那種嘴巴沒遮攔的人計議,更怕被三姑娘聽見。他坐到床畔,撫著沈雁的肩膊說:“沈兄,你在正義公司乾了這樣久,相信也積了點錢吧?” 沈雁似有不解,側著首,諱莫如深地說:“你問這個乾嗎?” “我想向你借幾個錢……”田野吶吶說。他生平任窮困得沒飯吃的時候,也從未向人開口借過錢呢。 “你要藉多少呢?”沈雁關切地問。 “五千元……” “呵呵——”沈雁高聲笑了起來。 “五千元……你簡直當我是豪富了!假如我有五千元,我也不干今天這撈什子了……” 田野感到失望,制止他笑下去,同時還以指頭點唇“噓”聲,請他別吵醒了三姑娘呢! “你要藉這麼多的錢幹嗎呢?”沈雁再問。 “唉——”田野長嘆一聲。說:“替人贖身哪!” 沈雁不解怔怔地向田野凝注了半晌,說:“給誰贖身呢?——是她嗎?”他指了指板壁。即問是否鄰室的三姑娘。 田野避不作答,說:“既然你沒有辦法!那末我去找丁炳榮……” “我很奇怪?舞廳不是窰子!做舞女為什麼要贖身呢?高興做就做,不高興做就不做——田兄!你不要上人家的當哪!”他轉變以鄭重的口吻說。 “我們是乾這一行的!千萬別被人'黑吃黑',舞廳是個藏污納垢的場所,裡面五花八門的黑玩意是很多的……”
田野經過再三思索,覺得要延緩當前不利的局勢,救三姑娘脫離苦海,脫離尊尼宋的羈絆,必需要設法先籌出一部分錢來替她還債,始能再打算下一步的計劃。 本來,他自從參加了“正義”公司以後,所獲得的報酬,也不在萬元以下,但平日不知儉省,因為錢來得容易,用出去也特別豪爽,所以一旦有了事情,想籌個幾千元數目,也煞費周折。 首先,他找到丁炳榮。 丁炳榮赫然大笑,他拍著田野的膊胳悄悄說:“……你知道我家裡有多少人靠我生活?——連老連少,總共十四口人!要不然我才不會幹'正義'公司這撈什子!叫我這一下子拿弄個五千元,那真比登天還難哪!你這末急著要藉五千元,又有什麼困難嗎?是否在女人的身上出了麻煩?要小心哪,小老弟,在這年頭,女人是禍水,凡事應三思而行!要不然,無謂惹出事端,懊悔也來不及了……” 田野感到失望,撫著臉上未癒的傷痕,吶吶地說不出話。 丁炳榮又說:“瞧你!滿臉青腫瘀黑,又和什麼人鬧了事了?在金錢上,我無法幫助你,但是假如要動手槍斧頭,我還可以助上一臂之力——你可告訴我詳細的情形嗎?” 田野躊躇著,實在無法啟齒,因為三姑娘的出身到底是個私娼,丁炳榮知道得清清楚楚,假如把事情詳細說出來,非但於事無補,恐怕還要遭受笑話呢?何況丁炳榮又曾邀請柯大勇等人替他到金殿舞廳去撐過場面。 “是否又是和尊尼宋那批頭蛇鬧氣了?”丁炳榮問。 田野搖首否認,他覺得未到必要時,還是不給丁炳榮知道較為妥當。 “那末就是賭博遇了郎中!假如是這一遭,倒不必急著要錢,動拳頭就行了,黑社會之中,是講究黑吃黑的……” 田野也同樣否認。 “這樣,假如非得要錢不可!不妨向'正義'公司借,老闆不在家,找老闆娘也行!何況老闆娘和你的交情又不弱——不過,可不要化得冤枉啦!” 這句話倒是把田野提醒了,霍天行夫妻兩個是他們眼中的財閥。 “捨去城隍不拜,去求燒香的”,這豈非笑話,只要把三姑娘的事情隱瞞,金麗娃當不會笑話! 於是,田野便向丁炳榮告辭,欲轉道至乾諾道找金麗娃商借。 “假如要動拳頭,用刀槍劈斧頭,可以通知我!”丁炳榮最後說:“不過可得守秘密,霍天行是不喜歡我們在職務以外滋生事端的!”
