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15章 第十五章蛇蠍美人

職業兇手 牛哥 23501 2018-03-22
這是一個晴和的日子,陽光絢麗,氣爽怡人,雖然已接近了初秋,草木的翠綠漸褪,瞬眼間即會變成焦黃。但是在這樣的晨間,還是予人充滿了希望。 田野的形容憔悴,頭髮是蓬亂的,兩眼深陷,悒悒地舉步在馬路上行走,似乎這可愛的天氣與他完全無關。昨夜汽車謀殺的恐怖仍在腦際,回返家中後,由於精神上的苦惱,並沒有睡眠,他替桑同白趕了兩篇文章,等到文章脫稿時,晨曦已露。但離上班的時間尚早,他乾脆不乘汽車,慢慢蹓躂,準備步行到“聖蒙”慈善會去。順便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由於氣候的和暢,予人以清新的感覺,上學的孩子們,上班的公務員,以及用勞力換飯吃的人們……觸目所及,差不多盡是朝氣蓬勃,帶著歡樂的臉色,而只有田野,是獨一無二的,悒悒寡歡,悶悶不樂。

來到“聖蒙”慈善會,也許是時間過早的關係,大門是打開了,工役正在門前打掃。 田野走進辦公廳,他以為他是唯一早到的人了,坐落在辦事桌上,取出昨夜所寫的文章,準備重新看一遍,加以刪改,等到桑同白來到之時,就可以交捲了。 豈料他忽聽得桑同白的辦公室內,有絲絲的聲響傳出,似乎有人在內,剛好工役送上新泡的熱茶。他便問:“誰在裡面……?” “桑先生!”工役答。 “奇怪,他比我來得更早!”田野說。 “不!桑先生昨天晚上就一直在這裡,沒有回去過!” 工役說完,就走開了,田野莫明地起了一種慚愧的感覺,桑同白的年紀這樣大了,鬥志仍然不減,為了要援救“聖蒙”的危機,他竟徹夜不眠。 這個老好人是誰要陷害他呢?是誰要和他作對呢?是誰要傾覆“聖蒙”呢?

田野慚愧,他曾立誓要幫助“聖蒙”,要幫助桑同白父女解救危局,要查出賈子德殺案的真相,但是已過了許多時日,他做了些什麼呢?他來到房門上扣門。 “進來!”桑同白蒼老而沉重的聲音。 田野推門進內,只見這鬚髮花白,臉目慈祥的老人,愁鬱地安坐在沙發上,他的兩眼深陷,充分流露出他的疲倦與頹唐。以兩人的臉色而說,那正好成正比例。 “你為什麼來得這樣早?”桑同白有神無氣地說。他在整理檔案文件,一疊疊凌亂的紙片,堆疊得各處皆是。 “我替你趕好兩篇文章,特意送來了!”田野懷著脆弱的心情說:“還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忙的嗎?……” 桑同白搖著頭,指著那些凌亂的文件說:“到現在,我才發現有人在我的檔案上胡亂塗改,一兩天之內,董事會即要來查帳,實在使我忙不過來,但是這些事情,除了在我的腦筋裡有記憶以外,沒有誰能夠幫我的忙的……。”

“誰做出這種卑劣的事情呢?”田野略露出憤滿。 “我以前曾告訴你,我開除過一個叫潘彼得的職員、也就是這個人,他臨走時,做下這種惡劣可恨的事情……” “那為什麼不找他回來?要他負法律上的責任……” “唉,這個卑恥之徒,早不知走到那兒去了!”桑同白咽了口氣,說不盡的嗟籲,似乎自咎有用人不當之責。搖首說:“現在我正懷疑,購買兇手謀殺賈子德的也就是他!” “不可能吧?被革除了職業,他不至於底下殺人的事情!” “不!你對'聖蒙'的詳情不懂!潘彼得是董事潘中元的侄子,所以在人事的關係上他有恃無恐,數年來在'聖蒙'做下了無算貪污不法的事情,報虛帳、盜賣救濟品、虧空公款,可說無惡不為,潘中元正是我的政敵,我奈何他不得,賈子德也是董事之一,還是他看不過眼挺身而出,一定堅持著把他革除,就此,他就種下了殺身大禍……”

“難道說潘中元會支持著潘彼得行惡麼?” “我是這樣猜想而已,說起潘中元這人,也是偽君子,靠走私起家,發了財,便偽裝起道貌岸然,要做慈善事業,他的確捐助了不少的錢給'聖蒙',他的目的就想占我這個主持人的位置,但董事會對他並不滿意,不肯把'聖蒙'出的光榮送到他的手裡……唉,我說話太多了……事實上這全是我的懷疑而已,現在既未獲得證據,也抓不到事實……” 田野即插嘴說:“桑先生大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把你的話洩漏,而且盡可能幫你的忙,把這件謀殺案查個水落石出!” 桑同白苦笑說:“我已經委託了私家偵探,把全案的資料交給他們,由他們查辦了!” 倏的,電話的鈴聲大響,桑向白拿起話筒,問明姓名後,對方說了幾句話,桑同白的臉色即告慘白,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幸的事情,電話很快便掛斷了,桑同白徐徐放下話筒。他堆滿縐紋的面色由慘愴而轉變為憤懣。

“出了什麼意外的事情嗎?”田野關切問。 “我委託私家偵探辦案……結果,私家偵探的助手昨夜被人謀殺……案情更趨複雜了……” 田野大為驚異,忙說:“你請的那一位私家偵探?” “司徒森!”桑同白說。 司徒森原是香港警署的探長,退休後自組私家偵探,是非常有名的。 “那末他的助手在什麼地方被謀殺?”田野再問。 “……在黃泥湧山道、回教墳的附近,被汽車輾死的……” 剎時,田野毛髮悚然,這椿殺案,他也是幫兇,竟沒想到是對付桑同白的,這風燭殘年的老人,在目前的處境下,四面楚歌,已經夠焦頭爛額了,還加上了一個魔鬼霍天行助紂為虐,怎能叫他應付得了…… 田野感到慚愧,因為他也是幫兇之一。

桑同白咽了一口氣,愁緒莫展,繼續說:“誰能料想得到了,我們這個是慈善機構,勸人為善,導人做好事,救濟貧窮,但在我們的慈善範圍以外,卻處處有人布上陷阱,處處布有殺機……唉,這個世界……已經不知成何世界了?”他越說,越是感到悲憤,似乎要為這反常的世界痛哭一場。 田野不忍令這位慈祥的老人傷心,加以安慰說:“汽車輾死,也許是意外,香港的車禍原是夠多的………” 桑同白搖手說:“怎麼會?午夜一點鐘,路靜人稀,那樣寬闊的一條道路,可以容得下四輛汽車行走,而且輾死的是一個身手靈活的偵探,正正的死在路當中,司徒森已經去研究過,證明絕對是謀殺……” “那個助手三更半夜到黃泥湧道去幹什麼呢?” “他找到了線索,去調查謀殺賈子德的兇手生前的事情,可能他已經有了眉目……但是現在,又完全模糊了……”

