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7章 第七章撲朔迷離

職業兇手 牛哥 15394 2018-03-22
田野冷眼觀察,覺得這種方式,於他在左右做人難的夾縫中,大有幫助,將來,或可利用以作為脫離“職業兇手”群的墊腳石。 田野和金麗娃約會的地點是“蕾夢娜”咖啡室,那是香港著名豪華的一座咖啡室。正對門,有著一家“龍鳳”酒家。 “為了將就你的約會,我們就在這裡用晚飯如何?”週沖說,將汽車在“龍鳳”酒家門前停下。 兩人在大廳內佔了個坐位,因為時間已經不多,田野要了一客“什錦炒飯”,週衝要了窩蛋牛肉飯,另外還要了兩個菜,週衝是每飯不離酒的,又要了一瓶台產高粱酒。 在用飯時,週衝兩杯酒下肚之後,發牢騷的話又多了,他說:“他媽的,你現在竟然完全代替了我過去的地位,從前的時候,不論到什麼地方去,只要是老闆不能出面的,都是由我代替,而現在呢,好像都成為你一個人的專利了……。”

“周兄未免過於多心了,恐怕老闆和金麗娃全沒有這個意思,因為派在我身上還有沒有完成的案子,所以還得有繼續用我的地方——而你呢,是霍老闆的左右手,而且霍老闆和金麗娃也不會不知道的,你在'正義'公司,是最得人心者,大部份的勢力,全操縱在你的手裡,所以老闆怎敢說不器重你呢?不過,這又說到飲水思源的問題,霍天行的'正義'公司是靠你起家,他總不能說,就這樣捨棄你吧?” 田野說的是反話,週沖不會聽不懂,自然,田野的用意是意圖勸息週衝的野心勃勃。 週衝有點怒意,狠狠盯了田野一眼,他的怒意是藉著酒的力量發出來的,但是他又找不到田野的話中有些不對的地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復又招茶房另要了一瓶酒來。

田野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赴約,不過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請你明了我是奉命令做事!記得九大戒條之中,還有一條是'不服從命令者……'我既參加了組織自然得服從,要不然,就請你設法給我退出!飲水思源,我怎樣進來,怎樣出去,全得靠周兄替我作主了!”田野說完,揮手而退。 週衝眼看著田野的背影消失後,斟酒狂飲,還不斷地喃喃咀咒,像是發著囈語。
金麗娃早已安坐在雷夢娜咖啡室內,那地方廣闊,清幽,尤其佈置雅緻,富有情調,有冷氣設備,為一般有閒階級,愛好清靜的客人,所樂於留連。 踏進裡面,一如進了廣寒宮,蔭涼中帶著清雅,地上的走道鋪著有厚厚的草織地毯,走在上面,連一點聲息也沒有。田野在走道上來回觀望,他還是第一次走進這種高貴的咖啡館,這時已經是八點過了十分鐘。他來回走了一遍、懷疑金麗娃還沒有到呢。

“這裡……”金麗娃向田野招呼,她靜靜坐在一個角落裡讀閱外國的電影雜誌,向田野招呼後。便舉起腕錶,瞄了一瞄,意思在責備田野的遲到。 田野異常詫異,因是今夜金麗娃的打扮非常樸素,所以對她沒有註意,曲髦的秀發,不塗脂粉,穿著一件淡紫蓮色的旗袍,連平日滿身的珠光寶氣,今天一件也沒有,像一個正在唸書的女學生模樣,這在田野的眼中確實是個奇蹟。 “週衝纏著吵了個半天,吃飯,喝酒!所以來遲了一步!”田野說。 這樣,金麗娃才披唇一笑,請田野坐下。 “今天你的打扮特別!” “我現在需要找尋回憶,做女學生的時候真寫意!”她的臉上充滿了甜密的笑意,像真的在找尋回憶。 “週沖向你說些什麼呢?”她忽然問。

“他喝酒,發牢騷,和你一樣,也在追尋回憶。”田野說。 金麗娃嘖嘖喘著嘴,不斷地搖頭:“唉!可憐的孩子——不過,這孩子在可憐中還帶著陰謀呢!” 女侍過來,金麗娃替田野作主要了一客桔子冰淇淋。 “你為什麼知道我要吃冰淇淋呢?”田野問。 “不,我需要你今天比平時冷靜一點!”金麗娃說時,露著皓齒瑩瑩而笑。 正在這當兒,倏而咖啡室中走進來一男一女,男的油頭粉臉,頭髮熨得彎彎曲曲,穿著大花格子的夏威夷襯衫,蘋果綠色的西裝,藍白兩色皮鞋,那模樣真如上海人所說的“工黨”(兔崽子),女的卻使田野大吃一驚,原來竟是三姑娘呢,她打扮得冶艷,那良家婦女的樣貌全失,又回復了以往的浪潮姿態。穿著袒胸露背的繡花尼龍洋裝,白高跟皮鞋,真像個“湯糰”舞女。

她倆似乎非常熱絡,有說有笑,打田野身邊擦過,田野不願在這種地方打照臉,因為他有金麗娃在坐,而三姑娘又有男朋友相伴,女人多半是善嫉的,針鋒相對頂起來,大家都難以下台的。便假裝用手帕拭汗,掩著了臉孔,幸而金麗娃並沒有註意。 三姑娘找到座位,不遠不近,恰好和田野金麗娃的座位相隔兩張桌子,田野感到狼狽,他知道金麗娃和三姑娘曾經在公寓中見過面,萬一互相招呼起來,那又會平添許多枝節了。 在她們還沒有互相發現的時候,最好是趁早離去,免得大家難堪,田野想著,便向金麗娃說:“時候不早了,到什麼地方去?我們就快去吧!” “急什麼?你怕你的女朋友吃醋麼?她也有男朋友在啦!”金麗娃說,顯然她早已看見三姑娘在座了,隨著,她已經和三姑娘招呼。

