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8章 第八章逆我者死

職業兇手 牛哥 28750 2018-03-22
田野惦念著桑南施,很想不顧一切危險到山坡上去看看,躊躇間,剛巧碰著女主人送客回來,“喲,田先生。你剛轉頭來便要走嗎?哦,對了,你大概看見桑小姐已經走了,便沒興致賞我的臉嗎?” “……桑南施已經走了嗎?”田野大失所望。 “嗯,剛才你們外出還不到十分鐘,她的父親便來接她回去!”女主人吃吃而笑:“她走了你多玩一會兒也沒關係嘛!何必非雙雙對對的。” “不是這個意思……” “來!我再替你介紹一個女朋友!”瑪格烈朱說著,便毫不避諱地牽著田野的手,拖他進入屋中。 沈雁和金麗娃正在跳得起勁,田野真沒想到金麗娃會如此的天真。 看見田野,金麗娃馬上停下舞步,看了一看腕錶,她在時間上推算,仍需要在龔宅呆留下去。

“田野,我和你跳一個舞如何?”她說。 “我對'牛仔舞'是外行。”田野說。 “哈,麗娃真有一手,我要替田先生介紹女朋友,你就要和他跳舞,難道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嗎?”瑪格烈朱趁機向金麗娃取笑。 金麗娃瞪了瑪格烈朱一眼,順手挽起了田野的胳膊,沈雁倒非常會奉承,馬上替他們換過了“慢狐步”音樂,這樣引起了一般“牛仔舞熱”的青年們騷動。但田野和金麗娃就落在音樂的旋律之中。 “我看你有點不大愉快,好像有著什麼心事似的?”金麗娃一面移動腳步,一面冷眼向田野說。 田野說:“我想到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屋子內在尋歡享樂,屋外卻在佈置流血,這就是所謂人類爭取生存的意義嗎?”

金麗娃嫣然一笑:“也許,你仍在埋怨,我們事事守秘密的原因,要知道這是一種心理戰略,人類本是野獸,自從穿上衣裳之後,受了文明的陶冶,什麼事情都要'三思而行',但是等到他盲目之時,原始的野獸性能仍然存在,這性能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勇敢'。'正義'公司,所需要的就是利用'勇敢'的本性來戰勝危險,假如事事被'三思而行'牽連,那我們的工作早就應該停頓了……” “豈非你們要改變世界,把人類從文明重新訓練成野獸?”田野冷笑。 “也許我們的比喻說得不對,但是我始終認為霍天行的方式是對的,在事先不把事情真相公開,可以增加工作人員百分之一百的勇氣,減少了大家膽怯的心理!”

“那末霍天行在事先必定能知道整個事情的真相的!對嗎?” “當然,他是設計人……” “但是他永遠能保持他的'勇氣',豈非已經超出了野獸動物的性能以上?” “……”金麗娃咽了口氣吶吶地措詞回答:“他不參加行動,應該例外……”繼而,她感到有語病而哈哈大笑。 在跳慢狐步舞時,差不多大半數的青年男女們,都是臉貼臉的,找尋陶醉的情調,突然金麗娃的笑聲劃破了空間,把她們的迷夢驚破。 “來!我和你喝一杯酒!”金麗娃扯著田野離開了跳舞的客廳:“我們不要喝那淡而無味的雞尾酒,我們要濃醇而不滲水的'威士忌'!” 置酒的地方是客廳背後的飯廳桌上,除了有置碎冰塊參雜了檸檬汁的雞尾酒玻璃缸外,還有著許多各式各樣的瓶子,古怪的洋酒,酒肴有花生米、杏仁乾、炸洋薯片、糖果,另外還有三層的生日大蛋糕。

負責這張桌子招待客人的,是一個馬臉型的女傭。 “給我兩杯威士忌!”金麗娃說。 酒是橙黃色的,在昏紅的燈光反映下,也變渾濁,金麗娃端起杯子,和田野碰個鏗鏘響亮,竟一飲而盡。田野酒量不好,但金麗娃催著他乾杯喝下,於是,又滿滿的斟了兩杯。 由飯廳進入,後面有兩三間寢室,現在一間已成了衣帽間,金麗娃是常往來的客人,每個地方都是熟悉的,可以通行無阻,她端著杯子,竟領田野走進一間寢室。那寢室的床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禮物,有名貴的手錶,養珠項鍊,巧克力糖,整套的茶杯皿器,花瓶……。 “瑪格烈朱開這個晚會,總不致於蝕本了!”田野心中想。 “你看得出那一件禮物是你送的嗎?”金麗娃說。 這倒提醒了田野,趨下了身子,在那些禮物的卡片上找尋,終於,算是被他找到了,就是那隻名貴的手錶,縛著的卡片上面寫著洋文,“龔夫人,生日快樂,田野。”將田野兩字譯成英文,確是不大容易認識。

“假如,我的英文程度還夠得上的話,那就是這隻手表了,不過我是個窮措大,那送得起如此高貴的禮物?”田野說。 金麗娃笑而不答。倏而,沈雁穿了進來,低聲向金麗娃說:“外面已經有變動了。” 金麗娃一楞,仍然鎮靜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置下杯子,跟著沈雁穿出後門去,果然就看見錢家的四個打手全聚在一起竊竊議論。 “我們何不把這幾個無賴之徒一併拿下……?”沈雁逞意氣說。 “拿下他們不起什麼作用,何苦。”金麗娃凝神注意那幾個歹徒的動作,似乎在揣測他們的用意。 “這樣的盯在四周,非常討厭……” “事後他們就知道上當了!”金麗娃平和地說。 “我剛才發現他們其中一個人在馬路旁的電話亭打電話,後來便聚在一起商議了!”沈雁說。

這時,只見那四個人影忽然有兩個分手離去,好像是他們議決的結果,需要分頭工作了,其餘的兩個人仍留在屋子外面,四下巡邏。有時還趨近屋子的窗戶向裡面窺覷,他們的目的自然還是窺視田野。 金麗娃忽然趕至正門的窗口向馬路上張望,只見離去的兩人已乘上錢宅汽車向寶雲道方向而去。 金麗娃頻頻點首說:“已經到緊張的階段了……” 忽然客廳間起了一陣劇烈的掌聲。隨著播出“生辰快樂”的樂曲,客人們都和聲而唱,那是洋歌曲的調子,自然有許多客人都不一定會唱的,但是嘴巴仍是張大張小的隨聲附和。 主人龔先生已經把燃遍了小蠟燭的生日大蛋糕搬到客廳中央的小幾桌上,隨手拿著一柄亮幌幌水果刀,等歌聲停下,便一口氣將蠟燭吹滅。

這樣掌聲又起了,金麗娃吩咐沈雁說:“你去關照丁炳榮,叫他小心留意屋外兩個人,有什麼動靜馬上告訴我!” 丁炳榮是守在正門外的,沈雁外出以後,金麗娃就趕到瑪格烈朱的身旁湊熱鬧幫助她切蛋糕,分給客人,忙得不可開交。 那時,時鐘已敲過十二點,忽然電話鈴聲響震。女傭聽過之後,便走向金麗娃說:“霍太太,你的電話!” 金麗娃似乎已經預料到應該是有電話的時候了,連問也沒有問一聲,便匆匆向電話機走去,拈起話筒:“我是金麗娃——嗯……如何?好的,好的……”便把電話掛斷了。 “奇怪,好像誰都知道你在這裡!”田野說。 “當然……”金麗娃說:“不過那是霍天行打來的電話。” “他還在錢庚祥家裡嗎?”

