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5章 第五章義無反顧

職業兇手 牛哥 22282 2018-03-22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丁炳榮將田野喚醒,天色已經大亮,旅館中回復了常態,好像平常一樣的安靜無事,恐怖氣氛已經解除。週衝派來一個叫沈雁的人來接替田野,年紀很輕的,也是念過書的人,看樣子也是正義公司吸收的“新血”。 “周大哥叫我接替你到晚上七點鐘……。”他向田野交待說:“叫你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啦!” 田野見周衝突然派人來接替他,更是感到詫異,他是個無家無累的人,即算在外面盪遊個幾天也沒有問題,丁炳榮卻是個有家室的人,不派人接替他讓他回家,反而派人來把自己遣調走,這內中有著什麼原因呢?難道說,事情已經敗露,他們要讓開手腳,讓共黨匪徒向小雪雪母女兩人下毒手嗎?怕他從中阻礙故意把他遣調開嗎?田野越想越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顱,既然有命令下來,他就得要讓出崗位,但他心中卻暗自盤算,希望藉用這段時間找到週衝,把周沖說服,能繼續保護小雪雪母女兩人直到達安全地點。

首先,他打電話到茂昌洋行找周衝,豈料週沖不在,老闆霍天行也不在。 他們好像故意避開了這件事情,接電話的卻是老闆娘金麗娃。 她說:“我有事情正要找你,下午五點鐘,我在'沙利文'餐廳等你!” “我七點鐘還要趕回來燕京旅館!”田野說。 “有兩個鐘頭足夠了!” “有什麼事情呢?” “見面再說吧!”電話便掛斷了,這種約會方式完全是強制命令式的。 田野看看手錶,還只有十點多鐘,離下午五點鐘還遠,大可以過海回公寓去好好睡一覺,或是設法找周衝再為小雪雪母女說說人情。他臨行時,特意再向婦人安慰一番,密切關照說:“在不必要時,還是不要出房間門外比較好,一切事情有丁炳榮在這裡,他會替你作主意的!我晚上七點鐘就回來!”

婦人好像不放心,她老在擔憂霍天行會將她出賣。 “不會的,談判已經下地,假如要出賣你早就可以出賣了,何需要繼續保護你?”田野再說:“而且共產黨已經全部撤退,足證明他們已經屈服,所以在白天裡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只要晚上略為小心點就行了,等到危險時期渡過去,你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田野要暫時離開,婦人當然是沒辦法阻礙的,但是這時的小雪雪已不像原先那末怕生,她摟抱著田野的膝蓋,不斷地呼叫田叔叔。這孩子怪逗人疼愛。無怪田野要感到一陣辛酸撲鼻了,他抱起了小雪雪,吻過她的臉腮後,交還到她母親的懷抱裡,匆匆離去。 約二十分鐘後,田野從統一碼頭的跳板踏上了岸,首先,他要找周衝,自然週衝是不會在寶豐大樓茂昌公司的,他悄悄地來到摩羅街的鴻發倉庫,繞著倉庫走了一周,門窗都是緊閉的,什麼人跡也沒有,田野無奈,只好轉道回返永樂街公寓,踏上樓梯,巧好就碰著吳全福下來,吳全福高聲怪叫說:“喲,田野,好幾天不見你的人影子,昨天晚上又連家都不回,你跑到那裡去了……?”

“昨天晚上有應酬……吃醉了酒……後來又打牌,一夜未睡……。”田野順口雌黃掩飾。 “三姑娘為你擔憂死了,她整夜沒有好睡呢!她現在上打字學校去了,還有一張紙條留在你的房間內……”吳全福看著田野的神情頹唐,著實有點難過,他不知道話應從何說起。 “唉,年輕人……應該多保重身體……” 田野跨進房間,字條是用茶杯壓在書桌上,字跡歪七豎八的,文句似通非通,寫著: “田野:今天晚上等你一夜,晚飯也沒吃,別給那女妖怪迷昏了頭,年輕人身體要緊,今天中午等你吃飯,別亂跑了!我現在上學去,蕭?清晨。” 田野舒了口氣,他知道三姑娘定然是誤會他和老闆娘金麗娃鬼混了,女人的心眼向是狹窄的,疑心病又重,實際上在這個時候,三姑娘還沒有管制他的權利及必要,她定然誤將自己當作主婦自居,但這又憑什麼理由呢?這個誤會鬧下去將不可收拾,說不定還會變成悲劇收場,田野起了戒心,但又無法給自己一個較好的處理辦法,督令三姑娘放棄賤業,由他負責給她挑起生活的擔子,也是他自己所答允過的,現在總不能說馬上反悔諾言,況且在情義上又說不過去。

唯一的辦法,是盡情迴避她,少和她接近。 吳全福又探進頭來向他說:“田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找到一個朋友合夥,在中環的熱鬧地區找到一個小門面,開一間小小的書報社,夏天時還兼賣酸梅湯,今天要簽合同,我得馬上去了!” 田野心中百感交集,對這些事情毫不感到興趣,略為點頭,微微一笑,待吳全福走後,掩上房門,倒在床上輾轉難眠,看看鐘點,已經是十一點三刻,還有十五分鐘三姑娘就要回來。 他知道三姑娘回來定然又會羅哩羅嗦一大套,倒不如悄悄外出,獨自找間咖啡館坐坐來得安靜。便躍身起床,在三姑娘的字條上寫上幾個字。 “公事繁忙,不必等我吃午飯,田留。” 馬路上還是老樣子,熙攘著來往行人,都是在為生活奔疲罷,田野無所適從地在人叢中穿行,不知不覺地又來到“天鳥”咖啡室。在白天裡,咖啡室的生意是非常清淡的,尤其在正午時間,差不多的客人都聚集到了飯館。

田野疲憊已極,找了一個僻靜的坐位,要過一杯冰咖啡,便靠在沙發椅上閉目養神,不一會兒迷迷糊糊便睡著了,但是腦海之中仍是紊亂的,似乎生命感到彷彿,出陷在泥沼之中,無可自拔,這是歧途呢,他需要自救,但怎樣自救呢?想從泥沼中逃出來談何容易!那泥沼等於蠻荒裡吞噬人的流沙澤,落在裡面,只會下沉,任憑怎樣掙扎,也無法逃得出去的,除非有見義勇為的人給他援助,……這等於三姑娘落在火坑一樣,假如沒有人給她援救,又怎樣逃脫火坑呢? ……又等於小雪雪母女,她們想自魔掌中掙扎出來,除了田野以外,還有誰肯仗義扶弱……。 倏而,馬路上掀起一陣聲浪,警笛長鳴,將田野從惡夢中驚醒,原來,馬路上又發生了搶竊案,又是一個女人的手提包被搶。

田野從窗戶向外望,只見一群路人推推擠擠的抓住一個青年人,拳打腳踢,好不淒慘,自然那青年人就是搶竊賊了,他不幸落網,被見義勇為的路人擒了,看他的樣子,眉清目秀,定然不是個慣犯,而且可能是受過相當教育的人呢,他可能受環境所逼,走上歧途……。 田野觸動心事,撫追往事,實不堪回首,這位不幸的青年人,和他是同病相憐,但愛莫能助。 看鐘點,時間過得很快,略為歇息,就已是三點二十分了,距離和金麗娃的約會,還只有個多鐘點,不知道這位慣於作威作福的老闆娘又有什麼新任務要分派下來,目前,他還沒有脫離“職業兇手”組織的能力,任何任務,還是敷衍下去。 田野離開咖啡館後,在附近的餐館吃了份快餐,候至將近五點鐘的時候,便趕到沙利文餐廳而去。

“沙利文”原是香港有名的一間中上級的餐廳,生意不弱,每在午後都座無虛席,田野在卡座中穿行,但奇怪的是金麗娃的影跡不見。 餐廳的二樓全是給人宴客的廂房,田野猜想,也許金麗娃在樓上宴客也不一定,於是便趕上樓去。 首先,他向把守在走廊間的茶房詢問:“有一位金女士在這裡請客嗎?” “沒有,只有一位姓錢的,在十六號廂房!”茶房禮貌的回答,一面指引他到第十六號房間。 “可否請你去問問,有沒有一位姓金的女客人在內?” “好的!”茶房進房間去詢問後,回來回報說,房間內並沒有姓金的女客。 田野深感到詫異了,看鐘點,已經是五點二十分,在職業兇手群中,守時間是最重要的事情,自然金麗娃也不會和他開玩笑的,她為什麼會失約呢?田野對茶房的話不大放心,於是,便迳行到十六號廂房去窺看。

那廂房的門口間有著一面磨砂玻璃噴了“朝日東昇”圖案的日式門屏,田野欲探首向門屏裡面觀看,豈料在門屏旁邊竟站有一個如保鑣形狀的漢子。也許是什麼大人物在這裡宴客吧? “找誰?”那大漢看見有陌生人闖進來,馬上阻擋。 “我找一位姓金的女士!”田野禮貌地回答,但他忽然感覺到這大漢有點面善,似乎在那裡看過。 “這裡沒有姓金的,更沒有女客!”大漢橫目相看,非常的不禮貌。 田野有點不樂,在公共場所裡,客人走錯地方,是經常發生的事情,何需要這樣的粗暴無禮。這種狗仗人勢的走狗作風實在令人不齒,正欲反唇相譏之時,廂房內鑽出一個肥大的中年人。 “誰?”這人正是錢庚祥呢,他看見田野倏然臉色一沉,狠聲說:“好哇!小伙子,原來又是你,算你找到冤家了,我究竟不知道你和霍天行這小子是什麼淵源?年輕輕的就拿性命跟我過不去,好吧!有什麼可看的,只管耍出來,我等著啦!”

