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12章 第十二章血債血還

職業兇手 牛哥 18437 2018-03-22
次晨,田野還在夢中,忽的二房東閻婆娘在房外敲門。 田野過份疲倦,沉睡如死,任二房東在外敲得轟天價響,他還沒醒覺,漸漸,敲門越敲越烈,大有破門而入之勢,而且二房東還拉大了像破銅鑼似的嗓子高聲怪叫:“田先生,有位小姐來找你啦……” 這句話可真的把田野驚醒了,忙爬起床來,揉著眼睛說:“閻婆娘,是什麼人啦?” “是個很漂亮的小姐啦……” “別忙……”在床上接見小姐是很不禮貌的,他匆匆跳下床,手慌腳亂,脫下睡衣,抓起衣裳便穿,一面不斷地思索,小姐來找他,會是誰呢?他認識的女人不多,金麗娃、三姑娘、桑南施,會是誰呢? 三姑娘?閻婆娘瞧她不在眼,而且又是熟人,斷然不會這樣緊張的……不過也有可能,三姑娘做了舞女以後在閻婆娘的眼中,等於發了財了,她一向愛欺貧重富,對三姑娘改了恭維……這很可能。不過假如是三姑娘,就不需要這樣緊張了……

桑南施,這千金小姐,她會冒然到一個孤身的男子的居所裡來嗎?假如她要來,早就來了,何需要等到今天,假如確是她的話,田野覺得這個貧民窟似的窮措大破屋子,實駕臨不下這位百萬富豪的千金小姐。是金麗娃嗎?她怎會來呢?她不是病著嗎?難道說病好了不成?她倒是曾經來過的……。 田野越想越亂,捉摸不定是誰來了,照照鏡子,頭髮是蓬亂的,抓起梳子,扒了兩扒。倏的,又想起,不要是溫克泉夫人吧?她想求情?或是把欠款送來? ……想到這點,田野便涼了半截。 領帶打了幾次,還沒有打好,事實上,早晨起床迎客,又何需要打領帶呢? 二房東又在催了。 “田先生,你還要化裝麼?” 倒聽得隔鄰沈雁的房門推開了,大概沈雁被二房東的大驚小怪驚醒,他要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女人來找田野。田野不樂,也覺得自己的慌亂可笑,正預備開門,又聽得沈雁吹了一聲口哨,門又關上了。

“這地痞流氓!”田野心中罵了一句。拔下閂扣,拉開房門,二房東閻婆娘迎面站著,露著滿口大金牙。她背後跟著的是桑南施,頭上紮著絲巾,穿著一套銀灰色的外套,緊身短裙,打扮得嬌滴滴的。 到底這位千金小姐是屈身光臨到貧民窟來了。田野的心中有喜悅,也有失望,他希望的是三姑娘來到,希望她回頭,但…… 閻婆娘擠眉弄眼的走開了,她倒是個真正拜金主義者,能有眼光分出貧賤,富家小姐來了,到底連招呼都不同的。 桑南施的隻手,是背放的,倏的,她舉了起來,是一束鮮花。 田野的心中起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滋味,他有慚愧的感覺,他沒有病,而桑南施卻一直把他當作病人看待。桑南施側起了頭,含情脈脈地向田野注視,使田野尷尬,也有慚愧,到底,他並非真病。

“你的病還沒好啦,臉色很壞!”她說。 田野嗅著花香,以掩飾自己的尷尬:“真抱歉,我好幾天沒有上班啦……”他吶吶說。 沈雁又推門出來了,穿著睡衣,提著洗漱用具,吹著口哨,擠眉弄眼的,向田野竊笑。 田野不願意和他打交道,推開門,攙著桑南施進入房間,一面說:“我的屋子又小又髒,實不宜留貴客,你坐一會,我洗漱後陪你到外面走走……” “你病未好,就不要到外面去了,我在這裡坐坐也是一樣!”桑南施說:“你最好還是躺在床上!” “不!還是到外面去好!”田野提起洗漱用具。 “家父叫我向你致歉,假如病未癒的話,多休息兩天也沒有關係!” “我們慢慢的談!” 田野跨出房門去後,桑南施環視房內。由於她出身高貴,從未接觸過這種破落戶人家的寢室。

她皺起了眉宇,看看那掀開的棉被,被面積滿油漬,那板壁上,糊裱的花紙,已有部份脫落,臭蟲血跡斑斑,使她毛髮悚然。 “為什麼不噴射DDT呢?”她心中想。 地上積滿塵垢,藤桌底下有無數的碎紙片,桑南施發現這些,使她意識到可能是田野寫糟了的情書,一時好奇心生,俯身拾起一些碎紙片,湊攏來觀看,上面零零碎碎,有著些慈善、道德的字樣。 桑南施發出內心的微笑,她知道是田野替他父親所寫的文章,芳心大悅,田野雖是病了,但還沒有忘記替她父親工作呢! 在她拾紙頭的一剎那間,桑南施又發現在田野的床底下,有著一個美軍口糧紙皮匣子,巧好有一隻老鼠由匣子裡跳出來,桑南施很感興趣,因為她家裡不輕易發現老鼠的呢。她隨手把皮匣拉了出來,哈,可笑得很,到底光棍的生活是比較特別,那紙匣子裡,盡是換洗的骯髒汗衫,臟內褲,還有臭襪子。

桑南施不禁吃吃竊笑,也用纖纖玉指在那發臭的汗衫褲子上扒撥,喲,下面竟是鋪了不少書本。有學術性的教科書,小說,英文雜誌。 桑南施忽然下意識地想起,據一般同學所說,尤其是光棍的男同學都喜歡看“黃色”書藉。 想到這點,她臉露紅霞,芳心卜卜。 “也許田野也是這樣的!”便把那些書本,一冊一冊撿出來,注意看那些封面,要研究田野壞不壞。 “呃……”忽然的,她失聲驚呼,那些書本搬出來後,底下竟置著一管手槍。 恰好在這個時候,田野洗漱完畢,推門進來。桑南施想遮掩,已經來不及了,田野發現她的神色不對,又看見她正蹲伏在紙匣旁邊,那些衣褲襪子,書藉,全翻出來了。頓時臉色大變,慌忙搶下桑南施手中的書本,擲回紙匣子裡,又手忙腳亂地亂扒亂撥,把那些衣衫襪子,亂投亂塞,使紙匣子恢復原狀。舉動非常魯莽。他過份緊張,這也許是因為他有著心病,以為秘密被桑南施發現了。

桑南施的形色也非常狼狽,這位千金小姐是有著極端的自尊心的,她知道沒有得到許可,亂翻他人的東西是非常失儀的一件事,眼瞪瞪地看著田野暴躁的舉動,著實也是夠難堪的。 “對不起……我是無意的……”她尷尬說。 “沒關係……”田野稍為歇過氣後,已逐漸安靜下來,面對著態度不安的桑南施,自覺未免對這位千金小姐過份無禮。便加以解釋說。 “這管手槍是朋友寄存在我這裡的並沒有領牌照的……”說到此間,忽的聽見鄰室的沈雁推門,他洗漱完後回房了,便停下解釋。 “那你又何必這樣緊張呢?”桑南施天真地問。 “我……”田野解釋不出來。 桑南施不願田野難堪,故意東張西望,自動把話鋒避開:“你的房間怎麼沒有人打掃?沒有請傭人嗎?”