“他們在斗牌,錢輸多了,他要我送錢去!” “老闆有支票,何需要送錢去?”田野說。 “他們賭博向是現鈔的!”金麗娃輕描淡寫地說,復又忙碌著幫助女主人分贈蛋糕予在場的賓客。 忽然,丁炳榮又匆匆自屋外進來,站在門口間向金麗娃不斷使眼色,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消息要向金麗娃報告,金麗娃這時完全注意在蛋糕上,還是田野先發現了丁炳榮的動靜,便偷偷擦身在金麗娃的身旁用手肘輕輕撞了兩撞傳遞了消息。 金麗娃眼睛一瞬,撇下了她的工作,也不敗露痕跡,裝得非常自然地取了一碟蛋糕送到丁炳榮身旁,“你也辛苦了!”她說。 因丁炳榮是粗布衫褲像是下人打扮,所以也用下人的禮貌迎待他的女主人。 “錢宅離去的兩個人,又匆匆趕回來了一個,把剩下的兩個人也叫走了!可能是事發了呢!”丁炳榮低聲說。

金麗娃忙趨至窗前,果然的,看見三條黑影正匆匆忙忙在灰黯的燈光下走下石級,而且沈雁還偷偷摸摸地跟踪在他們三人之後。 “我命令沈雁追下去的,相信他們必定是要趕回錢宅了!”丁炳榮繼續說。 “事情早已完成了,霍天行剛才有電話來說,得手非常順利!”金麗娃說。 “那末他現在還留在錢家麼?” “當然,最低限度要把出事的時間磨過去!”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田野已溜在她們的身旁,意欲偷聽他們的談話,金麗娃早已發覺,但又不動聲色,忽然出其不意地扯著田野:“何必急呢?明天就可以全部揭曉!來,我再敬你一杯酒,慶祝我們又一次的勝利!”她竟取出了三隻玻璃高腳杯,連丁炳榮也招呼進飯廳之內,相對碰杯一飲而盡。

“我們應該慶賀田野的大成功!”丁炳榮說。 “為什麼說是我的大功呢?”田野莫明其妙地問。 “因為你吸住了敵人的主力!” 田野似有感覺,但又仍然含糊:“為避免迷惘計,我看我還是等到明天再給自己一個明白的分析!” 子夜過後,龔宅的晚會始告興盡而散,客人漸漸離去了,金麗娃自然也要告退。 當他們離去之時,男女主人送至門前,沈雁和丁炳榮兩人小心翼翼,分散開在兩旁,保護著田野和金麗娃在當中,由石級沿步而下,是恐防錢宅的人還有什麼陰謀潛伏在四周向田野襲擊,幸而非常平靜地,他們落到汽車停放的地方,並沒有什麼意外事情發生。 汽車駛出花園道,到了熱鬧地段,那就算脫離了恐怖地區,金麗娃便知道錢宅的人確實早已全部撤離,連眼線也沒有留下,更可以判斷霍天行遞過來的消息不假,錢庚祥已經中計喪命了。 這是一件佈置得非常周密的謀殺案,絲毫不露痕跡,幾個在大眾眼目中主要的嫌犯全避過了風頭,有數百隻眼睛可以證明他們在兇案發生時,在什麼地方,最值得使人驚奇的,就是到現在為止霍天行仍留在錢庚祥家中鬥牌呢。金麗娃還得派人替霍天行將輸欠的現款送去。在職業兇手群的主要人物當中,相信只有沈雁和田野兩人是仍被蒙在鼓裡,丁炳榮似乎是早已明了整個血案的行事佈置。 金麗娃忽然將汽車停下,自手提包中取出一疊早預備好的現鈔約近兩千元,交與丁炳榮說:“還得勞煩你走一趟了,你叫一輛街車送去吧,完事後你就可以回家了!” 丁炳榮唯唯走後,金麗娃復又駛動汽車,沈雁是居住在堅尼地街的,乘順路之便,先載送了他回家,臨別時,金麗娃還再三囑咐他特別小心,不要再隨意外出。好像事態非常嚴重。 “你的手槍呢?”再由堅尼地街出來時,金麗娃問田野說。 “在家中……”田野說:“週衝關照過我,手槍是黑牌,沒有必要時,不要攜帶……” “收藏得妥當嗎?” “很秘密,沒有人能發現……” “很好,”金麗娃說:“不過今夜要特別小心,最好小心關鎖門戶,把手槍壓在枕頭底下,有歹徒襲擊時,盡量自衛!” “到現在為止,我還是迷糊的!”田野說。 “不要迷糊!明天早報沒有消息,晚報就總會有了!”金麗娃說時,已經抵達永樂東街,夜靜無人,燈光稀黯,金麗娃在推田野下車時,竟伸手捧著他的臉頰,呶起朱唇,送給他一個鮮紅的唇印。 田野呆凝地站落在街心,眼看著金麗娃吃吃而笑,駕著汽車如流箭般消失,他撫著被吻的面頰,移動了沉重的步履,復又走上那條狹窄幽黯的樓梯,今夜那段撲朔迷離的佈局,使他墮進了挹鬱的迷惘。 跨上樓面,首先佔有他的心房使他關切的便是三姑娘,她回來了沒有,田野趨至她的房門,走廊上沒有電燈,只有用手去摸索,一把小小的鋼鎖仍然牢牢地把房門栓著,她竟然還沒有回來哪! 田野想起在“蕾夢娜”咖啡館碰著和三姑娘在一起的那個油頭粉面的小伙子,又想起金麗娃說的:“假如你想知道這人是誰,可以到九龍的'金殿'舞廳去!” “金殿舞廳?”田野懷疑地看看手錶,已經是午夜兩點多鐘了,在港九兩地的舞廳,差不多慣例都是在一點鐘就要打烊,即算三姑娘玩至最後一舞,也應該回至家中了。 “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三姑娘出身青樓,還脫離不了青樓的糜爛本性,不甘寂寞,便盡情向墮落的方向去走,唉,此非人力所能挽回,只有就此作罷了!” 田野回到自己的房內,並不掣亮電燈,倒在床上,燃著煙卷,慢慢抽吸,他的心情也是寂寞的,這時和他相伴的只是黑黯,和一粒昏朦的煙火,人在寂寞時,才會體會到他人寂寞之苦,田野漸漸對三姑娘起了深重的同情,覺得世間上除了遭遇會使人改變本性以外,人與人之間仍有感情連繫,用感情可以改變任何人的劣性,他對三姑娘仍應盡最大責任。 由於心情紊繁,不能成眠,他漸感覺到心靈上是空的,似乎是缺少了一些什麼?這原因會不會是因為三姑娘沒有回家的關係?由這樣開始,他就自己發出疑問,他和三姑娘之間,到底有沒有愛的成份存在?這個疑問,很難得到答案,以他的出身,以他受過的教育,怎會和一個曾經出賣靈魂的女子談戀愛? ——但是既沒有“愛”的存在,為什麼每次她沒有回家時,便念念不忘,惦惦不安。 田野忽然自床上爬起來,扭亮了電燈,因為他感到心目中確實鍾情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桑南施,他趨至鏡前,凝看自己的臉孔,他自咎是一個職業兇手,用他人的血肉爭取生存,而桑南施卻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大家閨秀,怎能把一雙染有血腥的污手把她沾污呢?於是,田野痛苦無名,自他的眼中,鏡子裡現出一個形狀恐怖的殺人犯,由他的臉上,也染滿了血跡……等到他用手去揩抹血跡時,血跡完全消散,僅剩下一點紅紅的,那隻是……那隻是金麗娃在大門口間給他留下的口紅印,餘香仍在。 