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11章 第十一章鑄成大錯

職業兇手 牛哥 24168 2018-03-22
田野疲困地睜開眼,那時候,雨早已經歇了,煦麗的陽光照例又漏進了紗窗,枕畔的人兒早已經不見了,被毯仍是替他蓋得好好的。 數月來瘀積在田野臉上的憂鬱早已消失,回憶昨夜的溫馨繾綣,纏綿枕上猶有餘香。 三姑娘可能又進了廚房,替他燒咖啡,弄早點,打洗臉漱口水,田野心中這樣想著,臉上露出了陣陣笑容,三姑娘的軟玉溫香使他回味。 “為什麼她不能夠做一個良好的家庭主婦呢?”田野自問:“是因為她的身世不佳麼……?不,這種觀念太過陳舊!”他跳下床來,發覺自己身上一絲未掛,臉上現了一陣紅霞,匆匆穿好衣裳,就跑進廚房裡去找三姑娘,他要急切地需要告訴她,要和她共諧白頭,要告訴她,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無所謂什麼階級觀念,更無所謂什麼身世、學識……

田野已明白了愛的真諦,他覺得三姑娘比一切的女人都要好,什麼身份、身世、學識,都是假的。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善處理家務,就足夠做一個良好的家庭主婦,而且,有忍耐性,有向上性,服從性,這些都是我國婦女固有的傳統性美德,這種女人在今天的社會上實屬罕見,實在是太難得了。 但是田野的發現可太遲了,三姑娘並不在廚房裡。 廚房正值擁擠的時間,房客們起床後都堆在那裡洗漱,而且,有許多還在喃喃地議論紛紜,不知在討論些什麼事情。田野無心打理他們的議論。 “也許三姑娘上小菜場去了!”他心中想。 他匆匆趕到三姑娘的房前,房門並沒有下鎖,顯然三姑娘並沒有外出,於是,田野便推門進內,豈料一跨進門,便打了個寒噤。整個房內一片淒涼,所有的傢俱已不知去向,糊裱板壁的花紙片片脫落,垃圾塵垢灑遍一地,窗戶是洞開的,晨風陣陣浸拂,掠起了紙片圾垃塵垢,起漩渦打轉,觸目悲涼淒切。

田野凝呆住了,這是什麼道理?三姑娘搬場了嗎?她搬到那兒去?為什麼沒有向我田野說一聲?就這樣不告而別了嗎? 田野憧憬出昨夜三姑娘悲傷的情景,他記憶起她昨夜所說的話:“……你已經找到你所需要的人,無再需要我……我該要離去了……” 看眼前的景象,證明她所說的話,字字真實,句句出自衷情,她真的是離去了,而且悄悄地走,連再見也沒有說。 田野的眼中淌出淚珠。一夜的溫存,癡纏繾綣,整夜的話語猶在腦際,當他發現了自己對三姑娘的真情,三姑娘竟告不辭而行。這種打擊,使他充滿熱望的心扉,回復了空虛、悲涼。 “不!我一定要把她找回來不可!”田野說著,便匆匆回返自己的房間,手忙腳亂穿鞋穿襪,結領帶,他心中想,三姑娘定然是搬到九龍與“金殿”舞廳有關係的地方去居住,或者是舞女宿舍,或者是她的舊姊妹家裡……。

偶然間,又發現他的案頭上還有一封短信,用茶杯壓著,是三姑娘寫的。 信上寫著: 看完這封信,田野辛酸撲鼻,一字一句都流露了真情,充沛真切,咀嚼其中的意味,三姑娘對田野確是一片痴心,恩情並重,田野怎能辜負呢? “她的內心的確是很苦的!”田野嘆息說:“而且誤會也太深了……”他決意要把三姑娘找回來,不管他跑到那裡去,而且還決定再不給她拋頭露面在外面做舞女。 田野自覺還沒有能力脫離職業兇手,論目前的收入,養一個家還不成問題,即算因為三姑娘的問題得罪了桑南施而至失去了“聖蒙慈善會”的職業時,也不在乎。只有三姑娘的愛才是真愛。 忽然房門上有人敲門,田野拉開房門時,看見站在門口的竟是桑南施的司機,他又送來了一束鮮花。瞥見窗檻上洗口盅盛著的鮮花還沒有謝去,她又送花來了,田野躊躇著,他奇怪為什麼天底下的女子都是如此的多情的。

花上又有短柬。寫著:“病好了沒有?我想來看你,又不知道方便否?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學,但又沒有人陪我耍,只好待在家裡不出來了。桑字。” 這寥寥幾個字的含意,大有叫田野病好了,就到她家裡去找她遊玩的意思,這個富豪家庭的千金小姐,真不懂得生活的意義,仗著家裡有的是錢,生活優裕,一天到晚就只記得玩耍。 田野說:“請你轉告桑小姐,我的病好了,我有空的時候,就去看她!” 江標走後,田野跨出房門,就見二房東閻婆娘提著掃帚畚箕準備打掃三姑娘空下的房間。 她看見田野,便笑嘻嘻地說:“田先生,您早,三姑娘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就搬走啦!她臨走的時候,吩咐我不要驚醒你!” “我關照你,在沒有得到我的許可以前,這房間絕對不許租出去!”田野正色說。

閻婆娘楞了一楞,臉露驚奇之色,強裝上笑容說:“這是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三姑娘還要回來住!”田野說完,頭也不回,匆匆跑下樓梯。 “發神經病麼?剛搬出去,又要搬回來……”閻婆娘只有自己發牢騷了。 “假如每個房客都像你們一樣的難侍候,那末我們靠房子吃飯的都要吃西北風了……” 田野落下樓梯,只見大門口的兩端,都貼上了“吉房招租”的紅條,三姑娘早晨才搬了出去,閻婆娘的招租條子已經貼了出去了,這個二房東可謂見錢眼開。 田野怒火中燒,氣忿地把兩張紅條全都撕了下來,拆成片片粉碎,揚空一拋,頓變成數百十隻紅蝴蝶迎風飄舞。他走向統一碼頭,要趕過海去九龍,到金殿舞廳找舞女大班查問三姑娘新搬的地址。

忽然背後有汽車喇叭聲,回過頭去,一架雪亮的黑色小汽車在他身旁駛過,車中探出週衝的頭來說:“今天是第三天了!” 田野還來不及答話,汽車已經遠馳而去。 向溫克泉夫人索債,週衝給田野的限期是一個星期,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田野還沒有一點頭緒,連周衝交給他溫克泉地址的紙條,也一直塞在荷包裡面,連看也沒有看過。 霍天行曾向田野保證過,只要他一天存在,週沖不敢對田野怎樣,而且向溫克泉夫人索款的事情,還派出丁炳榮和沈雁兩人給他幫忙,所以田野滿不在乎,並不因為周衝的警告而改變他再花時間去尋找三姑娘的計劃。 在統一碼頭購了票,走上駛往尖沙咀的輪渡,汽笛聲響過之後,他伏在欄杆上俯看綠鬱的海水,旋槳擊著浪花,推動了輪渡在綠波上馳行,他的思潮也隨著波浪起伏。

船駛出海心裡,海水的顏色也更是鬱黯,加上這天特別起了點海風,輪渡顛簸得很厲害,太陽在晨間是很明朗的,這會兒忽隱忽現,連天色也是憂鬱的。田野似乎預覺到他的前途並不怎樣光明。 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田野回過頭來,竟是丁炳榮。 “你怎麼也上九龍去嗎?”田野說。 “不!週衝派我跟踪你,”丁炳榮坦誠地說:“我覺得你的為人正直,無需要隱瞞你,所以特意出來和你談談!” “……”田野黯然。 “話說回來,我替你著想實在不應和周衝搞得這樣惡劣!何苦呢?同事之間自相殘殺,而且我們又非合法團體……” “唉——”田野深深嘆了口氣。 “現在弄得我欲進不能,欲退不得……” 丁炳榮雖是粗人,但富有正義感,面露同情之色,說:“這樣鬧下去,總不是辦法,我們大家找個機會給你們互相解釋誤會不好嗎?”