田野至霍宅,金麗娃還沒有起床哪!她在床上接見田野,好在田野登堂入室也不是頭一次,他懷著悒鬱的心情,走進了那充滿緋色情調的寢室。 “喲!我的大學生,怎麼幾天不見面就胖了?”她劈面就譏諷田野被打腫了臉,說完即吃吃笑個不絕,似乎是已洞悉田野求見的原因。 “又是和什麼人鬧了氣啦?又是為女人麼?你向來有嗜好是為女人拼命的……” 田野苦笑,裝做泰然地說:“我來不為別的!想向你借五千元!” “五千元?”金麗娃霎著俏眼。 “這不是個小數目,你算是藉公款?還是向我私人借?” “公款與私人於我是一樣的!我只要五千元急用!” 金麗娃笑得打仰,形狀很放蕩的,她靠著軟綿綿的高枕坐了起來。那單薄的睡衣,隱隱現現的露出她的玉體,尤其那伏起的酥胸,又吸引了田野的視覺。 “五千元!還不是個小數目!”她止下了挑撥性的盪笑,怔怔地說:“假如是向公司借,霍天行不在家,假如是向我借,沒那末多!……” “五千元在你的眼中,不會是大數目!老闆不在家,老闆娘自可作主,即算你私人,假如說拿不出來,那也是推託之詞!”田野直截了當地說。 “嗯!你的語氣咄咄逼人,看樣子是非借給你不可了!”金麗娃似有允意了。 “不過你能坦白的說明白,你要五千元急用,急著些什麼呢?” “英雄不究既往,好漢不問根由!這也是'正義'公司的信條!對嗎?”田野需要迴避正題,便以幽默的方式回答。 “要不然,每一件案子在行動之先,你們也不用保密,把所有的員工完全蒙蔽了!” 金麗娃又豁然而笑。 這時候,那高大的女傭捧進了早餐,那是一隻非常精緻的銀色餐架,可以裝置在床上吃的,這也是洋作風,早餐需得在床上吃,要吃完早餐之後始才洗漱。 餐架上擺設有香噴噴的一瓶鮮花,據說那是可增進食慾的,有一小杯牛奶,蕃茄濃湯、牛油麵包、肉排、鮮水果、還有咖啡。 女傭把餐架置在床上,金麗娃即揮手命她離去!隨手把餐盤中的咖啡分給田野。 “我接獲情報!說你要找尋'聖蒙'血案潘彼得,這五千元是否用在這上面呢?”她說。 田野赫然一驚,幾乎喝到口裡的咖啡也噴出來了。 “誰給你的情報呢?……”他張惶而問。 “好漢不問根由!你是好漢反而問我了!”金麗娃瑩瑩而笑。 那是笑裡藏刀,她嗅著鮮花,胃口很好。牛奶喝了,正嚼著麵包。 “那就是丁炳榮出賣我了……”田野憤然說。這時候他意覺到正義公司裡的每一個人,恁是表面上怎樣夠義氣,怎樣好,也同樣是靠不住的! “由你的表情,足證這五千元是用在偵查潘彼得的身上去,不會假了!”金麗娃再說。 “丁炳榮竟是這樣的人嗎?……”田野好像沒聽見金麗娃所說的話,暗自對他平日認為最有義氣的人喃喃咀咒,心中暗暗的又起殺機。 “別咒罵丁炳榮,他是平日最關切你的人!”金麗娃泰然說:“假如你不充好漢,我倒可以告訴你情報來源……” “我當然知道!”田野奮然說。 “丁炳榮倒是一片好心!他知道你常常愛衝動,作無謂的冒險,你曾要求他設法替你偵查潘彼得的下落——要知道,潘彼得在'聖蒙'慈善會出了事情,便出了重資一直要求我們庇護,當然這個人我們是要負責他的安全的,假如是我們的自己人把他拖出來,那豈非我們自己人打自己的嘴巴嗎?所以這件事情,丁炳榮是必然會絕拒你的,這是他對'正義'公司的忠誠。他除了拒絕以外,而且還向柯大勇啦、沈雁啦,平日幾個和你比較接近的人關照,請他們不要受你的慫恿,因為他們是不知情的……” “那末就是柯大勇,或沈雁出賣我了!”田野說。仍是憤氣未平的。 “這樣就不能算出賣了!”金麗娃說。 “自己的一個團體裡面的人,當然要互相關照的!……” “我可以發誓,我要找尋潘彼得純粹是站在正義的立場,此人的行為卑劣無恥,他殺害了慈善家賈子德藉以陷害桑南施父女,藉以摧毀聖蒙慈善會,這種行為真該碎屍萬段……正義公司在行事前後並沒有把消息傳遞給我,我怎能知道謀殺的主持者是誰?