“沒有傭人……” “那麼洗換衣裳呢?” “送到洗衣店……” “為什麼不請房東打掃呢?多給她幾個錢請她包辦不好嗎?” “二房東的綽號叫做閻婆娘,你就可想而知了!”田野已恢復常態,一面打領帶。 “何必在金錢下斤斤計較?”桑南施以她一貫的語氣說話。復又拈起窗簾檢看。 “窗簾起碼有半年沒有洗過了!窗戶又太小,空氣不好,環境又不衛生,怪不得你要生病!” 田野忽然停下他的動作,笑口盈盈地說:“桑小姐,我很懷疑,難道說你竟沒有一個窮朋友嗎?” “胡說,我的窮朋友多得很!” “窮朋友你都合得來嗎?” “我在學校裡,所來往密切的多半是窮同學!” “那末你看見過像我這樣的破屋子沒有?”

“比你的屋子更破的也有,但是打掃卻比你合乎理想——我還常常幫助他們!” “把你自己家裡的佣人全部拉出去總動員嗎?” 桑南施傻笑了,笑得打仰,這樣空氣又緩和下來。 “不!我幫他們的忙……”桑南施笑著,不斷地搖頭。 “我才不相信你自己動手幫人家收拾房間呢!”田野已整理好衣裳。 “不?我寧願出錢僱人……” “大小姐脾氣!”田野加以譏諷,因為,假如是三姑娘來的話,早替他把房間整理得整整齊齊的了。 “我們該走了吧!”田野說。 “你的病已經好了嗎?” “我根本沒病!” 桑南施以猶豫的眼光,瞟了田野一眼,懷疑他的心理不正常。 “你多久沒上班了?”她問。 “我也記不清楚……”

“我們上那兒去呢?”跨出房門她問。 “今天,我本來預備上'慈善會'去的,現在,出去隨便走走!” “那倒不如上辦公廳去,家父很關心你!”一面落下了樓梯。 “他的文章,我還沒有替他寫好呢!” “並不急需等著用!” 汽車停放在大門口對街旁,司機不知道上那兒去了,她走過去按喇叭。 於是,公寓的騎樓上二房東閻婆娘探出頭來觀看,大金牙在陽光中亮晶晶的。 也許,這就是她所以對桑南施特別殷勤的原因。
晚間,田野和桑南施用過晚飯分手,回返公寓,丁炳榮和沈雁早已在等候。 丁炳榮說:“今天很奇怪,溫克泉和他的妻子,蘇念慈,都沒有什麼特別動靜,溫克泉是今天早上才回家,據鄰居說他們兩夫妻在晨間曾吵了一次架,溫克泉在九點多就出去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回去過,溫夫人在下午也出去過一次,是到她姑媽家裡,大概是藉錢吧!五點不到就回去了,奇怪的倒是蘇念慈,整天都沒有到溫家去,也沒有和溫太太見面。……”

“你還是利用小乞丐監視他們的麼?”田野問。 “是的,不過今天多雇了一個人,一個監視溫夫人,一個監視蘇念慈住宅附近,他連大門都沒有出過一步,而且請醫生上門,沈兄!你出手毆打他的時候出手很重麼?” 沈雁以不屑的態度說:“胡說!我就是兩記耳光,一記拳頭,就是出手再重,也不致於要請醫生!” “看他文縐縐的也許驚不起風浪!”丁炳榮說。 “不過我仍懷疑,溫夫人在被迫得無可如何時,或許會報警的,今天晚上我們的行動要小心!”
夜已深沉,堡壘街靜悄悄地來了三個人影,首先,他們分散開來繞著堡壘街走了一轉,又穿進十八號住宅旁的岔巷巡視,約過了半個鐘頭,才回到街面上聚集。小乞丐還守在那裡。 丁炳榮問:“有什麼動靜嗎?” 小乞丐搖頭,“什麼也沒有,就是八點多鐘的時候,有一個高頭大馬的漢子來把女傭約出去了,他們的樣子很親熱,好像是情人!” “姓甦的來過沒有?” “沒看見影子!”小乞丐忽然露出為難的臉色說:“丁大哥,我真的不要乾了,今天跟踪那個溫太太,由上環至下環,又到石塘咀,車錢就花掉了我十幾元……” “車錢算我的,明天是最後一天,你幫忙也不在乎多辛苦一天!” 丁炳榮付過工資,打發小乞丐走後,向田野說:“看樣子,溫夫人實在沒有能力付繳欠款!她奔走籌借的地方,多不是有錢的人家!” 田野老注意著溫宅寢室的窗戶,他曾和溫夫人約定,假如欠款籌足,在窗戶上點兩支蠟燭,那便是暗號,通知他進去取款。假如蠟燭不點亮,那就是表示她實在無法籌款了,便應該及早逃亡。 田野非常失望,那窗戶上,除了燈光之外,連什麼也沒有,窗簾是密閉的,沒有一點曾點上蠟燭的跡象。 田野焦灼,這是最後的一個晚上了,過了明天,溫夫人仍籌不出款的話,那就不堪設想……。 丁炳榮又說:“狗急跳牆,我們現在唯一的就是要預防溫夫人突然報警,在這條路上,要預防和形跡可疑的人接近!……”忽然,他停頓下說話,兩眼灼灼地,注意溫宅的窗戶,隨著,便蹲到地上去了。說:“看!那窗戶上有一個人影,在掀開窗簾,頭髮是蓬的,定然是溫夫人在偷窺我們的動靜……” “我斷定她不會報警的,”田野也蹲在丁炳榮的身旁,以躲避窗戶上的視線,“她是個懦弱的婦人,感情脆弱……” “田兄生平最大的缺點就是相信女人!”沈雁又找到機會挖苦田野。 窗戶上的人影失去,丁炳榮方才站直起來。 “現在,我們最好分散開去,大家互相照應,假如有汽車來的話,也要小心警車,因為溫夫人已經知道我們守在街面上了。——假如在危急時,可以進岔巷,向左邊走,手槍要棄掉!繞到海岸去,向右邊走,可以由明園出英皇道,我們可以到明園遊樂場聚合!” “溫夫人假如有意思設法籌款,我們何不設法把限期寬容一兩天呢?”田野說。 “霍天行到澳門去了,週衝逼得緊,誰敢作主呢?”丁炳榮說。 “田兄老愛替女人求情……”沈雁說。 正說間,街面上突然疾飛駛來一架黑色“別克”汽車。 丁炳榮以為果真的是溫夫人報了警,警車到了,慌忙招呼田野沈雁逃避,但那汽車早已在他們身邊停下了,車中只有一個人,那竟是周衝呢。他探出頭來說:“各位辛苦了!” 丁炳榮籲了口氣,即湊上去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進展,你的那一方面,有什麼消息沒有?” 週衝探頭,說:“這件事,霍老闆交由田兄一個人負責,這也是一個考驗,我用不著花時間去蒐集情報了!” “你的私見太重了!”丁炳榮說。 “嚇!”週衝冷笑一聲:“祝你們好運!”揮手行了點指為禮,即駕車離去。 週沖走後,田野等三人,守在堡壘街上,直到了兩點多鐘,還沒有發現任何動靜,他們覺得空守下去,也沒有用處,倒不如等到最後一天再說。 “我再進屋子去一次如何?”田野說。 “不,我們不必再冒這次險了,據我的推測,溫夫人斷然湊不出錢來了,我們明天等到最後的時間,把案子結束就算了……”丁炳榮說。 “盡量給人生路……”田野說。 “為了排解我們自己組織裡的糾紛,即算犧牲一個人,又有什麼關係?”
