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4章 第四章替天行道

職業兇手 牛哥 20005 2018-03-22
田野感到有點詫異,似乎霍天行把他捧得太高了。 於是,霍天行便把整個案件的真相說出來。他說:“有兩個政治難民,是母女兩個,那小女兒還只有七八歲,她們叛變了共黨,逃出鐵幕,準備由香港轉道新加坡,遠揚海外,但被共黨的特務組織追踪,要將她們狙殺,所以委託我們'正義公司'保護……” “這是義不容辭的事,即是不收費用,我們也要做的!”田野興奮說。 “錢是要的,工作也要做,否則我們'公司'怎樣生存下去?”金麗娃從旁插嘴說。 田野視她為婦孺之流,不理睬她的話,繼續問霍天行說:“我又有疑問了,既是政治難民,為什麼不要求香港政府保護呢?” “這內中自然有原因。”霍天行說。

“田野的老脾氣就是愛追根問底的!”週衝也表示不滿。 田野並不因為他們兩人的阻攔便不說話,再提出疑問:“那末為什麼一定非我去幹不可呢?” “我們和共黨的特務組織有過接觸,我們的職員,他們差不多全認識,你是新人,他們還沒有見過,所以行事比較方便!” 這句話聽後,田野的疑團更多,正義公司和共黨的特務機構有過接觸?有過什麼接觸呢?是否替他們殺人呢?既然雙方互相認識,又為什麼大家都不知告密?那母女兩人,是政治難民,不要求香港政府保護,其中又有著什麼原因呢?這許多疑團,田野自己自然是無法解答的,但他知道,再追下去,也不過徒費唇舌,而且是犯忌的,所以藏著一肚子納悶,悶聲不響,靜等候老闆給他的工作指示。

“現在,這母女兩人已住在九龍上海街的一間下級旅館裡,非常機密,由丁炳榮在那裡監護,你的任務冒充她的親戚,去經常和她連絡,作正面的保護,三天以後有開往新加坡的輪船,到時候送她上船任務就告完畢……” “假如上船以後,共產黨仍要謀殺她呢?”田野以穩重的態度問。 “那就不是我們的事了!”霍天行邊說邊自抽屜中取出一幀撕剩半截的照片,這照片正是那母女兩人合照的,那女人年紀約在三十歲以上,也還風姿綽約,尤其打扮樸素,頭髮是齊耳剪短的,相信這張照片還是在匪區所攝的呢! 那小女兒很逗人憐愛,臉孔圓圓的,不過看上去就可以知道她患著營養不良的病症,眼珠兒圓溜溜的而顯著憔悴無神。這都是關在鐵幕裡受著共匪蹂躪每個兒童所有的現象。

田野不由就想起了他流離失所的家庭和那年齡相彷彿的小妹妹。這案件更是義不容辭,應盡其所能盡力去做了。 奇怪的是那張照片的下半截竟被撕去,僅剩下她們母女兩人的頭部。 霍天行說:“這張照片交給你,一則是給你辨認面孔,二則是給你向這女人表明身份……” “這女人叫什麼名字呢?”田野問。 “她以前姓什麼你暫時別去管她!現在她改姓田,田夫人,你就是她的小叔——我已經派好丁炳榮在旅館裡給你布好了局勢,他負責照應你,作暗中保護,你卻是明的保護。現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你趕快去吧!這不是一件怎樣大不了的事情,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而且我們還有人潛伏在共黨的特務圈子裡作眼線——他們的一切動靜,我們瞭如指掌,你大可以放心,週衝會隨時和你連絡的!”

同時,週衝立即取出“白朗寧”手槍一支,交與田野說:“這是給你防衛用的,這是'黑牌'(未註冊者)、不要'露白',不在不得已時,不要胡亂開火!” 田野唯唯喏喏,將手槍藏起,正欲動程時,金麗娃忽然向他說:“這一次的任務完成後,你可以拿兩千元。” “有時我們的工作是為了錢,有時候我們的工作是為道義——對嗎?老闆娘。”田野泰然說。 田野自從失業潦倒後,就一直屈居在香港的小天地裡,連九龍也沒有去過。確實一個人在失意時,真的連什麼地方也不想去的,今天負責任務,要保護兩個政治難民,非得往九龍去一趟不可。由統一碼頭乘佐敦道輪渡過海,海水是碧綠的,天空是蔚藍的,陽光是絢麗的,顯得一片清新,使胸怀大志的人起了感觸,天地這樣大,何處不容人?為什麼一定要在職業兇手群中討生活?