……找尋潘彼德乃是出自我的良心上的道德行為,但等到丁炳榮勸息我罷手時,我即實行罷手,……藉這五千元我肯發誓,絕非用在潘彼得身上……” “看你這發急的樣子!”金麗娃保持她的平和,慢慢地用完她的早餐。 “那末你也可否坦誠相告,讓我知道你忽然要藉五千元的用途?” 田野揩拭額上的熱汗。也覺得自己的衝動容易誤事,這時不得不轉變語氣,低聲說:“……我賭博輸了……” 金麗娃冷笑。她看臉色,就可以知道田野撒謊。但並不直接給他戳穿,移開餐架跳下床去,赤著那塗有寇丹雪白的腳,蹦蹦跳跳,趨至了梳妝台前。拉開了抽屜,翻翻找取兩大疊鈔票。 “這是我自己私人的錢,不過數字少,和你要的。相差得很遠,假如你不介意,仍用得著的話,我就先借給你——兩千元!”金麗娃把鈔票遞到田野面前,說:“不過你不是賭徒,平常也不愛賭博,即算輸得更兇,也不會輸的這末厲害,定然是遇著了郎中了,假如是真的話,我倒可以找人出面替你把本錢拿回來!”說時,又不斷注意田野的臉色。 田野心中想,兩千元的數字雖然不及三姑娘負債的半數,但有總比沒有來得好,便不由自主地把鈔票接下了。 “那末我欠你兩千元就是了!假如是郎中的話,我自己也會應付,到底,我在'正義'公司受你們的陶冶,已有這麼許多的時日,誰吃到我們的頭上,豈非自討苦吃嗎?”他說。 金麗娃嘖著嘴,直在點頭,嫣然而笑說:“那末我就應該為你慶幸,我常聽人說:'情場失意,賭場必得意,賭場失意,情場必得意!'你現在賭場一敗塗地,那末情場上必然得意非凡,讓我來歌頌你的勝利吧!” 田野被弄得很尷尬,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金麗娃又說:“不過情場如戰場,你別在情場得意之餘,掀起了戰事就是啦!” 田野不懂這些骨子裡的話。錢既已到手,亦無其他要求。便站起來告辭。 金麗娃赤著腳,把他送到大門口間。 “假如你賭場上轉敗為勝時,不妨來告訴我!”她最後說。
田野出了霍宅的大門,一路上又在盤想,一個人到了緊急時,想弄幾個錢,也費上這麼多的周折,這世界簡直是缺乏人情味的世界,四處只有陷阱,人與人之間的陷害。 三姑娘欠尊尼宋的錢,本就可以不還的,因為這純是欺騙……但為三姑娘本身的安全計,息事寧人,又必須設法把所有的欠單買回來。寧可以後再設法把他幹掉!金麗娃借給他兩千元,連同他自己本身所有揮霍剩下的幾百元,湊過來兩千五百元還不到。這當不能解決當前的問題。於是,他一再思索,除了吳全福以外,在香港地方,再沒有一個“通財之義”的朋友了。 他想到了吳全福,便匆匆轉道往皇后大道的“忠民福記書報社”,這書報社的業務果然比以前進步發達,已不是從前的那樣狹窄小得可憐的門面了。門面由單邊敞開佔了一整間,裝飾也不像原先的那樣寒酸,相當的輝煌呢。裡面的佈置有模有樣,壁櫥書架,書刊雜誌琳瑯滿目,似乎專做批發生意,還有沙發椅、經理室。這種場面,誰也不會相信那是用一千元起家的。 田野嘆了口氣,他欽佩吳全福的才能,能在短短的期間內用小小的資本,把一間書報社弄成這樣的宏偉。同時,又對吳全福非常羨慕,能安份知足。辛勤守業,力謀上進,比他終日遑遑,旁徨歧路,茫茫不知所終……要好得多。 他跨進了書報社,裡面新添了很多的職員,有男的,也有女的,田野一個也不認識。 “吳經理在嗎?”他迳自向經理室行過去。 “這裡沒有吳經理啦!”一個戴眼鏡的男職員攔住了路回答。 “吳全福先生……”事出意料之外,田野愕然了。 “哦,他已經不是經理了,他是董事長啦!現在的經理,是湯九斤先生!” 這樣,田野始較為放心,說:“那末吳先生在嗎?我找他!” “他出去了!”那職員脅肩答:“董事長是不必每日辦公的!” 這時候,那滿臉浮滑的湯冬已自經理室內探出頭來向田野招呼。他正是新任總經理湯九斤先生的弟弟哪! “田先生!久違了!為什麼不進來坐坐?” 