田野回返公寓之後,悒悒不安,他不明白溫夫人到底懷著什麼打算,還有十多個鐘點,就可以決定她的命運! 到底,她有沒有辦法籌錢呢?這是一個疑問,既無法籌錢,為什麼還不逃走? 蘇念慈又為什麼不再到溫克泉家去?是否被毆打後就開始膽怯了?照說,他和溫夫人是患難之交,應該在這個時候,合起來應付患難。 田野自慚參加“職業兇手”之後,已罪孽深重,不能夠長此以往同流合污,他需要更生自己,就應該設法救人,讓那些走錯而處在困境的人得到生機。 他原是同情金麗娃的,這會兒又起了矛盾心理,金麗娃慫恿溫夫人殺人,現在逼壓這慫恿者走進絕境,諭罪淵來說,金麗娃實在應該完全承擔。 沈雁睡後,田野偷偷溜出公寓,他趕到了堡壘街,想再次警告溫夫人,無論如何,假如繳不出款來,就應該從速逃亡。即算暫時躲避也可以……。 是時已經午夜三點多了。當他正欲叩門時竟來了一架汽車,田野不得不逃避,發足向岔巷溜進去。 他的身形已被車中走出來的人發現了。 那人正是溫克泉呢,他在午夜間突然返家,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愴惶逃竄,心中未免暗起疑竇。自然,他會以為那逃遁者正是他妻子的情夫蘇念慈呢,這誤會產生得很大了。 他並沒有向田野追趕,在門口間待留了片刻,用自動門匙,悻悻然扭開門進屋去了。 田野重新由黑巷裡探出頭來。因為溫克泉已經回家,他不方便再進屋去,到這時,惟希望溫夫人能和她的丈夫好好談判,趁早辦離婚手續,把贍養費取出來,繳清欠款,那末這件案子便可以告一段落。 回返公寓,田野自知道心緒惡劣,反正也不會睡得安寧,倒不如幫桑同白寫好那篇道德文章,明天就開始重新上班,於是,便提起筆來,藉此以排除心中的紊繁。
次晨,田野果真的就上“聖蒙慈善會”去了。同事間以為他恢復了健康,都一一上來道賀,桑同白也向他慰問一番,田野把他敷衍了事的“急就章”交了卷,桑同白看過之後,意外地大為讚賞說: “——人類能脫離野獸生活,就已經有了'慈善'的本質,要不然到今天為止仍過著野獸生活,世界就不會有文明進化了——今天,自由國家用糧食代替了炸彈,因而得到世界上的人民對極權國家必然毀滅的堅信,由此可證明'慈善'必可擊敗暴力……這些都是非常好的句子!” 田野自感到慚愧,由於他的道德文章寫得好,他的言行更相異,這是最後的一天,到晚間他便要決定溫夫人的命運。 桑南施因為已到了年終考試沒到慈善會來,在中午的時間,田野偷空到堡壘街去了一次,那小乞丐照例還是守在那裡,田野向他探收情報,但小乞丐卻說,他是丁大哥僱的,除他之外,不向任何人洩漏消息。田野無奈,只有轉道至乾諾道霍宅,借探病為名,希望能勸金麗娃作主,將逼壓溫夫人付款的期限略為延長,因為她已有誠意設法將欠款籌還,日期放寬,她和溫克泉辦妥離婚手續,贍養費有著落,兩萬元繳出來當不成問題,這無異等於救回一條生命。 金麗娃的病已有好轉,仍躺在病榻上,田野問過安後,說明來意。 金麗娃不免起了嘆息。她說:“許多事情,往往會出人意料之外,溫夫人和我相識,已近有三四年頭啦,平常,她充得很厲害,誰都以為她起碼有百餘萬家當啦,誰知道她竟是空的,現在,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又加上你和周沖之間的磨擦,我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了……” 田野說:“不管事情如何,我們拋開'正義'兩個字不說,'正義'公司的目的,在錢,她既然肯設法籌出款來,我們再等上幾天,又有什麼關係呢?” 金麗娃搖搖頭:“……但你要知道,除了霍天行,還有誰可以控制得住週衝呢?” “只要你肯說話,相信週衝也無可奈何!” 金麗娃又淌下淚珠,避開了面孔,不再答覆田野的話,這就表現了,她無法操縱得住週衝,平常的時候不過是假借霍天行的威勢罷了。 田野再三勸說,金麗娃也沒有正確的表示,該延期?或是按照原來的計劃不變。 到這時候,田野自覺已不是求人的時候了,要救人、就靠自己。他向金麗娃告辭,下午在“聖蒙慈善會”向桑同白告了兩個鐘點事假,提早下班。 他又趕到堡壘街,小乞丐所在,田野不願和他搭腔,順著路,在十八號門前來回踱了兩次,希望能窺探到些許端倪,但他也知道這是很渺茫的。倏而有人自橫巷中閃出來拍他的肩膊,田野回過頭去,原來是丁炳榮也來了,他也守在這裡窺望,可見得已到了最後關頭了。 田野的心中有著感激與憎惡的雙重感覺,感激的是丁炳榮為著他的事情不辭勞苦,憎惡的是有他留在這裡,於搭救溫夫人進行有很大的阻礙。 丁炳榮說:“我看你形色好像又要重演小雪雪母女的事件了,我應告訴你,你除了在'聖蒙慈善會'以外,其他的就不應該當作慈善事業啦!” 田野嘆了口氣,他實感到茫然,一直為惡劣的環境因擾。 “你慈善人家,但也應該慈善自己!”丁炳榮道:“你由什麼地方來的?” 田野不解,他發覺丁炳榮的態度有點神秘:“我由慈善會來的……”他說。 “還到過什麼地方嗎?” “到過霍天行公館……金麗娃病了,我去看看……” “這就對了——現在,你應該鎮靜,因為有一個人在追踪你呢!相距約有百餘碼,看他的形狀,可能就是那天晚上在'金殿舞廳'附近用斧頭劈你的人……” “那一定是懶蛇的把弟兄譚玉琴了……” “我斷定他是由金麗娃處,一直就盯到現在,但不必怕,他一直是一個人吧,我會對付他的!而且在白天里相信他還不敢明目張膽!” 田野說:“但他這樣盯著,於我們行事不大方便吧,假如確定他就是譚玉琴,我倒願意找個機會和他解釋清楚!” “別乾傻事!譚玉琴的案子,在我們的記錄中還沒有解決呢!即算這是他時,他也不敢承認!在白天里大家都不方便施手腳,你只要提防他的暗算就行了,到了晚上,假如他仍死死的盯著,我們自然有辦法叫他討不了好!”丁炳榮的話又轉過來說到溫家的一方面:“看樣子,今天情形好像比較嚴重!