田野搖頭說:“問題並不是這樣簡單,主要的還是霍天行和周沖之間有芥蒂……” “不至於吧?週衝的嘴巴平日說得硬,我看他還是服從霍天行的命令。” “你不了解……”田野有難言之苦衷。 “你的意思是指什麼呢?” “……還有金麗娃的問題……” “啊……”丁炳榮豁然大笑:“你是中了錢庚祥的毒了!”他竟不相信週衝存心不軌的陰謀。 田野便再也說不出話了,雖然,丁炳榮曾經聲明過,他雖是周衝屬下的人,但還是站在霍天行的一面,但田野摸不清楚他和周衝間的關係,假如一口咬定週衝確有霸占金麗娃,霸占“正義”公司的話,將來惹出什麼後果不可預料。於是,便轉變了話頭說:“關於溫克泉夫人的事情,霍天行有什麼交待麼?”

“什麼交待?”丁炳榮反問。 “霍天行沒有向你說過麼?”田野再說。 “啊,不久以前金麗娃曾提起過,溫克泉夫人還欠我們公司兩萬元,屢次催討都沒有下文,可能最近要採取行動吧!”由這句話,田野便猜想出霍天行還沒有把行動命令傳交給丁炳榮,現在期限雖然已過去三天,將來還可以把這件事的責任推拖。 船抵尖沙咀後,趁在大家上船之際,田野說:“我看你不必追踪我,也不必監視我了吧?反正香港九龍總共只有這樣大,我要逃也逃不到那裡去……” 丁炳榮顯出有點難以為情,復又吃吃而笑:“我也是礙在不好意思和周衝反目,實際上谁愿意花這個冤枉時間呢?我明曉得你是上金殿舞廳去,你要找舊相好,她現在已經是紅舞女啦……”說完扮了個鬼臉,便和田野分手。

田野心情焦急,匆匆趕到金殿舞廳,因為是星期日,中午有茶舞,他找到一個座位,左顧右盼,眼睛兜轉在舞廳內找尋,但老找不到三姑娘的踪影,連舞女大班尊尼宋也沒有看見。 過了一會,有一個形狀如同舞女的婦人上來同田野兜生意。 “要找一位小姐坐檯子嗎?”她問。 “我要找舞女大班!”田野說。 “我就是!”她說。 田野詫異,以為舞女大班換人了,“那末尊尼宋呢?” “啊,他白天不來!我是代替他的副大班,有什麼事情找我也是一樣!” “哦——”田野自覺過於敏感。 “我要找蕭玲瓏!” “紅舞女白天不來!” “那末她住在什麼地方可以告訴我嗎?” “唔,”副大班猶豫了一會。 “她好像住在對海香港吧!” “不,搬了!”田野說。 “她今天早上搬到九龍來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副大班好像有點不耐煩了。 “尊尼宋呢?他住在那裡?” “不知道!” “你做副大班還會不知道嗎?” 副大班沒有回答,披嘴牽強笑了笑便走開了。大有看田野不上眼的意思。 田野非常憤慨,在這間舞廳裡的人,差不多個個都是這種勢利作風,客人不順從舞女大班的意思召舞女,就會冷落被認為窮措大了。再沒有誰上來和田野搭訕,他悶悶坐了一會,喝了兩杯酒,復又走到帳房間要找舞廳經理,結果經理不在,問其他的人,也沒有誰知道舞女大班尊尼宋住在什麼地方。 “尊尼宋晚上會到舞廳裡來,你晚上來找他好了!”衣帽間的女郎說。 田野無奈,結帳退出金殿舞廳,這時距離晚舞時間尚有四五個鐘點,在這四五鐘點之中,他到那裡去是好呢?他茫無依寄地在馬路上溜達。九龍的街道對他原是陌生的,他想起了上海街的那間“京華”旅館,想起了竭力保護小雪雪母女兩人的一段事蹟,假如舊地重遊,可以找到許多回味。 他便順步到上海街,街口上有一間百貨店,他曾在這裡買了幾件小玩具贈給小雪雪,追溯往事,滿懷滄桑。看著玻璃櫃內的各式各樣的玩具。一件件都能逗得稚兒們的歡心,尤其一雙紅鼻子的小黑熊,他想起了小雪雪抱著小熊時親熱的形態,小小的蘋果臉兒像五月盛開的桃花。逗人迷惑的。 “要買一隻小熊嗎?”女店員問。 田野凝呆地沒有回答。他的腦海被小雪雪甜笑的蘋果臉兒完全佔據了。於是,女店員便把小熊取了出來,田野不知不覺地就掏出錢來,把小熊拿走。 等到又踏上街時,他才知道自己做了糊塗事,他買這隻小熊幹什麼呢?啞然失笑。 “京華”旅館還是那個老樣子,跨進了門,很熟悉地走上樓梯,這蛇龍混雜的地方,在白天乃是冷清清的,沒有多少房間有客人在內。他要找三零六號小雪雪母女住過的房間,但可惜這個房間卻有客人留在。管理二樓房間的茶房,看見有陌生的客人在走廊上徘徊便趨上來招呼。 “先生,你要找誰啦?找多少號房間?”田野笑笑,搖搖頭,緘默地由原路退出旅館。看看手中的小熊,追溯起小雪雪的母親,這個懦弱的婦人為拯救他的女兒而遭慘殺,不禁又滿懷悲傷。 天底下常有許多不可思慮的事情,田野由“京華”旅館出來之時卻有一名彪形大漢追踪於後,這人並不是丁炳榮呢。田野由於腦海間堆積著許多不如意的事情,並沒有註意背後有人跟踪。 他涉身在黑社會的時間並不長久,平日也沒有交結什麼仇家,當然就不會想到這類的事情發生。 一忽兒,那漢子偷偷掏出一把尖刀,插在容易拔取的腰帶上,顯然他是有尋仇狙殺的企圖。 上海街是九龍最熱鬧的中國式商業區街道,假如狙殺的行動來說,這是最適宜的地點,街道狹窄,行人擁擠,一旦發生有什麼事情,秩序即會大亂,兇手可以趁混亂藉著行人掩蔽從容逃脫。 田野茫無所知地還在那裡慢慢溜盪,有時發現有印象的景物便駐足留戀,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純在消磨時間。暴徒靜悄悄地溜至他的背後,剛準備拔刀動手,田野又忽然舉步前行,過路人擁上來又阻擋了暴徒動手機會,一連數次都是這樣援救了田野的危機。 轉過了上海街,地段又比較冷靜,行人稀疏,假如要動手的話,動作就要特別敏捷,得手之後,即需向熱鬧的上海街逃亡。這暴徒並沒有助手,單人匹馬閃閃縮縮又撲到田野的背後。田野正在註意牆壁上一張“金殿”舞廳的海報廣告,上面有三姑娘的名字,蕭玲瓏,還是掛頭牌呢。 當暴徒正欲動手之際,田野忽的回過頭來,和暴徒打了個照面,自然這暴徒的臉貌他是不會認識的,訝然瞪目,暴徒尚以為自己的行動敗露,惶然站立,忙以手掩蓋腰間的刺刀,假如論拳腳互相毆鬥以一對一的話,他倆體格魁梧相等,必需要較量過才能分得出高低,那暴徒便凝呆住,猶豫不敢冒然動手。 “對不起——”田野說,他尚以為自己的精神恍惚,阻擋了行人過路,道歉後便匆匆離去。 那暴徒還是跟踪在後,由這時開始,田野才覺得情形不對,發覺這陌生者老是依依不捨追在他的背後,他自諒沒有和什麼人結仇怨,當然不至於會有仇家。 “也許又是周衝的人馬在監視我的行動了!”他心中在想,不時回頭去注意那人,這一來,那暴徒漸漸和田野疏距得遠一點,但仍然跟踪不捨。 轉出彌敦道,那兒有著一間“雄雞”餐廳,是港九著名的羅宋餐館,田野為了窺看背後的人是否真的跟踪而來,便跨進了餐廳佔據一個靠門口的座位。 不出所料,相隔不到三分鐘,那暴徒也跨進了餐廳。 因為田野是靠門口坐著,進門尋人者的眼睛多半是先射到屋中中央然後兜轉,才會注意到大門口的兩端,那暴徒看見田野如守株待兔般坐在門側的坐位上,目光灼灼地向他注視,便知道自己的形跡已經敗露,頓時局促不安,懦懦地找尋了一個坐位,和田野面對面地坐下。 雖然,他裝做若無其事地召侍役點飯菜,但是由他的舉動裡可以看出他的神經非常凌亂,而且是一個易於衝動而莽撞的人,他的心中,似乎有著一股憂鬱的仇怨,眼中還閃爍著猛獸般的神彩。 田野的態度是平和,不時,他的眼光會和那莽漢接觸,每當接觸時,那莽漢很快就迴避開。 田野摸不透那傢伙是個什麼來路,暗自猶豫忖度,看那人的形色,絕對不會是乾“職業兇手”的老手,週衝是個精明人,假如是他派出人來監視他的話,絕對不會用這種莽撞,數次敗露自己形蹟的膿包。 看他懦懦不安,充滿仇惡的形態,可能是尋仇報復來的,那末,這個人該是屬於那一方面的呢? 田野猜想。會不會是錢庚祥的餘黨?但是據霍天行所說,錢庚祥也是黑社會有潛力的人物,他的手底下人也斷然不會這樣的外行魯莽。 會不會是懶蛇的把弟兄呢?記得霍天行在解釋懶蛇的問題時,曾說過懶蛇為救助他的把兄弟而觸犯“正義”公司的條規……他的把兄弟逃亡尚無下落,遲早會回來為懶蛇報仇的。 田野想到這點,就不寒而悚。他猜想這人是懶蛇的把兄弟的可能性比較大。 在這種環境之下,他更要為自己的行動小心了。吃過晚飯之後,那大漢還是沒有動靜,只是頻頻注意著田野而已。也許這時間餐廳內的客人過多,不方便對他下手。 約到了八點鐘之時,田野偷偷付過帳,還輕聲吩咐侍役給他召來一架“的士”,等到的士停到餐廳門口,他便以迅速的動作出門,一溜煙鑽上汽車。即吩咐司機說:“到金殿舞廳!快!” 當汽車駛動時,田野回首顧望,果然的就看見那漢子追了出來,當他發現田野已逸上汽車鴻飛冥冥時,露出黯然神喪之態。 田野舒了口氣,漸覺得身旁的環境複雜,只為一念之差,弄得不可收拾,不禁滿懷感慨。 由“雄雞”飯廳至金殿舞廳,原只是幾條街位的距離,田野為避免那大漢的追踪,吩咐司機兜了幾個圈子,才來到金殿舞廳門前。 晚舞剛巧開始,那情景和平日的沒有兩樣,首先還是由那些“湯糰”舞女錶演扭屁股的貼臉舞。 一忽兒,舞女大班到了,他認識田野是個北蠻子,能避之則吉,每要經越田野的座位時,都是繞道而行,為避免和他接觸,所以弄得田野連想和他說幾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漸漸,紅舞女都逐漸到齊,就是沒有看見三姑娘來到,田野非常焦急,他已等候得不耐煩了。便召侍役過來說:“請你把舞女大班找來!” 侍役也知道田野不好惹,應命去後,過了片刻,來的並不是尊尼宋,竟是白天所見的那位女的舞女副大班呢。 “要找舞女嗎?”她板著臉孔,冷冷地說,大有瞧不起田野是個玩舞女的角色的意思。 田野無名火起,咆哮說:“我要找尊尼宋!” 這婦人瞟了他一眼,調頭走開了。一面喃喃地說:“玩不起舞女就別逛舞廳……發什麼洋脾氣?” 田野沉住氣,眼瞪瞪地盯視著,那婦人總算還好,她走過去和尊尼宋說話,指手劃腳的好像田野非常憤懣。尊尼宋頻頻向田野投望過來,似乎有點恐懼,又有點困惑。一會兒,他竟走進了經理室。 約過了兩三分鍾光景,他出來,直接向田野的座位行了過來,先是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笑盈盈地說:“田先生,有何指教?要我介紹女朋友嗎?” 田野說:“我要找蕭玲瓏!” “抱歉!她今天請假,不伴舞……” 田野感到詫異:“為什麼請假呢?” “誰知道呢?”尊尼宋聳肩,態度上有點故意賣關子。 “病了嗎?”他自作聰明。 “我不是她當家的。”很不禮貌地。 “那末她住在那裡可以告訴我嗎?” “不知道!”尊尼宋搖頭。表示對田野愛莫能助。 “你怎會不知道呢?”田野的心中又燃起了怒火。 “我怎會知道呢?”他反問。 “你是舞女大班……” 田野的話猶未說完。尊尼宋即怒目圓睜搶著說:“做舞女大班又不是開窯子做鴇母……。” “我是好意相問……” “……你自稱是蕭玲瓏的好朋友,幹嗎要來問我……?” “他媽的……”田野摔破了一隻茶杯:“你算是什麼玩意!”一把抓住了尊尼宋的手腕。 “怎麼啦?你敢打人嗎?”尊尼宋撒賴叫嚷。 “你是玩女人,要看你自己的手段,賭狠不必賭到我的頭上……” 田野聽尊尼宋越說越是無賴,怒火更是上沖,再也忍耐不住,捏緊拳頭,照準尊尼宋的胸脯一拳擂下去。這一拳打得非常著實,尊尼宋怪叫一聲,踉蹌倒退出去五六步,不慎竟撞倒背後客人的座位上,把茶也打翻了,茶杯也摔倒地上。 “蠻子你打人呀……打人呀,叫警察……”尊尼宋趁機大叫大嚷。 田野本來只想打他一拳洩恨便算了,這會兒見尊尼宋的無賴態度可惡,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揮動雙拳,接二連三地拳頭如雨點擂過去,這一打,尊尼宋的嘴巴閉上了,別說叫嚷連喘氣的機會也沒有了。同時秩序也開始大亂。客人紛紛趨避,音樂台上也停止奏樂,好事的舞客也圍湧過來看熱鬧。 田野打了一陣,眼看尊尼宋鼻孔嘴也都在淌血,心也就軟了,說:“這是給你一個教訓——。” 但是田野的背後卻閃出兩個彪形大漢,一把將田野揪住。 “你憑什麼打人?”其中一個說。 田野冷眼看他們兩人一眼:“你們兩位是這裡看檔的嗎?”他說。 “你別管我們是乾什麼的,我問你為什麼擾亂秩序?”大漢問。 “別和他說,揍他!”尊尼宋頓時神氣活現,氣急敗壞地說。 “——你假如下次還是這種態度對待客人,我還要揍你!”田野賭狠說。 “我們到警署去,擾亂公共秩序,而且打壞的東西都要賠。”大漢揪著田野,擺出一副老大的神氣。 “好吧!