三姑娘也和金麗娃打招呼,她露著笑容,態度表現非常自然,並不因為田野和金麗娃在一起而有不愉快的流露。 倒是田野有點窘態,在這環境之下,無可奈何也只得和三姑娘勉強點頭笑了一笑。三姑娘因之特別和那個油頭粉臉的小伙子表現得更是親熱,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也許她在用心要挑起田野的妒念,或者是在報復田野和金麗娃的癡纏。 “別坐立不安的!”金麗娃低聲向田野說:“對女人要有點容忍,要不然你就馬上向這個女人求婚,只有結婚以後的女人才能夠算是屬一個人所有!”她的態度非常平淡,抿著朱唇飄了田野一眼,有點譏諷的意味。 田野不樂,馬上還牙說:“你也結了婚,但你是屬於'正義'公司所有……”

“但是現在你的女朋友以為我屬於你所有了!”金麗娃說時,嫣然一笑,逗得田野的臉孔脹得血紅,隨著,她又說:“但是我不希望因此而把你的女朋友迫成屬於別人所有!” 田野羞慚,下意識地又看了三姑娘一眼,這時,三姑娘已不再向田野金麗娃注意了,和那油頭粉臉的小伙子喁喁而談,有說有笑,假如這種態度是有意做作,的確使田野非常難堪的。 “你想知道這個油頭粉臉的小伙子是誰嗎?”金麗娃又逗著田野說話。 “是什麼人呢?”田野馬上問。 “你假如有空,在晚上的時候,到九龍'金殿'舞廳去——你就知道了!” “金殿舞廳?這人在金殿舞廳做事麼?或者是閒蕩少年,每天在舞廳裡出進?”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用不著我多說!”金麗娃招侍女過來,預備會帳。

但田野當在三姑娘面前,為避免被看作“吃女人”的,便搶著將錢付掉。 金麗娃說:“是時候了,我們走吧!”她臨行時,還向三姑娘揮手,到這時三姑娘的臉上才有哀喪的表現。 她自動挽著田野的臂膀,狀至親密,也許是故意給三姑娘看的,臨出大門時還給三姑娘送了個秋波。 出了“蕾夢娜”走向停車場,老遠就可以看見金麗娃那架雪亮的脫蓬汽車,週沖不知什麼時候溜來了,坐到上面,臉孔像豬肝樣的紅色,看樣子就知道他喝了過量的酒,搖搖幌幌的,一副酒鬼的醜態。 “啊,週衝喝醉了——”田野說。 “你不是和他一起吃飯的嗎?”金麗娃臉上有點怒容。 “我們一起吃飯,他喝酒,可是我沒喝。” “見鬼,週衝酒量好得很,喝一兩瓶威士忌根本不在乎,他在故意借酒裝瘋了!”

“你的心腸像鐵石一樣的硬!”田野語帶諷刺。 漸漸走近了汽車,週衝已看見他們來到了。張著醉眼,向她們倆人凝視了片刻。方才站起來,推開了車門,歪著嘴說:“好的,田野,你來了,我該讓位啦!”他的腳步有點搖幌不定,也不知道是故意裝模作樣的?還是真的醉得不能支持,跨出車廂時,還差點摔了一交。 田野的心腸較軟,也不知道她們之間有著什麼蹊蹺,忙將周衝扶著,向金麗娃說:“他醉了,我們先把他送回家去如何?” 金麗娃不樂,氣忿填胸,嚴厲向周沖說:“週衝,你別借酒裝瘋!我告訴你,今天晚上的事情如果有個什麼差錯,你得負完全責任!” “哼!”週衝怒目圓睜,擺脫了田野的攙扶,高聲回答說:“你憑什麼資格命令我?你不過命生得好,嫁給了老闆霍天行,我吃老闆的飯,於你無干,你要命令我,還是先到老闆的枕頭旁邊去疏通一下吧……”他竟說出這種誣衊的話,顯見真是醉了。

“嚓!”金麗娃揮手就給周沖一個耳光,週衝忿然掙扎意欲還手,但田野將他纏著。 “唉,週衝真的是醉了……”田野說。 金麗娃的氣惱未平,好像一個耳光還不足以消她心頭之恨,但是周衝卻漸漸軟了下去,繼而撫摸著被打的臉頰,吃吃而笑,說:“……你打我……記得我第一次吻你的時候。你也打我耳光……但第二次……”他嘻嘻地笑代替了說下去。 金麗娃的粉臉脹得通紅,恨不得要生咬週衝才能消恨,用這句話裡田野便可以知道周衝對金麗娃癡纏的整個輪廓。 “金麗娃,讓我先把周衝送回家去如何……?”田野說。 “滾你的……”週衝咆哮,一面擺脫了田野攙扶著的手,看樣子就要向田野動武了:“我不用你垂憐,你別以為你現在是幸運兒,遲早你和我的命運是一樣……老闆娘喜歡誰?招誰來玩玩,耍夠了,向地上一摔,那是吃剩下了的甘蔗渣,誰也不稀罕……” “閉你的嘴……”金麗娃激昂得幾乎要放聲痛哭。 “好的,老闆娘要我閉嘴我就閉嘴,要我滾我就滾,反正我不打斷你們的情趣,不過我要聲明,我是吃老闆的飯,……”週沖說著,推田野讓開了路,搖搖幌幌走回了停放在路口自己的汽車裡。 金麗娃真的淌出了淚珠,她扭開了手提包,掏出手帕,不斷地揩抹淚痕,幸而今天她並沒塗粉,否則脂粉與淚痕滲混,要把她的憐人的美貌抹煞了。她開動了汽車連頭也沒有回,就駛出了皇后大道。 田野有點擔憂,聽金麗娃說,今夜週衝是有特別行動的。這項行動,必定是需要和金麗娃配合的,而周衝喝醉了酒,又和金麗娃鬧了蹩扭,不要因此誤事才好! 金麗娃默默無言,由她的臉上可以看出她的心中是滿含著憂鬱與憤怒。汽車又駛得快如流電,她可能又生變態。 漸漸走上了羅便臣道,田野覺得情形不對了,便提醒她說:“你不是說要去參加水務局幫辦詹?