溫克泉從今天早上回家以後,就沒有出去過,午飯過後,女傭就被遣出,帶著三個孩子上公園去了,也許,他們夫妻兩個要開談判呢!” “這應該說是好現象,溫夫人一定下決心要談判離婚了,取得贍養費後,即交還欠款!”田野加以推測說,不由心中也沾沾自喜。 “但願她能夠成功。” “你別過於興奮了!即算溫克泉答應了離婚,手續並不簡單,總不能夠馬上取到贍養費吧?記著,今天是限期最後一天,假如十二點鐘還取不到欠款,我們就要展開了行動了!”丁炳榮正色說。 “不!我已得到金麗娃的同意,把期限稍為延長……”田野順口說:“只要能取到錢,稍遲一兩天又有什麼關係呢?總比去掉一條人命要好!” 丁炳榮愕然。眨著眼思索:“不可能吧?她怎能作主呢?她可以說服週衝麼……不可能……週衝今天早上才告訴我說,假如我們三個人無法下手的話,就由他自己動手……” “週衝假如仍尊重霍天行的話,就應該聽金麗娃的命令……”田野硬挺說。 以後,他們兩人便離開堡壘街,丁炳榮為了要證實田野所說是否真實,匆匆趕往幹諾道去向金麗娃請示。田野為避免被譚玉琴跟踪,知道了他的住處,並不回公寓,找到一家熱鬧的酒家,把晚飯的時間打發過去,心中仍念惦著,希望丁炳榮把他的謊言能打動金麗娃的心腸,把期限緩延下來。
晚間,田野回返公寓聚合,丁炳榮和沈雁早在那裡等候。 丁炳榮把田野偷偷拉出樓梯口間,加以申斥說:“你怎可以向我撒謊?金麗娃告訴我,她根本沒有答應過延期……” 田野羞愧交加,當丁炳榮正和沈雁開始討論行動計劃時,他偷偷的溜出公寓,在附近商店借電話,撥至霍公館,找到金麗娃來聽電話後,便痛斥她是個沒有心肝的人。一陣謾罵後,沒等金麗娃回話,便毅然把電話掛斷,然後又回到公寓。 十一點半,他們商議妥後,便展開行動了,堡壘街十八號,仍有小乞丐監視著。 丁炳榮上去探消息。小乞丐說:“沒有什麼動靜,溫克泉兩夫妻都沒有出去過,就只是晚飯後女傭把小女孩都帶出去了。奇怪的是屋子窗戶上,多了兩根蠟燭。……” 田野大喜。抬頭望去,果然的溫宅後樓寢室的窗戶上,在封閉嚴密的紗簾下,除了燈光之外,還很明顯地露出兩道燭光。這是田野和溫夫人相約的暗號,意思就是可以付錢了。 在最後關頭上,她竟能把欠款籌出來了,是否溫克泉已經應允離婚,把贍養費預支出來?或是她向朋友籌借的呢? “溫克泉是否仍在屋子?”田野問。 “有眼線證明,他早晨回家之後,就一直沒有出去過!”丁炳榮答。 田野感到困惑。他該如何進屋去接款?在溫克泉面前又該用什麼方法去應付呢? 他有懷疑,溫夫人是否已經把“正義”公司勾結的事實向溫克泉說明白了?假如在這種環境之下,他敗露了身份,會到得什麼後果呢? 丁炳榮說:“溫宅的窗戶上點上蠟燭,可能是什麼信號,我們要特別小心!”一方面,他不斷注意四周的環境,恐防有警探埋伏。 “不!”田野說:“這是她約定的暗號,表示她的欠款已經準備妥當,要我進去拿……” “噢!你別自投羅網。”丁炳榮說:“這內中可能有陰謀,溫克泉在家中,溫夫人今天整天沒出去過,也沒有奇特的人來過,她那裡會突然間來錢……而且昨天,她各處奔走籌錢,都似乎是失敗了……你別去上當!” 田野躊躇說:“溫夫人是個良善的人,相信她不會出惡計害人……” “田兄就是喜歡相信女人!”沈雁又加以譏諷說。 “蠟燭點起了,我不能不進去,因為這是暗號是我交代與她的!”田野說:“而且,溫克泉在家也無大礙,也許,欠款就是他替溫夫人墊出來的,他們夫妻倆不是談判了一整天嗎!……” “不要冒這個險!”丁炳榮警告說,一面還在留意街面上的動靜,“要不然你進去了,也許就出不來了!” “只有各安天命了!”田野堅決說:“我願意救人,而不願意殺人……”他說著,便迳向十八號屋子走過去。 大門是閉著的,他按了電鈴。 丁炳榮和沈雁見田野意志堅決,也只好替他分佈在街口兩端把風。 丁炳榮說:“你的手槍帶著了沒有?必要時,放槍做信號。……記著,明園遊樂場是我們聚合的地點!” 田野點頭,表示領悟,按了很一會電鈴,還沒有人出來應門,他以為電鈴也許壞了,伸手叩門,豈料門竟是虛掩著,輕輕一推,便已打開了。他懷著悒悒的心情,跨進了屋子,裡面電燈通明,鴉雀無聲,他覺得蹊蹺,不由自主地,一隻手就把著腰間的手槍,預防被人暗襲。 客廳上沒有人,他跨進了飯廳,卻毛髮悚然,原來地上竟躺著一個直條條的男人,胸前插著一把剪刀。那死者的形狀甚為恐怖,兩目圓睜,張牙裂嘴,像忿懣,也像痛苦,胸前流出的血液已凝成紫醬色!好像慘劇已發生了一個相當的時辰了,這死者是誰呢? 據小乞丐的報告說,溫家沒有其他的人來過,只有溫克泉是唯一的男人留在家中,難道說他就是溫克泉麼?記得在海水浴場謀殺蘇玉瑛時,田野曾遠遠的看見溫克泉的面貌,融和的,風度翩翩,那印像被當前的恐怖消滅,他已無法辨認出這人是否就是溫克泉了。 屋子內好像根本沒有人,他壯著膽子,輕輕推開了寢室的房門,首先看見兩支蠟燭亮璧璧地樹立在窗框上,傢俱,和一切的用物仍是整整齊齊地擱置著,沒有動亂的跡象,只有床褥是凌亂的,好像曾經有人睡過,溫夫人到那裡去了呢? 小乞丐說得很清楚,女傭人在晚飯後,就把小孩子們帶出外去了,家中只剩下溫克泉夫妻兩人,現在,地上只有一個死屍。他們夫妻兩人俱失踪了……假如那死屍就是溫克泉的話,那末溫夫人又到那裡去了呢?眼前的景象,撲朔迷離,田野的神智也昏迷了。到這時,他已不敢撫觸任何用具,生怕遺留下指印。 廚房、廁所、浴室、傭房,全找過了,確是沒有人跡,屋子內既沒有後門,又沒有樓梯可以通上屋頂,除了大門以外,沒有其他可以通行的出進口,那末,溫夫人走到那裡去了呢?難道說,她已經逃亡了不成?窗框上燃點起的蠟燭是新的,燒去只有寸餘,推算時間,頂多只有一個小時,而飯廳上的死屍呢,血跡凝固,起碼已經死去兩三個鐘點以上,假如用理智來判斷的話,那很明顯是慘案發生後,蠟燭才點上的,田野對這種事情的經驗缺乏,加上心情上恐怖不安,已無能再找出倪端,他想,只有請經驗豐富的丁炳榮進來研究真相了。