既然你們兩位是警署的,我們就走,但是我要把這小子帶去作證!”田野指著尊尼宋說。 “這點,你管不著!”他們兩個拉拉扯扯擁著田野行出舞廳。 在舞客的人叢中起了一陣“噓”聲。是對付田野的,自然,這是尊尼宋的手底下人起的帶頭作用。 臨出大門時,尊尼宋又拉著其中一人交頭接耳說了許多話,大概是指示這兩人如何對付田野。 這時,田野便想起來了,尊尼宋在還沒有到他的座位來之前,曾經進經理室去了兩三分鐘,可能就是招來這兩個小流氓,不管他們是否警署的人,必得要小心謹慎才行了。出了舞廳,假如是要到警署去的話,順著大馬路畢直走,就可以到了,但是這兩名大漢卻把田野帶到橫巷裡去。 “兩位果真是警署的官差嗎?”田野問。 “你管不著!” “假如兩位不是官差,那末我也不用跟兩位走了!”說時就掙脫他們倆人的手腕。 這一來,兩個大漢便同時動手,其中一人捏拳頭照田野的背上打去。 田野的雙手被前面的人擾纏住,背上挨了一拳,已知道此兩人假冒警差的名義帶他暗巷實行暗算,自然是尊尼宋的爪牙,怒火原就沒有平息,這會兒見他們先動手打人,便使出混身蠻勁,雙手一揮,先掙脫面前的擾纏,隨著伸張雙手把從背後動手的大漢雙腕一抓,死勁向懷裡一帶,那大漢自然弓起身向後拖曳意圖掙脫,田野便順勢向前一推,那漢子立足不穩踉蹌向後直退,幸而有牆擋著,他還不至於摔交。 被他掙開的大漢可從背面侵來了,伸腕摟挾田野的脖子,冀圖把田野扼殺,田野的喉管被扼,呼吸塞窒,不得不雙手扳開他的手臂,但那漢子的力量甚大,看樣子全是慣於毆鬥打架的能手。 被推開的人又撲上來了,田野窮於應付,對這種流氓根本就無需要講究什麼打鬥道德,於是,他便提起一腳,照準撲上來的漢子胸脯上蹬了一腳,這一腳蹬得過猛,這漢子“呃”的喊了一聲便滾在地上。 另一名手臂還死命挾扼在他的喉管上,田野掙扎不開,額上青筋暴跳,眼球兒圓睜像要爆出脫落。 想要把他手臂扳緊用腰背前弓的力量,把他從頭頂上摔過,但那大漢又非常狡獪,而且打鬥的技術很精,他的左腳伸插在田野兩腿之間,用腰股挺住了田野的背脊,使田野無法弓腰。 掙扎約有一分多鐘,田野呼吸被扼窒,漸覺不能支持,驀地人急智生,使盡全身力量,雙腳一蹬向後撞去,大漢只顧慮到田野會向前躬身,沒想到他會向後衝撞,冷不防退了幾步,立穩了腳已退到牆邊。 田野已危在生死關頭,顧不了什麼道德不道德,把大漢逼近牆頭後便用腦袋向後撞去,大漢的頭顱夾在磚牆與田野之間,這一撞,正碰準了他的鼻子及嘴巴,頓時門牙也撞落了,鼻孔也在淌血……這樣田野才得到喘息的機會掙脫了他的手臂,但神智已是恍恍惚惚,身體也搖搖欲墜,前面被踢倒的漢子已站起從新撲了上來,也飛起一腿,迎面踢在田野的下顎上。 田野已無力閃避,這一腳踢得正著,仰天摔倒地上。 正在這危急間,倏地巷口卻溜進一個人影,高聲咆哮。 “你們兩個打一個算不了什麼英雄好漢。” 由於這人影的手中持著一柄斧頭,兩個已經受創的大漢大為恐懼,互相招呼一聲,便相繼走遁。 田野慢慢由地上爬起,神智略為恢復,他不知道攔腰殺出來救助他的人是誰。 那人逐漸行近了!經過了巷間的路燈,田野又暗吃一驚,這人正是在“雄雞”餐廳跟踪他的神秘人。 他盯著田野,態度那樣兇惡,那樣懷恨,又為什麼要救助田野呢? 田野心中籠上慚愧,他自覺過於多疑,這人暗中跟著他,說不定是金麗娃或霍天行派出來監視他的,自然是“正義”公司的同仁了,同仁之間有危難,不管立場如何,總應該挺身出來幫助。 那人行近了,田野正預備道謝,豈料那人竟忽然臉目猙獰,揚起了斧頭,高聲怪叫說:“我下過誓語,要親手劈你的腦袋,挖你的心肝……” 田野驚魂出竅,急忙閃避,那斧頭擦肩而過,勁力甚猛,一下子劈到磚牆上去了,砍碎了磚泥,火星直冒,塵泥四濺。 田野忙伸手搶奪他的斧頭,那漢子也是個孔武有力的人,田野經過剛才的一番打鬥,已是筋疲力盡,現在和這大漢纏擾,自然遠不是大漢的對手。 “既然相救?又何必相害……”田野喘著氣說。 “你假如被別人殺死!我就無法應諾我的誓言……”那漢子掙脫了田野的纏擾,再次揚起了斧頭,照準田野的腦袋劈下去。 田野再次閃避,趨勢過急,竟仰天摔倒在地上了。 大漢再把斧頭揚起時,田野眼看已無法躲避,正在瞑目待死,危急的一剎那間,驀地又出了奇蹟,只聽得那大漢奇異的一聲叫喊,田野睜開眼。只看見又有另一個大漢和那持斧頭行凶者纏擾,定睛看時,原來竟是丁炳榮。 這才是真正的救兵到了,田野無異等於死裡逃生,頓時勇氣百倍,由地上躍了起來,高聲說:“朋友!你無仇無怨,為什麼苦苦加害,假如有什麼難過?何不坦誠相告,小弟一定依理認罪。” 那大漢和丁炳榮纏擾了一陣,勢均力敵,看見田野又撲了過來,自己量力,不是兩人的對手,便棄下斧頭,一溜煙逃之夭夭。 丁炳榮忙說:“不要追了,現在四面是敵,危機重重,我們快走吧!” “丁大哥真把我從死裡救了出來。……”田野感激說。 “不要說客氣話,這是尊尼宋的地頭,你惹了麻煩了,還是速離險地再作道理!反正要報仇,總有日子!” 他們兩人出了黑巷,果然的就看見金殿舞廳的大門口間,約有七八人聚集在那裡竊竊議論。 丁炳榮再說:“尊尼宋的人馬已經到齊了,我們該迅速離去!” 剛好在馬路上有流動的出租汽車經過,他們攔住了汽車,匆匆上車離開了險地。 田野說:“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我不好意思跟著你,但不能違拗週衝的命令,只好派一個把兄弟代勞,你由碼頭上下來,他就一直跟牢你,剛才你從'京華'旅館出來,那人就跟著了你!可能他就住在那旅館裡,據我的猜想,可能是懶蛇的把兄弟譚玉琴,他原是香港灣仔區的地膽,現在霍天行'刷過台腳'已經不能在香港待下去,聽說是潛到了九龍城一帶混生活,他曾揚言,要親手劈死殺害他的把兄弟懶蛇的人,今天突然出現,你以後的行動更要小心了……” “你怎會知道我在黑巷子裡呢?”田野問。 “你和尊尼宋發生衝突時我的把兄弟傳遞消息,說那跟踪的人向雄雞餐室的侍役找到你所坐的'的士',趕到'金殿'舞廳去了……我趕到的時候,剛好尊尼宋的打手被譚玉琴趕了出來。初時,我還以為有人幫你的忙,所以放心,但一進巷,你卻危急了……”