田野忽的砰然心動,昨天晚上的情形,他還清晰記得,余飛指著那家有燈的屋子,說是那人尚在裡面將要出來了,由此推測,那被殺害的私家偵探助手,當就是調查那間屋子了。 現在,桑同白非常感傷他的線索已經失去,假如要幫他的忙的話,何不就到那屋去調查一番,也許對案情發展上有些許幫助,田野想著,便毅然下決心,決意晚間獨自到黃泥湧道去,替那死去的私家偵探繼續未完成的線索。 這天,田野的心緒非常不寧,因為緊張著晚間單獨行動,這是畢生從未有過的事情。 下午,他向桑同白推說要回家去寫文章,提前下班,回返公寓後,他在計劃,盤算,應該如何的進行?那居住在黃泥湧山道的人,究竟是誰,還沒有知道!和他見面時,應該怎樣說話?怎樣詢問……都要考慮,私家偵探的助手,因為去調查那人,而告喪了命,田野起此動機時,心中不免頻生恐怖。

田野這樣想著,盤算著,竟忘了吃晚飯,香煙卻一根一根地抽吸。 入夜的時間,柯大勇忽然來了,他的興致非常濃厚,要拉田野到九龍金殿舞廳去跳舞。 田野推辭身體不舒適,婉言拒絕了。 恰好沈雁從外面回來,柯大勇便改變了目標,強拉了沈雁就走。 他說:“這是老闆的意思,這幾天內我們盡量的玩樂,避風頭!” 他們走後,田野盤算時間尚早,想提起筆寫上一篇文章,以暫時鎮壓神經上的不安,但一個字也寫不出來。這時,已經差不多有八點多鐘了。他擲下筆桿,自床底下的舊木箱中找出他的那支“黑牌”手槍,檢查過裡面的彈藥後,插在腰間,匆匆蹓出了公寓。肚子裡是空的,因為“職業兇手”在行動之先,多半聚集在天鳥咖啡室,田野也不由自覺地踏了進去。

要了一客快餐,用過之後,又要了一杯咖啡,借收音機播出的音樂又消磨了一段時間,那時鐘真像蝸牛的爬動相似,好容易挨到了九點。 他走出了“天鳥”,毅然決意出動。計算他參加了“職業兇手”的組織,也差不多有三五個月的時光,所學到的殺人技術也不少。這次為桑南施父女著想,也應該施展發揮一下了……。 田野沒有汽車,他不敢僱用街車,惟恐事後被人發現行跡。他乘電車抵達跑馬地。徒步走上黃泥湧山道,而且還盡量走在陰黯的地方以掩蔽身形,一方面謹慎注意,恐防有人跟踪。閃閃縮縮地行走,那段路是相當的遙長,徒步走上去也非常吃力,由於昨夜沒有睡眠,精神疲憊,不覺冒出一身熱汗。 不一會,已來到昨夜用汽車輾殺私家偵探的地方。田野的心中起了無形的感慨。那一幕血淋淋的慘劇又憧憬腦際。地上已找不到血跡,屍體也不知去向,但畢竟一個人的生命已被褫奪。

田野找著了那條簡陋狹窄的街巷,憑他記憶,他可以找出,丁炳榮佈置埋伏的所在,沈雁在什麼地方,柯大勇……余飛……當他找到了余飛把守的地方時,田野記得余飛曾指著相隔一條巷子的一間陋屋說:“就是那屋子……大概快出來了……” 昨夜的情形,四面幽黑的,只有一間屋子亮著燈,很容易辨認,現在也許是時間過早,大部份的居民尚未入睡,那些方方塊塊的格窗子透出黃昏的燈光,遍地皆是,也分不出到底是那間屋子了。 田野不知道所找尋的對象姓甚名誰?這樣盲目摸索,目標過大,假如把自己的身份面目全暴露了以後,將來萬一發生什麼意外,麻煩就大了。田野想著,決計再等候一段時間,等夜靜之後,再行設法查明究竟是那一間屋子,於是,他重新退出里巷,又踱出那廣闊的公路上,這地方所居住的多半是工人苦力貧窮人家,晚間始才休班的很多,不時公路上還可以發現人跡。 田野因為穿著西裝,單只在衣飾上目標就很大,他不願意暴露行跡,翻起西裝衣領,盡量迴避和行人接觸,由小坡上去,到達了昨夜週沖和霍天行停放汽車的所在。 那的確是一處很幽靜的地點,前面上去是沒有通路的死地,樹木叢密。田野找了一塊有樹影掩蔽的地方坐下,靜靜地抽吸香煙,晚風柔拂,已顯示出秋意。他不希望腦筋裡再有什麼胡思亂想,這時,他覺得自己非常鎮靜,並沒有臨陣畏縮的恐慌,這些膽魄、沉著、毅力,都是經“正義”公司數月訓練得來的。 約抽了有三根香煙的時間,看鐘點,已將接近十一時了,路上再沒有行人,而且住戶的燈光也滅了很多。田野便扔下煙蒂,彈去身上的塵垢。慢步由山坡上走下來,又重新向那條黑巷子蹓進去。 再次來到余飛把守的地點,那情形就好得多了,已回復了和昨夜相似的一段幽黑。 田野站在余飛所把守的一座屋簷下,竭力追想余飛所指的那一間屋子,漸漸他的思索已經開朗。忽而下決定性的,越過了當中的十字路口,向一間磚屋旁邊的破爛房子走過去。 屋子內的電燈還亮著,玻璃窗上因為糊裱了舊報紙,瞄不到屋子內有什麼動靜。 他略為躊躇,即毅然舉手敲門,竟沒有人應門,田野繼續敲著,過了良久,仍然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有,似乎是空著,田野正在猶豫,欲暫時離去等候一段時間再回來,驀的,大門竟忽然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面目古怪,老態龍鍾的婦人。她抬著朦朧昏花的老眼,上下向田野打量了一番,迳自說:“阿蟆還沒有回來,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田野猜想,阿蟆可能就是這屋子的主人,而且還可以就是私家偵探館所需要調查的對象,便說:“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差不多要十二點鐘以後……咦?你昨天晚上不是來過嗎?怎會不知道呢?”這婦人可能已老得昏懵,她竟把田野誤當那私家偵探了,而且那位私家偵探早被人殺害她還漠然不知,可見得完全是廢人一個,那叫做阿蟆的人,利用一個這樣的老婦人看家,當然別具用心,這個家庭也當然有點古怪。 田野再欲說話時,那婦人已把大門關上了,將田野堵在屋外,他茫然舉步,心中籠上了一陣迷離的愁緒,要等到十二點鐘,那又是一段相當長的時候。他悒悒行著,由巷子裡彎出來,經過了空場,那正是昨夜丁炳榮負責把守的地方,路前有一個彪形的人影佇立著,似乎在觀察田野的動靜。 “也許是路人,或附近的居民!”田野心中想,認為還是隱蔽一點好,拉高了衣領,如畏寒畏縮的形狀,閃避開那路人,繞道行出空場,但意外地那人卻起抬步來跟隨在後。 等到田野發現時,那人已追至田野的背後,還伸手重重的在田野的肩頭上一拍。 “誰?”田野慌忙回頭,把持著手槍作應戰的準備。 “田先生,你不認識我,但是我可認識你呢!”那人笑吃吃地說。 “奇怪……你是誰呢……”田野猶疑地說。在黑暗中,他去辨別那人的樣貌時更覺模糊。 “我叫阿蟆,和你是同事,'正義'公司的職員。” “哦……” “我和你已經見過許多次面啦,第一次在石板街,那時候你還沒有加入'正義'公司呢!