田野大惑不解,為什麼每次金麗娃和他約會的場所,都會有錢庚祥出現呢?這是什麼道理?唯恐怕惹出誤會,連忙道歉說:“對不住,我找錯地方了!” 他由原路,匆匆下樓,剛落下樓梯、就發現金麗娃坐在貼近樓梯口的一坐位上,正在吃冰淇淋呢。 “唉,現在幾點鐘了?”田野以責斥的態度說話,因為餐廳中的客人很多,聲音不得不壓得很低:“你說我們的工作最著重時間,為什麼竟又遲到呢?” “你看見了錢庚祥沒有?”這妖婦滿不當一回事地散閒的掣著了打火機,燃上煙卷,吐出裊裊煙霧,側起了頭,飄著妖媚俏眼說話。 “看見了,他在樓上宴客……” “那很好,他看見了你沒有?” “看見了,幾乎起了衝突!” “嗯,那末你的任務就完成了,與我遲到沒有什麼關係!”

“這是什麼意思?”田野驚奇得幾乎憤怒,他知道可能又受了利用了。 “多問是犯忌的,你總記得九大戒條吧!”金麗娃仍保持著她的媚態。 “你們老用這一套來控制他人的思想,把手底下的人全壓製成麻木沒有靈魂的工具,像機械似地供你們驅使,哼,你們這種手法是從那裡學來的,這種方式和共產黨的勞役制度有什麼兩樣……?”田野的語氣逐漸激昂起來。 “別說瘋話!”金麗娃倏然板下臉色申斥:“組織是你自己要參加的,戒條是你自己承認的——好吧,我的唸書人,名詞不要背得太多,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你該回到九龍燕京旅館去了!”她說時,打開了手提包,取出一疊約近千元的鈔票,交給田野說:“這是先預支給你的酬勞,不過老闆叫我傳話給你!叫你少衝動,要多保持冷靜,小雪雪母女的問題並不簡單,不要妄作主張敗事!” 這時,在樓梯的轉拐,正藏著一個人,閃閃縮縮,鬼鬼祟祟正探出腦袋,凝神偷窺他們兩人的動靜,居高臨下,金麗娃將一疊鈔票交到田野手裡,他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們兩人在說些什麼,因為距離過遠,卻無法聽見。 這人正是錢庚祥的保鑣石大銅呢,田野在二樓的廂房口間露了面惹起錢庚祥的注意,因為田野曾經和金麗娃在宴會中出現過。錢庚祥知道是“職業兇手”群中的一員,不得不提高警惕,特意派出保鑣石大銅監視他的行動,豈料他又和金麗娃在樓下餐室中相談,更是惹人疑竇了。 “小雪雪母女的事情怎樣解決呢?我正要找老闆追問這件事情!”田野又說。 “把她們送上船,任務就完了!這件事情週衝已經向你再三解釋過了。難道說,你一定要違反命令孤意而行麼?”金麗娃以怒目相視。 “我是站在人道的立場上說話,而且我也是'正義'公司的一員,為了推進業務,為了公司的信譽,難道說我不能有意見貢獻嗎?”田野也充份不愉快。 金麗娃不願意再多說下去,氣沖沖地招茶房過來結過帳,擲下錢,就走了。臨到在門口分手時,金麗娃倏的忍下氣忿,和顏悅色說:“田野,你的意思我非常了解,血氣方剛的青年人差不多都像你一樣的衝動,不過,我還勸你,一切事情仍是由老闆作主比較好,為公司的業務,他自然會有分寸的,相信他的頭腦,也不會比你簡單,我是站在友誼的地位向你勸告,聽與不聽,還是由你?希望你好自為之!”這個妖婦,非常善變,她說完又是把臉孔一沉,走進了街道的停車場,跳上自己的汽車,駕著汽車揚長而去。 田野猶豫不決,他知道追著金麗娃多說也沒有用處,這件事已顯得充份可怕,假如他冒昧行動的話,可能就觸犯了組織的所謂九大戒條,會得到不可思議的懲罰,但是眼瞪瞪地看著一對婦孺弱者要送進魔掌裡,又不能不見死不救。在這種環境之下,田野能做些什麼呢?以他個人的力量,既不能反抗“職業兇手”組織的壓力,更沒有能力和共產黨龐大的黑勢力去戰鬥,他頃又感到孤立無援,旁徨無主。 “只有盡最大的人事力量吧!”他心中想,看時間離七點鐘尚早,於是便就近找到了一個公共電話,撥電話到寶豐大樓茂昌公司找周衝。 週沖不在,接電話的是霍天行,田野不願意和他起正面衝突,便把電話掛斷了,在馬路上躑躅而行,一路上,他暗自盤算應該如何設法盡最後的力量救助小雪雪母女倆。 倏而,他想起週衝的一句話說明天就有輪船開往新加坡,這就是說,明天他們把小雪雪母女兩人送上船,責任就算交待完畢,也就等於小雪雪母女兩人的性命落到船上以後,就隨便交由匪黨發落。 田野想起這一點,便匆匆購買了一份“華僑”日報,那是交通消息最詳盡的一張報紙,找尋開航新加坡的輪船名字。果然的,在明日上午七時,有一艘叫做“聖喬治”號的輪船開往新加坡,再沒有其他的輪船了,田野猜想,週衝所指的,也自然就是這一艘了。 他按著地址,匆匆趕往輪船公司去詢問,服務處告訴他說。這艘郵船,決定在明天早上七時正啟碇,駛往新加坡,道經澳門,約停留兩個鐘點上乘客……。田野靈機一動,又趕往港澳輪船公司查詢。港澳對開的輪船是每天都有班期的,在當天晚上十一時,就有著一班輪船開往澳門。 田野心中想,假如在香港直接送小雪雪母女兩人上船,無異就等於把她們倆人的性命移交到共黨匪徒的手裡,假如,施佈疑局,使小雪雪母女來一次失踪,混淆他人眼目,偷偷地把她們送往澳門,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又把他們送上“聖喬治”號輪船去,相信共匪發覺小雪雪母女失踪,定然懷疑是霍天行在故弄玄虛,一場劇烈的爭鬥是難免要展開的,而且,他們的互相較量,仍然只是在香港,斷然不會猜想得到小雪雪母女倆已經落在澳門,等他們想到澳門之時,小雪雪母女早已遠揚海外,和她的丈夫重敘天倫了。 這件事情的後果將會發展到什麼程度?如何的嚴重?田野不敢想像,但是為了小雪雪的生命,他毅然決定這樣冒一次險,於是,便購買了兩張赴澳門的船票。 當他回返九龍上海街的那間下級旅館之時,已經是七點二十分了。 幸而還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小雪雪母女兩人安然俱在,尤其小雪雪,看見田野就等於看見了親人一樣,摟著他的膝頭,拼命地叫田叔叔,這孩子的感情和田野逐漸滋長,但是這種滋長使田野更感到辛酸。 丁炳榮馬上打官腔申斥說:“你近來做事老是心情恍恍惚惚的?