金麗娃雖是那麼輕輕的一吻,當時的情景的確能拘攝人的靈魂的,呶起圓溜溜的朱唇,鮮紅欲滴,星眸半張,那麼輕輕“嗤”的一聲以後,又吃吃而笑,帶著輕薄,又有點玩世的態度。 摸不透的女人心理! 桑南施曾有一句話:“……好像連你的行動,都被老闆娘操縱著似的!”這意思就是指出田野是金麗娃的玩物。實則上田野有著說不出的苦衷,到這時候為止,他還沒有力量擺脫這恐怖的組織,靈魂雖然早已經脫離了,但是肉體還是受組織操縱著。 他羞愧之餘,又有點憤懣,用手帕死命拭抹頰上的唇印,也許時間已過了很久,唇印竟然不大容易退色,他想洗臉,揣起了臉盆想到廚房裡去盛一盆水,剛趨至房門前,發現地上有著一封信。 信皮上寫著:“香港永樂東街X號閻家公寓田野收,新加坡程緘。” 田野暗自思量,他在新加坡並沒有姓程的親友,一時竟想不起這封信的來源,看香港的郵戳,是當日的,可能這封信是由二房東閻婆娘收下,而投進他的房間的。 田野撕開信封時,他忽然起了一陣莫明的興奮,連抽出信箋的手也不住的抖索,因為他想起了由澳門轉道至新加坡去的小雪雪母女兩人,隱約還記得小雪雪的母親曾經說過,她的丈夫是姓程的,這自然是他們的來信了!相信是報導她們平安到埠的消息。 展開信箋,那字跡非常壯偉,似是男人所寫,上面寫著: 讀完這封短信,田野已是淚痕滿臉,竟至泣不成聲,他頹倒在床上,擁枕埋著臉孔抽噎,過了片刻,又坐了起來,細細地將那封信反覆讀了好幾遍。 念到“為正義而戰的人連在一起”一句時,激起了內心的憤怒,咬牙切齒,充滿了殺機,喃喃自語說:“……共匪的殘暴,竟連一個婦人……一個小孩子也不肯放過嗎……?” 他的腦海之中,憧憬出一個團團的臉,像成熟了的蘋果,那雙大大的,顯示了營養不良無神的眼睛,老是像半畏羞地垂著……誰看見都會產生憐愛,怎會忍心下手?把她打得遍體鱗傷……更可憐的,自此她要失去了母愛,共產匪徒竟活生生的把她的母親的生命奪去,她已變成了沒有母親的孤兒了……。 對這個為兒女而犧牲的慈母,田野起了無限敬意。 就這樣的躺在床上,田野已經把進廚房打洗臉水的事情忘得乾乾淨淨,思潮起伏,短短的幾天,為保護小雪雪母女兩人,和共匪的特務人員較量的情景,一幕一幕,又重新映在眼簾。 這時他非常的後悔,既然已經成為一個職業兇手,手上已沾污了血腥,當時為什麼不展開殺戒?把這批醜惡之匪徒戮殺一盡,以戮殺還戮殺,血債用血債還! 為正義而戰的人連在一起……。 腦海是紊繁的,人是憊倦的,迷糊把他墮入夢鄉,當他張開眼時,東方已經發白,有人在搖動他的身體,原來竟是吳全福呢!這位熱誠的朋友,一早上就把他喚醒,當然是有著特別的事故了。 “昨天晚上等你一夜,上那兒去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問。 田野的腦門疼痛,四肢也是酸軟的。也許在晚間著了涼!他撫著手臂,不斷地撫揉,臉上露出痛苦。 “你好像病了!”吳金福說:“生活太不正常,唉,年輕人總是不愛惜身體,出門在外,還是多留意為是,保重身體,猶如孝順父母!” “拜託你的事情怎樣了?”田野避開了他的煩絮。 “我就是為這件事情來的!懶蛇已經有下落了,他可能在青山方面……”吳全福說。 “哦,青山?”田野爬起身來,對吳全福的說話漠不關心,首先趨至板壁,傾聽鄰室的聲音,希望知道三姑娘回來了沒有? “唉,三姑娘和你一樣,生活不正常,今天早上才回家的!”吳全福似乎洞悉田野的心理。 “……我也不知道你們之間鬧了什麼蹩扭?” 聽說三姑娘已經返家,田野又好像放心得多,他趁在打洗臉水之際,行出走廊,自三姑娘的門縫投望進去,那真是一幅海棠春睡圖,三姑娘半裸的,僅只有胸衣三角褲,肌色晶瑩,細嫩誘人,睡態是嬌憨的,田野的臉上馬上起了一陣熱辣辣的,血液也隨著激脹,心腔砰碎跳個不止,但他的眼睛仍不肯離開,因為他發覺三姑娘似乎是酗酒過度,所以脫下的旗袍、統裙、襯襪、凌亂地搭在靠椅上,散在地板上,這些衣飾全是嶄新的,尤其那雙金絲扣的高跟皮鞋,全不是價值便宜的物品。她的錢由那兒來呢? 田野有了疑問,更是癡呆,吳全福竟跟了出來,說:“你是否現在就要去找尋懶蛇呢?” 暗中窺人隱秘是不道德的行為,田野的臉孔更是脹得血紅,懦懦不安地含糊應過了吳全福的話。說:“你怎會知道懶蛇躲在青山附近呢?” “昨天晚上我又到'華森記'書報社找到了張球,據他所知道的,懶蛇有三個親戚住在香港,他的表哥住在灣仔,是做碼頭苦力的,一個叔父,住在銅鑼灣,就是張球的親戚,另外還有一個遠房的舅媽,住在九龍的青山灣,是個打漁的。灣仔和銅鑼灣兩個地方我都去過了,但是他們都推稱不知道懶蛇的住處,不過,聽他們的語氣,似乎懶蛇早關照過他們不要洩漏消息。最後,我便利用張球了,用信封裝了二十塊錢,叫張球送去交給懶蛇的表哥,說是我在半個月前向懶蛇借的,現在還給他,豈料他的表哥就叫張球貼了郵票寄到青山灣去,似乎不大願意理會他的事呢……” “那就一定是在青山灣了……”田野表露興奮,但忽然又感到恐懼,懶蛇的匿處找到了之後,他的命運將如何?那還要看天意了!懶蛇是否會接受勸告回到霍天行處受處分?抑或用武力抗拒……他真不敢想像,而且懶蛇又是周衝的人,週衝又會對這件事情怎樣呢?他感到旁徨不安。但是這是一件任務,既交到身上來就不能不盡力量去做,匆匆洗漱完畢,他又想到該不該帶槍的問題。 “假如不希望發生流血事件,那還是不帶槍好!而且有著吳全福同行,也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他心中想。於是,他便赤手空拳,和吳全福動身了。豈料剛出公寓的大門,事情又生了枝節,忽然馬路上出現了幾個彪形大漢,全是錢宅的人馬,他們湧蜂向田野吳全福兩人撲去。 “朋友,還認識我嗎?”為首的是石大銅,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田野已知道來意不善,但在這種環境之下,是無法躲避的,赤手空拳也只好和他們挺一挺,好在晨間,馬路上正開始了一天的生活,店鋪紛紛開門,行人如梭,相信錢宅的這批打手,即算明目張膽,也不敢就這樣的當街行凶,田野也就泰然了。 “旁邊的那個是你的什麼人?”石大銅也看出此點,故意揪起田野的手握手裝做熟朋友的樣子。 “我的鄰居!各位有什麼指教嗎?”田野用強硬的態度回答。同時,吳全福也看出了事有蹊蹺。 “我們的東家想找你去談一談!” “你們的東家是誰?” “你不必裝糊塗,——錢太太找你談話?” “為什麼錢太太找我談話?你們的錢先生呢?” “哼?”石大銅重重哼了一聲:“你肚子裡明白,大丈夫做事何必鬼鬼祟祟,我們又不會留難你,況且你的老闆霍天行也在我們家裡——做事得漂亮一點,請你那位鄰居識相一點,迴避一下吧!” 經石大銅這麼一說,已證明了田野的猜想不訛,錢庚祥果真罹難了。但是霍天行為什麼仍留在錢家裡,錢夫人又為什麼要找他去?這些又把田野弄得如墜五里霧中。 “我們已聲明不難為你!又何必一定要我們在你的鄰居面前做醜人!”另一個打手在田野背後說。 田野想想也頗合理,看樣子絕對難以在這批人的手中逃開,而這批人又絕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越出法軌以外的事,把吳全福拖著,沒什麼大的幫助,搞得不對,還連累了他一家老小,便回過身來,向吳全福說:“事情又有了變卦,這批朋友,一定要我去會他的主人,我們進行的事情只好暫時改變,你回到書報社里去等我好了,等我的事情下地,馬上來找你!” 吳全福雖已看出這批來人個個獐頭鼠目,絕非善類,但又似乎並不一定會對田野怎樣,而且田野又沒有明確的表示態度,他該用什麼方式來應付當前的這幾個歹徒,反而吩咐他離開,這簡直要把吳全福也弄糊塗了。 “這些是你的什麼人。”吳全福低聲反問。 “朋友——”田野答。 等田野向吳全福交待後,石大銅一招手,路口間便駛來一架汽車,四個人推推擁擁把田野夾持逼進汽車,汽車便遠馳而去。 吳全福雖是個老實人,但這幾個月來,他已看出田野的生活不大正常,所接觸的人,什麼樣的人全有,行動詭秘,說話也是顛三倒四的,可能心理上有著什麼矛盾不可理解的事情,但他深明白田野倔強的個性,是從不肯向人求援的,而且連發牢騷訴苦也從來沒有過。 吳全福親眼看著幾條大漢把田野帶走,說是綁架吧!他們又似乎是熟悉的,你一言我一語像是賭狠頂嘴,說是友誼性的邀請吧,那副神氣表情又完全不像,吳全福百思不解,等汽車走後,匆匆把汽車的牌號記下,準備過了若干時候不見田野回來,便到警署裡去報案,這是他唯一可做的事了。
約十分鐘後,田野已來到寶雲道錢宅的門前,那情景已不復昨夜的那般熱鬧,門前冷清清的,貼著“喪宅”的白紙條。 田野被石大銅等四個人夾持著,推推擁擁上了石階,一眼看去,大門內仍是杯盤狼藉,昨夜盛大酒會的殘跡仍然留在。醇酒的香氣仍然充斥,事情未免演變得太快,只一夜的光景,已經變成“喪宅”了。 “你們把我當朋友還是犯人看待?”田野忽然向身旁,摟著他的胳膊的石大銅說話。 這樣,石大銅便把他的手臂鬆開,說聲:“請”,讓田野進屋。 屋子內似乎沒有佈置,各處都是冷清清的,以及宴會留下的凌亂。並不如田野想像中的那末恐怖。 “請到客廳內——。”石大銅指示了田野應走的道路,那客廳的位置很特別,由走廊直通進去,平常的住宅,這個房間多半是用來作書房或寢室的,但他們卻非常特別,竟用來作客廳,難道會客要像機密會議一樣的,要和其他的地方隔絕嗎。客廳的大門敞開,一眼就可以看見霍天行和魏崇道律師在內,他們在抽吸著香煙,並沒有恐怖和憂鬱的成份在臉上流露,態度自如,和平常做客的一樣說話,當然不可能會是被錢宅的人扣留著做人質的了。 和霍天行面對坐著的是一個打扮是非常雍容華貴的婦人,脂粉已經洗去,露出了臉上的皺紋,可以看出她的年歲已有四十多歲了。 “這人一定就是錢庚祥的夫人了!”田野心中想。 石大銅早已跨進客廳,向婦人一鞠躬說:“昨天晚上在大門前生事的就是這個人,我把他帶來了!” 錢夫人抬眼上下打量了田野一番。她的眼中懷著嫉恨與殺機,因為一夜之演變她已成為一個寡婦。 田野詫異這婦人的態度,她含有充份的神秘,丈夫死了,竟然臉上找不出絲毫悲傷的形色,除了脂粉抹去,根本找不出有任何成為“未亡人”的表現。尤其腕上的鑽石手鐲,仍閃著斑爛的霞光。 “我說過,我的手下人絕不逃避現實,你要招誰來誰準會來!絕不畏頭縮尾的!”霍天行忽然向錢夫人說,態度之中,有著對這寡婦斥責的意思。 錢夫人沒理睬霍天行的話,在幾桌的煙匣上摸出一根煙卷,霍天行趁勢燃亮了打火機替她把煙點上。 “你就是田野麼?昨天晚上在我們的屋子門前後窺探兩次是何居心?”錢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濃煙,悠然噴出後,指著田野說:“你請坐,要知道,我們全是圈子內的人,有什麼話,有一句,說一句,假如含含糊糊的抿著了天良說話,將來被揭穿了,大家全不好看……” “我早說,是我關照他這樣做的!”霍天行搶著說:“這是我交給他的任務,因為我知道錢庚祥和我的芥蒂未除,我既應請到這裡來赴宴,不得不給自己作一點預防的佈置!” 錢夫人怒目相問:“何需要你說話呢?你的手下又不是啞吧?” 田野知道霍天行在點醒他說話,當然是把一切的責任推到他的肩頭上去,便說:“我只知道奉命行事,老闆交待下來的事情,我就按部就班的去做……” “呸!不要狡賴!”錢夫人說:“大丈夫做事何需要圖賴,在半個月以前,你就已經開始鬼鬼祟祟地對錢庚祥圖謀不軌,有一次在彼得?霍士稅務司的舞會中,又有一次在'沙利文'二樓的餐廳裡……我且問你,你是否受霍天行的命令向錢庚祥進行謀殺?告訴我!現在錢庚祥既已喪命,算你們技高一籌,我並非興師問罪,只是要摸出事情真相罷了……” “我兩次碰見錢先生都是巧合……”田野回答時,看了霍天行一眼,因為他不知道回答得對與不對。 “唉,錢夫人未免太過份一點!”霍天行忽然又說:“試想我和錢庚祥數年朋友,只不過是在生意上志趣不合而分手,並沒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何需要進行謀殺……?” “哼!我說這話不會假,”錢夫人說:“自從錢庚祥與你分手數月以來,終日惶惶不安,他曾經向我吐露過,你要向他進行謀殺!所以他雇了這樣多的保鏢……” “錢夫人沒有證據豈可以隨便說話?”魏崇道律師一直保持緘默,這會兒忽然怒目圓睜,氣忿地說道:“誣人於罪是違法的!” “你別用法律嚇人!”錢夫人憤然回報說:“你掛著律師的招牌做幌子,和霍天行勾結,為虎作倀,以為可以瞞得住人哩……?” 魏崇道大為憤懣,但霍天行卻把他按捺著說:“錢夫人用意氣說話了!” “我不用意氣,我且請問你們;你們利用這位田先生一而再,再而三地追踪錢庚祥,尤其昨天晚上故意尋釁,把我們家中的保鏢全部吸引開,然後向錢庚祥驀然下毒手……” “錢太太說那裡話,錢庚祥既不死在家中,他在他的辦事處懸樑,分明是自殺,為什麼一定要誣我霍天行做兇手?