是我把你架持入'鴻發'倉庫的,第二次是在'鴻發'倉庫內,霍天行指你不守條規,週衝為你辯護時,我還幫著吶喊,以後,我們還在'高升'酒家吃酒呢……” 這樣,田野漸漸提醒,這個人的臉貌的確有點相熟。 “相信你是來找我的吧?”陳阿蟆又說。 “對……”田野不能否認:“我想找你談談!” “哈,那真是巧極了,我剛從霍天行處回來,我們也曾提起過你呢?我們正好談談,來!找個僻靜的地方去!”陳阿蟆把田野帶出至公路外面,很意外的,他竟又走上原先田野呆守的地方,也就是昨夜週沖和霍天行隱藏汽車之地。 “這地方很好,我們大可放心談話——你是否為調查私探的死因而來?”陳阿蟆露出他的精明說:“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 田野默了一默,覺得這傢伙絕非善類,便含糊把言語支開,支吾以對說:“你剛由霍天行處回來,他們說我些什麼呢?” 陳阿蟆說:“噢!對你大肆抨擊,尤其周衝,說你處處都有叛變的圖謀,可能幫著'聖蒙'慈善會向我們倒戈……” “這就奇了!”田野說:“我和周衝無冤無仇,他為什麼老和我過不去?……哦!對了,你知道我們'正義'公司為什麼和'聖蒙'作對嗎?” “那還不是受人委託!” “你知道受什麼人委託嗎?” “這就不得而知了!”陳阿蟆的目光瞿爍,似乎對田野有什麼企圖。 “我很奇怪田先生為什麼要調查這些事情!” 田野便知道他自己的說話更要謹慎小心,陳阿蟆這傢伙不大好應付。他掏出香煙,先給陳阿蟆,展開交際手腕,肚子裡一面盤算應如何把這個類似地痞流氓的傢伙應付過去。 “但是這件案子又為什麼牽涉到私家偵探的身上去呢?”田野再說。 “哈——”陳阿蟆豁然而笑:“我是猜想到你查問這個問題!不過我很奇怪,田先生是'正義'公司的骨幹,所謂主要份子,而我呢?僅是外圈眼線,你們做一件案子,拿個一千數百元,數千元不等,而我們擋了頭陣,冒了生命危險,一件案子由開始到成功下地,報酬不過一兩百元……田先生是主干人員,不明白案情真相,反而來問我,豈非笑話?”他臉部的表情逐漸變得更為陰險。 田野開始有點不安,猜不透陳阿蟆的用意何在,躊躇說:“天底下有許多想不透的事情……尤其'正義'公司的政策,往往有許多案子,就是故意使當局者迷……” “那末我可以告訴你,霍天行所以要幹掉這私家偵探,第一,是因為他調查賈子德的殺案,捨去了'聖蒙'慈善會的內部線索不查,而走錯了路線,闖進了我們'正義'的圈子,不得不把他幹掉;第二,是向局外的警探人員提出警告,誰闖進我們的圈子即死無葬身之地……” “但是這又與你有什麼相關呢?” “被警探在教會墳場格殺的劉興源是我的結拜兄弟,我們常在一塊生活,這點線索被私家偵探找到了,所以他們來調查我,我向霍天行請示,霍天行便出了主意,吩咐我偽裝是碼頭苦力,每天十二點以後才回家,命家母約那私家偵探十二點以後來會,布下了羅網,把他除去……” “原來那老人家是令堂?” “是的,現在,我所能知道的已經全告訴你了!田先生還有什麼疑問嗎?”陳阿蟆剎時目露凶光,扔下了煙蒂以險惡的形狀說:“假如田先生沒有疑問?我倒有問題請教!” “你有什麼問題?……”田野詫異之餘,有些惶恐。 “這件案子下地以後,你得多少報酬?” “你的問題很奇怪?” “難道你不肯答覆嗎?” “霍天行送我一千五百元。” “這就不公平了!他給我僅是兩百元。難道說我們沒有念過書的人就這樣的不值錢嗎?呸!假如給私家偵探找出了毛病,豈不是我先死嗎?”陳阿蟆氣忿填胸地說,一面不斷地磨拳擦掌:“那末,田先生,你的一千五百元可帶在身上嗎?” “我帶在身上……又如何……”他更感到莫明其妙。 “別說我'黑吃黑',也別說我敲詐勒索,我想向你索取這一千五百元!否則太不公平了!”陳阿蟆說時,向田野攤大了手掌:“因為最近負了賭債累累,實逼不得已!” 田野愕然,怔怔說:“你既然認為不公平,何不向霍天行交涉?” “不!我有權利向你索取這一千五百元!因為現在我已可以證明你確實有叛變的圖謀,有出賣組織的嫌疑!要知道,我假如把這件事情報告霍天行,所得到的代價相信還不止於一千五百元吧?” “呸!好卑鄙無聊的傢伙……”田野勃然大怒。 “任你怎麼辱罵?錢我是要的!我調查你不是一天了,你無時無地不在設法想攀倒'正義'公司!” “那你為什麼不向霍天行告發?” “時機未熟!——現在可以完全證實了,你跟踪私家偵探的路線,替'聖蒙'慈善會向我調查,不就是叛逆的證明嗎?假如和我交個朋友,那很簡單,我吃我的飯,你行你的路,我們各不相犯,只是請你把一千五百元借給我,我負了賭債,必需要在數日之內交還,否則就活不下去,事不得已,還得請你原諒呢?”他完全一派流氓作風。 田野怒不可當,但對這種無賴之流,畢生也沒有遭遇過,不知道如何應付是好?他竭力壓制自己,千萬不能衝動,否則惹出的後果,就無法收拾了。終於忍著氣說:“既然是欠了賭債需要用錢,那很好商量,我們大家都是同事,有通財之義,又何需要用威脅方式?這樣做,未免太不夠漂亮了!” “那應當由你考慮!”陳阿蟆說。 田野不願和他擾纏,以為付他一千五百元就可以了事,雖然心有不甘,但卻不由自主地把整疊原封未動的鈔票掏了出來,交到陳阿蟆手裡。 陳阿蟆笑笑,把鈔票貼身藏起,復又說:“田先生,我是認錢不認人的,有錢就有朋友,以後你在'正義'公司所拿的報酬,應送一半給我,大家就平安無事……和氣生財!” 這句話卻又激起田野的怒火,認為這個無賴未免太過份了,貪得無厭,得寸進尺,絕無人性可言,這一次,不過頭一次接觸,他便這樣貪心,地痞流氓的本性畢露無遺,假如順從了他以後,將來敲詐勒索無理的要求,真不知道要增加到何種地步呢? 陳阿蟆見田野忿忿然地呆立在那裡,更以為他是個懦弱可欺的人,形狀更為得意。 “怎麼啦?不服氣不成?”他奸邪地笑著說:“你放心,我當不至於成為第二懶蛇!” 田野沒有回答,他竭力想忍受下去,無奈是雙手指頭都在扣動,心腔激顫得身體也在抖索,額上熱汗陣陣……。 “事實上你對這些小錢並不希罕,你有正當職業,我聽說那間'聖蒙'慈善會很有錢呢!什麼有錢的人都肯自動把錢捐送進去,什麼人進去,做事都很發財……”陳阿蟆繼續說。 田野聽得他的意思,似乎他的敲詐對象將要落到“聖蒙”慈善會身上了…… “哼!”陳阿蟆以鼻孔一嗤,又說:“看你的樣子,好像有點不捨得錢呢?事實上,你年紀輕輕,要那末多的錢財幹嗎?