叫你七點鐘回來接班,又要遲到……不守時間是做事的一個毛病,你將來的失敗就在不守時間裡……” 沈雁的表面上是個誠實人,但是說話卻相當的油滑,他臨走時把田野招出走廊外僻靜的地方,說:“你回來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呢?這種案子最難處理,攪得不對就要展開大流血事件……” “你在正義公司多久了?”田野以不屑的態度回問。 “三個多月了……”沈雁莫測高深地答。 “那你的資格並不老!”語氣很冷,意思即叫他自己尊重。 沈雁有點尷尬,但正色說:“週衝剛才有電話來過,他叫我轉告你,一切事情應該老闆的主意,見機行事不得擅作主意……。” 田野更是憤恨地說:“你我都快成為行屍走肉了!”他就不再理睬沈雁的勸告,迳自返回房間,在無可適從下,只有逗著小雪雪玩耍,沈雁被撇下在走廊上,自覺無趣,聳聳膀肩,也就只有走了。 婦人在整日內,都被一陣愁雲罩著,步門未出、如坐監牢獄般困在這小小的房間之內,以淚洗臉,雖然,霍天行說給她以最大的保障,但是保護的日期已到最後的一日,現在消息已經洩漏,明天送上船,保護的合約滿了,霍天行派下的人全部撤退,到時候共產匪徒再要向她下手時,又將怎麼辦呢? 她的心中想著,丁炳榮和田野兩人在表面上雖說是負責保護她至合約最後的一秒鐘,但實際上無異是監禁她的行動,想私下逃走,也沒有機會,直至把她們母女兩人送進虎口才肯罷手。這種手段,確是夠殘忍的,保護費是收了。正義之名也收穫了,而且又討好了共產黨,天底下還有更上算的事情嗎? 由田野的臉上充滿了挹鬱,婦人知道他是站在同情的一面,但是頭頂上的壓力,又使他無可如何。在利用心理上來說,婦人可以為,唯有田野這一條路是她唯一的生機。 所以看見田野,婦人就充份露出希望,趁在他逗著小雪雪玩耍之時,藉機會上前,抱起了小雪雪,母親以管教孩子的口吻說:“頑皮的孩子,別纏著田叔叔吵鬧,我們明天就要分手啦——對嗎?田先生——也許我們一別,就永不能見面了。” “……”田野被觸動心事,吸了一口涼氣,礙在丁炳榮在旁,不便多說話,便緘默不答。 “霍先生有什麼交待呢?”婦人又問。 “我們的老闆是非常講究義氣的人,他說只要你一天不離開香港就保護你一天……”田野答。 這句話倒是非常費解,據他知道霍天行是斷然不會說這種話的,現在為了小雪雪母女,已經和共產黨鬧得不可交開,能把婦人早點送走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假如繼纏拖下去,難免雙方都要動干戈。 丁炳榮以懷疑的眼光向田野注視,田野卻表現得非常自然的向他說:“我說得對嗎?丁炳榮。” “那自然羅!自然羅!……”丁炳榮連連含糊以對。 “明天就有一條船駛往新加坡,”田野又轉向婦人說:“你的船票買好了沒有?我們把你送上船,責任就交待了。” 婦人感到田野的態度有異,茫茫然說:“船票是由霍天行代辦的,相信他已經預備好了!” “嗯!”田野飄過眼色:“為你自己的事情著想,為什麼不打個電話去問問呢?” “……”婦人不解,心中開始忐忑不安,她不知道田野的用意何在,是善意?是惡意?莫測高深,但看田野的臉色卻在善的一面。 “那麼這樣吧!我護送你去打電話,”田野又說:“丁炳榮,你就留在這裡負責看管小雪雪了!” “假如孩子不肯?”丁炳榮懷疑田野有越軌的行動,顯然反對。 但是田野已拉開了房門,將婦人牽出門外,一面還慰勸小雪雪說:“乖乖的聽丁叔叔的話,田叔叔陪媽媽去打個電話,馬上就回來,好嗎?”他不管小雪雪答應與否,就把門扣上了,遺下了丁炳榮與小雪雪在房間內。 行出走廊,田野就馬上向婦人低聲附耳說:“現在事情已經嚴重了,你一切的事情要聽我的指揮,否則性命難保,現在,你馬上打一個電話給霍天行,告訴他你不願想明天的一班船至新加坡,欲繼續在香港居留,要求他繼續保護……看他的反應如何?” 這一著,婦人早已想到了,繼續在香港住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消息已經張揚開去,在這風聲緊急的關頭上船,無異自尋死路,最好在無人注想之時,剎然間動程而去,使共產黨徒摸不著頭緒,那樣就比較安全得多了,而且現在還有田野撐腰,婦人膽子更壯,當然是樂想听從的。 她照著田野的指示,撥了個電話給霍天行,說明原委,要求取消明天的動程,要求延長時間,霍天行勃然大怒,但是婦人不管他如何反對,匆匆就把電話掛斷了。 十分鐘後,田野和婦人回返房間,馬上就有茶房招丁炳榮去聽電話,原來是霍天行打來的,他說:“不管程夫人母女如何?我們明天強制執行,逼她們上船——。” 丁炳榮便說明了可能是田野的盲從衝動,在其中亂出主意搗蛋。 霍天行說:“田野歷世不深,還沒有了解江湖中的所謂義氣,你要特別留意,那個女人,是共產黨的老特務,善於狡詐,也許田野會受她的蠱惑,不管如何,明天早上會帶人來押她上船,上船後我們的責任就算交待完畢,和'紅字頭''八字腳'的友誼仍可以繼續保持,否則以後的麻煩就多了!” 丁炳榮唯唯聽從知道霍天行的主意仍舊不改,他反而又加重了對田野監視的負擔,這不由得不使他感到詫異,既然霍天行知道田野有叛亂的意思,為什麼還不把他遣走呢? 晚飯後,還沒有什麼異狀,田野一直緘默不語,猛然地抽香煙,由他的舉動懦懦不安,丁炳榮可以看出他的心情非常紊亂,雖然他是在極力鎮定自己,但是這些掩飾是逃不過丁炳榮在黑圈子裡耍了十多年銳利的眼光。 反而是婦人比較能夠安靜,除了憂鬱以外,她一直表現的安然無事,好像一切事情已經交由命運處理在聽天由命了?倏而,她逗著丁炳榮說話:“這兩天風聲這樣緊,共黨匪徒已經知道我要乘明天的班船至新加坡,在這個時間上船當無異等於自投羅網……。” 丁炳榮安慰她說:“不會的,我們的霍老闆已經和共黨打過交道,你的事情已經由他出面'照了場子'假如共產黨再要出來找麻煩,那就是等於故意給我們霍老闆難堪,這樣做法,有失雙方道義,他們在香港原是偷偷摸摸的組織,難道說,就不怕我們以後給他們過不去嗎?” “但是我上船以後就不在霍天行'照場子'範圍以內了……。” “噢!那是一樣的……。”丁炳榮含糊說。 “不,丁先生,我已經通知霍天行,我要延期動程,我願意放棄明天的班票這些損失,由我自己負責,還要求霍天行延長保護時間……。” “唉!