我和錢庚祥因志趣不合,在事業上分道揚鑣,但感情仍在,他請我赴宴,我就來了,這不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嗎?我既在這裡吃酒,怎能分身到辦事處去謀害錢庚祥?你說話之先經過了考慮沒有?” “誰不知道你手底下人多?”錢夫人一口咬定:“你奪取了錢庚祥的洋行,現在又謀取他的生命……” “昨天晚上,田先生和我內人在花園道參加一位龔夫人的生日晚會,你家中的保鏢全可以做見證!” “這就是你們佈置疑兵的手法!” “很好——”霍天行忽然站了起來,燃著了口中銜著纖長的雪茄,喁喁默思,在客廳中踱了一陣方步,倏而他又說:“我想起來!錢夫人,假如你一定指這件意外的事情為謀殺,我倒可以提出一個反證!” “什麼反證!請說——”錢夫人瞪了眼。 “可否請你遣退你的手下人?”霍天行揚手指著呆站在門口間的石大銅和兩個保鏢,“——否則說話不大方便!” 錢夫人兩眼灼灼地,瞬眼一想,便揮手命令石大銅等人退下,隨手將客廳的大門掩上,隨著,以大無畏的態度,等待霍天行說話。 霍天行仍是散閒地吸著雪茄,默默地走進了客廳內的套間,那兒有屏風擋著,置有沙發椅,古董櫥,桃木茶几似乎是給客人消遣賭牌的地方。 “我們兩人的問題,還是自己解決好!”他把頭一偏,似是招呼錢夫人進內,在那地方談話,可以不給客廳外的人聽見。 錢夫人也是個性格倔強的人,毫無疑豫地就跨了進去。 霍天行仍矜持著說:“這話我很難出口!” “你只管說!” “關於你提出謀殺的問題,我聯想到卓金雲!” “卓金雲……”錢夫人楞了一楞。 卓金雲是錢庚祥的表弟,同時也是錢庚祥的秘書,他和錢夫人有曖昧的行為,這件事情沒有人知道,因為霍天行和錢庚祥站在敵對的地位上,所以他們一家人的事情,霍天行都設法偵查,而發現了這個秘密,論年齡卓金雲比錢夫人起碼要小上七八歲,她倆為什麼會發生不名譽的事情?這自然是“飽暖思淫欲”金錢作祟了! “嗯!對的!”霍天行帶著威脅性地說:“由於你提起謀殺的問題,我便聯想起卓金雲,只有他獲嫌疑最大,而且,也只有他有野心意圖奪取錢庚祥的事業,財產,家庭……”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錢夫人起了惶恐,又有點羞怒。 “個多月前,卓金雲被開除了,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霍天行悠閒地說:“而且昨天晚上卓金雲又沒有到宴,照說,他和錢庚祥共事數年,即算和錢庚祥在事業上有什麼意見不合,也應該來祝賀一番,譬喻說,我就光明正大的來了……” “他被錢庚祥開除,當然不來……” “錢太太好像有意替卓金雲辯護了,這件事情倒奇怪,現成的一個嫌疑犯不去追究,而我僅因為關照了兩個手底下人,在貴公館門前探聽一下風聲,錢太太就一口咬定我是兇手,這是否一種裁贓手法,令我疑慮——而且我更可以提出證明,錢庚祥是在辦公廳內懸樑自殺的,這個辦公室內的來去道路,只有卓金雲最熟,可以出進自如,所以假如錢太太一定要指這件意外事情為謀殺案,我倒願意首先把卓金雲指出,錢太太認為是否?” 錢夫人聽霍天行說著,神色漸露不安,似乎方寸已亂,不知道應付是好。 “昨夜,我在客室里斗牌的時候,似乎隱約聽得錢太太打電話找一位卓先生,不知道這位卓先生是否就是卓金雲呢?”霍天行忽然又披嘴笑著說:“假如真的是打給卓金雲的話,那末錢太太是否已經預測到謀殺案將要發生呢?” 這句話彷如晴天霹靂,錢夫人目瞪口呆,渾身抖索,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霍天行的話意中似乎是威脅她,假如她告發的話,即反咬她一口,誣她謀殺親夫,她和卓金雲私戀的病腳已經被捏在霍天行手中,無怪她已惶然無主了。 不一會,石大銅敲門進來報稱,有警署辦案的人員前來詢問。 霍天行便說:“那末我要告退了,在盡可能範圍內,我保存我的私德!再見了!” 霍天行步出客廳時,取起手杖,揮手招呼田野和魏崇道兩人,同時堂皇離去,臨出大門之時,遇見了辦案的警探,他還禮貌地點頭作禮,魏崇道律師一往是沉默寡言的,一直緘默著,不過由他的臉色,可以知道他的內心是充滿了勝利的愉快。 到這時,田野除了知道錢庚祥確實被“正義”公司謀殺以外,內情如何一無所知。聽錢夫人和霍天行的對話,錢庚祥和霍天行是合夥經營一種事業的,他們經營的什麼事業?做的是什麼買賣?為什麼又會突然鬧意見分手?現在,錢庚祥既被“正義”公司謀殺,霍天行是報復私怨?還是受他人的委託? 這種種的疑問,把田野的頭腦弄得昏亂不清。 “大害已除,我們沒有了後患,田野,你別胡思亂想!”霍天行似乎看破了田野的心思:“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在環境許可時,我當告訴你全案的真相!我交待你的事情辦妥了沒有?” “你指的是懶蛇嗎?”田野也只好不再多想。 “嗯,假如還沒有辦妥,就應該迅速去進行!”霍天行隨著看了一下腕錶。 “剛有點頭緒,我原是想趕到青山去的!” “懶蛇躲到青山去了嗎?那一定是在他的親戚處!那末是否現在動身去呢?” “我想時間還來得及……” “那末是否要和吳全福同去?我送你到他的書報社里去如何?” 田野一楞,霍天行非但操縱他的行動,而且還連他朋友吳全福的動靜也摸得很清楚,連他開了一間書報社,也在他的調查範圍以內,這個黑社會的首領人物,未免太恐怖了。 “我看不必了……時間尚早,我還是自己走著去吧!”田野說。 霍天行頷首含笑,隨著掏出一卷鈔票,交給田野說:“這是路資——記著,週衝隨時隨地在註意著你的行動,要小心為是!不過,不是在必要時,不要和他動武,相信他也不敢傷害你的!” 以後,霍天行和魏崇道坐進了汽車,大家揮手而別。