朋友之間,有通財之義,今天你有錢,小弟我窮困了,向你借幾個錢化化,將來我們交結成朋友,大家可以合作,小弟我發一句狂言,包保你能夠發大財……” 他的話尚未說完,田野忽然緊捏著斗大的拳頭,一拳照准他的胸膛擂去。跟著瘋狂地撲上前,雙手緊叉著喉嚨,這時,田野再不考慮將會惹出後果如何?狂怒遮掩了他的一切…… 陳阿蟆沒想到田野會忽然動手,這一下子可吃了虧,喉管被田野死命叉著,呼吸窒息,處在下勢。 論個子,陳阿蟆比田野高大,但是平日狂嫖濫賭,把身體弄壞了,僅是外強中乾而已,而且在外面狂妄慣了,仗著外型嚇唬人,什麼人看見他都要畏避三分,碰著了田野,算是他倒了黴,楞勁發了,就什麼都不管的。 陳阿蟆在先的時候,並不把田野放在眼內,到這時候,他才知道田野並不如他想像中的那麼懦弱,兩條如銅筋鐵骨的鐵臂叉在他的頸上,人倒下去,落在一堆突起的泥土間,任怎樣也掙扎不起來…… 田野原沒有取陳阿蟆性命之念,不過一時的惱怒掩沒了理智,先動手打他一頓以發洩心胸的氣怒而已,這時,眼看著陳阿蟆已有吃不消之勢,便略為把手鬆開。讓他松過一口氣。 “我警告你,你假如以後還是這樣欺侮人,我就把你的脖子折斷……”田野說。 豈料田野的身子壓在陳阿蟆的當兒,陳阿蟆已摸索到他的身上的一管手槍,這時,田野鬆開手,他得到喘息的機會,即伸手把田野的手槍拔出來了。 “呸!不受抬舉的狗東西!你好大的狗膽,敢動手打人……要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人羅……他媽的!……”陳阿蟆把手槍奪到手中,即時就威風起來了。 “媽的……現在老子錢也不要你的了,咱們去見霍天行去,我要你好看……” 但是手槍的子彈並沒有上膛,田野的肚子裡明白。所以並不畏懼,到這時候,他已知道事情無法收拾了,他和陳阿蟆的冤家可能就由此結到底,永遠擾纏不清。因為子彈沒有上膛,田野有意要看看陳阿蟆究竟意欲如何,因之乾脆停下手腳,心中卻有盤算,假如陳阿蟆真的要拉槍匣上膛逞兇的話,他即迅速加以打擊,以製止他的凶橫。由此而偷偷拾起了一塊石頭在手,作為自衛。 “媽的……你以為我會和懶蛇一樣的懦弱無能麼?會和懶蛇一樣的死得不明不白麼?媽的!”陳阿蟆持著手槍罵口不絕。他以為田野呆立不動,就是屈伏在他的鐵傢伙之下。更是狂妄忘形不斷拍著胸脯說:“……媽的!要知道我參加'正義'公司乃是周衝的介紹!霍天行因為受了你們這種小人的蠱惑,對周沖不信任,所以就把我壓制著,遲遲不能出頭……”他霍然掏出了田野交給他的鈔票一把擲回去,灑得一地皆是,繼續叫罵。 “媽的……誰個不知道你和老闆娘扎姘頭,所以能鞏固了地位,專和周衝有關係的人作對……” 田野已漸覺無可忍耐,咬牙切齒說:“你和我作對,何需扯三拉四?侮辱他人名譽……?” “呸!你還有什麼資格稱得上講名譽,吃女人飯,發女人財……” “我勸你閉上你的狗嘴……”田野激昂地喝止。 “媽的,你神氣個屁!現在錢已經還給你了!現在乖乖的跟我走吃!看看到底我變成懶蛇還是你變成懶蛇……”他說著就伸出手要來抓扯田野行走。 “你要帶我到那兒去?” “先去見周衝,然後去見霍天行!讓他們來處決你究竟奉誰的命令來調查我……” “我自己會去,何需你壓迫?” “少廢話!快走!” “假如我不走呢?” “呸!吃女人飯的都是軟骨頭!你不肯自動走,我就不客氣了!”陳阿蟆抬腳在田野的肚皮上蹬了一腳,竟欲逼他行走。 田野知道無法和他理喻下去,閃身避開,隨著衝身上前,舉起手上石頭死勁向陳阿蟆頭上敲下去。 陳阿蟆見田野又要動蠻,吃過剛才的苦頭,已知道厲害,忙迎手招架,一面扣攀機槍,但子彈並沒有上膛呢。 也許是田野狂怒過度,手勁太猛,陳阿蟆攔架不住,“噗嗤”一聲。那碗大的石頭已擊到他的頭上,頓時腥血四濺,田野的臉上手上都沾了血跡。陳阿蟆的手槍脫手落地,身體也徐徐倒下去了。 田野整個人都呆了,他看看癱躺在地上的陳阿蟆,頭已像爛柿子般,也分不出是血是肉。血漿流瀉,染遍了他的衣裳。 “不要是……打死人了……”他心中焦急說。一面蹲下身去,用手撫摸陳阿蟆的胸膛,胸膛還在跳,不過很微弱,呼吸是停頓了,也許是被打閉了氣。在這情形下,應從速施救……。 他俯身要把陳阿蟆扶起,但心中又起了躊躇,把他送到那兒去施救呢?送去看醫生嗎?或送到他家裡去?這都不很妥當,假如敗落了形跡,被人認識了他的面目,那末將來的後果如何?將無法預料。而且陳阿蟆是個無賴,這一次的仇怨已經結定了,假如把他救活了,他非但不會感恩,而且一定要施以種種不可預料的報復,麻煩一定多,尤其在霍天行和周衝面前,又將怎樣解釋呢……?田野想著,便凝呆下來,漸漸目露凶光,心中起了謀殺之念,假如把陳阿蟆除去,豈不是永除大患,將來就不會有麻煩了…… 他想起了霍天行的話,在行事之先,需要鎮靜,要消滅一切痕跡,使探案的人無從捉摸…… 這時,他的態度表現得非常自然,雖然額上冒著熱汗。他不由自主地掏出了香煙,燃著了火,慢慢抽吸。仔細地考慮,應不應該謀殺?用什麼方法把陳阿蟆殺死?怎樣才能夠消滅一切的痕跡……一面,他掏出手帕,把自己的臉,手上的血跡揩抹去,他很小心,手帕不能拋棄,否則那就是給人留下的線索。陳阿蟆擲灑在地上鈔票也要拾起來……。 陳阿蟆仍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田野驀的想起,既然他已失去了抵抗能力,何不就地挖一個坑,把他的頭顱移到坑里,用沙土埋上,他的呼吸窒塞,自然就會死去,再用不著什麼工具! 對這種卑劣無恥的惡人,給他活埋,並不算罪孽! 田野已有過幾次做幫兇的經驗,可以鎮壓得住情緒,很鎮靜把地上灑落的鈔票一張一張完全拾起。 當他準備動手,折斷一支樹幹要挖土坑之時,又撫摸陳阿蟆的胸膛,豈料血脈早已停息,整個人冰冷。嘴巴張裂,眼球翻白,當然不會再有呼吸……,原來早已經死了呢!已用不著他謀殺了。 田野打了個寒噤,擲下樹幹,這時他又深為後悔,一個人的生命又就此了結。他為幫助“聖蒙”慈善會調查殺案而來,豈料於案情毫無幫助,反而褫奪了一個人的生命……。 人既已死了,後悔也無益處,而且陳阿蟆之死,罪有應得,這亦可謂爭取生存,陳阿蟆不給他生存,所以他就取去他的性命……。田野胡思亂想一陣,心中並無恐懼,也沒有難過,也許就是做幫兇所給他的經驗。屍體已經見得多了,陳阿蟆並沒有兩樣! 這時需要的,是怎樣消滅一切的痕跡!