田野從夢中醒來,已紅日滿窗,公寓中已是靜悄悄的。 他正預備起來,忽的聽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樓梯上來。 “啊,沈先生,你搬來啦,好的好的,歡迎,歡迎……”閻婆娘的聲音。 這分明是有新的房客要搬進來了,田野勃然大怒,他曾向閻婆娘關照過,在未得到他的許可之前,不得把三姑娘的房間租出去。但是閻婆娘竟不顧一切擅自把房間租出去了。 田野怒沖沖跳下床來,拉開房門,剛跨出門去,只見那位提著兩件笨重行李的新房客竟向田野打招呼:“喲,田兄,早哇,才起床麼?” 田野定眼看去,那新房客竟是沈雁呢。不禁瞪目惶然。 “怎麼……你搬來了……” 閻婆娘看見田野闖出來,就顫顫兢兢有溜開之意,這會兒看見他們兩人搭腔說話,定然是熟人,剎時放了一百二十個心,說:“喲,原來你們是認識的,那簡直是太好了!” 沈雁點首微笑,沒回答田野的話,獨自將兩件笨重的行李提進房間去了。 閻婆娘諂媚的態度畢露無遺,說:“沈先生,你需要我幫忙嗎?” 沈雁說:“我還有兩件小行李在街上汽車裡,麻煩你替我拿上來好嗎?” “說那裡話,您太客氣了,這是應該的!”她登登登的,就跑下了樓梯。 田野趁此空隙,跨進了沈雁的房間,房間內已完全改觀,天花板、牆壁、窗框、樑柱,全經過油漆粉刷,面目一新。那破爛的板壁用大紅花紙糊裱,好像新房一般。睹物思人,田野心情悒悒,默站在一旁,他憤恨閻婆娘的勢利,認錢不認人,只要有利可圖,便不講究什麼情誼,友誼…… 沈雁在忙著佈置他的新居,第一步工作是在牆上釘掛他的女朋友照片。沈雁的女朋友的確是很多的,肥嬌瘦美,肉感大膽,每張照片的姿勢都不同。忽的,他在百忙中掏出一包香煙遞到田野的面前。 田野狠狠地盯他一眼。這位新房客佔據了這間房間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機會能使三姑娘搬回來住了。 “你怎會搬到這裡來的?”田野忽問。 “二房東貼了招租,我偶然間看到。說實在話,和你做鄰居,我實在感到榮幸呢!” “既說實在話,何不說真的!”田野怒目相向。 沈雁狡獪地聳肩,燃著了煙卷,又重新掛他的照片,藉以避開田野的話鋒。 “是霍天行命你搬過來的嗎?”田野迫著問。 “啊,你這人太多疑了……”他露出奸笑。 “他要你住在這裡監視我的行動,對嗎?”他漸漸激顫得無可自持。 沈雁冷冷地擲下釘鎚說:“霍天行並沒有命令我監視你,他關照我幫你向溫夫人催款倒是真的,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還有兩天到期,這五天當中你做了什麼沒?”忽然,他低下嗓子,若有其事地說:“要知道,期滿過後,溫夫人的錢仍繳不出來,依'正義'公司的規矩就要把她處死,但是在這五天之中,你一點信息也沒有傳遞給她,她沒有機會去籌錢,假如現在去通知她的話,兩天之內,萬一錢籌不足……不就等於是你殺害了她嗎?” 田野惶恐。咆哮說:“這錯誤並不在她……霍天行既有命令給你,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呢?” 沈雁正色說:“這過錯在你,我昨天才得到命令,整天找你,你又不在!” “那末我去找霍天行辦交涉去!” “沒有用,他有要事,上澳門去了!” 田野不安地,更不知如何是好,在先,他原是想把催款的事情拖延一個時期,將來推避責任,但沒想到後果會如此的嚴重,的確,假如再把事情拖延下去,到期限之日,就必需要斷然處置溫克泉夫人,萬一她有能力願意把欠款付清,而是因為時間來不及,這豈不是就等於田野把她殺害了麼。 田野從來就沒有想到這一點。他不再和沈雁多說,走回自己的房間,在西裝口袋中搜尋,幸而周衝給他的紙條還在,那是溫克泉住宅的地址。 “七姊妹堡壘街十八號”。 該怎樣進行呢?他茫無頭緒,到這時,覺得兩天的功夫是過於短促了。他躊躇沉思,霍天行到澳門去了,沒有頭子的許可,期限是無法變更的。他想到,也許可以請金麗娃作主將期限稍為延長。記得前天金麗娃在“蕾夢娜”咖啡館失約,何不以此為藉口,去找她商量呢。 田野心意已定,便匆匆洗漱穿著。 “田兄,假如你不樂意和我做鄰居,我可以退房子搬出去!”沈雁忽然探進頭來說。 “忘記它!”田野不願理睬他的話。 “我們今天晚上聚聚如何?好商量一個對策啦……” “今天晚上再說!” “時間還只有兩天啦!” 田野不予理睬,當他離開公寓時,二房東閻婆娘正興沖沖地替她的新房客一手提著一手抱著,一堆堆,一疊疊,一包包的瑣碎物件由樓梯上上來。 “閻婆娘,你又撈了多少'鞋金'啦?”他問。 閻婆娘摸不透田野的話意,有點驚惶,露了滿口金牙,似笑非笑吶吶地說:“田先生,還不是照著老規矩……說天理良心話。假如這位沈先生不是田先生的熟朋友,這間房子我才不肯租呢!田先生,你光一個人住在這裡不是很寂寞嗎?有多一個人做伴……” “你儘管發國難財,終有一天會後悔的…….”田野冷冷地說了一句,便走了。 閻婆娘更是不懂,不過她知道不是好話,等田野走遠了。 “呸!”的吐了一口涎沫。喃喃咀咒。 “披了貓皮扮老虎。什麼也不像……你神氣個什麼勁……”
田野先打電話至“正義”公司,金麗娃不在,接電話的是周衝,田野不希望和他交談,即時就把電話掛斷了。 他轉道來至乾諾道霍公館,那高牆,鐵閘門,狼狗,恐怖的女傭,一切都不陌生,女傭引他進屋,原來金麗娃竟是病了,在發高燒。 金麗娃的寢室,佈置得好像古埃及的禁宮,屋柱是鮮紅色的。襯配著緋紅色的牆壁,遍懸奇形怪狀巨幅的“野獸派”“達達派”的油晝,進門,是起居室,一層一層的輕紗幔由天花板上掛下來,當中隔開,天花板上掛著一盞巨型的中式宮燈,下面貼牆處有著一張長達五六尺的梳妝台,三面俱是落地長鏡,化妝品琳瑯滿目,光只是高高矮矮的香水瓶,就有數十種以上,圓的,方的,梭形的,閃著玻璃的霞彩,彷如開展覽會一般。內進,又有一層輕紗隔著,那便是寢榻之處,有幾桌,也有沙發椅,地上,有大大小小的花籃,花瓶,置滿了鮮花,芬香撲鼻,也許是因為金麗娃病了,她體貼的丈夫,特意替她佈置的。 但鮮花的嫵媚,更充斥了寂寞的氣氛。 