當他正欲退出屋子之時,驀的聽得一陣輕微的呻吟聲自寢室內透出來。 他忙趕進寢室去,裡面還是原來的形狀,看不見人跡,也沒有絲毫可啟疑寶的跡象,凝神傾聽,又沒聽見聲息,他以為自己的聽覺錯誤,待留了片刻,方欲離去,豈料那呻吟之聲又起了。 “什麼人在房間裡?……”他壯著膽子叫嚷。 沒有人回答。 呻吟之聲又起了,而且還在說話。 “救救我吧……救救我……” 田野發現了聲音的傳來處。 原來,那張床是靠牆放置的,當中有著一條縫隙,聲音正是由縫隙中透出來。 田野忙趕過去,那縫隙過窄,他僅能看見的只是一個女人蓬亂的秀發,這不消說,田野意識到那是溫夫人,她捲著被單,跌落在縫隙裡,好像奄奄一息,垂死的狀態,這是什麼原因呢? 假如不把床移開,田野無法把她拖出來。那張床是檀木所做的,非常笨重,為了探求究竟,田野用盡渾身力量,獨力把睡床移斜了三數尺,這樣便可以把溫夫人拽出來了。 溫夫人是服了毒,眼眸無神地半張,口中吐著白沫,呼吸急促,四肢痙攣。也許她是在毒發時掙扎,掉下床去的,她斷斷續續地說:“……我不想死呀……救救我……假如我死了……孩子們將怎麼辦呢……!”軟弱無力的手,抬起來,不斷地向床上亂指。 田野以為她要躺到床上去,便把她抱起,重新放置在床上,一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夫人搖著頭,淚如泉湧,一面支撐起僅有的力氣,拉開枕頭下竟有著一個空了的安眠藥瓶,及一封厚厚的信,信皮上寫著“絕命書”三個字。 “我後悔了……我實在不願意死……”她哽咽著說。一面企圖將那“絕命書”撕毀。但她那還來力氣呢? 田野一手把她的“絕命書”搶下,收到衣袋裡。 “我替你請個醫生去?”說著,便匆匆離房到客廳去打電話。 溫夫人的神智未亂,也許是迴光反照,伸手指著飯廳,嘴裡“咿咿啞啞”,像非常焦急的呼喊。 田野知道她是指飯廳上的那個屍首,假如醫生招來了,看見屍首案子就發了。但如何才能替她把屍首藏起來呢?他凝呆了半晌,決定把屍首暫時拖到廁所,或浴室去收藏起來,便拉起袖子,抬起屍首的雙腳夾在腋下拖曳。 屍體已略有僵硬,拖曳時,略有顫動,如復生般,尤其壓在底下的血跡未乾,拖過的地方,劃出一條血路,腥臭撲鼻,更加重了田野心理上的恐怖,不自覺地感到眩昏欲嘔。 他想起了懶蛇的屍體在浪灘上顫悚,…… 想起了蘇玉瑛的屍體在海底里浮沉,…… 想起了劉文傑的屍體在水道上漂流,…… 驀地一聲破窗的聲浪自寢室突出來,一個嚇形大漢跨進了窗戶。 “好的,殺人犯,我等著你啦!”那大漢說。 田野受這意外的驚嚇,唬得魂飛魄敢,忙撇下屍首,他尚以為是警探到了,但定睛看時,除那大漢之外,別無他人,原來竟是追踪他已久的譚玉琴呢!他是為了要替把兄弟懶蛇報仇,竟不惜以苦守機會。 這會兒,他持著一柄亮晃晃匕首如狼似虎向田野撲過來了。 田野忙拔槍應付,一面高聲咆哮說。 “姓譚的,我和你無冤無仇,為懶蛇的事情,我正要找你解釋啦……” 譚玉琴看見田野手中有槍,便止下兇手的動作,手中的匕首仍揚起,說:“我知道你也是個好漢人物犯不著用槍——我原也可以用槍結果你,但我下過誓言,一定要刀砍斧劈……”說時,他一面溜出了客廳,閂下了鎖。已是整間屋子唯一的出路。他有意和田野作困獸之鬥。 在這種環境之下對著一個死屍,一個垂危的服毒婦人,並不適合決鬥,田野等他再次走進飯廳之時,再說:“姓譚的,我不希望和你決鬥,……懶蛇失足墮岩,於我無關……我原是想救他的性命的……” “懦夫!把你的手槍放下!”他叫嚷著,也露出腰間的手槍,拔了出來,拋到飯桌之上:“我也有槍,但用槍決鬥,顯不出英雄本色……” “我不需要決鬥,我需要解釋……”田野說,手指頭仍牢牢的扣著槍機。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我向把兄弟的亡靈發過誓言,不得不按著誓言做事,你假如自命好漢的話,把槍放下!”他隨手又將匕首拋到桌上,拉高了褲管,小腿上紮有繃帶,插有一柄相同的匕首。繼續說:“把刀子拾起來,我們以白刃相鬥,假如我死了,或是你死了,我們的仇怨都可以一筆勾消!” “不!你聽我說……我發誓沒有謀害懶蛇……他確是失足墮岩……”田野繼續退讓。 “……而且,這裡出了血案,警探馬上要來了……” “懦夫!我會怕警探嗎?死我都不怕,我就是預備送死來的,你們這批殺人者已經把我逼得夠了!呸!假如警探來了,我還可以指控你是殺人兇手呢!”譚玉琴的手指由地上的血跡指到了死屍。 “怎麼樣?懦夫,你假如沒膽量用刀的話,就用你的槍也無妨!反正我已是死路一條了!你們今天還派人搜索我住的旅館呢,意思就是要逼我走上絕路!” 原來“正義”公司正在找尋譚玉琴“斬草除根”,丁炳榮在中午發現譚玉琴時就報告了周衝,週衝即以迅速的行動,借田野為線索,阻截譚玉琴的行踪,但他並不馬上就地解決譚玉琴,實有意逼譚玉琴走頭無路時,借他的手解決田野。 “這是你的罪孽,平日作惡多端,致受街坊鄰里的憎恨,惹起公憤,決議要解決你,現在你正好改過自新,放下屠刀從頭做人,……”田野激忿地說:“我本來也可以殺你,為社會除害,為鄰里息公憤,但是我不這樣做,這不是我鼓勵為惡,原因只是為懶蛇的死因你對我有誤解,俗語說'冤仇宜解不宜結',我不願和你因誤解而積仇數代,禍延子孫,留下一條釋冤之路,讓我們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呸!懦夫你是傳教來了!你夠資格麼!你們這一批全是殺人的'職業兇手'!用不著用解釋來拖延時間,我們用刀子定死活,用鮮血解仇恨……懦夫!你還不敢放下手槍,拿起刀子麼?”譚玉琴說著,逐步向田野走過來。 “你止步,要不然我要放槍了……”田野提出最後警告。 “不殺你,我也是死……”譚玉琴說:“既然你沒膽量用刀,那末我就不客氣了!”