他苦思之下,覺得併沒有什麼特別的痕跡留下,泥地上盡是乾土,略有些許足跡,那是免不了的,陳阿蟆穿的是布鞋,他自己穿的是皮鞋,這樣兇手和死者的來龍去脈就很分明了,手槍已經收藏起,凶器是一塊石頭。 田野驀的靈機一動,反正他已挖好了一個小小的土坑,他便脫下來屍體上的布鞋,連同那塊染有血蹟的石頭一起棄入坑中,掩土埋藏了,再鋪上乾砂,使人難以發現地上有挖刨過的痕跡,然後他再繞向草地上落下山去,使下山的足跡隱去,這樣,便沒有人能知道死者和兇手究竟是誰穿了布鞋,誰穿皮鞋……? 田野臨走時,又燃亮了打火機在陳阿蟆屍體的四周照了一遍,認為再也沒有什麼可疑的痕跡留下,始行離去。他在走落黃泥湧道時,小心翼翼,絕不和任何路人照面接觸,尤其有汽車駛過時,故意掩蔽臉孔,不給車燈射著。這時候他的心中並無恐懼,似乎對剛才殺害了一個人,並不感到是一回事。 心中憂鬱的還是他的謀殺經驗不夠,到底有沒有可供警探偵查的線索遺下?尤其陳阿蟆家中的那個老太婆,她雖然老眼昏花,田野被誤認為警探,警探們會不會就憑這點線索找出他的形狀呢? 回返公寓後,並沒有什麼意外發生,好像一椿殺案很順利的就完成了,怪不得霍天行挑這門行業為他的發財捷徑。
次日,田野剛到“聖蒙”上班,便接到金麗娃打來的電話。她說: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田野一楞,尤其這個心地莫測的惡毒婦人已久久沒有和她接觸了,恰巧在他殺了一個“同路人”而忽然打電話來,未免有點蹊蹺。 “今天是什麼日子呢……?”他莫測高深地回答,心情忐忑以為案發了。 “你猜猜看!”金麗娃說。跟著是柔和的笑聲。 “是否我的死期將至?”田野壯著膽子說。 “不!是一個星期的末日——週末!”她說。 田野澈然大悟,金麗娃又是要找他郊遊了,不過金麗娃已經隔絕很久沒有邀他同遊了,今天突如其來的約他渡週末,這個女人的心理原是不可預測的,難道又有什麼原因嗎? “也許,和陳阿蟆的死因有關。”田野心中想。 “下午兩點鐘,我在'蕾夢娜'咖啡館等你好嗎?”金麗娃又說。 在香港的各種社團機構,差不多都是按照洋機關的規矩,星期六下午休假,無需要上班,田野的原意,他已好久沒看見桑南施了,自從“聖蒙”年會出了血案以後,她就一直深居簡出,也許是傷心過度的關係,也許是幫助桑同白整理檔案。田野和她久不見面,又起了關切的思念。趁在星斯六下午休假,他想到桑公館去,看看桑南施,假如她是憂傷的話,可以略事安慰她一番,假如她是整理檔案繁忙,也可以予她些許幫助——而且,三姑娘病的程度如何?在晚間還可以到九龍去看她一次…… “餵!你怎麼啦?人死了不成?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金麗娃竟高聲叫嚷了。 田野仍在躊躇,因為金麗娃的突然邀約,有什麼原因在內,是無可預料的,又似乎不能不去。 “假如沒有什麼特別原因……我想……” 他話還未完,金麗娃即搶著說:“這樣吧!我兩點鐘在'蕾夢娜'等你!來不來由你好了!”她很忿慨地,便把電話掛斷了。 田野楞楞地放下話筒。旁邊的張子宜和姜少芬也望著他出神,由田野的臉色,他們可以知道出了什麼難題。 “也許另外女朋友有約會!”姜少芬猜,悄悄地向張子宜耳語。 張子宜自從在那次“聖蒙”年會後,對田野特有好感。以為田野為公事所困,無法分赴女友之約會而感到為難,因為“聖蒙”的董事會要總查帳,桑同白曾特別關照過每個人都要加班。 “田野,你假如有約會只管去好了,假如有辦不通的事情我幫你忙!”他自動趨上來說。 田野笑笑,在他還沒有決定應該赴約與否的當兒,張子宜竟提醒了他,似乎是非去不可的。 而且姜少芬也自動趨上來加了一句:“……我們絕對不告訴桑南施就是了……”
下午,時鐘剛剛指正兩點,田野身不由主地跨進了“蕾夢娜”咖啡室,他在整個咖啡室兜了一轉,竟沒看見金麗娃的影子。 田野以為他的手錶走的太快了,但看看咖啡室牆壁上的掛鐘,已指在二時十分,那是更快了。 金麗娃分明說兩點鐘在此等候田野,而結果田野的人到了,她的人卻還未見。 “女人的信用多半是如此的。”田野的心中說。 田野無奈,只好找了一張座位坐下等候,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差不多已接近兩點半了,仍還沒看見金麗娃駕到。 “也許她生氣了,所以不來啦!”田野的心中漸起疑惑,凡性子急的人,都沒有等候人的耐心。 究竟金麗娃為什麼忽然邀約呢?他的腦海中老盤旋著這個問題,當他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時,金麗娃姍姍而來了。她的臉上,沒有喜悅的流露,也沒有為她的遲到而感到歉意,似乎很有把握田野一定要到,而且等候是男人的本份。 “走吧!”她並不坐下即說。 “到那兒去?”田野說。 “為什麼不坐下來喝點東西?” “跟著我走就是啦!要不然太陽下山就冷了!” “……於太陽下山有什麼關係呢?……”田野懷疑不解的問。 金麗娃不再答他的話,迳自轉身即行離去,田野無奈,只有付過台帳,跟隨金麗娃走出“蕾夢娜”。 她的脫蓬汽車就停置在咖啡館的門前,並沒有放到停車場去,可見得她早就存心馬上要走的。 “今天是屬公事抑或私事?是否老闆又有新命令了!”田野坐上汽車時又追著問。 “週末該和霍天行沒有關係吧!” 汽車繞向上坡,朝著山路走,慢慢由摩里臣山道轉向黃泥湧山道,正是昨夜田野所走的路線。田野不免心情忐忑,是否陳阿蟆的案發了?金麗娃來找他去治罪,也許霍天行他們早已等候在那兒了…… “週末上墳場去嗎?”田野膽怯鎮靜,故意當作開玩笑似的說。 “我看你今天,好像有點膽怯!”金麗娃說完,即扭開收音機,好像不願意再聽田野的嚕囌。 墳場的地帶漸漸過去,田野看到私家偵探被輾殺的地點,陳阿蟆屍首的藏處,但汽車並沒有停留,越過了山坡,那是至淺水灣的路線。 “現在你當不會懷疑到墳場去吧?”金麗娃忽而說。