夜長夢多,那不是辦法。”丁炳榮搖首說:“你知道,共產黨在香港的黑勢力很大,假如長時間拖下去,遲早會出岔子,還是及早離去較好……” “不,我已經打定主意!”婦人堅決說,以後她就再也不開腔了。 夜間,小雪雪已經睡了,田野也推稱疲倦,和衣倒在藤椅上閉目歇息,他說:“這種滋味我畢生沒有受過,希望早點解決,讓我好好休息休息……。” 約在十時半左右,忽然茶房來傳報丁炳榮有電話,丁炳榮以為是老闆又有吩咐,當他落到樓下的電話間中,倒也奇怪,對方的電話是空著的寂沒有人聽,也沒有接,等了好久,他想撥電話到茂昌公司去詢問,因為對方的電話沒有掛斷,又撥不通,他深為詫異,驀然,他想起這可能是別人的調虎離山計。 丁炳榮匆匆趕回房間內,豈料田野、婦人、小雪雪,連同他們的行李都已失去踪跡,窗戶是敞開著,晚風正自窗外襲進來,把窗簾揚得高高地讓向天花板飄動。 三個人都同時失踪,而且還把行李攜去,房間內沒有一點毆鬥的痕跡,這當然不會是遭歹徒縛架了。顯然是田野盲從違叛了組織的命令帶著小雪雪母女兩人私下逃走了。 丁炳榮大吃一驚,窗戶是開著,外面是防火鐵梯,可以直到街下的橫巷,丁炳榮知道他們定然是由窗戶逃下街去,不敢怠慢,匆匆越窗戶追出去,緣著鐵梯飛奔而下,那鐵梯的最後一節是用彈簧浮升起和露台成直平線,人站在上面,便可以徐徐沉落街面。 等到丁炳榮落下街巷之際,街巷間是靜悄悄的,沒有人跡,他衝著向巷口間飛奔趕出去,四顧掃射,沒有發現,復又趕回來追至巷尾岔口,也同樣的沒有絲毫蛛絲馬跡可以發現。到這時,他已惶惶無主,田野和小雪雪母女兩人整個逃脫了,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向霍天行和周衝兩人交待才是。 兜向前街。那馬路的中央有著一個守夜的崗警,在無法可施的困境下,他只有向崗警詢問,冀圖得到些許線索。 “朋友,在十分鐘前,你看見有什麼人在這裡走過嗎?” “沒有,只有一架出租汽車,停在那條岔巷子很久,剛剛才走了,還不到十分鐘呢?”崗警答。 “向那一方面去的?”丁炳榮似乎還有找到線索的希望。 “向尖沙咀方面去的。”崗警遙遙一指。 丁炳榮心中想,田野在香港無親無戚,他能把婦人送到那裡去呢?向尖沙咀走,定然是要乘輪渡過香港去,到香港又能躲到什麼地方呢? “唉!糊塗蟲……!”他狠狠咒罵,便匆匆趕回旅館去撥電話報告霍天行,說田野帶領小雪雪母女兩人逃亡。可能乘輪渡至香港,希望他們派人截阻。 丁炳榮雖說在黑社會的圈子裡闖了有相當的時日,又在職業兇手群裡耍了一年半截,黑圈子裡,五花八門各種偷、欺、拐、騙的手法,全耍得爛熟,沒有誰能夠在他面前討得便宜,竟是一時疏忽,便被初出茅廬的田野把他騙倒了。 原來,田野早有準備攜帶小雪雪母女兩人逃亡的決心,他在港澳輪船公司購買了兩張船票(小雪雪未成年是免票的),在回返九龍之際,預早在出租汽車公司雇了一部汽車,請他在十時半左右停放在“京華”旅館附近的岔巷等候,又在旅館附近的一家有電話的雜貨店買通了一個店伙,請他在十時半左右打電話至“京華”旅館找一零四號房間一個姓丁的開玩笑,只需將電話講十來分鐘,讓姓丁的苦等一陣,就算玩笑開成功了。代價是一百元,店伙就垂手而得,自然是肯樂意答應的。 田野回返旅館,就偷偷地和婦人通了消息,行李早已收拾好,等到飯後十點半鐘的樣子,果然的那店伙遵守諾言打了個電話把丁炳榮支出房間去,田野得到空隙,便匆匆攜帶小雪雪母女兩人由窗戶外的防火梯落到街上,出租汽車早已等候在岔巷間,他們便從容逃去。 等到丁炳榮發覺有蹊蹺之時,追到街上,田野差不多已經抵達尖沙咀碼頭了。這種意外事情,丁炳榮不得不向老闆報告。 霍天行接到消息之後,大為震怒,立刻通知周衝,吩咐他召集所有的兄弟展開緊急行動,據丁炳榮所說,田野是向尖沙咀方面逃走的,霍天行的猜測和丁炳榮相同,田野在香港無親無戚,他能到什麼地方去呢?斷然不會乘火車上廣州自投羅網吧,唯一的門徑,就是把小雪雪母女兩人藏到他自己的家裡去。 於是,便分派出大部份的人馬,封鎖各港九輪渡的碼頭,冀圖將田野三人截獲。一方面,又派出人在永樂街田野居住的公寓附近監守。但是他們絕沒有想到田野竟已買好了赴澳門的船票,要把小雪雪母女兩人送至澳門趕中途站的輪船至新加坡呢。 在統一碼頭各輪渡的進口處守候了竟夜,尖沙咀過來的輪船一隻又一隻,竟沒有看見田野的踪跡。 原來,港澳輪船公司的碼頭是設在香港方面的,為方便九龍方面的乘客,自己設有輪渡專供九龍方面的旅客上船所用的,只要購好船票,就可以免費搭輪渡過海駁上輪船,就不必經過其他的輪渡碼頭周折了。霍天行、週衝及丁炳榮等人向稱老謀深算,在黑社會裡闖了多年,竟也疏忽了這點。 田野安然地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將小雪雪母女兩人及時送上輪船,十一時正啟碇,輪船離香港,乘風破浪,直向澳門而去,有田野做護送人,將兩條弱者的生命救出魔掌。 在這段時間,霍天行和周衝兩人已盡了最大的力量在各輪渡碼頭截尋田野和小雪雪母女三人的踪跡,一個青年,攜帶婦孺兩個,目標是非常顯明易認的,絕對不易混淆,而且田野的寓所,永樂街的公寓,及一切田野經常接觸的朋友,如三姑娘、吳全福等人,都一一派人監視,連田野慣常留連的地方,“天鳥”咖啡室,飯館,都搜索過,但那裡有田野的踪跡呢? 已經是午夜的時候了,港九的輪渡在白天裡是每上五分鐘一班的,但是過了十二點以後,就改為每小時一班,到三點鐘後就全面停止。 這時已是兩點多鐘,海面上已經是一片寥寂,連水上人家都躲到小艇篷裡睡眠。除了水波蕩漾,漁火照愁,馬路上也是靜悄悄的,路人歛跡,假如在這個時候,碼頭上聚滿一些形跡可疑的人,很容易惹起巡邏的警探注意,所以霍天行不得不下令叫他們散去,只留下余飛一個人喬裝無家可歸的流浪人,蹲躲在碼頭邊緣繼續刺探消息。霍天行等一干人便回返茂昌公司等候報告,等到天亮之時,仍沒有消息傳來。便是共產黨方面已經有電話來詢問了,開往新加坡的聖輪將要啟碇,為什麼還沒有看見霍天行遵守諾言,將小雪雪母女兩人送上船去? 霍天行支吾以對,實在也有苦難言,週衝覺得事有蹺蹊,他猜想田野已經不可能將小雪雪母女送香港來躲藏了,查看報紙上的交通消息,巧好這天又沒有飛機飛航新加坡的航線。 