湯冬的氣派也大了,穿起了畢挺的西裝,戴起了金絲眼鏡,儼如總經理的模樣。 “我是來找吳全福的,他到那兒去了?”田野說。 湯冬過來和他握手,一面強把他延進經理室,他在田野面前,當然不敢搭起總經理的架子,不過按鈴喚小廝進房斟茶遞煙的一般客套形狀還是要做的。 “吳全福現在做了我們的董事長!他上茶館去和客人談生意去了,也許一兩個鐘點就要回來的!” 以後,他就拉雜談了些書報社內的業務情形。 “湯冬,老吳這傢伙真刁,恐怕搞不成了……”忽然有人匆匆忙忙的跨進經理室,嘴裡沒遮攔的嚷著說話,原來是湯冬的兄長湯九斤呢。當他發現田野在座時,想把話吞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但他也不能因此而立即退出經理室。 田野覺得蹊蹺,心中起了納悶,只見他們兩人不斷地打眼色,究竟他們之中有著些什麼秘密呢? 湯冬比較機警,忙又和田野扯談書報社的業務發展計劃,藉以把田野的疑竇拖開。 但田野卻拉著湯九斤說:“老吳現在在什麼地方?” 湯九斤不能答,眼睛投向湯冬,徵求指示,湯冬點頭,湯九斤才說: “老吳現在正坐在德興茶樓裡……” “德興茶樓在什麼地方?” “就在對面街口轉角不遠的地方!”湯九斤答。 於是,田野立即起座告辭。湯家兩兄弟挽留不住,以後,他們兩弟兄就鬼鬼祟祟的湊在一起耳語,似乎互相申斥。
德興茶樓並非是一間大規模的茶樓,但也有三層樓,最下一層的茶客多半是中下層的人物居多。那是一色的檀木檯椅,尤其那些下級的人物聚在一塊,四個人,桌子底下頂多只有三隻腳,其他的腳多半縮到凳子上面,蹲不像蹲,坐不像坐,就是那姿勢的較多。 田野在堂廳中找了一轉,不見吳全福的踪影。因為他是穿西裝的,侍役便招呼他上樓去了。 在香港地方茶樓的規矩,分成很多階層,樓下是最下級的,上一層樓就比較高尚,再上一層樓,就更加高尚,同樣的一碟點心,樓下賣五角,二樓可能賣七角五,三樓就賣一元了,完全是用金錢來耍氣派。 二樓有部份是廂房,堂廳內的客人也並不怎樣高明,同樣的要蹲在凳子上品茗的。 田野在堂廳中找不到吳全福的影跡,就只有掀開廂房的門簾,逐一找尋。果然的,就發現吳全福醉倒在一間廂房之內。田野很奇怪,為什麼最近吳全福老愛酗酒? 受了什麼刺激嗎?一連看見他許多次,都是喝得醉醮醺的。像他這種胸懷寬闊,與世無爭的好好先生,還有什麼事情會刺激他變成這種形狀?他所辦的書報社,業務堪稱順利,由小小的門面已變成大店鋪了,論地位,又由總經理升至董事長,這還有什麼事情不稱心呢? 做一間店舖的經理,確實不大容易,要照顧業務,要為“頭寸”操心,……但是做董事長卻不然,什麼事情都可以不過問,只要店舖的業務好,那就等於掛個名義養老了。 這時候吳全福正坐在一張靠背椅上,頹廢地坐著,垂首附胸,說他是睡著了吧,他的眼眼睛又是睜著,凝住著地板出神,像有什麼紊煩的事情把他困擾。 桌上還置有半瓶酒,那自然是半瓶早已經下肚,僅是那少少的半瓶酒就把他醉成這個樣子? 田野站在他的跟前,他毫無感覺。似乎是癡人一樣。看他的修飾,還是那套陳舊的土布衣褲,沒有一點董事長的氣派。記得書報社剛開張的時候,湯九斤兄弟兩人還是土頭土腦的鄉氣打扮,現在搖身一變,充滿了市儈的豪華氣息,只吳全福還是這個老樣子。 田野俯下身子,搖扶吳全福的膊胳,輕輕的叫了兩聲:“老吳,老吳……。” 吳全福如在夢醒,他抬起醉眼,當他發現站在跟前的是老朋友田野時,臉上形起一陣羞懣的尷尬。很不安地立起來招呼田野坐下:“你怎麼會找到這個地方呢?”他問。 田野原是找吳全福借錢來的。這會兒確實難以啟齒。 “你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大稱心的!”田野說。 “沒有……”吳全福急疾否認。 “既是老朋友何必相瞞?”