史格勒的晚會麼?”問了兩次,金麗娃的怒容未改,也不回答田野的話。 “金麗娃……”田野婉然再說:“你是一個很有理智的人,千萬別因為和周衝鬧氣而誤了大事,……而且週衝是喝醉了酒,你和一個喝醉的人鬧意氣有什麼意思呢?” “你放心吧!我假如不是顧全大局,我也不會容忍到今天了!”金麗娃忿然說,似乎有點不滿意田野的嘮嘮叨叨。 “那末我們參加詹?史格勒的晚會去吧!” “不,你看我今天的打扮會是參加晚會的打扮嗎?”金麗娃冷冷地說:“那不過是個幌子,蒙蔽洋行里其他職員的耳目而已,我們今天晚上有緊急行動……” “就是你剛才和周沖說的麼?” “當然!” “但是周衝喝醉酒……”田野露出著急的樣子。 “假如誤事,霍天行就可以有權制裁他了!” “嗯,……”田野剎時恍然大悟,金麗娃所以忽然對他特別親熱,可能是有陰謀在內,是故意激怒週衝,使霍天行有藉口,不管週衝的潛勢力如何的大,可以斷然地給周沖一個制裁。 這樣說起來,田野的設身處地未免太可怕了,他已成為“正義”公司兩大派別隨時火拼的導火線,只有他一個人是勢力孤單,可以說是什麼力量也沒有,同時兩方面的人都在爭取他,利用他。 “你別又在胡思亂想,”金麗娃好像洞悉田野的心事,忽然說:“霍天行欲制裁週衝的事情於我無關!實際上霍天行愛週衝的才華,對他視同手足,還最點不忍心呢!不過週衝的野心畢露,我們有目共見,他是'正義'公司的害群之馬,假如不除去時,將來整個事業就埋喪到他的手裡……” “既然這樣說,霍天行是包辦殺案的,對付一個週衝何需要藉口,設計一個圈套,讓他自己鑽進去,豈不直截了當?” 金麗娃的臉上,平淡地露出冷笑,好像在蔑視田野的短見,說:“不過'正義'公司是一個'道義'組織,假如處埋不當,怎樣能夠服眾?霍天行當然有他的主見!” “……也許……早已設好圈套了……”田野說時,嘆了口氣:“自相殘殺,是崩潰的危機,我希望能解除危機最好……”一面,他心中想著,也許金麗娃就利用了他當作圈套,在“正義”公司內,已隱伏了殺機重重,就看霍天行和周衝鹿死誰手了! 天底下能共患難而不能共富貴的人很多,尤其在“黑社會”的組織內,初時同甘同苦,創家立業,等到能分榮利時,便明爭暗鬥,爭權奪利,在歷史上已經有無數的英雄好漢埋葬在這些上面,想到這點,田野更是灰心,惟求早日脫離苦海了。 “書呆子,只會胡思亂想了。”金麗娃忽然將汽車停下說:“你從這裡下車,上寶雲道轉彎的地方,那就是錢庚祥的住宅,他在那裡宴客,你站在街口處,看看出出進進有些什麼熟悉的人,小心!別給人發覺,我十五分鐘以後再來接你!” 田野覺詫異,舉目一看,已來到堅尼地道的上層麥當奴道,她又要監視錢庚祥的宴客,是什麼道理呢?有什麼陰謀在內呢?而且田野平日較少交際應酬,認識的人不多,這項差事怎會交到他的身上呢? “你可以說明用意嗎?”田野有點反抗的意思。 “暫時不用多問,既沒有危險,又不會喪失性命,快點去吧!反正我過十五分鐘就來接你!”金麗娃說著,就替田野扭開車門,趕他下車,完全是命令式的。 田野的腳剛踏落地,金麗娃就無情地駛動汽車,兜了個大轉彎,揚長而去。 田野眉宇深鎖,對這女人的心理,很難透視,緘默了一會,對這項命令,還是高深莫測,但是有命令在,不能不去做。 由那條傾斜的山道走上去,那就是寶雲道了,在拐彎的地方,果然的就有一座高大的洋房樓寓,燈光輝煌由那些方格子的玻璃閃露出來,門前聚滿了車水馬龍,出出進進盡是些衣飾革履的紳士淑女,像是什麼達官貴人在開宴會。 “這就是錢庚祥的公館嗎?”田野的心中有點懷疑,他沒有想到錢庚祥是如此的富有。 由於心中有疑問,便整理整理了衣裳,裝著過路人樣,信步走了過去,在那座樓寓前徘徊了片刻,果然就看見那大門前有著“錢寓”兩個金字:“這真是沒有想到的事!” 倏然,他發現了奇蹟,一架雪亮的汽車自遠而來,在錢宅門前停下,車中走出的紳士是個蹶子,扶著手杖,一拐一拐的,竟是霍天行呢,沒想到他也來參加宴會。據過往的記憶,“正義”公司和錢庚祥似乎是冤家對頭呢,為什麼霍天行會參加冤家對頭的盛會? 田野弄得如墜五里霧中,方欲舉步時,只見又來了一輛汽車,車中走出的是律師魏崇道,他和錢庚祥也似乎是對頭,這樣就更奇了,今天好像是“冤家對頭”大會。 田野更是百思不解,看看鐘點已經是快過十分鐘,金麗娃說過十五分鐘即來接他,這時間快要接近了,於是,他又重新回至斜坡馬路。剛要轉彎時,迎面閃出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了他的去路。 “朋友,又碰見你了!”其中一人說。 田野熟悉他的臉孔,正就是錢庚祥的保鑣呢,他們已經有過兩面之緣了。剎時就領悟了金麗娃的用意,這就是她所需要的目的。 “嗯,巧極了,又和你見面了!”田野在這處境之下,要表現大無畏精神。 那兩個大漢,一前一後將田野困在中央,田野的態度冷漠,他在考慮,在必要時就只有和這兩人動武。相信金麗娃在這個時間之內就會兜回來,他的力量不會孤單。站在田野背後的大漢已經有動作,他伸手在田野的腰脯前後撫摸,意欲檢查田野身上有無暗藏武器。 “把你的毛手鬆開!”田野迸出一句話:“禮貌一點。” “別賭狠,你只有一個人呢!”那保鑣說。 “我是一個人,而且從不帶武器。”先下手為強,田野用手臂狠狠向背後的大漢肚皮上撞了一記。 前面站著的保鑣還來不及動手,田野就已經發動,這時候,他在學校裡所學的西洋拳技,全用得著了。捏著斗大的拳頭,“噗”!第一拳打在保鑣的肚皮上,這一拳的份量非常沉重,保鑣沒有提防到田野的閃電攻勢,著著實實的挨定了,抱著肚皮,曲起了身子,還來不及喘息,田野又兜起鉤拳,這一拳打得更猛,保鑣便仰天倒在地上。 “嗄……你敢打人……”站在田野背後的大漢撫著被田野肘撞創痛的胸脯,高聲呼叫,一面他就拔出腰間的手槍。 田野早兜了回來撲過去。首先雙腕挾持了他拔槍的一隻手腕,抬起膝蓋,將他的手腕揪著,死勁向膝蓋上一敲,那支短槍便脫手跌落在地上。 論打鬥,那大漢絕非田野的對手,不過他的噪子大,一面糾纏,一面高聲喊叫:“你敢打人……你敢打人……地痞,流氓……” 他越是叫喊,田野的火氣越旺,捏緊了拳頭,左一拳,右一拳,如雨點般向那漢子的臉上,胸脯上打去。打得鬼叫神號,剎時間,那大漢已見了紅,眼青鼻腫,血流如注。但是在錢宅門前環繞著的司機,傭僕,閒人,甚至於剛到步的賓客,聽得這方面有人打架,呼喊,便蜂湧跑了過來。 田野摸不清楚對方是些什麼來頭,頓時感到有點人勢孤單,他奇怪金麗娃為什麼久久沒有轉頭,在這時不得不出重拳以擺脫大漢的糾纏,好奪路逃走,便使出全身力氣,死命一拳,照準了大漢的下顎打去,果然那大漢便踉蹌滾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背面的人已經追了上來,前面昏倒的保鑣也已經甦醒,搖幌著腦袋要爬起身來。田野需要奪路,飛起一腳照著他踢去,也許這一腳的力量過猛。那保鑣慘號一聲重新昏倒。後面有部份人已認出錢宅的保鑣與人毆鬥,頓時嘩然呼嚷:“哎,拿住他……” “老張,快去叫阿保……抓這歹徒……” “別給他跑了……” 田野已如流箭般穿出了橫街,使出了他的運動健將本能,背後的人叫打叫殺呼呼嚷嚷的追趕著,這情景又如田野搶女人手提袋的時候。路是傾斜的,向下奔跑不大容易立腳。弄得不對就會摔交,幸而這時候一架脫蓬汽車越過追趕的人群,趕到田野的路前約十碼的地方便停下了,同時車門也順勢推開,駕車的正是金麗娃呢,她可謂及時趕到了。 田野躍上汽車,金麗娃踩滿了油門,汽車便如流星而去,追趕的人馬便只有望塵興嘆。 田野一面暗暗奇怪,金麗娃離去的時候是走向下坡的,而現在趕回來又是從上而下,她在耍什麼花樣呢?是否她早已經來了,而故意等到危急的時候方才搶救? “這一場打鬥,總能使你滿意了吧?”田野一面掠撫著毆鬥而凌亂的頭髮,用手帕揩抹手上的血痕,一面話帶諷刺地說。 “你的拳頭還不錯,就是打得不夠聰明!”金麗娃穩把著駕駛盤,她的態度好像比半個小時前要謙和得多了。 “要我趕了去打一場架是什麼意思呢?難道說又有什麼利用的價值?” “我並沒有叫你打架!”她嫣然一笑。 “不過你既打贏了,我就敬你一杯酒!” 汽車經停下,在花園道靠近匣畢道的地方,距離寶雪道約有三條馬路,那兒因為背靠著半山花園,洋房住宅都是建築在小背山,在每座洋房之前,差不多都有高疊的石級灣灣曲曲盤山而上。 金麗娃說:“我有一個幼年的同學過生日在這裡開晚會,我借花獻佛,在這裡借一杯酒敬你!” 田野抬頭看去,果然的在那山坡上,有著一間精緻的洋房,門前掛滿了紅紅綠綠的燈彩,窗戶上映出人影幢幢,顯然是許多人在裡面跳舞,而且還有幾個年輕的伴侶,耐不住屋中的悶熱,站到屋外的草坪上綿綿情話哩! 金麗娃帶著田野走上了石階。 田野的肚子內藏不住話,又說:“你帶我出來,打一場架,又去參加別人的生日晚會,這兩件事情好像連不起來罷?” “人力能勝天然,我們也自然可以把不相連的事情連接起來!”金麗娃抿嘴而笑,她心中懷著些什麼鬼胎,很難揣測。 “你同學的生日,我兩手空空的去,有點不大好意思罷!” “我早替你送過禮物了,不相信待會兒你可以到放置禮物的桌子上去看!”金麗娃正色說:“不過你的結領打架打歪了,扳扳正罷,而且額角上還有一塊瘀青——最好把頭髮拉下來遮蓋一下,在香港這地方,男孩子只講究衣飾,而不講究頭髮的,蓬亂一點,更表示年輕有朝氣。” 田野笑著,便按照她的說話把頭髮稍為弄亂了一下,遮去額角上的傷痕,他自己無法整理頸上的領結,金麗娃便替他幫忙扳正後,兩人才上石階跨進了屋子。 女主人是一個年約卅餘歲的女郎,她的相貌不怎樣高明,戴著一副大近視眼鏡,可怕的還是她的一身奇裝異服,大敞領的金緞子無袖晚服,“空前絕後”,扎著一條金色鋼絲腰帶,把腰圍束得緊緊的,隨時都會折斷。圓裙子拖到腳跟之上,中不中,西不西,看起來有點“倒胃口”。 金麗娃替田野介紹過後,知道這女主人是龔夫人,姓朱,洋名叫瑪格烈,因為和金麗娃是幼年的同學,所以顯得特別親熱。 “謝謝你的禮物,田先生!”瑪格烈朱說。 田野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金麗娃替他送了些什麼禮物,只有含糊應付過去。 