只有民航隊飛美國的,道經台灣與日本的班機,這條路線是需要有護照和入境證才能登陸的,斷定田野不會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如此的神通,把護照或入境證弄到手,攜帶小雪雪母女逃亡吧? 乘火車到廣州,那等於送羊進虎口,又不會的。 交通路線都查過之後,覺得越境逃亡是絕不可能,以目前的形勢來說,在香港方面找不到他們的踪跡,那就只有推想他們可能逃至深圳,沙田或九龍市郊的荒僻地方暫時躲藏起來。 九龍的地方大,山區與荒僻的地方多,假如沒有線索,想盲目搜尋幾個人的踪跡,無異等於大海撈針,著實不大容易,而且共匪逼得緊,船將要啟航,還沒有看見霍天行把小雪雪母女兩人送去,他們以為霍天行故意擺噱頭耍花樣,對這種背信的無義欺騙感到憤慨,來勢洶洶聲言要找霍天行“總結帳”。 丁炳榮仍守在九龍方面偵查線索,他感到束手無策之時,便只有打電話向老闆請示。 週衝接起電話便說:“田野他們並沒有逃到香港方面來,可能在九龍什麼偏僻的地方躲藏起來!你要設法繼續偵查,我馬上派人來協助你!” 七點鐘過後,“聖喬治”輪已經啟航了,共黨的特務頭子雷主任帶了他的爪牙王鵬等一批人,如狼似虎,衝進了茂昌公司,這種閃電式的行動,無異是要找霍天行火拼,攻其措手不備。 雷委員闖進了經理室,看見霍天行劈面便說:“霍大哥,怎樣說法,兄弟向來是尊重霍大哥的為人的,我們不能破壞道義,隻請霍大哥給我們一句話,讓我們回去給組織一個交待!” 在這種形勢之下,霍天行也感到非常狼狽,在當初的時候,假如硬要把事情挺下去,保護的小雪雪母女兩人到底,絕對不容許任何人為害這倒還有話可說,但是經過妥協,答應過護送上船後即移交共黨處理,豈料自己的手下叛變,把雙方的密約完全傾覆,這還有何話說呢? “霍大哥不能閉著嘴巴就算可以了事,總得給我們一個答覆!要知道我們弟兄是怎樣活著的?總得要有句話給我們回去消差了案!”共黨匪徒的頭牌爪牙氣勢凌人地指手劃腳向霍天行說話。 在茂昌公司之中,就只有霍天行與週衝兩人,而共黨方面卻有十餘人之多,馬上發生武力衝突的話,以大吃小那霍天行和周衝兩人是準吃眼前虧的。但周衝卻不含糊,挺身上前怒目相向說:“王鵬,說話應有個地步,我們並非違背信義,只因為突然間有一個手底下叛變,把事情弄僵,這種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誰能擔保……?” “呸!”王鵬咆哮說:“假如每一件事情都出乎意料之外,那我們豈不是要吃西北風,……這種事情總不能當作兒戲,隨隨便便就可以了吧?……” “王鵬!你少說話,退下去,”雷主任將他喝止,復又裝出平和的態度向霍天行和周衝兩人說:“依你們兩位的高見,應該怎樣給我們一個交待呢?” 霍天行說:“我也不怕丟臉,週衝所說的是事實……。” 週衝馬上搶著說:“依我的看法,他們還沒有逃出港九,現在只有三條路可以走,第一、就是我們放棄一切,什麼也不管了,只要你們找到了程太太母女,隨便你們怎樣處置,要宰就宰,要殺就殺……。” “假如你們仍派有弟兄保護?”雷主任仍信疑參半。 “一律由你們格殺勿論。”週沖說:“第二、你們再寬限日期,讓我們把叛徒與程夫人母女兩個找回來,再交給你們發落。笫三、我們合作去找,大家有目共睹,免傷和氣……。” 這番話說來,頓近情理,空氣就比較緩和了,雷主任自然也不希望和“職業兇手”這一股有組織的惡勢力作惡化的衝突,再三考慮之下,便斥退左右,僅留下王鵬一個人和他們談判。 最後,他們決定了採用第三個辦法,雙方合作。
負責把守在永樂東街公寓附近的是余飛和懶蛇張興旺兩人,特別的是這一組並沒有共產黨參加在內。 這是守株待兔的辦法,據周衝猜想,假如田野要回香港的話,是必定要回公寓走一趟的,他們倆人呆呆的守了一夜,直至次日清晨果然不出所料,被他們守著了,看見田野昂昂然回來。 “嚇!你好大的膽子,還在馬路上大搖大擺!”懶蛇張興旺說。 余飛早已擁上前去將田野擒住,拖進了樓梯口間。但是他的態度,卻似乎對田野表露同情,說:“田野,你怎麼攪的?跑到那裡去了?姓程的母女兩個呢?” “哼!”田野冷笑著說:“她們上船到新加坡去啦!” “上船?什麼時候上船的……”懶蛇表示詫異。 “我把她們送至澳門,在澳門上船的!” “唉!你把事情鬧得天翻地覆了……。”余飛說。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由我自己一個人負責好了!”田野滿不在乎地說。 “唉!……”余飛和懶蛇兩人,俱無可奈何,張興旺說: “週衝還在樓上等你暱,快上去吧!我在公寓裡不便露面,余飛陪你上去!” 田野聽說周衝也守候在公寓裡,顯然他們把這件事看得如何的嚴重了,便冷冷地說:“想不到他肯露面了!” 週沖正在三姑娘的房間之中,向三姑娘細細查詢田野近日的行動,冀圖可以找出些許線索,他自稱是田野在茂昌洋行的同事,他說,田野已經失踪兩天了,所以希望三姑娘在盡可能的範圍內給他一點幫助,以便找出田野的下落。 三姑娘還穿著睡衣,蓬頭散發,像是剛自床上爬起來,兩眼深陷,精神頹喪,似乎已經是失眠了好幾夜了,自然,她是為著田野的事情而感到傷心,但是她能夠給周沖一些什麼幫助呢?田野的事情,在什麼地方做事,還是漠然不知,她僅能說的,在田野還沒有失踪的前幾天曾經有過兩次,有人送名片來,請田野馬上外出會面。這些,對周衝毫無幫助、因為請田野外出的就是他自己。 三姑娘又說:“前天中午,他還回來過一次,但是當時,我並不在家……” 倏而,田野出現在門前,是余飛把他押著上來的,三姑娘喜出望外,歡呼說:“啊!他不是回來了嗎……?” 週衝看見田野,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怒,因為三姑娘在當前,而且公寓裡還有其他的住戶在內,不便發作,只是頻頻點首緘默無語。 三姑娘卻真是喜出望外。她跳躍上前,持著田野的手也不避涉嫌,非常切親地說:“三個晚上了,你沒有回家到那兒去了……?這位先生找你兩天了……”她指著周沖說。 “我有重要的事情……”田野含糊說。 “好吧!老闆等著你說話呢,我們走吧!”週衝從當中穿過去,把他們兩人分開。 這時,三姑娘才看見田野的背後站著一個濃眉大眼,凶神惡煞似的禿頭大漢,又看見周衝冷面無情的神態,不禁打了個寒噤,意識到可能又有類似流氓劉文傑的事情發生。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問。 “沒有,他們都是我的同事,老闆要找我,我不能不去,今天晚上我回來吃晚飯,替我燒點好菜!”田野非常識趣,他知道自己這一去,有沒有性命回來還不一定,為避免三姑娘吃驚受累,只好給她一點暫時的安慰。 “他沒有什麼事的,老闆要找他查帳!晚上我送他回來就是了!”週衝也看破這一點,幫助田野給三姑娘鎮驚。 “他虧空公款嗎?”三姑娘仍不放心地問。 “沒有!”週衝赫然而笑。 這樣便將三姑娘瞞住了,落到街面上,懶蛇仍在,早召來一部汽車,將田野押上車後,向著羅地街的路線而去,田野便知道他們是把他押往鴻發倉庫問罪。 在路途中,週衝問:“姓程的母女兩個呢?” “上船去了,你不是交代過我,把她們母女兩人送上'聖喬治'輪,任務就算完畢了嗎?” “聖喬治輪?”週沖不解,“幾點鐘送上去的?” “不!”田野說:“我把她們先送到澳門,由澳門搭中途站上船的!” 這一來引得周衝豁然大笑,反而翹起了指姆說:“你做得對,我就討厭和那批蛇鼠為奸的共黨匪徒妥協,在老闆面前,我擔保你無罪就是了!” 禿頭大漢和懶蛇也赫然大笑起來。懶蛇說:“想不到田野把我們兄弟全耍了不說,而且還把共產黨也弄得莫明其妙了!哈,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不一會,已來到鴻發倉庫,汽車的喇叭響過三下,倉庫的大門便洞開,田野由周衝三個人陪同著,踏進了倉庫大門。 老闆霍天行板著臉孔,滿臉殺氣,岸然坐著,他是接到懶蛇的電話通告,特意趕來審問田野的。 他的身旁,置有一個巨型的木箱,那就是當為案桌所用的了。木箱上插有一柄亮幌幌的刺刀,在潮黯與陰森的環境裡更顯得寒氣逼人,氣氛恐怖。 田野由周衝、懶蛇余飛三個人押進屋子之後,那扇厚厚的木板便呀然關上,裡面除了丁炳榮、沈雁和幾個曾經和田野共同工作過的人,是相識的以外,還有大部份的人,臉孔陌生,根本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坐的坐,站的站,散佈在每一個角落,那形狀好像森羅殿內審判冤魂,又好像匪窟內開香堂一樣。 霍天行咳嗽一聲,這是開始審問的表示。四下便鴉雀無聲,一切的動靜便全凍結了。田野的表現很好,態度從容,臉上找不出絲毫恐懼的跡象,他慢步走到霍天行的面前,在大木箱旁肅靜屹立。 然而在整個倉庫內的所謂英雄好漢們,對田野全是同情的,至少他仗義救助了兩個弱小的婦孺。 “你還記得我們的九大誡條嗎?”霍天行第一句問話,斬金截鐵。 “記得,一個字也不會忘記?” “那麼為什麼不服從命令?” “我完全遵照命令行事!有那一點不遵命令?請老闆給我處分!” “你把姓程的母女兩個送到什麼地方去了?” “送上'聖喬治'輪,這是遵照命令行事的!” “嗯……?!”霍天行楞了一楞:“在什麼地方上船的?” “我把他們送到澳門,由澳門搭中途站上船的,因為在香港上船,有人要暗算他們!” 田野的對答如流,使所有在場的人咋舌,因是這是“正義”公司自成立以後,從沒有人敢如此堂堂皇皇地當眾和老闆抗辯的。 “但是我的命令是在香港上船!”霍天行怒目相向。 “在香港上船有人行刺他們,怎好把事情弄得前功盡棄……”田野的語氣亦極其強硬。 從來,在霍天行審問手下人失職的案件時,誰都是戰戰兢兢俯首認罪的,只有田野是頭一次,理直氣壯地駁辯,剎時引起大眾的竊竊私議。 忽然間在牆隅的人叢中跳出一個人來,高張雙手,非常激昂地說:“大家請聽我說話!我願意為田野辯護!” 頓時,那股竊竊私議的熱潮便被鎮壓下去,大家抬眼看去,那個挺身為田野辯護的人,原來竟是周衝呢。 老闆霍天行自然對周衝的這種態度不滿,但是周衝是他手底下唯一的得力助手,而且大部份的權柄全捏在他的手裡,有點奈何不得,便怒目相向,厲聲說:“你怎樣替田野辯護法?” “田野沒有錯!”週衝答。 這句話使所有在場的人嘩然哄動。同時,老闆娘金麗娃也自通道間探出頭來觀望,原來她竟是躲在通道內的小房間裡呢! “你且舉出理由!”老闆說。 “老闆的命令,是把姓程的母女兩人送上'聖喬治'輪,就算任務交待,這點田野已經做到!”週衝以演講的姿態博得大眾同情。 “但是我的命令是在香港上船!”霍天行說。 “香港上船,與澳門上船,有什麼分別呢?反正送上'聖喬治'輪,使程氏母女兩個能夠安然抵達新加坡,就算達到任務!老闆和共產黨方面有什麼秘密協定?田野不知道!他的任務達成,替'正義'公司保存了信譽!他應得的是'功'而不是'過'!” 這句話駁斥得霍天行啞口無言,他的原意,對田野也不過是採用略為申誡的態度,沒料到週衝忽然挺身出來作梗,論實際上的情形,田野也確實是有功而無過。他和匪黨的雷主任的秘密協約,除了周衝以外,確是沒有向任何一個人道及,而且他還曾經再三叮囑週衝,千萬不要向任何人洩漏。所以,他怎能說田野有過呢? 霍天行對周衝的反覆無常,感到憤恨,這自然是周衝充份在顯露他的陰謀,在收買人心,但是表面上又奈何不得,只有說:“好吧!周兄,今天賣你的面子,算田野無罪,不過為我們的綱紀問題,我需要和你好好商量一番,我們到小會議廳裡去!” 這一來,田野便算被宣判無罪了,倉庫內起了一陣歡樂的騷動,所有的同僚都紛紛向田野道賀。 相反的,只是在小房間內傳出來,一陣陣霍天行金麗娃和周衝爭吵之聲,但這些爭吵並不劇烈,尤其霍天行的聲音低沉,生恐播嚷出去,使手底下人當為笑柄,有失尊嚴,週衝卻不同,因為他已站在有利的地位之上,每個人對他的“主持正義”都感到無限的欽佩,內心中的支持都不免是傾向他的一方面的。 漸漸,霍天行的語鋒已逐漸改變,轉移到應該如何善後應付共匪的方面。 週沖說:“反正共黨還有一件案子委託我們辦理,我們免費替他們達成任務,就當為把這筆帳一筆勾消,老闆認為如何?” 