已是仲秋時分,雖然充滿了陽光,但淺水灣的遊人稀落,那一片澄黃的海灘上,不見人跡,但見相接的浪層,隨著風勢向岸邊翻湧…… 金麗娃很特別,她一停下車即自動脫下她的裙子。一面說:“我已經替你帶來一條游泳褲,在後面的藤箱子內,不知道合不合你穿。”一面,她又開始解開胸前的鈕扣,裡面露出是鮮紅色的…… 田野的心胸驀的起了一陣劇跳,忙避開他的眼睛,翻身伸手到背後的車座,那坐椅上置有一座小型的電池收音機,及野餐藤篋,打開,可看到裡面豐美的食物。還有七彩的尼龍游泳褲。 車門推開,金麗娃已落下汽車了,所穿的衣裳完全脫下,就棄在坐椅上,原來,她早把游泳衣穿在裡面,是鮮紅色的,這時,田野可看到一身均勻潔白的肌膚,與鮮紅相襯,分外耀眼,金麗娃的個兒很高,也許是骨格很細,除了娉婷以外,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充分顯得豐滿,而且游泳衣是緊身的,束得腰兒纖纖,就看她的線條已經是夠迷人的了,加上金麗娃已是風韻年華的婦人,既不像桑南施那種黃毛丫頭,常常誤解風情兼發大小姐脾氣,又不像三姑娘那樣一坐下來即靜如止水……那隻能做廚房裡的家庭主婦……田野的心跳不止,眼睛卻像遭遇了磁力而被吸住了。 “怎麼樣?”金麗娃張開了玉臂在田野的眼前打了個轉,好像泳裝表演一樣。 田野打了個寒噤,含糊說:“很美……” “評分多少?”她笑著,像譏諷,又像施展她的媚惑。 “你是女人中的女人!”田野如懸崖勒馬地回復了常態,同樣取笑回報。 “還有呢?”她繼續問。 “你是完整的女人!” “再還有呢?” “說明了,你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女人!” 金麗娃的嗤笑剎時即轉變為叱斥的語氣:“別老像呆瓜一樣的盯著我,快換你的游泳褲吧!” “你看著我,叫我怎樣換呢?”田野以牙還牙。 於是金麗娃在車尾後取出一件毛巾浴衣,披在肩上,背轉了身子,說:“快點吧!” 田野匆匆換上那條尼龍游泳褲,花花綠綠的,自己看看,也有點不大好意思。 “野餐和收音機要不要帶?” “喲!你才是男人中的男人!完整的男人呢,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是男人呢!”金麗娃竟以相同的語氣回報,說完後即吃吃笑個不絕。等到笑完之後,她即說:“當然要帶啦!呆瓜!” “當什麼叫我呆瓜呢?”田野一手提著收音機,一手提起野餐藤篋。 金麗娃已飛快地迳自奔走,落下沙灘去,她奔走的動作,姿態和身段都是完全成熟,足以誘惑異性迷離的。田野不由自主地也加快了足步追在後面,即彷如一對追逐著的懷春情侶。 海風迎面吹著。寒凜凜,穿著衣裳還不覺得怎樣,但袒開了胸脯,卻知道不是游泳的季節了。 金麗娃已到沙灘上,田野正好在她的大腿前跪下。 “嗯,多可愛的陽光,好久沒有這樣享受了……”金麗娃感嘆,竟放軟了身體,在沙灘上躺下。 陽光確是艷麗的,金輝佈滿了整個晴空,沙灘上好像有金砂閃耀,和金麗娃艷紅色的泳衣相映,更顯得她的玉腿嫵媚,逗動了田野的心坎。 她的臉上,泛起一陣桃紅,由於陽光耀眼,她的星眸半張。這時,彷如一幅美人春睡圖了。 田野形態有點尷尬,他的眼睛不敢老在金麗娃身上逗留,他要找些事情做,以擺脫自己的色情窘態。扭開了收音機,找到了流行歌曲的波長。音樂是悠揚的,夾著風聲,時遠時近,面對著碧綠的海水,浪層追逐,柳樹招舞,不時,又有海鷗掠空而過……充滿了戀愛的情調……。 “我當不能再做第二個週衝,——”田野心中說,老在警惕自己。 打開野餐藤篋。有一幅華麗的餐布,田野把它鋪在金麗娃的身旁。再取出藤篋內的食物。有罐頭啤酒。牛油、麵包、沙拉、香腸、沙甸魚、鹵牛肉、蘋果……噢,那簡直太多了,足夠供三四個人野餐呢。 金麗娃忽然說話:“我就是去購買這些食物,所以遲到了,你怎能怪我?” “我並沒有怪你!”田野支吾以對。 “我只是奇怪而已!” “有什麼事情值得你奇怪呢?” “我們已經好久不在一起了,可不是嗎?”一面,他把罐頭啤酒開開,遞了一瓶給金麗娃。 “我病了一個星期?不是嗎?” “但是在'聖蒙'年會的晚上,我已看見你精神健旺!” “噢,”她瑩瑩而笑。 “那時候我的病仍還沒有好!不過霍天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勉強支持著,為他做事而已……” 田野啜著啤酒。他已可以找到話題了。 “我記得你說過,你已經證實了霍天行確實是殺害你父母的兇手,難道說,你並不恨他嗎?還肯死心塌地去為他做事嗎?” “唔——”她的眼眸閃露了光彩。 “恨是恨;愛是愛!恨是無形的,剎時就可以過去,愛是永恆的,永遠存在,而且,我的父母為富不仁,以天理來說,他們是應當死於非命的!他們之死,絕對沒有人同情,後代人也不會為他們報仇,我之所以悲傷,是念在他們養育之恩,而且,霍天行和我青梅竹馬,先是同情,由同情而真心相愛,我不知我做的對不對,殺他們的,卻是我所愛的人,是仇?是怨?怎樣也分不清,我就是這樣矛盾的生活著……來吧!不要談我的事情,我們游泳去!”她翻身躍起,拋下毛巾浴衣,即放開腳步,向湧著浪潮的海水奔走去。顯然,金麗娃是不願被人道及她的傷心事,這是她的弱點,田野卻覺得大可以利用。這時候,他只有放下啤酒,追在金麗娃的背後。 海水寒涼刺骨,這不是游泳的季節。尤其海浪旋捲而來,衝到曬暖了太陽的皮膚上,更如跌入了冰箱一樣。 金麗娃已鑽入碧濤之中,迎著波浪,直泳出去,她的身手畢竟不凡,彷如一條美人魚一樣,像她這樣的女子,終日混跡在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之中,尤其那身白嫩,似乎歷年不見陽光的皮膚,怎會有這樣好的游泳身手?這個女人處處都使人無可捉摸。 田野當然不能示弱,他原是體壇健將,又是習慣在冰天雪地裡作戶外活動的北方人,即展開手腳,衝過蓋頭壓頂的波濤,追隨在金麗娃之後,海水真如冰箱一樣,渾身的熱力很快的就化為零度,牙齒在打戰,皮膚也有點抖悚,漸漸好像要僵硬麻木。田野倏的又起了懷疑,他懷疑金麗娃可能佈置了手下,準備在海水之中謀殺他,因之兩隻眼不時注意附近的礁石,暗起警惕…… 但金麗娃好像並不如此,她直向海外泳出去,水中不時有尖出水面的礁石,由於波浪的衝湧,四周繞上了花白的泡沫,點綴在碧綠之中,分外嬌媚。 越過那些地方,漸漸只能看到一線無盡止的水平線,與雲天相接,夕陽剛好在雲中映著紅光,海天一片紅霞,金光閃閃,這大自然的景彩,佔有了整個天地。只能在水中探出頭的兩個人,更覺得自己的渺小。田野已貼身追到了金麗娃的背後,她這樣的游泳,態度跡近有點瘋狂,也許又受到了什麼刺激了吧。 看她的手腳,已不如原先的那樣的矯健,大概是已經疲乏了,回首後顧,已離岸約有千碼,假如再遊出去,遇著抽筋,或氣力不足,那是非常危險的事……她想自溺麼? 