說著,驀的以閃電方式動手,一個箭步竄上來,舉起刀子向田野迎面一劃。 “瘋子……”田野迅速跳後避開:“我不想殺你……” “但我非劈死你不可!”第二刀又穿心刺過來。 “懶蛇死於墮岩確實與我無關!……”田野再次避開,但仍不肯放槍。 “你不敢打死我,足見你是懦夫,但是我卻一定要取你的性命才甘心,反正你們已逼我走上死路一條……”譚玉琴捏著短刀,步步緊逼。 田野已感到苦無退路,寢室的大門敞開,他不由自主地退了進去,譚玉琴也逼進來了。 溫夫人還在床上,形勢更是垂危,兩眼朝上翻白,呼吸抽噎,假如再不救治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 “姓譚的你還有人性沒有?床上有垂死者,要等著我出去請醫生……” 譚玉琴冷笑:“這是你們'職業兇手'的詭計,那有耗子死了,貓兒弔喪的事,我不上你的當……”說著,又是一刀照著田野的胸脯刺過去。 田野又再次閃開,但手臂上卻觸著了刀鋒劃傷了,衣袖裂開一大塊,立時現了血跡。 田野忍無可忍,怒沖沖說:“姓譚的,我是最後警告了……” 譚玉琴視若無睹,又舉刀向田野扎來,一面說:“就讓死在你的槍下也留一個英雄的美名……” “砰——”槍響了,火光一閃…… 田野的槍是朝上放的,他的意思,是想阻嚇譚玉琴的鋒芒攻勢。 但是屋外的丁炳榮和沈雁卻大為恐慌,以為發生意外事情了。 沈雁大為驚惶,馬上說:“……果然對了……屋子內有埋伏……我們快逃吧……” “不!”丁炳榮制止,一面定下神色。注意傾聽意外的發展。 “……也許那就是給警探通的消息……田野可能已經被擒了……”沈雁焦灼地催促。 但屋子內除了那一響槍聲以後,就靜寂無聲了,實摸不透裡面到底發生什麼變故。 “可能警探要包圍過來了……”沈雁再說。 丁炳榮沒理睬他的話,展開敏捷的動作,匆匆向十八號的大門處,門是被譚玉琴鎖上了,推不動,丁炳榮便抱臂撞門,企圖破門而入。沈雁焦遑地東張西望,注意四周動靜,平日嘴巴說得響,理論多,意見多,等到臨陣時,貪生怕死的態度便畢露無遺,這種人也可算是社會的醜類。 是時,堡壘街上已經有很多的住戶被這一響槍聲驚醒,電燈逐盞逐盞的亮了。 沈雁更是臉無人色,遑遑無主。 “沈雁,快過來幫忙……”丁炳榮在叫嚷。 由於許多住戶的電燈都亮了,假如站在街心上更容易被人發現,沈雁聽得丁炳榮招呼,不得不走過去。這樣,反而可以藉著屋子的黯影掩蔽身形。 丁炳榮吩咐沈雁協力撞門。 沈雁抱怨說:“何必自投羅網……作無謂的犧牲呢?……” “不一定是有埋伏……”丁炳榮說:“我們講究道義……在患難時才能顯得出是朋友……” 終於,門算是撞開了,進內是客廳,他們兩人同樣的發現一個死屍躺在地上,血痕斑斑。在他們的意識之中,這個死者就是被剛才那一聲槍響所射殺。 屍首的服裝和田野的不同,所以他們知道並不是田野遇難。 寢室內傳出有毆鬥的聲響,丁炳榮和沈雁同時拔槍趕了進去,只見田野正和一個大漢擾纏著。 田野的手槍已經落地,腕上血如泉湧,那大漢的匕首卻仍緊捏手中,緊緊的逼近到田野的咽喉上。田野用雙手托起,看看已經要支持不住了。 “譚玉琴,又是你……”丁炳榮高聲吼叫,揚著槍衝過去,他不肯放槍的原因,是恐怕驚動了街坊。 譚玉琴發現田野的救兵到了,露出驚惶之色,立刻撒下田野,等丁炳榮衝近,便向丁炳榮虛劃一刀,田野爬起,譚玉琴便順勢執起了田野的衣領向丁炳榮一推,兩個人衝個滿懷,等到回頭時,譚玉琴已跨出了窗戶向街巷跳了下去。 沈雁搶了過去,扶窗舉著手槍便要向下正在逃奔的人影射擊,幸而丁炳榮的眼明手快,搶了上去把他的手槍拉下。 “不要莽撞,假如再有槍響,我們三個人全逃不出去啦!”丁炳榮說著,又轉過方向來問田野:“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夫人殺死了她的丈夫,然後自己自殺……”他指著床上垂危的溫克泉夫人說。 “不!我是說那姓譚的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丁炳榮說。 “我也不知道!當我發現屋子內一死一危時,他自窗戶爬進來……” “這就奇了,我們一直都注意著屋子四周,並沒有發現人跡……這樣說來,譚玉琴倒是個腳色!”丁炳榮說著,一面過去探看床上的溫夫人,她的眼珠已經向上翻起。呼吸已接近了氣絕的階段,又說:“你怎知道她殺死了丈夫?” “這裡有她的遺書……”田野自衣袋中掏出那封絕命書。 “你的手臂仍在流血,我們快走吧!”丁炳榮說聲未完,沈雁已經首先搶出門外。 “我們應該替她請個醫生來,或者把她送到醫院去……”田野說。 丁炳榮知道田野的傻勁又要發了,便不再說話,一把將他揪著。拉拉扯扯走出門外。 “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呀!”他再說。 “現在,應該是救了自己的時候……” 是時,街上鄰里有許多住戶人家推開了窗戶向十八號觀望,他們看見三個人影,流星般竄出來,溜進了里巷,又慌慌張張地向明園方向遁了過去。 不久,就有警探來到,這自然是附近的人家報的警。服毒的人已經命絕了,男主人被殺,由那柄剪刀上的指紋可以證明服毒者是兇手,屋子內有毆鬥的痕跡,又有其他人的血跡,鄰居看見有三個陌生人出進,說是劫賊吧,又沒有失去任何東西……這真是一件撲朔迷離的無頭公案。