霍天行仍有考慮,說:“這件案子的代價是五萬元,我們的損失就太大了一點……” 週衝馬上說:“難道說,老闆為慳吝五萬元,就犧牲我們的弟兄和共產黨流血火拼嗎?” “週衝近來說話的火藥氣味太重了!”金麗娃從旁指責。 “我全是為'正義'公司著想!” “嗯……”霍天行頻頻點首,兩眼灼灼地露出凶光,在形勢所逼下,他算採納了周衝的意見。 “假如老闆不便出面和雷主任談判,由小弟出面好了,相信還不至於給公司坍台吧!”週衝最後說。 這一夜在大三元酒家的頂樓上,酒氣醺天,這是用四間廂房打通成的一個敞通的房間,佔了頂樓整整的半個樓面。 原來,是“職業兇手”群,“羅漢請觀音”大家合夥慶賀田野達成任務,這件事情不用分說是周衝發起的,也是當然主人之一,單隻老板霍天行和老闆娘金麗娃沒有在場,這內中自然又有蹊蹺了。 到會的所謂英雄好漢共二十來人“清一色”全是男的,擺設了四桌酒席,猜拳行令,勸酒乾杯,確是熱鬧非凡,漸漸卻來了一批嬌嬈冶豔的女人,原來他們大家都有規定,每個人都必需要叫條子。好在所謂英雄好漢的人物,都是有“老相好”的,條子送出去,不管那個女人,有天大的事情也要馬上趕來。 酒、色、財、氣,是做一個江湖人物必須俱有的最低條件,田野是新入行的伙伴,一竅不通,臨行要叫個“老相好”,也辦不到。 週衝慫恿說:“為什麼不把你的三姑娘找來?” 田野感到尷尬,搖手說:“唉,那怎麼行,別人是大好的良家女子……” 週衝豁然大笑,自然,三姑娘的身世在他的肚子裡已經有一本清楚的流水帳,能瞞得任何人,卻瞞不了他,這一笑,卻把田野弄得臉紅耳赤。 但周衝並沒有意思當眾拆穿三姑娘的底牌,使田野難堪。經過和大家議決後,決定請新入夥的沈雁負責替田野做“穿針引線”找來一個姑娘,沈雁原是個紈褲子弟,來到香港已經有五六個年頭,港九地區上中下三層的花冊,全能背得爛熟。他說:“田野哥的事情,我不能含糊……”咬著唇皮,想了個半晌,捏起筆桿,大筆一揮。寫出“芳艷芳”三個字,丟下筆桿,翹起了大拇指向田野說:“我敢保證,你一定滿意,身材好,相貌好,而且還是個上過鏡頭的電影明星哩!” “哈,英雄美人總沒有問題了吧!”週衝怪叫,還高舉起酒杯向田野乾杯。 田野畢生沒有叫過條子,弄得非常窘困,礙在大家的情意不可卻,攔阻不下,終於條子便由茶房遞送出去了,不一會,那位掛名的電影明星“芳艷芳”便到了,沈雁說得一點也不錯,身材好,蛋臉不壞,皮膚細膩,嬌滴滴的,確算得上是一個美人,而且風月場中的資格老到。 看美人的便一窩峰的上前,拉的拉,扯的扯,揩油的揩油,推推擁擁把芳艷芳推到田野的身旁坐下。 於是鬧酒的更鬧得兇了,你一杯,我一杯,英雄美人全做了對象,田野的酒量本來就不好,加上有陌生女人在旁,剎時間便喝得酩酊大醉。這時,他早把三姑娘置諸腦後,他把向三姑娘所說:“我回家來吃晚飯,替我多弄點小菜……”的話,早已忘記得乾乾淨淨。 只可憐了三姑娘,菜擺開了,飯盛好了,呆呆看著鐘頭,時刻一分一秒溜過去,天也黑了,夜也深了,路也靜了……仍然沒看見田野回來,她尚還替田野擔憂,也許出了什麼意外了。 她萬沒料想到田野正在花天酒地,醇濃的酒,一杯一杯向肚子裡灌,美人在伴,醉了還要喝,喝了還要唱,世間上一切一切都忘記了,問題只是怎樣把酒裝到已經發漲的肚子裡。 終於,他倒下去了,除了天旋地轉以外,腦筋裡什麼也沒有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張開眼,陽光刺得他的眼睛昏花,腦門仍是劇痛的,摸摸額頭,想爬起來,但是身體酸軟無力,等到他的知覺略為恢復時,發現自己竟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陌生的被子,陌生的枕頭,陌生的房間,而且,身旁還有一個陌生的女人……! 田野頓時臉紅耳赤,摸摸自己的身體,赤裸裸的觸著身旁的女人,同樣的是一絲不掛,好在這些羞恥還有一張被單蓋著。到這時候田野才起了慌亂,心胸間撲撲的跳。那陌生女人仍背著身子沉睡如泥。由她的皮膚細膩玉滑,豐腴,田野可以斷定,她就是所謂上過鏡頭拍過電影的芳艷芳,這樣未免把電影明星估計得太不值錢了。 昨夜的情景非常模糊,田野僅能記得他被大家包圍著勸酒,芳艷芳也是大家進攻的對象,他們好像一對患難的情侶一樣,無可逃避,終於田野倒下去了。 ……在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把他槓著走,上汽車……大概就是送到這裡來了。 田野舉目四看,這裡不像旅館,房間內的佈置,好像住家人一樣,不怎華麗,但佈置得雅緻潔淨。像是中下級的人家。難道說是私娼館不成? 他的頭仍在疼痛,一是喝酒過多的關係,還在翻胃,撫著剝得精光的身上,他懷疑自己犯了罪,但是犯罪的情景卻一點也記憶不起。 和赤裸的女人同床,還是他生平頭一次,這怎能使他不感到羞慚呢?芳艷芳仍像一條死蛇般躺著,田野輕輕掀開了被單,爬身起床,由掀開被單的一剎那間,他窺看到芳艷芳的玉體橫陳,確是夠誘惑人的。 是誰佈置了這些誘惑呢?田野深感到旁徨,參加了“職業兇手”用別人的血來爭取生存,已經是罪孽,加上了賭博……現在又加上了酒、色,他簡直已墜入了罪孽的深淵。 他的衣裳是搭掛在床畔的靠椅上,匆匆一件一件穿,衣裳上還染滿了酒漬,及酒醉嘔吐的腥臭氣味。這些都是使他慚愧的罪證。 “啊……田野先生,你要走了麼……?時間還早嘛……”嬌滴滴的聲音。芳艷芳睜開了惺忪睡眼。還一面看著她的腕錶。時間已經是快要十點了。 “王媽,快倒水田先生洗臉……” “不必了,”田野說:“打擾得太多,不好意思!”說時掏出錢來,但又不知道“夜渡資”應該如何付法?想問價錢吧!又怕出醜,便胡亂拋下兩百元。狼狽奪門而退。 當女傭王媽送進洗臉水之時,田野早已踪影不見。 田野跨出大門,舉目四看,才知是在石塘咀住了一宿。這裡是香港的風化區,那芳艷芳無疑的就是私娼了。田野的內心中更加慚愧,參加了“職業兇手”以後,生活逐漸腐化。竟趨落到宿娼嫖妓,長此以往,陷入泥沼無以自拔,來到沒頂之時,後悔莫及矣! “我需要自救……”他喃喃自語,但是他又有什麼能力擺脫“職業兇手”的腐陷呢?他知道,想辭職是萬不可能的,誰參加了職業兇手的組織,就絕對不容許脫離,這原因自然是怕秘密洩漏,唯一的辦法就是逃亡,但是田野自問,他能夠逃到那裡去呢?