看見了海水,就憧憬出蘇玉瑛的慘死,不管案情真相如何?蘇玉瑛的罪孽是否足以致死尚屬疑問。好在這一次的工作是為保護兩個弱小的政治難民,主持正義,事成後就可以功過相抵,滌減他手上的血污。 從佐敦道馬路上岸,距離上海街並不遠,這是九龍唯一的一條中國舊式商業道路,店鋪林立,懸滿了招牌,呢綢布招,道路很窄,數年前街面上還是鋪著石板,兩旁多半是平面矮小的樓房。田野持著地址,沿路找尋他的目的地。 “京華旅店”是一間雙層樓的舊式樓宇,門面很小,除小門面是水泥建造以外,內部全是板木間隔,這種旅店,絕非為旅商所愛居住的,地點不方便,環境不衛生,平日往來全是些下流社會的人物,聚賭宿娼,簡直是一個污穢的場所。霍天行為什麼要指定他們母女二人居住到這種地方?也許是另有原因吧?

田野想著,便大步跨了進去,在旅客房間的牌子上,果然的,就有一個“田先生”住在二樓三零六號,其他掛名字的房間很少,而且也再沒有姓田的,所以就確定是這個房間無疑了。他再不去帳房間詢問,迳自上到二樓找到三零六號房間。在板門上扣門,房間內非常靜寂,過了片刻,才起了人聲。 “誰?”是女人的聲音。 “我!”田野答:“我姓田!”這是老闆關照田野的對話。 “有照片沒有?”門仍未開。 “有!”田野便把那張半截的照片從門縫裡投進去。 過了片刻,房門才開了,應門的正是那位照片上的婦人,但她的裝扮已經和照片大不相同了,頭髮蓄得很長,而且還經過電燙,戴上一副平光眼鏡是故意掩飾臉目,手中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自然就是她的女兒了,她的形狀非常慌張,請田野進門後,就匆匆將房門掩上,田野投進來的那張半截照片仍擺在桌上,照片撕去的下半截竟赫然同在,撕開的裂縫相對無訛。大概這就是霍天行和這婦人約定的一種方法,以證明田野的身份。

“先生自己一個人來嗎?”婦人問。 “我一個人來,還有一個助手也在旅館中。” “霍先生呢?……” “他只是指揮行動,你的事情由我負責!”田野禮貌回答,因為他的心中對這母女兩人的境遇非常同情,所以說話也是出自真情的。 “你一個人能應付嗎……?”婦人似乎對田野文縐縐的儀表不大信任。 “……我盡我的能力吧……”田野尷尬回答。同時還伸出指頭逗小女孩的臉孔玩。但小女孩非常怕生,不住地掩臉迴避,也許是他在鐵幕內居住過久的緣故,在她的小心靈之中,一切的人全是壞蛋,她把田野也誤當作壞蛋了,在這種局勢下,田野需得用他靈活的頭腦去應付當前的局勢,首先,他勘查旅館四周的地勢,婦人房間四面的環境,以防萬一有什麼動靜,可以有進退之地。

當田野走過鄰房之時,房門“呀”然洞開,房內的床上睡著一個病人,臉色憔悴,以一幅白布扎著額頭,細看之下,原來竟是他的伙伴丁炳榮化裝的呢,他向田野霎眼示意,隨手將房門掩上了。 這樣看來,霍天行做事還相當的負責,田野心中想,在旅館當中能多有一個人互相策應就比較放心得多了!田野膽子稍壯,苦在怕形跡稍露,不能和丁炳榮坐在一起消磨時間,而且那婦人又對他不怎樣信任,相處在一個房間內默對無言,也確實難以消受的。 約近黃昏時候,僕役運來傳報,有田野的電話,電話間是在樓下的帳房隔壁,田野不得不走下樓去。 電話是周衝打來的,他說:“……現在共黨已開始搜索九龍所有的旅館,自然,他們的對像是所有的高級旅店,不過在高級旅店搜索過後,恐怕就要轉變到下級旅館裡去了,你應該多留心為要,最好把小孩支開,擺在丁炳榮的房間內,因為他們以一個婦人和一個小女孩為主要線索。千萬不要敗露形跡,在可能範圍內不要離開房間,同時還要小心,被敵人施詭計將你支開,連接電話都要小心,下次假如我打電話來用姓吳的名字,你要記著。”