這個晚會,青年男女佔大多數,雖然沒有一個是洋人,但有著濃厚的洋派作風,每個人說話都是洋語亂拋。不管“洋涇濱”也好,夾生的“結巴子”也好,反正是一味說洋語,似乎要盡情把自己國家的言語忘記。田野舉目四看,沒有一個是熟悉的朋友,帶領他到這兒來的金麗娃又和她的幼年同學絮絮暢談,把田野一人丟置在一旁。在這種陌生的場合之中,是有點窘困的。 田野暗自盤算,金麗娃把他帶到這晚會裡來,又有著什麼用意呢?同時,不免又有點埋怨。 負責招待的女傭過來,給田野遞了一杯雞尾酒,這樣,有一杯酒在手,還不算是過份的孤單與無聊。 “田先生,還認識我嗎?”嬌滴滴的聲音,出自田野的背後。 “桑南施……”田野偏過頭來,喜出望外。 “好久不見了——”她永遠是一付天真逗人,充份使人有股甜蜜的感覺。 “好久不見,”田野說:“你怎樣來的?……” “喲!我應問你怎樣來的?”桑南施說:“女主人的妹妹和我是同班同學啦!” “我還不是給老闆娘作伴!”田野順勢指金麗娃給桑南施看。 這小女郎眨著眼霎霎的,似乎對金麗娃的儀態、美貌非常妒忌。 “你才來嗎?”她又問。 “還不到十分鐘!” “那末為什麼不跳舞呢?” “你知道的,我的舞跳得不怎樣高明!而且一個人也不認識……” “我呢?”桑南施呶著小嘴說。 於是,田野放下了酒杯,和桑南施參加進雙雙對對的人叢。 “為什麼不找我玩?”在跳舞時,桑南施這樣說。 “我怕太冒昧了……”這是田野僅能答覆的。 “我聽說你的女朋友很多,是嗎?” “你聽誰說的?”田野瞪大了眼。 “不,我這樣猜想罷了。” 在家庭舞會中,青年人跳舞都是放浪骸形,東碰西撞的。想斯斯文文的找一點溫馨的情調,根本不可能,田野舞步本來就不好,加上前後左右的亂碰亂撞,一連好幾次踩到桑南施的腳上,低頭看她的那雙擦得粉白的高跟皮鞋,已經快要接近黑色了,田野臉露尷尬,連聲道歉不迭。 “不要緊!我向來沒有擦皮鞋的習慣!”她笑著說。 音樂是用錄音機播送的,一曲接上一曲,中間沒有間斷的,由“牛仔舞”轉變到“華爾滋”,由“華爾滋”轉變“康茄”……。 田野見桑南施沒有歇腳的意思,便不忍拂她的意思。勉強為難地繼續下去,這時金麗娃也和男主人起舞,也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和田野重重的撞了一下,她話帶諷刺地說:“總算沒錯帶你來吧?”說時,還禮貌地笑著向桑南施點了點頭。 田野瞪了她一眼,算是答覆了她的譏諷,同在這個時候,田野突然又另外有所發現,原來有一個戴著近視眼鏡的青年人,一直站在客廳的門柱旁向桑南施注意,看他的情緒,可以知道他是懷著妒嫉與憤懣。 那人站在那裡可能已經很久了,田野早已經覺得奇怪,初時還不以為意,到這會兒發現他的臉部表情充份可怕,才問桑南施說:“桑小姐,站在門柱旁的那位青年人你認識嗎?” “哦,那是女主人的表弟,有點神經病,別理他就行了!”桑南施說。 “他在追求你,對嗎?” “嗯,而且兇得很……”桑南施自知失言,吃吃而笑:“不過我非常討厭他。” “但是他現在似乎要把我吃下去才甘心的樣子!” “你千軍萬馬都不害怕,難道說會怕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伙子嗎?”這句話又把田野的臉孔說得一紅。 “也許是因為我從來不請任何人跳舞的!”桑南施又說。 “那我一定要感到光榮了!”田野說,“康茄”的舞曲已完,轉變是一曲“探戈”,竟有人在田野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田野回過頭去,看見正是那位戴眼鏡的青年人。他鞠躬用洋文說:“可以讓我和你的舞伴跳一個舞嗎?” 在這種場合之中,田野自然無法拒絕的。 “對不起,我不會跳'探戈'!”桑南施憤然說,就迳自走開了。 田野脅肩表示愛莫能助,那青年人咬牙切齒,以怒目相視,眼看著田野追隨在桑南施之後,狠狠迸出一句話:“好吧!瞧你的……” “女孩子這樣多,何必兩個人搶一個舞伴呢?”金麗娃在旁冷眼觀看這一場爭風,忽然搭腔說。 那青年人便順勢請她跳舞,以遮掩碰壁的難堪。
桑南施走出屋外,田野由她的臉色上知道她在生氣了,緘默著站在一旁,向她一笑,這種安慰,比用言語來得更有力量。屋外空氣,不像屋子內的那般悶濁,清涼的晚風,把煩惱吹拂殆盡,桑南施深深吸了一口氣,揚起纖手,掠撫她的秀發,好像在珍惜那些柔和的晚風。 石階的欄杆和樹蔭底下,坐滿了雙雙對對的情侶,他們參加這個晚會,好像純粹是為談情而來的。田野剛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待在這裡,到現在,還是這幾對。 桑南施和田野有同樣感覺,在眾目睽睽之下,參雜在人叢裡並肩而談,有點不大習慣,他們繞到屋後去,那兒有一塊不太寬闊的石坪,用來曬衣裳用的,背後就是山壁了,山上長滿了樹木青草,由石坪旁邊,有一行小石級可以上去。 