田野正色說:“要不然你近來為什麼老是酗酒?” “唉!就是生意做得不大順利就是了……” “這倒奇怪了,你們的生意不是做得很好嗎?門面也擴大了,氣派夠得上,貨物又多,你又由經理升到了董事長!” “唉——”吳全福又是一聲長嘆:“那不過是虛偽的外表罷了,實在弄了這間書報社之後,我弄得焦頭爛額,負債累累……每天都為債務煩忙……” 田野大感不解,他覺得不可能,看他們書報社的外表,以及湯家兩兄弟的氣派形色。怎樣也不會使人相信那書報社是個蝕本的店鋪。他正要提出疑問之時,吳全福忽然鄭重其事地說:“田野,我和你是好朋友,雖然目前我不知道你的情況如何?但我相信你的環境要比我好得多……”他默了一默,吞吞吐吐的似乎難以出口,繼著鼓起了勇氣說:“目前我有點困難,想向你商借……” 田野原是欲借錢來的,這會兒楞了一楞,但他不忍使吳全福灰心,表示很豪爽地說。 “藉多少?” “五千元……”吳全福吶吶地說。 五千元當不算是個小數目,田野為解決三姑娘的困境,所要求的不也是五千元。東奔西走,七拼八湊的,身上現有的合攏來也只有兩千餘元,而吳全福開口即藉五千,這不由得又使他加重了困惑。 記得田野做下了第一票買賣時,贈送給吳全福不過一千元。他用一千元已經能把書報社辦起來了。沒想到現在他竟要藉五千元呢。以吳全福以前擺書報攤來說。每天賺個十來二十元,就能供應一家人糊口,現在書報社的業務擴展,反而負下債務,開口即藉五千元——這樣說起來,豈不是田野害了他了麼? “也許五千元一時也不容易籌得起來……但是我知道你目前比我有辦法……無論如何,多多少少,希望你盡量幫我的忙……要不然,我這間書報社就得垮了……”吳全福帶著醉態非常懇切地再說。 “為什麼你這樣急呢?”田野諱莫如深地說。 “唉!總之自己不好……你沒有做過生意不知道,商場如戰場,一念之差,即會傾家蕩產……” “依我的看法,你可能又遭遇到欺騙,或被人陷害了!” “沒有的事……” “是否湯九斤弟兄兩人搞你的鬼?” “噢,不會的,他們兄弟兩個是老實人,絕不會有對我不住的地方……” “你是好好先生一個,不要太相信人了!”田野正色說:“要不然,我得請你把你負債的原因詳細給我說個明白!”這是學金麗娃的方法。 吳全福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搖頭說:“這又何必呢?說出來你又不會懂……假如實在沒有辦法,我也不勉強……我自己做錯了事,就得自己設法挽回……了不起,我頂多犧牲了書報社不干就是啦……”他默了一默,又吐出一句話:“……所可惜的是一番心血全白費了……” 田野弄得如墜五里霧中,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吳全福吞吞吐吐的似乎有極大的隱衷。一個做生意的人負債並非是什麼坍台,丟人的事情,為什麼吳全福一定要隱瞞著呢? 田野一再相逼,吳全福恁怎樣也不肯說,而且還故意把話題轉開,扯到別的問題上面去了。 “看你滿面傷痕,定然又是和什麼人打架了!何必呢?這年頭,得過且過,和人家鬧意氣,到頭來還是自己吃虧……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一種人,一天到晚為吃飯問題奔波,相反的一種人,一天到晚為吃飽飯沒事乾而奔波……” 田野制止吳全福說下去:“你別扯到我的身上,還是談你的問題……” 吳全福說:“我的問題很簡單,有錢馬上就可以解決,沒有錢,多談也沒有用處!” “好吧!”田野對吳全福的態度已起了憤懣。氣忿說:“既然你不把我當作好朋友,我也不再追問了,現在最後一句話,你需要的錢,在數字上可否少一點?” “有一文算一文,你能幫忙多少?”吳全福說。 於是,田野把剛由金麗娃處借來的兩千元,分一半交給吳全福,然後,怒沖沖的告退了。這時候,他又開始愁緒,如何再設法籌滿五千元解決三姑娘的問題。同時還下決心要偵查吳全福為何負債累累。