田野輕步走進了病榻,那張床又是設計得非常特別的,四根龍鳳雕刻的彩色床柱,直頂上天花板,像亭子一般掛著傘帳,席夢思白緞子的床墊,看上去軟綿綿的,把一個玉人陳設在當中。 金麗娃似睡非睡,她的姿勢非常嬌媚,白軟緞滾著乳黃花邊的睡衣裡透出一雙潔白玉潤的手臂,微微向上揚起置在枕畔,好像天女下凡,向祥雲下墜,就只是躺著。 蓋著的被單,和睡衣是一個顏色,也用乳黃花邊滾著,薄薄的可以透明,這就可以看出這個睡美人玲瓏浮凸的身段,確是逗人迷離,難怪週衝有佔有她的慾望和野心了。 她的臉兒緋紅的,尤其臉頰像熟透了的蘋果,沒有修飾的珠唇也像塗滿了寇丹,和那雙淨白的玉臂配在一起,真像雪裡面滴了鮮血。田野便知道,她確是在發高燒了。 到這時,田野便不忍心去驚她了,雖然他是滿懷苦衷悲恨而來。 他輕輕拖了一把椅子,靜靜地坐在床畔。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細細地欣賞金麗娃的睡姿。尤其欣賞她露在被單外面的一隻腳,真如粉琢一樣。 約過了十來分鐘,金麗娃算是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無神采的眼,看了看田野,喃喃地說:“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她的嗓子很低,低得幾乎聽不見。 “你是什麼病呢?感冒嗎?” 金麗娃搖頭:“……我的口很乾,你替我斟杯酒來好嗎?” 由於她的噪子過低,田野聽不大清楚,那有病人喝酒的道理?尚以為自己聽錯了。便說: “你口渴嗎?要喝茶?還是桔子水?我替你倒!” “……不!……我要喝酒……喝醉了,我可以不管……身旁一切的事……迷迷糊糊的……拋棄了一切的煩惱……” “嗯?那有害病還喝酒的道理?”田野趨近了耳朵。 金麗娃微笑,眼中露出要求,更是嫵媚,憐人,“你真是個好人……正直,剛強……就是有點傻。” “唔?”田野聽不清楚,更側了臉,把耳朵更趨近了。 “你說什麼?” 金麗娃竟呶起了朱唇,輕輕吻了田野的臉頰,那唇兒火辣辣的燙臉,可見得金麗娃的熱度非常的高。 田野撫摸被吻過的臉頰,有說不出的滋味。這是第二次了,記得第一次在錢庚祥事件後,田野曾懷疑金麗娃是一種玩弄男性的浪漫作風,這會兒他的觀念已經改變,他對金麗娃的處境逐漸了解,雖然,她住在大公館內,出進皆是汽車,有大量金錢可以肆意揮霍,物質上的享受非普通的人能比倫,但精神上卻是痛苦的,四周的環境把她困擾,觸目所見俱是血淋淋的故事加上她的丈夫是個殘廢而冷酷寡情的人,家庭上缺乏溫暖。不過金麗娃已盡最大力量守她的婦道,“嫁雞隨雞”,以她的能力盡情幫助她的丈夫發展事業,……但她畢竟不是個慣於殺人的能手,為了她丈夫,改變自己,這種女人充沛的美德,意志不二,在亂世之秋,實在是難得了。 田野對金麗娃非常同情,憐愛逐漸萌生。假如不是有著“羅敷有夫”主人之婦的界線所隔,田野一定要擁抱她,好好吻她一頓。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她的額角,那熱度高得驚人,像火爐子般的燙手。 “啊,你燒得很厲害呢!看過醫生沒有?”田野已把他的來意遺忘。 金麗娃沒有回答。疲憊地星眸半張,執起了田野的手,由額角移到胸脯上,那正是兩座乳峰之間,深深的一道乳壕,她捧著田野的手,像捧著十字架祈禱一樣。 田野的手觸到她的胸膛,感覺到她的心臟跳盪得非常劇烈,剎時像流電般傳遞到他的心中,也激起一陣顫栗的跳躍。 “你是個正直的人……”金麗娃再說。 這時,田野暗暗地給自己提出警告,他必需要把握自己的理智,不能稍生邪念。當他把手從金麗娃胸膛上抽回來時,金麗娃說: “你真不肯替我倒酒嗎?” “……”藉此機會,田野以為可以鬆弛一下他的神經:“我替你去倒……” “在外廳,有個玻璃櫃子!” 田野行出外廳時,那高大魁梧的女傭像守衛般呆呆站在那裡。她看見田野馬上便趨上來。 “怎麼啦?田先生,霍太太病了之後,又不肯看醫生,又不肯吃藥!”她對主人,倒像忠心耿耿的。 “病了多少天啦?”田野輕聲問。 “三天……那天你走後,她和霍先生又吵得很兇!以後就病了。” “吵些什麼呢?” “問題很多,她袒護你啦!又談到霍太太的父母問題……我不敢偷聽……” “嗯!藥在那裡?” “她不肯吃藥…;”女傭匆匆在酒櫃取出一瓶醬色的藥水,還有藥片。 “霍先生倒是很體貼,親自替她配的……” 田野用高腳酒杯按照份量,斟了一杯藥水,還把藥餅也泡在藥水里拌攪,使它溶解。他想用藥當酒騙過金麗娃。藥水是醬色的,盛在玻璃杯內,真像“威士忌”一樣,田野端進寢室內,金麗娃臉露喜色。也許在病後,從沒有一個人肯給她端酒。她的形色憔悴,連撐起來喝酒的力量也沒有。 田野扶起她,當手觸撫到她細膩的肌膚時,心腔又是砰砰而跳,他端杯遞到她的唇邊。她也不知是酒是藥,一飲而盡,好像連味覺也失去。 “謝謝你!”她舐著唇兒,安心地躺下,籲了口氣說:“那天我約你到'蕾夢娜',結果我失約——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不知道!” “霍天行知道了!他不給我去!” 田野驚恐:“他懷疑我嗎?” “不!他不希望我和任何人談論我父母的事情。……我在香港,既無親戚,又無朋友……” “你不是有同學嗎?” “那些有利害關係的,都不能傾吐肺腑之話……” “那末你要說的,是什麼呢?” “霍天行是謀殺我父母的兇手!我已找到了證據!” “噢……”田野為她擔憂:“你找到什麼證據呢?” 金麗娃搖頭。 “霍天行是精明人,他做事乾淨俐落,絕不拖泥帶水,別說是我,任何人也捏不到他的證據——他用經濟力量,把我父親的事業拖垮,假錢庚祥之手,高價大量收買我父親公司的股票,然後照股票印刷偽造,大量濫發,把股票弄得真偽不分,價值大跌,這一來,公司便形成混亂,等於破產……” “這恐怕是你的幻想吧?”田野安慰地說。 “不,自從錢庚祥死後,他取回一切'茂昌'的公司帳冊,我偷看帳冊發現的!”金麗娃嘆氣說,隨著,竟淌下淚珠。 “請你再替我倒一杯酒好嗎?” “這就是霍天行所說的,逼壓他走上死路的人,他要反過來逼壓他們走上死路,完全是一種報復心理。” “我要喝酒!” “你先說完你的故事!” “我不會相信我的父母會自殺!” “事業失敗因而厭世自殺,是很可能的事情,霍天行不過是間接上的兇手……” “不!我父親是個慳嗇的人,有猶太人之稱,他的性格我很清楚,非但慳嗇錢財,而且慳嗇生命,這種人是不輕易會尋短見的……而且,我還記得他在旅行的那一天,還雄心勃勃,揚言一定要重新恢復他的事業……” “……也許他是給自己掩護呢!……” “你為什麼一定要替霍天行辯護呢?” “你為什麼一定要指霍天行是兇手呢?” 於是,金麗娃便痛哭起來,擁枕抽噎。 “我對愛情專一不二,不管霍天行是否親手謀殺我的父母,我仍然愛他的,但是良心上難免隨時隨地受譴責,形成心理變態……” “你相信霍天行不就沒有事了!” “但是周衝隨時利用這件事作武器向我進攻……” “好卑鄙的東西!”田野憤恨而說。 “那末錢庚祥的帳冊也是他給你看的麼?” 金麗娃點頭。已如梨花帶雨。 田野笑了一笑,。 “假如說,你沒考慮過他會偽造麼?” “不,霍天行已承認了帳目是真的,這就是那天我們吵架的原因!” 田野感到困惑,他無法為霍天行找到更好的辯護。只得把話題支開。 “霍天行到澳門去幹什麼?” “他野心勃勃,去籌備辦理澳門'正義'分公司!” 田野搖頭感嘆。 “霍天行為一人之過,而報復天下。” “以前,我常有暴燥你的地方,請你原諒,自從正義公司開設以來,我心情上就沒有安靜過……” “忘記它!”田野說。 “……我已盡了我最大力量幫助丈夫建業,現在,眼看著'正義'公司趨向末路,內部人事意見分歧,無法澄清……我灰心了……”她落著淚。 “照說,霍天行有這樣好的家庭,錢財也足夠可以吃到老,為什麼不勸他放棄這種勾當呢?” 也許這句話正觸到金麗娃的傷心處,竟號啕痛哭起來。以後,她就抽噎不止,顯露了疲憊,田野已經找不出安慰她的話語,更沒有勇氣把溫克泉夫人的問題提出來增添金麗娃的煩惱。 金麗娃沉沉地睡去了。 田野憐惜地撫摸她的秀發,又替她把被單蓋好,到這時,從金麗娃所說的話裡,他知道金麗娃在“正義”公司的行政上並沒有多大的主權,也不過是霍天行的暴虐下的一個可憐者而已。 他輕步離開了這間宮殿式的金屋,又是那臉肉橫生的高大女傭把他送出屋去。在行出乾諾道時,田野心中想:“金麗娃是個良好有婦道的女人,就是她遇人不淑,錯嫁了霍天行,致使她違拗了自己的性格去生活,去將就丈夫,她想學習殘暴便和純良的天性展開心理的戰鬥,造成精神上的矛盾。” 晚間,田野的新鄰居沈雁的房間內來了丁炳榮,可見得沈雁租下這間房間,顯然是受“正義”公司的指示的。有沈雁坐鎮,田野迴避不了,除非他永遠不回公寓。或者馬上搬場。 田野回至公寓時,已是十二點敲過,喝得醉醺醺的,他倒在床上,就要睡覺。丁炳榮推房門進來,說:“你這樣逃避現實,不是辦法,天底下並沒有辦不通的事情,何必自暴自棄!” 看見丁炳榮,田野心中就明白了真相:“你是催差事來的?”他說。 “還有兩天就到期限了,難道說你還想拖麼?”不由分說,他把田野從床上拖起來,拉拉扯扯進入沈雁的房間。 田野在“正義”公司的同人之中,和丁炳榮算是比較投契者,正處在求人的困境裡,犯不上和他鬧翻險,勉強進了沈雁的房間,嚇,這房間已完全改變舊觀,一切的傢俱全是新的,還鋪上毛絨地毯,好像什麼闊少爺的小公館一樣。 沈雁穿著睡衣,從小酒櫃裡取出一瓶香檳酒,算是和田野連絡感情了。丁炳榮首先說話。 他把一張繪有堡壘街溫克泉住宅圖樣的紙片鋪在桌上說: “我曾到堡壘街跑了兩趟,繪下這幅地圖,溫克泉自從蘇玉瑛死後,精神上好像不大正常,在家的時候很少,常常在外酗酒,這不用說,夫妻的感情更惡劣,她的太太和她的表哥過從更密。有時候,更在溫宅外歇留到深夜始返……” “捉賊拿贓,姦拿雙,我們把這對姦夫淫婦雙雙拿住,不怕擠不出她的錢來!”沈雁插嘴說。 “這樣很不道德!”田野反對。 “哈,田老哥還在談道德問題,假如限期到了,錢繳不出來,要取人命,更不道德呢……”沈雁態度傲慢加以譏諷。 丁炳榮怕他們起衝突,忙說:“現在不是道德與不道德的問題,主要的還是溫夫人身上有沒有錢的問題,她能否在一二日間湊出兩萬元?” “她能夠委託我們行凶,親口首肯五萬元,又簽了約,不可能拿不出這個數目的,天底下的女人都有這個性格,等到事成後,便後悔食言!”沈雁說。 “不,自從溫克泉發現他妻子有不軌行為以後,就斷絕了她的經濟,所以她手頭上就漸感拮据了。”丁炳榮說。 “那她的表哥身上一定有錢羅?”沈雁說。 “那是窮措大!” 田野忽然搖頭說:“我就不懂,溫夫人要殺蘇玉瑛的動機是什麼?她既非想奪回自己的丈夫……” “唉!女人的心理誰摸得透?”沈雁漠不關心地說。 “不!依我的見解,溫夫人乃是要報復蘇玉瑛的告密,一方面是給她不忠的丈夫施予精神上的懲罰……” “但是她自己也有姘夫!”田野說:“自己的行為也可恥……” “這就是沈雁兄所說的,女人的心理難以解釋!” “毒婦!”田野咀咒。 “現在我們應該馬上決定,怎樣進行工作啦!”丁炳榮說:“後天晚上十二點鐘,是最後的時刻。” “先通知溫夫人迅速付款!”沈雁說。 “不能用書面留痕跡,她家裡的電話又拆了!” “那末應由田兄出面,趁溫夫人和她的表哥同在時,闖進屋子去……” “我沒有這個經驗!” “溫克泉夫人喜歡小白臉,相信他看見你,馬上付款……哈……”沈雁取笑說。 “你的話有什麼用意嗎?”田野怒目相向。 “沈兄,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了,我們要辦正經事!”丁炳榮擺出一幅老大哥的姿態正色說。 “現在,我們到底應該怎樣計劃進行?要知道,霍天行所以到澳門,就是特別避開這件事,看我們處事的能力如何?所以我希望這件事在霍天行未回來之前解決!” “丁大哥想做分公司經理不成?”沈雁冷冷地說:“要知道這件事是交由田兄處理的,我們不過是個小幫手而已,讓田兄設計,他叫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何必要'扒頭'搶功呢?” 丁炳榮很有忍耐性,只瞪沈雁一眼,繼續說:“沈兄說的話,也不無道理,田兄是此案的主持人,我們應該盡最大能力盡量做得好,給田兄爭面子,我看還是由田兄露面吧!