霍天行已經由澳門回來了,很巧正是一個星期逼款的時間過去。 丁炳榮、田野、沈雁,三個人在幹諾道霍公館中,報告索款的經過。 田野把溫夫人的絕命書交到霍天行的手中,一面忿忿不平地說: “這個女人,可說是完全被逼死的……非但逼死……而且,他們一家人都被你們殺害……” 丁炳榮踢了踢他的腳,制止他說下去。 霍天行臉色不正,沒有說話,只把遺書展開,銜著粗長的雪茄,細細閱讀。 那遺書是用航空信箋寫的,長長的約有十餘張紙,字跡潦草。前面的一段,是述說她和蘇念慈、溫克泉三人的一段三角戀愛經過,溫克泉如何不擇手段,而致達到和她結婚,婚後的生活逐漸發生了變化,她生了三個孩子,溫克泉結識了蘇念慈的堂妹,互相熱戀,她的精神上便痛苦不堪……幸而有蘇念慈不忘舊情,對她多方照顧……。 遺書的當中,有一段是披露“正義”公司的黑幕的。 她說。 “……在三四年前,我在一個宴會中結識了霍夫人——金麗娃,初時我還不知道她是個恐怖女人,她的丈夫開了兩間公司,表面上是正式商人,一間'茂昌'洋行,一間'鴻發'公司,原來只是用來掩護他們在社會上的非法活動的,實際上他們是乾著'職業謀殺'的勾當。一天,金麗娃找我,她已經把我的生活調查得很清楚,而且還抓著我的弱點——妒忌,極力慫恿我實行謀殺蘇玉瑛,取價低廉,只要五萬,還可以分期付款,先付三萬元,完事後三個月內付清兩萬元……我不願失去丈夫,而且我對蘇玉瑛極端憎惡,她年紀輕,有健美的身材做本錢隨意勾引誘惑我的丈夫……而且還用種種卑污的手段藉以破壞我和溫克泉的感情……於是,我在一時糊塗之下,做了畢生遺憾的憾事,我竟接受了金麗娃的誘惑,委託她們的謀殺公司謀害蘇玉瑛……現在,蘇玉瑛死了,我和溫克泉的感情便告破裂,我還欠了殺人的債,要還這筆債時就必得和溫克泉離婚取出贍養費才能填補謀殺情敵的債款,我悔恨已經來不及了……但事情又必須這樣做下去,豈料溫克泉在蘇玉瑛死後,精神更不正常,他誤會我和蘇念慈有染而諸多留難,他是個自私的人,他不肯賠了贍養費,讓我和蘇念慈而去……但我還款的時間已經到了,款籌不出來,金麗娃要殺我,這可怕的女魔王……今天,已經是談判的最後一天了,我和溫克泉竟天爭吵,他向我辱罵,無禮已極,他說,假如我一定要離婚的話,那就要無條件的,非但贍養費不肯付給,而且連我自己本身的所有,也不許我拿走,天呀……天底下竟有這種不講理的人麼,我簡直不能忍受……我知道,他也許誤會我取得贍養費後,就要和蘇念慈雙宿雙飛,是妒忌,是慳嗇,所以故意留難,實際上只有天知道,我欠了'職業殺人者'的債,到今天為止不把欠債付清,我的性命也就完結了……。晚間的時候,溫克泉喝了很多的酒,酒後更是無禮,語無倫次,他罵我是水性楊花的淫婦,還向我毆打,我記得當時的情形,我迷迷糊糊地執起一把剪刀,他便倒下去了……天!我已變成謀殺親夫的毒婦了,我畢生也沒有想到我會犯了滔天的大罪,這該怎樣向人解說? “我知道,這一定會連累念慈的,實則上,他真是一個心地光明的好人,這幾個月來,假如不是他的同情幫助,我和三個孩子的生活就有衣食之虞,但他已墮進了漩渦,恁怎的也洗不清楚……我怎能再連累他呢?現在,我的桌上置了一瓶安眠藥,瓶子已經空了,藥片我都吞下去了,再過十分鐘,毒性就要發作,我含淚寫下這封絕命書,並望社會上予我以正直的批評,同時救救我三個無辜的孩子!最後,我別無要求,請治安機關給予'職業殺人者'嚴厲制裁,尤其那女魔王金麗娃,和她的丈夫霍天行,她們的住址是乾諾道X號,公司是設在德輔道中寶豐大樓,用'茂昌洋行'做招牌作掩飾的,完了——溫朱靜珊絕筆。” 霍天行看完這封信後,寡寂的臉上掠起一陣冷冷的微笑,拍了拍田野的肩膊,說:“這封信如落到警務人員的手裡,那我你起碼要打上一年的官司——雖然不至於有什麼特別大的問題,但是也可夠麻煩了,這件案子你辦的不大理想,在我的看法中似乎嫌過火一點,但是能取到這封信,就算功勞不少,我應該犒賞……” 田野馬上說:“我很懷疑,這件案子是誰定的期限,是霍老闆,你!還是周衝?”因為他說話時過於激昂,所以受傷的腕臂上隱隱發疼。 丁炳榮對田野突如其來的問話有點恐慌,但霍天行卻和顏悅色地說:“是溫夫人自己定的期限,她自己說三個月內必定把欠款付清,現在已經快有四個月啦……” “現在,大家都在推避責任!”田野理直氣壯地說:“人們,誰都在誇耀他的權限,強逼他人接受他的權限,當我看到那觸目驚心血淋淋的事實時,我的心便冷了……蘇玉瑛的死,是錢慫恿我們去作祟,但沒想到溫克泉夫婦的性命也做了附屬品……別的我不說話,三個孤兒是我們一手造成的,該如何善後?” 丁炳榮又急著踢田野的腳,制止他的衝動。 沈雁卻大發議論譏諷說:“社會的組成,是講究配合,而不是偶然的,譬如說,有人作惡,有人做慈善,我們作惡組合了'正義'公司,是作惡,田野兄愛慈善,所以進入'聖蒙慈善會',假如社會上的人全做了善事,沒有惡人配合,遍地是慈善事業,慈善事業便無從表現,好心腸的人也不能從壞心腸的人當中分別出來……” 沈雁說這話的用意,一則是討好霍天行,二則是挖苦田野,但霍天行卻不領情,瞪了他一眼,說:“三個孤兒問題已經解決,今天早上,蘇念慈曾到警署去把兩個孩子領了回去收養,那大的孩子仍留在學校裡寄宿,一切費用他自願承擔!同時這件案子我們應該自咎處理失敗,而這失敗不在我,而應該在你們三人的身上,因為是交由你們負責的,現在警署方面認為這件雙重的命案的內情非常複雜,非常重視,特派出專案小組負責研究調查,田野!你在溫宅內經過打鬥,又搬移了各物,相信留下不少指紋,以後的行動便要小心了,我喜歡你的性格,而不喜歡你的衝動,有時斷事應用理智而不應該用意氣!以後,你應該在'聖蒙'慈善會好好工作一段時期,暫避風頭,否則,環境只有於你不利的……” 田野正欲爭辯時,霍天行又說:“還有關於譚玉琴的事情,你更要小心,這個人因為遭受我們的打擊而失去社會勢力,心情的變化造成他的行為瘋狂,他暗算你兩次沒有得手,當然還會有第三次,但你可以放心,我應盡最大能力保障你性命的安全,你自己小心就是了!我負責在短期內,把這個人除去……” “他的所以對付我,完全是因為誤解懶蛇的死因,所以我倒不願意他因我而喪失性命……”田野說。 “記著,你在'聖蒙'慈善會只是掩護身份,避鋒頭而已,你並非真正的慈善家!”霍天行以申斥的態度說,但語氣還是很和靄的! 這當兒,屋外竟走進了周衝,他滿臉笑容,跨進了門便拍著田野的肩膊說:“恭喜,恭喜,你的案子大功告成,算是交差了!” “兩條人命,應該是你們的成績!”田野冷冷地回答,他因為不願意和周衝周旋,便先行告退。