田野便雙手攀住了她的纖腰,制止她繼續前進說:“不要再遊出去了,否則你沒有力氣遊回去啦。” 金麗娃轉過身來,雙手攀住了田野的膊胳,歇過口氣說:“你這樣怕死麼?”自然,她細滑的肌膚也和田野接觸,但這時,冰冷的海水,已把田野的感覺麻木,他只知道她貼在他的身上就是了。 “不是這樣說,游泳是一種遊戲而已,在遊戲上犧牲,那是太沒有意義了,你今天的心情不是很愉快嗎?” 金麗娃笑了笑,她的臉色蒼白,塗滿了口紅的唇兒,也現出發紫,這是過份寒冷所致。 “假如,現在我就沒有力氣遊回去的話你將怎樣呢?”她說著,又似開玩笑,又似當真的。 田野不免急起來,假若金麗娃的確存心自溺。他自己也筋疲力盡,實在沒有辦法可以把她弄回岸去。 “你現在已經是個慈善家了,存心救人,當然不會忍心看見我在這裡溺斃了……”她又說。連牙齒也開始在打顫了。 “別說笑話了,回岸去吧!假如力氣不夠,搭在我的背上!”田野說。 “救人,應出於自願,要不然,耶穌基督,也不會背負十字架了!”金麗娃撅著嘴說,說完即調頭領先回岸游去。 田野始終摸不透她的用心,漠然地牢牢跟隨在旁,跟著金麗娃的手腳已經遲慢,軟柔無力的,似乎隨時都會沉下去。倏的,她已嗆了一口水,這是氣力不足,疲乏所致,不斷地咳嗽。田野忙接近她的身旁,因為隔於男女道德的觀念,還不敢觸撫她的玉體,輕輕攙起她的膊胳說:“來,搭著我的肩膀吧!……我帶你回去,你氣力不夠了……” 金麗娃嬌嗔說:“我沒到想死的時候,無論在怎樣的環境,我死不了……,我的手叉在你的頸上,你不怕我謀殺你嗎……”她又掙扎開田野的攙扶,用自己的餘力繼續游泳。 “霍天行真行,把你的性格陶冶成他的一樣。”田野說。 金烏西墜,已接近了黃昏,陽光已逐漸為山峰掩去,金麗娃既不肯示弱,借田野的助力幫助她遊回岸去。 ——在遊出來的時候,原是乘著興致,水雖寒冷,但活力充沛,現在遊回去,既已筋疲力盡,加上水溫的寒冷使身手活動失去靈活,眼看著遠遠的一線海岸,老是保持著原來的距離,海浪是撅漾著的,好像把他們繞在急流的漩渦之中,無法推進……。 金麗娃又嗆水了,咳嗽不止,不時還沉下水去,抬不起頭來,田野看見情形不對,知道繼續遊下去,絕不是事,便不再徵金麗娃的同意,強把她僵呆的手拉起,搭到自己的肩頭上……金麗娃也許的確過度疲困的關係,不再逞強,也不再拒絕,很順利地,輕輕將雙手搭在田野的兩肩,兩腳仍繼續用力推進。 這樣,田野便奮起動作,鼓足力量和寒冷的巨浪搏鬥,漸漸,他們已越過了湍急的水流,可以看到海岸已經近了。 “由這樣看來,你還是不願意看見我溺斃的……”金麗娃喘息著在說話。 田野也漸覺得支持不住,不敢再和她說無謂話,動作漸漸慢下,估計海岸的距離,要保存餘力,支持到岸上去。同時,肚子裡不斷埋怨,金麗娃這神經質的女人,在自討苦吃,而且,還牽連他受苦不淺。漸漸近岸了,金麗娃好像昏迷,乾脆偎枕到田野背脊上,田野的動作更是困難了,但人到了這種階段,有爭取生存的慾望支持著,是可以奮力掙扎到底的。 腳已可以觸到沙灘,同時,夕陽已墜下山去。 田野頓覺得疲乏不已,氣喘不息,他知道已脫離了危險,忙走上前數步,即把金麗娃自背後兜回來。行出水,頓覺得渾身溫暖。但海風襲到沾了水濕的皮膚,直如刀割一般。 金麗娃吃吃發著痴笑,像酒醉般昏迷。帶著嬌憨之態,田野把她摟在懷裡,喘著氣不能說話。 金麗娃似乎疲憊過度,已無法走路了,海風吹襲著,兩個人俱在抖索。這樣下去,是很容易著涼害病的,田野再不忌諱,一手摟腰,挺起她的玉腿,把她抱上沙灘,慢慢走回擺置野餐之處。 金麗娃埋首貼在他的胸脯,像熟睡了一般,田野輕輕把她放下,她就直條條躺在沙灘上,玉體橫陳,尤其那雙嫩白細滑的玉腿,又吸引了田野的視線。 為了避免心存非份之想,他取起了毛巾浴衣,替金麗娃連身蓋上。 “請替我擦去腿上的水好嗎?”倏的,金麗娃星眸半張,嬌媚地說,一面,又伸出手來,示意請求田野遞給她罐頭啤酒。 田野躊躇著,酒給遞過去了,執著手巾浴衣的手卻遲疑不敢動作。這心裡怪異的神秘婦人,似乎盡情施展她的媚惑,向田野挑逗,為的是什麼呢?玩弄麼?有什麼特別的要求麼……? 因為田野遲疑,她忽的竟抬起了腿,伸到田野面前。田野不得不為她服務了。雙手觸到她的肌膚時,心腔也隨之起了一陣劇烈的跳盪,剛才海水的寒冷,使他的肌肉骨骼好像完全凝結麻木,現在血液循流,陣陣熱潮,連細胞都在跳動,早把寒氣完全驅走…… 金麗娃似乎常用牛奶沐浴的,要不然,她的腿怎會那樣的嫩滑,細如凝脂,田野除了替她揩抹水濕以外,還自動的替她撫揉,藉以循環血液,及藉以滿足他的雙手。金麗娃起了笑聲,癢酥酥的,也許是田野撫揉的部位不對,所以她起了酸軟的笑聲。田野又呆住了,以為自己有什麼失儀的地方。 一面,她解下了游泳衣的背帶,那很危險的,游泳衣隨時就會跌下,尤其那飽滿的胸脯上就逐漸露出一道深深的乳壕。她一手揣著泳衣掩上乳壕,另一隻玉手卻伸出來給田野揩抹,一隻手抹完後,用同樣的方式換出另一隻手。完後,又翻轉了身子讓田野替她揩抹袒露的背脊。事實上她背上的水濕已乾,沾上砂粒,需用手把它拂去……。等到她回返身子時,田野的情火已被挑逗得無法壓制,情不自禁地,突然像飢虎擒羊般撲下,去吻金麗娃的櫻唇。 “嚓——”剎時響了一記清脆的耳光聲響。 田野被打,撫著五根熱辣辣指痕的臉頰,臉孔脹得通紅,他羞愧無以名狀,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衝動,孟浪,更不明白金麗娃究竟意欲何為? 金麗娃臉上毫無怒容,平靜的,向田野注視,忽而起了笑意,她輕抬起了雙手,搭在田野的胸脯上,漸漸上伸,滑上脖子,驀的十隻玉指緊揪著了田野的頭髮,自動湊上唇兒,是她吻田野了,吻得火熱……。她倒下去了,揪著頭髮的手仍不放,唇兒仍互相貼著,田野變成壓在她的身上。緊緊的摟抱,兩人的情火都在燃燒……。 這一吻,夕陽已完全墜下山峰,連帶著羞畏渾茫的霞光也逐漸失散,天色已經昏黯,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金麗娃捧起了田野的臉頰:“你該滿足了吧?”她柔聲說。 “你剛才為什麼打我呢?”田野如痴如醉,已完全迷離。 “一個女人的抵抗力量就只有這麼多……”她重新湊上唇去,這一吻更是長久。 “我打你是告訴你,以前我對周衝會怎麼樣,證明我的人不是那末簡單……”她擺開了田野的脖子說。 “那末,你對我算是特別優厚了……” “剛才,你救了我的性命,就應該得到報酬!”