現在已是二點四十五分,我們就展開行動如何?” 田野聽丁炳榮說,霍天行是故意迴避開這件事,便猜想到內情有蹊蹺,逼在這種環境與形勢之下,他不能再把這件事拖延下去,最低限度,也得暫時敷衍過去。 丁炳榮見田野躊躇,便說:“不必猶豫,我已經有一個小兄弟守在堡壘街處,監視溫宅的動靜,不管計劃如何?我們先到現場看看,也許對行事的計劃有點幫助,相信堡壘街你還沒有去過呢!” 堡壘街是英皇大道的一條橫街,位在“七姊妹”的中段,有店鋪,有住宅,環境並不怎樣熱鬧,但越過英皇大道靠海邊的地方,卻有著“明園”等幾個公共的遊樂場,所以連帶著這條街位也能夠開店鋪做買賣,假如以住宅來說,這該是中層階級的住戶人家較多。由於附近設有“遊樂場”的地段,多半是不夜天的,趕夜場的,或興盡而歸的人們,來來往往,這於職業兇手的行事來說,是非常不便利的。 “假如發生不測事件,可以往'遊樂場'走,購票入場,擠到人多的地方,可以'魚目混珠'。”這是丁炳榮告訴田野的行動秘訣。 果然的,在堡壘街十八號對街的屋簷下,坐有一個衣衫襤褸乞丐形狀的少年,蹲伏在一家人家的門前,抖瑟地,像在打瞌睡,沒想到他竟是丁炳榮的小弟兄呢。丁炳榮首先付錢,十元的紙幣兩張塞到少年手裡,到底他們還是講究現金交易的。於是,少年乞丐便提出報告。 他說。 “溫克泉下午五點多鐘就外出了,到現在一直沒有回來過,溫太太四點鐘外出過一次,到五點半始回來,似是故意避開不和溫克泉會面,在七點鐘的樣子,她的表哥,蘇先生來過,兩人匆匆外出,大概九點半鐘的樣子回來,推算這時間,大概是看了一場電影吧……” “現在還沒有走嗎!”丁炳榮問。 “還沒有哪,昨天晚上他是兩點敲過才走的!” “溫先生的習慣大概是幾點鐘回來呢?” “沒一定哪,昨天晚上根本沒有回家,今天早晨回家彎了一彎,停留還不到半個鐘點,就走了!” “很好!你這工作還要繼續!” “錢哪?”少年乞丐攤開了手掌。 “照樣,明天早上給你二十,晚上完事後再給二十!” “不行,明天有'哥頭會',不加價錢,我不干了!”。 “狗娘養的,'哥頭會'你能夠撈四十元一天嗎?你想刁鑽,我找你的'阿哥頭'說話去!”丁炳榮破口責罵。這樣,那少年乞丐便不敢再多作言語了。 乞丐走後丁炳榮向田野沈雁兩人說:“現在,我們不妨守在這裡,看看情形如何,假如溫太太和那姓甦的,真的保持那種可恥的行為,我們還可以主持'正義'順便懲治那對姦夫淫婦一下!” 這句話田野倒聽得非常順耳,到底“正義”公司內還有正義感的人存在。 “我認為現在讓田兄闖進去最好!”沈雁建議說:“趁那對姦夫淫婦正在裡面……我們捉姦捉雙,那還怕他們敢不依從我們?” 丁炳榮立即反對說:“我們的工作,限期是七天,到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我們還沒有正式給人家一個通知,現在開始著手,就不宜走極端,任何事情應該有一段緩衝時間,給人家有一個反省的機會……” 沈雁搶著說:“那末正義公司每次行動時,是否有給被殺者有一個逃生的機會呢?”態度有點狂妄。 “你別和我抬槓!假如你一定要獨斷獨行,不妨先在'正義'公司混上個三五年,能夠獨擔任務時,一切事情由你作主!現在你還得聽我的!”丁炳榮半開玩笑半申斥地說,弄得沈雁臉紅耳赤。 “我們三個人聚在這裡惹人注目,還是分散開來比較好,看姓甦的什麼時候出來?溫克泉什麼時候回家?我們到兩點鐘的時候,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於是,丁炳榮沈雁便分散開去,在街位上成品字形各據崗位,互相照應。 田野呆守在那裡,精神上是非常緊張的,也是充份無聊的,默默的對著一座幽黯的屋子,那窗格子透出黃膽病似的燈光,沒有一點動靜,也看不到些許痕跡,好像根本沒有生物在內。田野已抽掉了兩根煙卷,看腕錶,已是午夜一時四十分,那姓甦的沒有出來的跡象,溫克泉也沒有回家的跡象。 夜漸深沉,遊樂場已經打烊了,觀眾如潮水般湧過之後,四野便靜寂如死。 田野無法再忍耐下去,揮手向守在街口間的丁炳榮招呼,於是,丁炳榮和沈雁便趕了過來。 “怎麼樣,我看那姓甦的不會出來了!我們該怎樣行動?”田野說。 “我們不妨等到兩點鐘!”丁炳榮說。 “我仍堅持我的主見,捉姦捉雙!闖進去把他兩個姦夫淫婦一併抓著……”沈雁說。 丁炳榮感到困惑,猶豫了半晌,仍無法作主。 正在這時間,驀地十八號屋子的大門竟打開了,探出一個人頭,先向左右探顧了一番。 丁炳榮忙按捺著兩人蹲伏在地,迴避開那人的視線,那人探究過屋子左右沒有行人才閃縮出了屋子,他揮手向相送的人話別,田野可以看出那送出來的是一個女人,這自然是溫克泉夫人了。 大門复閉上了,蘇念慈踏在馬路上,很輕鬆地,吹著口哨。 丁炳榮一偏頭說:“我們該動手了!”於是,他首先第一個撲上去。 沈雁也以敏捷的動作跟在後面,一面還招呼田野:“搶到前面,斷他的去路!” 田野向瞧不起沈雁,自然不願意接受他的指揮,拖拖拉拉地跟在後面走。 只見丁炳榮撲近了蘇念慈身旁即吼嚷說:“朋友,你站著。” 沈雁卻以勇猛的姿勢,劈面一把將蘇念慈揪著:“叫你站著聽見了沒有?”一面強把他扯進橫巷子。 蘇念慈大驚失色,在深夜間突然閃出三條大漢向他侵來,他尚以為是遇盜劫呢。 “……什麼事……?”他吶吶說。 “你由什麼地方來的?” “我由明園遊樂場回來!” “呸!我分明看見你由十八號出來!你在那里幹什麼?快說!” “你們幾位是乾什麼的?”蘇念慈驚惶地反問。 “你不要問我們,我們在問你——”沈雁逞先打“下馬威”劈面一個耳光括過去。 蘇念慈被打後,臉上火辣辣的脹得通紅,垂首附胸,似乎自己知道做錯了事,束手聽從裁判。 “你的膽子確實不小!勾引良家婦女。”丁炳榮也趁機裝做溫克泉的人馬,這樣,將來即算鬧出人命,就可以把案情弄得混亂複雜,使人捉摸不清。 他們制住了蘇念慈以後,見他已沒有反抗的勇氣,便挾持著他,回頭向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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