田野來到“忠民福記書報社”,已經是十一點多鐘了!湯九斤兩兄弟又是拼命奉承,而且還口口聲聲稱呼田野為“董事長”,這種人見上就攀,見下就跺,田野最為不恥。 吳全福說:“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假如趕到青山去,恐防就來不及趕回來了!” “沒關係,趕不回來再說!”田野的態度堅決。 還是湯九斤兄弟兩人,七說好,八說好,一定要拖田野去吃一頓午飯,田野違拗不過,心中著實也有點鬱悶,趁機會喝點酒也好,於是他們便就近落在一家飯館之中。 田野喝了幾盅,臉孔就脹得像豬肝般紅。 “今天早上找你的幾個人到底有著什麼事情?我真為你擔心,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吳全福忽然說出他心中悶藏著的真心話! 田野在湯九斤兄弟面前,自然不希望討論這件事情,忙瞪了吳全福一眼,但是吳全福喝了幾盅酒,嘴巴是沒遮攔的。又說: “唉,我看你近來心中老懷著什麼事情似的,整日悶悶不樂——這年頭交朋友要特別小心哪!” 田野把最後的一盅酒一飲而盡說:“時候差不多了,酒也醉,飯也飽,我們該趕路了!” 湯九斤兄弟知道田野的性子不大好惹,要留也留不住,只好結過飯帳大家分手。 “青山應該怎樣去法?”田野向湯九斤兄弟兩人道謝分別後,向吳全福說。 “由九龍乘公共汽車去也行,不過張球告訴我,最好是乘電船過海直接去……” “為了趕時間,我們最好走簡便的道路!” “那還是乘電船去好!在統一碼頭附近,就有電船出租,不過價錢貴得很哪!” “不要緊,我這裡有錢!”田野取出霍天行給他的一卷鈔票遞在吳全福的面前亮了一亮,他的原意是好教吳全福放心,但這也是酒後失常的舉動。 吳全福看見了那卷鈔票,便楞了一楞,心中起了懷疑,田野既是去找懶蛇討帳去的,懶蛇的事業,以田野的身份來說,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巨大的款項數目交流,田野身上既有著這麼多的錢,為什麼還要追到青山那遙遠荒僻,近乎沒有人煙的地方去找懶蛇追債呢?這內情似乎有點不近情理。 吳全福雖是這麼想著,也不再向田野問長問短,在統一碼頭附近,找著一隻電船,議好價錢,說明是論鐘點需要等候的,由田野先付了一百五十元包銀,即乘船出發。 青山的部位是在九龍的南海岸,地方荒蕪,平常絕少游客,除了有時有些學生集體旅行到那地方之外,可以說是沒有什麼人要去的。時值日正當中,陽光熙麗,耀在碧綠的海水上,映出了萬道金輝,小電船乘風破浪,劃出一道長長的白浪泡沫,駛離了維多利亞港口。 已經有三個年頭了,田野流浪到了這號稱天堂;位在鐵幕邊緣的孤島,一直在生活線上掙扎,從沒有過悠閒的心情,好好地對這美麗的小島加以欣賞一番。 剛到香港的時候,他有一個印象,國際人士稱香港為美麗的“東方之珠”,所以他眼見著香港的一切都是美麗的,但是這一切良好的印象,都被生活壓迫而完全抹煞。這會兒,他面對著船尾,電船激起的白浪給他指出了一個明顯的目標,香港整個的形狀逐漸縮小,貼在平隱翠綠色的海水上,所有的建築物可以一覽無遺,綠樹株株配襯得非常嬌麗。 “這確是一個天堂……”田野喟嘆。但是他心中的想像卻不和他眼中所見的相同,因為他知道這天堂之中隱藏著無數罪惡的淵藪。他也正在罪惡的深淵中。 電船是逐漸和罪惡的天堂遠離了,這遠離雖暫是短的,但田野的心靈上卻因此而感到一陣無比的輕鬆,數年來積壓著的鬱氣似乎也跟著電船的疾駛和它逐漸遠離。 “總有一天,我需要和他遠離的……”他自語說。 香港漸漸遠得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電船向著汲水門疾駛,沿途經過有許多孤禿突出海面的小島,有些較大的,還長有長長的椰子樹,有時有些漁人在撒網謀取他們的生活。 吳全福一直呆坐在船艙旁的坐椅上向田野注意,因為他知道懶蛇非為善類,而且和職業殺人團有關,很替田野擔憂,而且又一直猜不透,田野之所以要追尋懶蛇的內幕。忽然,田野向他說: “我想起一件事,我們實在不宜打草驚蛇,懶蛇既躲藏在青山灣,假如發現電船,必定要躲藏逃避,我們最好能夠在近旁的地方,改乘小艇前去……” “我想不致於吧,欠人家幾個錢,也不是犯什麼殺身大罪,躲到青山這地方來,已經是過於小題大做,而且你的為人,知情達理,他向來是非常敬佩的,既然找上了門,他還要躲到那裡去呢……?”吳全福故意這樣說。 “不!……”田野又說不出理由:“我希望你按照著我的話去做……” “你們的內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又不肯坦誠相告,令我費解!” 電船由汲水門繞過馬灣,過青龍頭,青山灣已經在望,田野決意要改乘民艇,吳全福無法違拗,嘆了一口氣說:“你抱著很大的決心而來,假如懶蛇並不在青山灣,你撲空了,豈不是要大失所望?” 田野知道吳全福想套出他的話而已,便說:“我生平最相信朋友,只要是朋友懇誠相對,任何事情成敗不計,而且我又知道你不會騙我,假如白走一趟便當為遊玩了一次青山灣吧!” 被田野這麼一說,吳全福又有點不大好意思,摸出記事簿,翻出張球寫給他的地址,說:“青山灣是個漁港,附近居住的多半是些漁民,相信人口並不多,假如懶蛇真躲藏在那裡的話,那是很容易找到的,——而且懶蛇的表哥寫下的地址命張球把錢寄過去,相信也不會錯吧?” “他躲在青山什麼人的家裡?” “張球說,可能是他的姑媽,姓陳的……” 青山灣已經逐漸接近,船上的水手指著前面一幅廣闊的沙灘告訴吳全福說:“那就是青山灣了。” 遠眺那天然的景色,確實令人有如處身世外桃源之感慨。在那海灘的前面,有許多生長奇形怪狀的礁石,屹立水中,海浪沖撞到礁石之上,圍繞了一圈潔白的泡沫。 沙灘上掛了許多曬太陽的漁網,茅舍木屋散佈在各處,炊煙裊裊,背後環繞著亂石嵯峨的山岩,重重疊疊。也許是風向的關係,山岩上很少樹木,只有背後的遠山才是一片蔥綠的。 吳全福請電船慢下,繞在近旁的岸邊停泊,那兒剛好有一隻歸行的漁舟,吳全福便和舟子商量,出茶資十元,請把他們兩人帶至岸上。關照好電船守在那裡等候,田野和吳全福兩人落下小舟,舟子是個年近五十歲的漁人,他得到一張十元的紙幣,非常興奮地聽從吳全福的指揮,駕著漁舟慢慢沿岸借樹叢掩蔽行走。約十來分鐘,已接近了沙灘。 吳全福問漁夫說:“你知道青山漁村臨時門牌一百號在什麼地方嗎?” 那漁夫是個“客家人”,言語不大相通,矜持一會說:“你們要找什麼人呢?” “我要找一個姓陳的。” “漁村里的居民差不多都是姓陳的!”漁夫笑著說。態度不大自然。 “那麼你也是姓陳的了!”田野插嘴說。漁夫點頭。 “這樣說,你一定生長在這裡了……難道說一百號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嗎?” “警署常常改換門牌,最近又是新編的。” “大概在什麼地方嗎?總不會改得太遠吧?” 