她推開了田野,取起了罐頭啤酒,開始慢慢的吮吸。形狀愉快而得意。 田野仍纏戀不捨,他的手仍留在金麗娃玉臂上輕輕撫揉。 “難道說,你對我一點愛意都沒有?”他漠然說。 “別忘了我是個有夫之婦!”金麗娃站起來了,汪汪的水眼,霎霎的泛著異彩,撅著唇兒在笑,笑得那樣蕩漾。 “你當會害怕,人家會批評你,批評我,飛短流長吧?” 田野忽的一把將金麗娃揪住,往懷裡一帶,這動作非常魯莽,也因為用力太猛,金麗娃踉蹌跌倒,仰天躺在沙灘上。田野真有點瘋狂,撲上去搶吻,吻得熱情奔放…… 金麗娃像在生氣了,她軟了身子,靜悄悄的躺著,動也不動,似乎有任由田野擺佈之意。 田野漸覺得自己的舉動過份粗暴失儀,悒悒地抬起了頭,帶著羞慚向金麗娃凝視…… 這尤物,也靜靜的,像毫無感情的動物一樣平靜,既無惱怒又沒有憂傷的表情,使田野困惑。 她確是個可人兒,美麗、嬌媚、熱情、豐滿……沒有一點不是充滿了誕惑的,但田野自問,即算這樣,也無足以使他那末瘋狂,為什麼會那樣衝動呢?那樣魯莽呢?隨著,他冒出一身冷汗。 “你這算是愛嗎?”金麗娃忽而說,仍保持了平淡冷靜。 “記得我們初認識時,你很恨我!為什麼突然轉變呢?使我不懂!難道說,你的恨當中,帶著妒意,又充滿愛情麼?或者是,想玩弄我一番,以解消你心頭的積恨?對麼?假如是真的話?那末我就很悲哀了……” 田野垂首無語,似乎為他的失儀非常後悔。 金麗娃時起了被田野打翻的罐頭啤酒,又在他的身旁坐下,繼續自言自語:“事實上我很愛惜你的才幹,以及你的為人,在我們'正義'公司之中,像你這樣能知情達理的人,可說根本沒有,也許以前,我曾有對你不禮貌的地方,但那是我的尊嚴,又是霍天行的尊嚴,做一個團體的領袖人物就需要恩感兼施,要不然,隨時即會被瓦解的可能……假如'正義'公司內的職員,每個人都像週沖一樣的話,那就完了,我現在逐漸明白,像丁炳榮那樣的人,忠心耿耿,在一個團體裡實屬難得,週衝是可恨,你是可怕……”她侃侃說個不絕,又啜了一口啤酒,酒盡了;她又取出田野所有的一罐。 “你認為我可怕麼?”田野漸回復了常態,極其冷靜地說。 “可怕並非指'正義'公司而言,是指你,及指我!”金麗娃復又在沙灘上躺下,雙手翻起,摟在脖子上。 “因為你的心理不正常,而我又對你有好感,這是非常容易犯罪的,要知道,我不希望你變成第二個週衝,週衝有野心,他冀圖霸占'正義'公司的一切,霍天行的一切,而你呢,也逐漸可能和周沖走上同樣的道路……” “那你可錯看我了,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希望領導他人,一種是被他人領導,我卻是中間的一種,不希望領導人,也不願被人領導!”田野說。 “這正如你所說的,世界上有兩種女人,一種是事一而終,一種是人盡可夫,假如站在中間的話,那末就是除了事一而終外,還要帶上一個情夫,你認為我是屬於那一種呢?” “我對你無法捉摸!” “我是不希望有情夫的人——”金麗娃說時,似有感慨:“要不然,週衝也不會對我如此憤恨了……雖然,我曾常常的這樣想,我和霍天行的結合太不適合,我的性情愛動,愛生活在燈紅酒綠的場合中,但霍天行身體上有缺陷,不能滿足我的要求,我為遵守我事一而終的意志,所以克制自己的感情,忍受這種痛苦已經多年了……” “你有把握能忍受下去嗎?”田野接過她的啤酒自飲。 “……假如,沒有你這種男子挑逗誘惑的話,我有把握!” “那你還不能算一個忠心的妻子!” “在現今的世紀裡,已沒有忠心不忠心那種封建思想,夫妻的情感,是建築在相對的信任上面,因為霍天行的私生活嚴肅,而且對我極度信任,當然我也不忍做出有什麼對他不起的事情,就憑這一點,我就有把握,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外洩……” “那是很危險的,要知道,依靠高壓控制來操縱一切事物時,隨時隨地都有崩潰的可能!” 金麗娃微微而笑,向田野注視了良久又說:“到現在為止,我已完全明白,你倒是道道地地的一位多情種子,你很容易衝動,尤其對戀愛更是盲目,任何女人,只要略有姿色,和你稍為接近,你就會由情感變為情愛,讓我來數說你吧!最初的時候,你和三姑娘打得火熱,在後,發現千金小姐桑南施,即大肆追求,在我的估計中,也許你以為一登龍門身價十倍,便把三姑娘擯棄了,事實上在戀愛上並無需要分出地位和身份的界限,女人終歸是女人,愛上一個妓女和一個大家閨秀並沒有分別,但是愛上一個有夫之婦就完全不同了!” 這幾句話把田野說得臉紅耳赤。金麗娃對他的批評雖然略有偏差,但是到目前為止,他也的確在盲目中摸索,這種戀愛的方式是最危險不過的。 “也許,你聽信了謠言——”金麗娃繼續說:“以為我是個浪漫不羈的蕩婦。什麼范恩泉,週衝,都曾經和我有曖昧,事實上這些都是霍天行的對頭用以打擊霍天行最狠毒的利器,就憑這點,我常認為霍天行是非常孤立的,所以更應當為他明哲保身,給他最大助力,週衝是個心理變態的人,他常以風流自賞,以為我對他垂青,但是他沒弄清楚我的立場,只要是對霍天行肯效力的人,我都同樣對他有好感。” 田野弄得越是尷尬,他站起來。似乎不願意聽下去:“天已經晚了,一陣比一陣寒冷,我們也該走了!” “不必畏羞,我說話向來是坦率、至誠的,有一句說一句,而且這地方,只有你我二人,正好給我們毫無顧忌的談話呢,說真的話,我很喜歡和你單獨相處!”她又把田野拖下:“而且我們的野餐還沒有用過,豈不可惜?” 在那幽黑的海灘上,這時可說是絕對沒有其他的遊人了,只聽得浪潮澎湃,風聲蕭蕭。 金麗娃又扭開了收音機,還在藤篋裡取出一隻玻璃制的貓頭鷹乾電池電燈,掣亮了之後,發出昏昏朦朧的燈光,在這種情形之下野餐,倒確是另有一番情趣。金麗娃似乎早有了準備。 “我每在心情煩惱的時候,就要找一個伴,到那些花天酒地揮金如土的場所中,盡情嬉樂……有時候,又獨個兒帶了這些東西到這種清幽的地方來,自己作一番享受,面對這種景色,我會把心中的紊煩完全滌除,常會感覺到自己處在宇宙間的渺小,與世相爭的雄心即告消滅……” “但我相信那是短暫的,當你回返市區後,野心又油然而生,對嗎?”田野說。 “當然,但我向有自信,一個人在什麼環境時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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