大陸陷在魔手裡,逃回去落在匪黨的鐵蹄之下。除了“充軍”,也難免一死,澳門天地過小很容易被“職業兇手”找到,往台灣去吧,又舉目無親。連找個辦入境證的親友也沒有,想逃亡至海外吧,越南、新加坡、菲律賓……都同樣有許多手續上的麻煩,而且逃亡消息假如洩漏,霍天行、週衝,都一定會殺掉他滅口。 田野惶惶無策。他洞悉職業兇手不過是個“狐群狗黨”假借“正義”為名的社會黑組織,但又無法擺脫。這種精神的痛苦是難以抵受的,他自命為一個有作為的大好青年,目前雖陷在卑劣的環境裡,但是自己的前途仍需要打算,前途仍需要找尋。 到這時,他真後悔為了報復個人的私仇,捨棄了自己的志向而參加“職業兇手”作為除去劉文傑的條件,現在墮落罪惡深淵而無法自救。他一路盤算著,始終找不到今後應走的一條路,乘上公共汽車,道路是遙遠的,汽車的輪胎在畢直無盡止的柏油路上飛輾,正告訴了他,生命是遙長無盡止的道路。 回到永樂街公寓,舊觀全改,連樓梯板牆壁全粉刷一新。這些,是閻婆娘照田野的意做的,她的刻薄作風竟完全改變了,自然,這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田野的鈔票作祟,使她大破慳囊,但是那些全新的樓板牆壁,在田野的眼中全是腥鮮血跡。 上到樓上,田野又感到詫異,他的房間內竟坐著老闆娘金麗娃。 看見這個女人,田野的心中就起了疙瘩,推門進內,金麗娃卻一改以往的寡落態度,以笑臉相迎。 “田野!昨夜耍得高興嗎?想不到慶賀酒竟是通宵達旦的!”金麗娃笑盈盈地說。 這句話,正對準了田野的心坎,一針見血。想起昨夜失信答應三姑娘一同吃飯的事,就感到羞慚萬分,不過在這個時間,他知道三姑娘是要上打字學校去的,不和她直接碰面,就可以減少許多難堪。等到過些許時日,再向她道歉。也就無所謂了。豈料那陰魂不散的金麗娃又安然守在那裡,而且不知怎的,她還大模施樣的把田野的房間打開,以枕頭墊背,靠在床上,像這種形狀,好像是當作自己家裡一樣。 “你的生活逐漸腐化了,”金麗娃又說:“我想你還是注意身體要緊!” 田野不樂,皺著眉卷說:“你是怎樣進來的?” “是你的女朋友,不,也許是你的未來太太,”金麗娃說時,秋波瞬轉向著牆上懸著三姑娘的照片飄了一眼:“是她打開房門讓我在這裡等你回來的——我告訴你,她對你在外面住宿,似乎很生氣呢!” 田野喘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你找我又有什麼事嗎?”一面他迳自找乾淨衣服預備更換。 “當然有事!” “是屬於公事嗎?是否又找到了錢庚祥的踪跡,找我去露露面嗎?哼!有過那晚上的事,我再也不會做傻子了,糊里糊塗,不明案情事實真相,像傀儡一樣的隨你們搬來搬去,多問兩句,又是違犯了戒條,事情做完了之後還要做得對准你們的意思,否則還要受審判,這種手法,是訓練一批沒有靈魂的走狗供你們驅使的,我姓田的生平最恨就是沒有靈魂的人,做過一次傻事就夠了,再不去做第二次,除非你們肯把任何事情開誠相見,清清白白告訴我,讓我考慮過值不值得去做,有沒有違背良心?有沒有違背我們'正義'公司的'正義'二字,然後再作決定,否則我就寧可隨你們的九大戒條處決,說我不服從命令也好,說我叛變也好。……”田野毫無顧忌,慷慨激昂地一口氣,滔滔說個不停。 這惹得金麗娃嗤然發笑,過了片刻,才說:“你的牢騷發完了沒有?我今天來的意思,是特意連絡感情來的,也算是慶賀你的工作成功,這與請酒鬧私娼館的方式不同,難道說你也要考慮嗎?” 這句話倒把田野說得臉紅過耳,吶吶不言。 “走吧!汽車還擺在街口呢!”金麗娃說。 “上那兒去呢?” “跟我走就是啦!”半是命令,半是媚惑。 於是,她倆落到汽車之中,由金麗娃親自駕車,疾駛到英皇大道之上。 “你剛才的一番話,是你自己所說的呢?還是誰唆你說的呢?”金麗娃一面把著駕駛盤,一面說。 “我自己有自己的做人主觀,絕不受任何人的支配!”田野答。 金麗娃嫣然一笑,滿塗唇膏的口中露出潔白的貝齒,假如世界上的英雄都難逃得過美人關的話,那田野也難得到倖免了。 這一天,金麗娃確實好像度週末假期一般,毫無目的地,帶著田野作仲夏之嬉遊,駕著汽車,疾駛往淺水灣,在面對著海洋澄黃的沙灘上散步,隔離了都市,景色清新,田野的胸懷舒暢,把鬱積在心胸的戚憂完全滌新。兩人坐在椰樹底下促膝而談,很奇怪的,金麗娃竟改變昔日作風,那一股老闆娘的腔調完全消除了。恢復女人天賦的本能溫柔體貼,使田野百思不解。 而且,金麗娃對“正義”公司及田野本身之事情,絕口不提,午間,兩人在淺水灣就近的一家餐館用過午餐,復又由金麗娃駕著汽車回返中環鬧區,在皇后戲院看了一場立體電影,完後又坐到咖啡館中,吃了一杯洋酒,聽聽音樂……好像是一對新墮入愛河的情侶一樣,直到下午三四點鐘,金麗娃還沒有分手的意思。這種情形,使田野非常費解。平常的時候,她每說一句話、每一個行動,都是有作用的,今天這種情形,在田野參加了“職業兇手”以來,還是第一次所見。每到一個地方,田野都是以懷疑的眼光四下搜尋,看看有沒有錢庚祥的影子,或者是找尋有沒有類似錢庚祥的事件,以免被金麗娃暗中利用,雖然,到目前為此他還摸不清楚錢庚祥和“職業兇手”的芥隙。 金麗娃早已用冷觀的揣測洞悉田野的心事,但卻處之泰然,對田野的疑神疑鬼予以無言的諷刺。 約近黃昏時分,田野站起來說:“我們該回去了吧?你不怕老闆找你嗎?” 金麗娃撅嘴一笑說:“我已經徵得老闆同意,今天和你好好的痛快玩上一天。” 這又使田野大感詫異。居然金麗娃出來和他郊遊,遊玩,也是奉著霍天行的命令、到底是什麼用意呢?他們在使用什麼詭計呢? “今天晚上我們到麗池花園,跳'晚餐舞'如何?”金麗娃又說。 “也徵求過老闆的同意嗎?”田野故作打趣而問。 金麗娃嫵媚撅嘴一笑:“假如你惦念著家中那位三姑娘,那就不必了,不過我每在周末時,都是寂寞的……” “老闆不陪你嗎?” “他多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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