田野回返永樂東街公寓。他的房間來了兩個客人,一個正是那“金殿”舞廳的舞女大班尊尼宋,另一個卻是給他撐腰的流氓陳老么。他倆正坐在三姑娘的床畔。 田野行上走廊間,就听得尊尼宋在說話,語氣非常無賴的。 “你以為就這樣離開舞廳就可以無事了嗎?” 三姑娘在流淚,淒苦地說:“尊尼,何必要逼我呢?待我的病好了,我自然就會回舞廳裡去……” 田野原就含著一肚子忿氣,這會兒更是怒火上沖,把那僅開一條小縫的房門砰然踢開。拉大了嗓子說話:“尊尼宋!你來得正好,昨天晚上蕭玲瓏被流氓圍毆,你們舞廳是否負責?” 尊尼宋有陳老么在身旁,就什麼也不含糊,神氣活現地說:“假如在舞廳裡出事,我們當然負責,假如在舞廳之外,那就不干我們的事了!” “你倒是說得非常理直氣壯的!那末假如說舞女在舞廳中被人凌辱,你們就得完全負責任了!”田野再說。 “田野……你少說兩句吧!”三姑娘怕他們又起衝突,忙撐起身子向田野攔阻。 尊尼宋卻不肯放鬆,冷笑了一陣,回答說:“常言說得好,'一種米養一百種人',舞廳裡的舞女這樣多,人品良莠不齊,誰能替誰負得了全責?客人全是花錢去的,得罪了客人無異就是給舞廳擋了財路,給舞廳添了麻煩,我們管得了,自然要管;管不了,自然就由他而去——搞得不對,還叫她滾她媽的蛋!” 這幾句話,強詞奪理,實使田野火上加油,他緊捏拳頭,又有欲動武之勢。 “那末現在蕭玲瓏出了事,正就是你們所管不了的範圍之內,就當讓她滾了蛋,如何?” “蕭玲瓏的事情可沒有那末簡單,要知道她可欠了我不少的錢啦!我投資到她的身上,原指望大錢能生小錢的,現在假如讓她一走了之,那豈不是叫我血本無歸麼?而且現在她和舞廳簽訂的合同,又有許多舞客對她仍有企求,這樣的一棵搖錢樹我正怎能放過?最低限度也得叫她把我的本錢完全撈回來'原璧歸趙'……” 尊尼宋的無賴說話可提起了三姑娘的傷心事,忍不住竟嚎然痛哭起來。 田野更是忍無可忍,卷高了袖子,正欲拉大了嗓斥罵,三姑娘卻忍著了創痛,匆匆爬起來,一把將田野抱著,說: “田野,別理會他,我自己闖的禍讓我自己來完……”一面她轉向尊尼宋說:“殺人填命,欠債還錢!反正欠你的錢,我盡量設法還給你就是了……” 由這句話,田野又萌起殺機。 “好吧!既然這樣說,我等著你還錢就是了!”尊尼宋說完,就有欲動身之勢。 田野卻把他一把扯著說:“別忙,蕭玲瓏究竟欠你多少錢?請你說個明白!” 尊尼宋冷笑,隨手在衣袋中掏出一疊紙片,迎起一揚,說:“欠條全在這裡!” 田野伸出手,尊尼宋即迅速把紙片收在懷裡,似乎生怕田野把紙條奪去。隨後,他卻慢慢把紙片翻閱。食指點數。 “數字不大,六千三百元,這還是不計算利息的,當時在立字據時,雙方在口頭上言明,月息八分。現在,我看在田兄的情份之上,把利息廢除,只要能把欠款收還,就心滿意足了。” 田野沒等尊尼宋說完,即大肆咆哮:“你這人究竟是人還是畜生禽獸?我且問你!蕭玲瓏在舞廳內幾個月來所賺的錢,到那裡去了?” 尊尼宋又是一聲冷笑,狡獪地說:“她賺的錢,到那兒去了,我怎能過問?干紅舞女的,誰都有三兩個拖車,也許貼小白臉了,我怎能知道?” 田野勃然大怒,再也忍耐不住了,把三姑娘推開,……這時候,默立一旁從沒有張嘴說過話的陳老么迎了上來。插身在他們兩人之間,笑口盈盈的,和顏悅色地低聲向田野說: “田野不必動氣,我想和你說幾句私底下的話,憑你我的交情,總不至於拒絕吧!”一面,他做好做歹的,以魯仲連的姿態,同樣把尊尼宋勸阻住,又把三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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