以後,田野的確很安靜了一個時期,手臂上的刀傷也痊癒了。每天按時在“聖蒙”上下班,沒有誰再來紛擾他。桑南施對他的友誼更進一步,兩人出雙入對,舞場、影院、咖啡館,常可發現他們的踪跡。 他的鄰居沈雁,對他的態度大為改變,互相客氣,可說是相安無事。 吳全福開的書報社,業務大有進步,已經有數家雜誌是委託他們發行了,據吳全福說湯家的兩兄弟是非常能幹的人材,有許多生意全是他們兄弟兩個拉回來的,但是田野認為湯冬、湯九斤兄弟兩人相貌不正,蛇頭獐目,假如書報社的權柄完全落到他們手中,便會耍出花樣,吳全福難免吃虧,所以一再建議,千萬不要給他們擁攬大權。 一天,田野在辦公廳中,那兩位男女同事正在討論堡壘街的殺案。 “香港的警署真沒有用,我看堡壘街的兩件命案,就此不了而了之啦!”女職員姜少芬說。 “可不是嗎?”男職員張子宜說:“據我看,絕不可能是盜劫,天底下那有強盜逼人吃安眠藥的?” “不!那隻是巧合罷了,服毒自殺是另一回事,盜劫殺人是另一回事!” “你別忘記了,驗屍官的報告,男的被殺在先,女的自殺在後……” 於是,兩人便你一句我一語地爭辯起來。田野聽在心內有點不大好消受,連著幾天來,香港的報紙,都用巨大的篇幅刊載這撲朔迷離的血案新聞,已成為一般人茶飯後的談話資料。各執主見不同,議論紛紜,主要的還是同情那幾個失去父母的孤兒。 “據我的猜思,可能與什麼國際問題有關!”張子宜忽然以武斷的口吻說。 “哼!見鬼話了,我看你近來間諜小說看多了,成了間諜迷!”女的譏諷。 “報紙上還說,溫克泉有一個女朋友,不久以前在海水浴場也無緣無故的淹死了,天底下那有這樣巧的事情嗎?偏偏在他們幾個人的圈子內,一忽兒不明不白地連續出事……” “哈……”姜少芬笑個不停,忽然她向田野招呼:“田先生,你為什麼不參加我們的辯論,張先生說堡壘街的血案是屬於國際性的間諜案,你有什麼批評嗎?” 田野以冷靜的態度,裝上笑臉,搖著頭回答說:“我對國際問題甚少研究……” “那末你可否把堡壘街這件案子給我們分析一下?” “對這些我是外行……” “隨便談談沒有關係嘛!我只希望把張先生的謬論駁倒!” “好吧!田野,你就隨便說說看!” “我……”田野臉露難色。 “假如田先生說也是間諜案,我就服氣!”姜少芬又說。 田野沉默著,實有難以啟齒的苦衷,姜少芬一再催促,田野忽然隨口說:“我不大感興趣……”他好像沒有經過考慮似地。 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說法,使張子宜和姜少芬同時感到愕然,本來在同事之間,空閒下來,隨意說說笑笑,或找個問題互相爭辯討論一番,是非常平常的事情,田野的這句話未免有點不近人情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對這種事情從不研究……”田野又補充一句,態度有點失常,因為發覺對方的臉色不對,但他越是解釋時,張子宜、姜少芬兩個對他的態度更是覺得可疑。 幸而,桑同白由他的辦事室中探出頭來,招呼田野進去,這樣,才把他的窘局打開。 “抱歉——”田野恨不得拔腳而逃。 桑同白在他的辦公室中,態度非常興奮,手中持著一本剛開卷的雜誌,封皮上註明是由新加坡寄回來的,他展開來遞到田野的面前,說:“看,你的文章已經刊出來了,這間雜誌的主持人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附帶給我來了一封信,說這篇文章的反應非常好,說已經有很多華僑認了捐款,只要捐款集中後,便馬上給我們彙來,那末我們預算中的冬令救濟金便有著落了。”他撫摸著花白的髭鬚,狀甚得意。 田野的內心籠上慚愧,說實在話,他寫這篇文章時,心情惡劣,不過是七拚八湊胡亂寫成功的,桑同白的獎勵,使他的難堪更無以形容。 細細閱讀文章的內容,文不成文,句不成句,簡直糟得很,越看下去他的臉上更是紅一陣白一陣。 過了一會,桑同白又說:“星期六是我們'聖蒙'慈善會開年會,每年的這一天,照例我們的董事,及慈善會友都要到會的,所以我需要一篇很好的演講詞,又要勞煩你執筆了!” 田野大感惶恐,但這是他的職位,是無法拒絕的:“我恐怕寫不好……”他說。 “不,雜誌上的這篇文章你就寫得非常的好,我喜歡採用你們年輕人寫的稿子,有朝氣、活潑,像我們這般人,已經和時代脫節,應該淘汰了!以前,在我們'會'裡有一個潘彼得,文章也寫得不壞,我所有的文稿演講詞,全是他代為執筆的,但是可惜他的人品不好,不求上進,所以我把他開除了,現在用你補他的職位,你大有前途……” 田野心中不安,默了半晌,說:“內容是怎樣呢?” “報告一年來的業務,請姜小姐給你資料!” 於是田野只好求教於姜少芬,幸而這個女人的度量很好,並不介意田野方才的失禮。盡量把所有關檔案都取出來,給田野做參考。同時,附帶把桑同白歷年的演講詞舊稿也交給了田野。 有這兩項東西做參考,田野的心情安靜下來,把舊日的演講詞改頭換面,加上新資料,講演詞很順利便寫成了,經過桑同白兩次修改,田野在短短的兩天之內,便把演講詞交了卷,深得到桑同白讚譽。 這種生活好像非常平靜,久經坎坷的田野,覺得平靜就是美滿。不過在美滿中有時略感到空虛,那就是常會惦念起流落在風月場中的三姑娘。有時,他蠢蠢欲動欲赴九龍“金殿”舞廳去看看三姑娘,但是回憶起丁炳榮的警告,他得罪過舞女大班尊尼宋,此人是該地段的地頭蛇,只要找到了機會,斷然是會施予報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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