漁夫凝呆地想了一陣,便隨手向高山上一指。 順著漁夫的手指看上去,那是幾間散落在山岩上的小木屋,非常污穢簡陋,屋頂還壓著一塊塊的大卵石,似是預防暴風“揭頂”所置的,因之,那幾座破爛的小屋子就有隨時會被壓坍下的形狀。 田野謝過漁夫,便和吳全福棄舟登陸,為了避免被懶蛇發現形跡,聞風逃避,所以兩個人的走動都是閃閃縮縮的,不和民房接近,繞著沙灘旁有岩石蔭蔽的地方行走。上那山岩處,有著一條迴繞傾斜的羊腸小道,連日天氣乾燥,小道上的砂石鬆弛脫落,兢兢難行,尤其田野久已脫離了旅行,爬山的生活,穿著皮鞋更是寸步難行。吳全福不時在背後推著他向上行走。 約十來分鐘,才氣喘喘的算上到了石岩上的破屋子跟前。 田野關照吳全福說:“你上前拍門,假如找到了懶蛇,你就告訴他,我有話和他相談,這是屬於私事,你最好迴避一下……。” 但是吳全福的眼睛卻觸到破屋子簷前的門牌上,因為那門牌的編號,分明寫著“臨時一百三十五號”,和一百號相差三十多個號碼,這兒總共只有三間破屋,即算編號完全脫節,也不會將一百號和一百三十五號編在一起。吳全福匆匆奔過去看三間屋子的編號,果真的,沒有一百號的門牌。 “奇怪了,那老漁夫分明指在這裡!”他搔著頭皮說,一面,他向一間大門敞開的屋子,找著一個背著嬰兒正在煮飯的婦人問話:“請問你一百號在什麼地方?” “在山下面,靠近曬漁網的地方!”婦人丟下飯鍋,行出屋外,指向他們原來上船的地方。 “我們上了老頭子的當了……。”田野憤然說。 “他為什麼開我們的玩笑呢?”吳全福莫明其妙。 “不管……由這樣可以證明懶蛇確在村子裡,我們快下山去……”田野說著,便首先由原來的羊腸小道,趕下山去。 “那老漁夫可能就是懶蛇的親戚!” 下山比上山的速度要快得多,砂石雖滑,但踏緊了腳跟,卻可順著砂石一步步滑下去。這一來,倒把吳全福丟落在後面約數十步遠。田野落下地面,卻展開腳步,向著婦人所指的地方飛奔而去。 那是一座簡陋而被風雨侵蝕得將近腐爛的屋子,四繞搭著一些架蓬掛滿了曬日的漁網,由於老漁人的故意懂弄,田野猜想這老漁人可能與懶蛇有關,生怕他得到風聲逃去,所以急著要趕過去截攔。 驀地那木屋的大門打開了,屋中衝出一個漢子,手中持著一管長槍,看見田野追來,即愴惶發足狂奔,向著亂石山岩的方面逃去。 “張興旺……你別逃走!我是田野……”田野窮追在後,一面高聲呼喊。 “我有話和你說呀!” 但是懶蛇並不因為田野的叫喊而停下,田野越是呼喊,他的腳步越是加快,看他的形色是非常慌張的,在鬆軟的沙地上奔走動作原就不容易靈活,他踉蹌跌了好幾跤,爬起身來又急切逃奔。那狼狽的情形,等於逃亡的死囚遇著追兵,羔羊遇著猛獸。 “張興旺,你聽我說!我不是來抓你的……”田野又在呼喊。 懶蛇已逃近了靠山岩的亂石叢堆,他找到了可以隱蔽身形的地方就停下喘息。但是沙灘上留下他歪歪斜斜的足跡指引了他的逃亡路線,使他無法遁形。 “張興旺,我是奉霍天行的命令,來向你勸解的……”田野也停下腳步向著懶蛇躲藏的地方高聲說。 在那岩石叢中,懶蛇惶惶地引頸探出頭來。當他發現老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吳全福跟踪追上來的時候,又忽然調頭倉惶逃奔。 這時,漁村上也有部份居民,發現了這齣追捕的活劇,三三兩兩聚合在沙灘上引頸觀看。 懶蛇已開始向高層的岩石山上揉爬,他有著一管獵槍,搭掛在肩頭上,由於他的動作慌張得似乎接近了死的威脅,像正在死亡的邊緣上掙扎逃亡。田野便知道他的神經可能緊張過度而起了癲狂性,這樣便需要小心提防了,來的時候,田野並沒有帶武器,現在赤手空拳,知道勢難將懶蛇截攔,同時懶蛇也是職業兇手的一員,同樣以殺人來換飯吃的,萬一殺性倏起,以死命和田野相拼,那田野便要吃上大虧了。 田野來的原意,原是想用婉言相勸,勸懶蛇回頭,重新在霍天行麾下聽從遣使,在當前的形勢下,這方式更不能變更,否則遲早會演出流血的悲劇。 “張興旺!我是善意來找你說話的,希望你不要幹傻事……。”田野繼續勸告。 但是懶蛇卻置若罔聞,一直向山岩爬上去,那上面是重重疊疊的峭壁,非常險峻,下望是懸空的,人懸在上面,觸目驚心。有時踏著鬆弛的山石,石頭便滾下來了。 吳全福已追到了田野的跟前,喘著氣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他的態度有點瘋狂!為什麼看見你要這樣逃法呢?” 田野說:“這是我們兩人的事,你最好不用管,你聽我的話留在山下,讓我追上去!……” 田野說著,便開始跟踪在懶蛇的背後,向山岩爬上去,吳全福也要跟上來,但田野將他喝止。 天色已接近黃昏,青山近在海灣的地方,每近入夜時都稍有涼意,尤其山岩上通風的地方,風勢更大,田野穿著皮鞋,原就不方便在山石上爬行,加上風勢的威脅,遇著有青苔潺滑的地方,萬一不小心,隨時都會滾下山去粉身骨碎。 懶蛇和田野相隔約有三數丈遠。他可能是疲乏了,找到了可以藏身的地方,便停留在那裡喘氣歇息,等田野略為追近時,又繼續地向上爬。 離開地面已經有數百公尺,越向上爬時,山勢越是險惡,田野也漸感到疲憊,他的衣裳已染遍了山石的塵佑,臂肘與腳踝也全被山石擦破。顯得風塵僕僕,下望懸岩,已如騰在半空,萬一失足跌下去,準會粉身碎骨,但是他並不因此而作罷手,小心翼翼,每爬一步,必先找穩了踏腳之地,繼續向懶蛇追上去。 驀地,懶蛇已停留在一個高岩處,現身出來,用他的獵槍瞄準了田野,高聲吼喝說:“田野!我和你無冤無仇,何必苦苦相逼?假如你再追上來!我就不客氣放槍了……” 田野只得停下,懇誠說:“張興旺!你聽我說,我來找你,絕無惡意,霍天行也沒有意思要處分你,這就是他派我來的原因,因為你和我的感情最好,他的意思是要我勸你回去把事情解說清楚……” “哼!別口蜜腹劍的!我不會上這個當!”懶蛇說:“霍天行什麼時候放活過了一個人?'不服從命令者死'!怎麼樣稱為不服從命令?田野!你也是明白人!上次為程氏母女兩人的事件,你也幾乎被裁制,假如不是周衝仗義挺身而言,你還會活到今天嗎?要知道霍天行和周沖正在明爭暗鬥,霍天行要瓦解週衝的勢力,認定我是周衝的心腹人,隨時隨地想取我的性命而甘心,實際上我和周衝有什麼關係呢?我不過是周衝介紹參加'正義'公司罷了,飲心思源,我平日略為服從周衝的工作指示罷了!他便想盡辦法下手,田野你說說看!任何案件,事先不許我們過問,就是一道命令盲目交下,你就得去做,去殺人,等到臨時我發現了那要被殺者是我的把兄弟時,我當然拒絕不肯動手,到底我們是人!