桑南施走在前面,她不置田野可否,便走上了石級,高跟鞋在那坎坷的石塊上很不容易行走,田野只得攙扶她一把,當他茁壯粗糙的指頭觸在那細滑柔嫩的腕臂上時,田野的心腔砰砰而跳,這種滋味他已經闊別有五六個年頭了。他也曾有過情侶,那是在學校的時候,在女同學的眼中他是一個大眾追求的偶像,而他的心目中卻只有一個人,他曾用最大的毅力向這位女同學追求,而這個女郎又不一定愛他,這原因是因為她自小就由父母給訂了終身,不過有時候他們還能夠有機會相處在一起。在大學宿舍的背後,也有類似的小山丘長滿了青草綠樹,也和當前的情景一樣,由一行小石級上去,他攙著她的腕臂……。 山丘上是幽黯的,誰也看不清楚誰的臉龐,但田野感覺到桑南施在笑了。她的笑臉當然是很甜的,使田野感覺和他過往失去了的愛人一樣的甜蜜,可惜共匪叛亂的戰火把他們分散了。 桑南施找著一塊石頭,那是唯一可坐的地方,田野馬上替他鋪上一方手帕。 “你為什麼不坐呢?”桑南施坐下時,向呆在那裡的田野說:“在香港這地方,不比北方那麼封建,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那種界限!” “現在北方人也未必那麼不開通!”田野如夢初醒,笑了笑便和桑南施並肩坐下。 月亮被一陣淡淡的雪幕掩去,樹影婆娑,雜著草蟲夜鳴,風是涼的,人是沉默的,在這樣的情景之下,說是看月亮吧!沒有月亮。說是談情吧,沒有情話;倒是屋子裡的音樂傳出來,比較幽雅很多,假如說是躲到這裡來欣賞音樂的話,豈不是一種浪費? 田野惴惴不安,也許他久久脫離這種生活的關係。 “你為什麼不說話?”桑南施一直向他凝望著? 這位既不風流又不倜儻的魯男子,撫著頭,吶吶地張口,實在找不出要說的話,心房跳盪,隨時可能要把他摔下坐著的石塊。 “哦……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呢?”他算是找到話題了。 “那一位朋友……?”桑南施被問得莫明其妙。 “就是女主人的表弟……” “哦……”桑南施格格而笑,笑得非常天真:“你問他幹什麼呢?” “我看他不懷好意。”田野脹紅了臉。 “香港的年輕人個個都有點'阿飛',何必和他們鬧意氣?” “我看他對你……。” “他才不敢對我怎樣,瑪格烈的先生和我的叔叔是同事,她妹妹又是我同學,在海關!” “你為什麼替他的名字保密呢?” 桑南施又是一笑:“他叫包國風,洋名叫雷門,在九龍'哪沙'書院唸書……。” “又是充滿洋氣!”田野深籲了口氣。 “那末我的英文名字叫南茜,在你的眼中是否也是充滿洋氣呢?”她呶起了小嘴,裝著生氣的樣子。 “……”田野張惶結舌:“……對不起,我不知你的南施二字,也是洋名字,我以為你僅和西施差一個方向……。” “唔,鬼話!凡在香港洋學堂唸書的差不多全有洋名字!” “這是香港皇家的法令嗎?” “唔,你胡扯!我不來了……”她真的生氣了,繼而又吃吃大笑:“你真壞……。” 田野也跟著笑了起來。坦率說:“我不過討厭洋氣味罷了……”他無意中觸著桑南施的肌膚,心中又是一顫。 “好哇!田野,原來你在這裡,老闆娘正在找你呢!”倏而一個男子尖銳的聲音出自他倆的背後,把他們同時嚇了一跳。 田野猛然回過頭去,只見一個高大的黑影,像是穿著西裝的青年人,但又看不清楚他的臉龐。 “誰?”田野高聲問。 “我是沈雁!對不起,小姐打擾你們的情趣了!”他回答時,向桑南施躬身作禮。 田野懷疑他是怎樣上來的,這山坡上除了一條石級小路以外,其他的道路可能要繞得很遠才能上來,沈雁又怎會知道他和桑南施躲在這裡呢。 “我們快走!老闆娘在街口間等著呢!”沈雁說:“小姐,恕我作電燈泡,但我們確有重要的事情!” 田野早就預算到有機密的行動,參加了職業兇手,就等於立了賣身契,一切行動得由主人支配,當著桑南施面前自然不敢詳問根由。桑南施不樂,也許她在懷疑這個年輕人在偷窺她們的行動。 由那矮短的石級走下去,田野照樣將她攙扶著。 “我看你的生活好像有點神秘!”她喃喃說。 沈雁跟在後面,眼看著田野對女人體貼入微,似乎有點不屑一顧,他也是一個自視甚高的青年,西裝革履,油頭粉臉,以美男子自居,認為天底下的女性全要向他低頭似地。 田野逼得和桑南施分手了,將她送至大門口,欲言無語,顯示他有極大的留戀。 還是桑南施說:“你去了還轉頭來嗎?” “……我也不知道要上那兒去……” “我不了解你,你的職業好像不在辦公廳內,好像連行動也操縱在老闆娘的手裡,是什麼緣因呢?” 田野又脹紅了臉孔,因為沈雁站在身旁,致使他連撒謊解釋的機會也沒有:“改天我找你好嗎?” “好嘛,只要你肯來,我是歡迎的,不過我知道你向來不大守信用!”桑南施說時,那陰魂不散的包國風又出現在她的背後。 “南施!現在總歸可以輪到我和你跳一個舞吧!”他說。 沈雁已露出有點不耐煩的神氣,一把揪著站在那里呆若木雞的田野說:“走罷!彆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兒們,等著有正經事要辦呢!”他扯著田野的胳膊就要走。 田野激怒,掙脫了他的手,但是腳步也就移動了,脈脈含情的眼仍投在桑南施的身上,她也同樣的凝呆了,她不由自主地被包國風纏著,拖到了雙雙熱舞的青年人叢之中。直到混亂的人影把她掩去。 “對女人不必太過用情!”沈雁邊走邊說:“天底下只有傻子才盡情壓制自己的個性去將就女人……” “你可以停止你的高論嗎?”田野板著臉孔忽目相視。 “我原是好意……。” 田野不再說話,加快了腳步,由石級上奔下去,果然看見金麗娃端坐在停放在街邊的脫蓬汽車之中,她燃著煙,倒眼向田野看,這個女人,心中懷著些什麼念頭,根本無法揣摸。 沈雁有爭寵的意思,搶先抵開車門,在前面金麗娃的身旁坐下。田野表示泰然,獨自在背後的位置坐下,金麗娃丟下煙蒂,汽車便駛動了。她說:“不要懊惱!我待會兒還要轉頭來!”這話是說給田野聽的,是否帶著妒忌,就不得而知。 汽車又按照原來的道路走,先兜上堅尼地道,上麥當奴道……。田野便知道她又是要走向錢庚祥所住的地方。當在錢庚祥宴客的時候,金麗娃有如此詭秘的行動,是否故意替他搗蛋?或是另有特別的陰謀呢?而奇怪的更是霍天行和魏崇道也同樣是錢庚祥的客人。 汽車停下了,就是原先田野和錢庚祥的兩個保鑣毆鬥時金麗娃來接應的地方。 金麗娃說:“田野!你知道應該怎麼樣做!你和沈雁兩人,從街面上走過去,在錢庚祥門口略為停留,記著,別再和他們作正面衝突了,發現有不對的情形,馬上就走,我從後面繞到對面街口間接你們。” “老闆娘,我可以提出抗議嗎?”田野表示不滿而問。 “什麼意思?”金麗娃正色問。 “我不願意被人蒙在鼓裡盲目做事!”他毅然答。 “這是霍天行的意思,你要抗議,何不到事後去問他?”金麗娃怒顏滿臉。 “霍天行正在錢庚祥家裡做客……” “哼,假如你現在想闖進屋子去和霍天行見面,非但你自尋死路!而且霍天行的性命也會丟在你的手裡,……”金麗娃說完,不理會田野的態度怎樣,再次無情地調轉車頭就飛駛而去。 路是寂寞的,燈影灰黯,剩下沈雁和田野兩人相對站在街心。當然沈雁也同樣的莫明其妙他的任務,但是他的服從性卻比田野好得多,反而以好話勸慰說: “我看你的心情不大好,易喜易怒,這年頭誰都是不滿現實的,但是命令還是命令!我們何不把事情做完了再說。反正我和你同樣是新手,總是要站在一條線上的,走吧!” 聽沈雁這樣說!田野笑了笑,便和沈雁並肩向著錢庚祥的屋子走過去。 “我生平也最厭惡做人家的傀儡!”沈雁邊走邊說,表示他對田野同情:“但這世界變了,天底下多少人和我們一樣是懷才不遇的呢?我在學校裡是學法律的,但現在卻耍槍桿,可謂知法犯法……。” “你是什麼時候參加的?”田野忽問。 “和你僅相差幾天吧!” “誰是介紹人呢?” “談這個又犯戒了!”沈雁一笑。 他倆順步已行近錢公館的門前,那形勢和兩小時前並沒有兩樣,馬路旁的汽車排列更多,就好像局勢已定,客人再不會多來,也不會早走,大門口已經凍結了,剩下幾個傭僕,保鏢之類的人物守在那裡,燈光還是燦爛,夾著洋酒的氣味溢洋,隨著燈光豪華地飄到滿街生香。 相信酒會已經開始,那格子窗上映出都是乾杯的影子,琉璃杯閃著霞光,歡樂的笑聲陣陣,就可以猜想到裡面的情況是如何的熱鬧,誰會意識到還有什麼恐怖的暗影潛伏在內呢? “金麗娃叫我們走來走去有什麼用意?我就不懂?”田野似在發牢騷地喃喃自語。 “相信一定有原因的……”沈雁說。 “我反對這種專制!假如他們夫妻兩個從政的話,一定是個獨裁者!” “小心……背後已經有人在盯我們的梢!” 田野回過頭去,果然就看見有兩個人影,鬼鬼祟祟跟踪在後面。 “餵!你們看!這兩個傢伙就是剛才在這裡搗亂的……”倏然,錢公館的大門口間起了一陣騷動,有一個穿黑香雲紗短裝打扮的漢子指著田野兩人叫著。跟著,團聚在各處閒聊的司機們也紛紛散了出來,跟踪在背後的兩條大漢也起步如流星般的飛奔過來。 “石大銅!截住他們……”那被捱過打的保鏢呼喊。 “我們該溜了!”沈雁露出驚慌,向田野說。 “走吧!”田野立即展開他運動員的渾身解數,如流箭飛步搶在沈雁前面,但他又不忍舍下沈雁一個人,回頭說:“快……” 金麗娃約定在前路街口間接應他們的,但是現在路口間卻有一個體格魁梧的大漢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手中持著短槍,大聲吼喝:“朋友,停下腳步,否則我槍彈無情!” 但在那個時候,街邊停放著的一輛汽車內,竟閃出一個人來,行動敏捷,霎眼間已兜至保鏢石大銅的背後,手中捏著短槍,死命在石大銅的頭頂上敲了一下,石大銅哼都沒哼一聲,便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嗨,快轉彎走!”這人說話時,田野聽出是丁炳榮的聲音,便知道救兵到了。 “金麗娃的汽車停在街口!” 背後已群聚了十餘人,也分不出那一個是錢宅的人馬,或是客人們的司機趕過來看熱鬧的,只見人頭湧湧,如蜂湧般追趕過來。 沈雁的體力不佳,腳步稍慢,田野便攙了他的胳膊,丁炳榮在前邊帶路,轉彎落下斜坡。 金麗娃的汽車果真的是停放在那裡,而且調好了頭,引擎也是開動著的,三人跳上汽車,就如流星而去,但這一次的情形卻和上次不同了。