還不是禽獸,即算是禽獸和他的手足兄弟也不會互相殘殺的,這就算違反了九大戒條了麼?田野,你是個知情達理的人,好見義勇為打抱不平,我平日就欽佩你的為人,希望你不要泯著良心做事,霍天行的一套殘暴惡毒專製手法,我比你懂得要多,我是不會上當的……”他慷慨激昂地說著,手中的一管獵槍一直瞄準了田野的胸脯。 “懶蛇……你讓我上來和你詳細談談……”田野要求說。 “你再移動一步我就開槍!” “張興旺,你太衝動了,我確是善意而來,要知道,你匿藏的地方已經被霍天行發現,你假如不跟我回去,他遲早還要派人來——你既有周衝給你作保障,我也可以替你在霍天行面前說上幾句話,相信他也不會真的這樣橫蠻無理,公道自在人心,他假如想把'正義'公司維持下去,還得要處理事情公正……” 懶蛇不願意再聽田野的解釋,高聲吼喝:“……你假如再不下去,我就開槍了,下去!下去!” “張興旺,我沒有帶槍,也沒有帶任何武器,讓我上來和你詳細解釋……要知道,我到這裡來,等於救你的性命……” “砰!”張興旺扳扣了槍機,火光一閃,直射在田野身旁的一座巨石上,砂石爆炸開,起一縷青煙。 “田野,我不忍心殺你!我知道你的為人正直,但是你被人利用了,你勸我回去也許是屬於至誠的,但是等我回去了之後,一切的事情就不會如你料想的那末簡單,到時候也不是你的能力所能攔阻的,我在'正義'公司的年曆比你深,所眼看的事情比你多,還會不知道嗎?……”張興旺持著那管槍,身體是搖搖幌幌的,看他的樣子,可能是喝醉了酒。 田野再說:“張興旺,不管你對我的看法怎樣,我仍是以最大的虔誠勸你跟我回去,我敢以性命作保證,假如霍天行對你不住,我肯做第一個陪葬人,我徒手空拳,你應該讓我上來……” 田野剛移動腳步:“砰!”又是一聲槍響,這一槍是落在他的腳跟前,懶蛇的動作很快,又扳好了第三顆子彈上了紅膛。準備繼續射擊。 “田野,你受人利用得太厲害了,山下面和你同來的人又爬上來了,他是誰?假如他再向上爬的話,我便要連同他一起打下山去,使你們兩個連骨頭都沒得回去了。” “他是吳全福,你的好朋友!” “原來是他出賣了我!” “不!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他帶我來是屬於友誼性質的!” “你叫他不要上來,我現在是不認識任何朋友的……” 吳全福在山下聽得槍聲,不知道田野和懶蛇到底結了什麼怨,竟然動了武,因為他清楚懶蛇是個地痞流氓,而且和職業殺人團有特殊關係,恐防田野有失,是特意趕上來做魯仲連的。 “吳全福!你不要上來!聽見沒有?”田野向他呼叫,但是在高岩上相隔的距離過遠,而且夾著山谷的風勢,吳全福根本不能聽見他的說話。 在田野向山下呼叫間,懶蛇又趁隙棄下他的據點向更高的山層爬上去。 那山層的狹道上,原堆置了許多鬆弛的碎石,人踩到上面,石頭即團團滾下,田野為此驚動,發現懶蛇又開始向高層上逃亡,他怎肯半途而廢,匆匆舍下向吳全福叫喊,復又追踪著懶蛇爬行的路線上山。這時,田野深深體味到懶蛇原是心地良善的人,要不然,剛才的兩槍,只要稍為瞄準一點,就可以致他的死命。自然這是因為懶蛇平日對田野有良好的印象,絕無私怨,所以沒向他下毒手而已。 再向上爬已接近了山頂,岩壁是尖禿的,懶蛇已沒有了可以掩蔽身形的障礙物,假如這個時候,田野有一管槍在手,很容易就可以把懶蛇打下山去。但是田野既沒有手槍,更不想這樣做,他認為想救懶蛇的活命,唯一的便是把他勸回去。 “田野,我們兩人全是為生活所逼才幹職業兇手的勾當,何苦逼人太甚?”懶蛇已站在山尖上,向田野呼喊:“要知窮寇莫追!……狗急跳牆,我就不管你是誰派來的了……不殺你是給霍天行留下一份交情啦……” 田野已越至光禿的山壁間,同樣沒有障礙的岩石可以蔽身,下望懸岩千尺,假如退下去,就等如前功盡棄,追上去,又不知道懶蛇的心腸到底怎樣。於是,他便說:“張興旺,你別誤會我是抓你的!你回去與否,由你自己作主,但是你總得讓我上來把事情說清楚……” “砰!”又是一聲槍響,打田野的肩頭擦過,表示了懶蛇的態度堅決。 “沒什麼可說的了!你下去!”他居高臨下說。 田野惶然。凝呆地攀伏在一條岩縫裡,面對充滿了殺機的懶蛇,感到進退維谷。 “砰,砰,砰……”一連又是幾聲槍響,田野的身旁四周全揚起了塵埃,砂石飛濺,炸得他的面上,手上,全擦上傷痕。 “下去……下去……”懶蛇瘋狂地吼叫。等他再次扳扳槍機時,槍膛上已經沒有子彈了。他的人影便隨著在巖頭上消失。 田野得到這個機會,便以敏捷的動作,蹬踪跳躍,以最快的速度追趕上去。攀到上面,那是一塊特別突起,形成凸形的岩石,正坎在一層畢直的峭壁下面,面積約有廿來方尺大小,一面向壁,三面懸空,人站到上面,如駕在半空之中。 懶蛇果然的,正躲在峭岩壁下,掏出衣袋中藏有的彈藥,正愴惶地一顆一顆塞進槍膛裡去。當他發現田野已站在岩緣之時,慌忙棄下手中的彈藥,扣上槍膛,調轉槍頭,馬上瞄準了田野的胸脯。 “我早已告訴你,我是空手而來的,沒有任何武器,隨便你怎樣處置,但我只要求你讓我把話說清楚……”田野大義凜然地說。 “何必逼人太甚?”懶蛇的聲音軟下去。但非常慎重地,不敢稍懈,自然他不肯輕易相信田野是真的徒手而來,看他的臉色,脹得血樣的瘀紅,青筋暴跳,顯然是飲了過量的酒。也許,他逃亡到了這荒僻的漁村,便每日借酒消愁? “要知道一個人在走頭無路時,只有把生死置之度外……”懶蛇激動的說。 “你喝醉了酒,所以神智不清!”田野說:“你既逃不出港九二地,也沒有生活的依靠,躲在什麼地方也沒有用處,霍天行遲早要把你找到,要知道,我也絕非願意在殺人的圈子裡混下去,但是我的脫離,是需要有計劃,有步驟的,逃亡要遠走高飛才行,躲藏無異找死,所以我勸你回去,將來我們共同設法脫離,反正我和你站在一條陣線上,……” 懶蛇的槍口向田野對得準準的,手指頭還扳著槍機,只要扣下去,槍彈就會洞穿田野的胸膛。 “你不許再近前一步!”他激昂地說:“我不管你是誠摯或是虛偽而來,反正霍天行要取我的性命是事實,也許你被霍天行利用,而且被利用得蒙在鼓裡。現在,我不妨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就是霍天行利用你去追踪接觸錢庚祥的事情,這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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