那些追趕的人群中,也同樣閃出一輛汽車,搶進汽車的約有三四個人,那輛汽車便開始窮追在後。 金麗娃從回望鏡上對後面的情形已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態度非常鎮靜,沒有絲毫慌張流露,也並不因此加快速度逃走,穩把著駕駛盤,專找小路,東一個轉彎,西一個轉彎,似乎有意要逗著那些追兵玩耍。 這樣的確能使追趕的汽車感到頭痛,假如加快速度的話,在街上很容易出危險,而且又無法捉摸向那裡轉彎,汽車過速超過了路頭,還要倒退一番,才能繼續追趕。 金麗娃的駕駛技術確實值得驕傲的,不慌不忙,視同兒戲,有時聽得背後的汽車發出緊急的煞車,磨擦了馬路“轆轆”發響時,便瑩瑩發笑,滿露得意之狀。 沈雁因為是新手,情緒比任何一個人來得緊張,手槍一直捏在手中,看見金麗娃的遊戲態度,不免便發了怨言說:“我看不要惹麻煩了!還是快點走吧……!” “怕什麼?難道說你以為他們會動武嗎?相信有我在這裡,他們還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他們不過在嚇唬嚇唬你們罷了!”金麗娃說。 “我就不懂你們的葫蘆裡面賣些什麼藥?”田野說。 “明天就可以分曉了!”丁炳榮擺出他的老資格態度。 等到汽車出了皇后大道,金麗娃便忽然踩滿油門,在柏油路上飛馳。 這自然使後面錢宅的汽車也加快了速度窮追了,由皇后大道拐進了潢汲通道跑馬地,剛巧十字路口間的紅燈亮了,汽車只有停下,後面的汽車得到空隙便追趕上來,在馬路上的停車線並排停下。 金麗娃忙調轉身向三個人說:“不要輕舉妄動,鎮靜一點!” 果然的,錢宅的汽車窗上探出兩個人頭來,正就是石大銅和那被田野痛毆過的保鏢,那保鏢滿面怒容,非常激忿地,意欲動武,但被石大銅壓制著,看情形也許是看見金麗娃在座的關係,要不然,就是在十字馬路旁停留著兩個乘摩托車的交通警察。 丁炳榮似乎看破石大銅等人的弱點,態度自如,摸出煙卷,表現得非常自然地給田野、沈雁兩人遞煙,沈雁未經過這種場面,額上現了汗跡,那隻手顫顫地一直把持在腰間的手槍上。 田野倒比較冷靜一點,暗中觀察金麗娃、丁炳榮兩人及石大銅的形色,心中暗有領悟,他們必定是互相認識的。霍天行在錢庚祥家裡做客,就可以證明了——不過,在屋子內做親家,在屋子外做冤家,未免過於怪誕,相信他們之間必定有著極大的仇恨存在,而在表面仍然以禮貌交往,背地裡卻潛著重重殺機! 交通指揮燈由紅變黃,由黃變綠,於是汽車通行了,又疾馳暢行在路上,繞著跑馬地兜了一個大圈子,後面的汽車仍然跟著,一步也不肯放鬆,這是什麼緣故呢? 金麗娃悠然地專找那些熱鬧街道走。不時兜起眼珠在回望鏡上註意後面追踪的汽車,臉上露出笑容。 “何必逗著他們玩耍,還是快脫離險地吧!”沈雁焦急說。 “傻子,他們的汽車是錢庚祥牌照,你以為他們敢隨意生事嗎?”丁炳榮向他解釋說。 “他們既不敢動武,為什麼要追呢?”田野插嘴說。 “他們追的不是汽車,而追的是你!” “那他們和我一樣是傻子!”田野苦笑。 金麗娃保持緘默,汽車兜了一個大圈子,由炮石道繞上總督府,返回花園道上,遠遠看見瑪格烈朱的晚會還沒有散。汽車停下了,金麗娃說:“田野,我做事是否有失信過?現在豈不是又把你送回來了?” 田野確是很盼望能再看見桑南施一面,他們四人一同踏上石級,後面的汽車竟追到了,在他們相同的地點停下。 “讓他們跟著,別理睬他們就行了!”金麗娃在田野身旁低聲說。 果然的,錢宅的汽車中連司機四個人全走了出來,竊竊議論一番之後,全分散開,在石級上跟了上來。看這種情形,田野猜想出可能是金麗娃布好了圈套,而這幾個傢伙已經中計墜入圈套之中,但其中的用意卻非常使人費解。 龔宅的舞會興致仍濃,那些年輕人的“牛仔舞”狂野地把整間屋子的氣氛都轉變得年輕了許多。 田野的眼睛不斷地向屋子裡瞬轉,那些臉孔仍是陌生的,包國風仍在,但他的舞伴卻不是桑南施,桑南施到那裡去了呢?田野細細地在屋子內兜了兩個圈子,卻無法再看見桑南施的倩影。 “難道說,她又躲在屋子背後的山坡上嗎?”田野心中想,有著憂鬱感的女孩子們,往往在失意時都會找尋孤寂,尤其愛找尋她踏過的足跡,於是,田野便要走出屋外,他希望能在小山坡上看見桑南施孤寂地坐在那裡,這樣,便可以繼續他們一個小時以前默默相對的情調。 剛跨出大門,便有人伸手一把將他拖著。 “別出去,錢家的那幾個壞蛋正在牢牢的窺視著你呢!”竟是丁榮炳站在那裡。 田野不解,偷偷的溜眼望出屋外,只見那樹影花下,仍然有著雙雙對對的有情男女留在那裡,黑影幢幢,誰能分得出那一個才是錢宅的壞蛋呢?屋內的舞興正濃,和屋外陰森的潛隱了殺機,形成兩個世界。 “你怎會知道他們還留在那裡?”田野說。 “短時間內他們是絕對不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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