田野唯唯,電話便掛斷了。他在疑惑共黨的特務組織不知道採用什麼力量去搜索旅館,九龍地區很大,旅館很多,他們出動了多少人馬也不知道。計算時間,在目前他們還不會馬上轉移到下級旅館裡來,危險時間定然在晚間,太陽下山,就是逐漸接近了緊張關頭了。 要把小孩子支開擺在丁炳榮房間裡是個聰明的手法,她們母女兩人居住在一起目標過份顯明,容易被人看出破綻,但是這小孩子過份怕生,想把他支開實在是件難事,她是絕對不會樂意跟丁炳榮在一起的。 田野苦思之下,沒有良策,但是周衝交待下來又不得不盡力量去做,便匆匆出到街外,在百貨公司裡購買了幾件兒童玩具,先擺到丁炳榮的房間內,然後只帶了一個洋娃娃回房遞給小女孩,一面逗著她說話:“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啦?我給你一個洋娃娃好嗎?”

相信鐵幕內的兒童,都難得有機會可以有一個玩具,小女孩看見這洋娃娃時,一種發自內心純真的喜悅,剎時流露在那嬌羞的臉上,但她仍沒有勇氣迳自把那玩具接下。也不開腔說話,只把垂憐的眼光投到她的母親臉上,似乎在徵求母親的指示。 還是她的母親替她把玩具接下,向田野說:“你叫她雪雪好了!” 小雪雪接下那玩具時,幼稚的心靈像受到極大的感動,而致落下兩行喜悅的熱淚,她抱著洋娃娃如慈母看見隔別數年的愛子一樣,不斷的投吻,使田野感動得辛酸撲鼻。 趁著小雪雪的注意力完全擺置在心愛的新玩具上時,田野偷偷的把事情真相完全告訴了那憂難的婦人。他說:“你先別害怕,我們在旅館的四周全布好了人馬保護你們,現在主要的是要把你們母女兩人分隔開,因為共匪搜索的對象凡有母女兩人相處在一起的都特別注意,很容易敗露形跡……” “你要把她送到什麼地方去呢?小雪雪非常怕生的哪……”婦人已張惶得六神無主。 “就在隔壁的房間,我們有一個弟兄裝做病人……” “陌生人她不肯跟的哪……” “這樣,現在已經是吃晚飯的時候了,我叫茶房把飯開進房間裡來,請那位兄弟也過來吃,讓他略為和小雪雪混熟一點,我已經買了幾件玩具擺在隔壁的房間裡,飯後,讓他把小雪雪帶過去玩試試看!” 這是最妥善的辦法了,把小雪雪隔得太遠了,作母親的又不放心,擺在隔壁房間內,有事情發生,既可互相照應,而且在小雪雪不肯時,還可以馬上把她接回來,婦人在無可奈何之下,便只有答應了。 田野招茶房將晚飯開好,栓上房門,原來在房間的背面跨窗戶出去,有著一個小小的露台,和隔壁房間的窗戶是相通的,田野爬出露台外面,招呼丁炳榮爬進房間裡來。 在用晚飯時,故意讓丁炳榮和小雪雪坐在一起,好讓丁炳榮給她揀菜,逗著她說話,以便混熟一點。 這可憐的稚兒,尚不知道身處險境,危機重重,她自得到了一個玩具之後,似乎把心靈中的積憂完全排開,愁鬱的小臉上也常常露出了笑容,回復了兒童應有的天真。 丁炳榮是個有家室的人,所以對小孩子特別喜愛,他用盡許多方法,果然的就逗得小雪雪笑口常開,飯後,小雪雪還爬到他的背上當馬騎,但是三個大人的心中都不像小女孩那麼愉快,時間慢慢的溜過去,就接近了他們面臨危機的關頭。 幸而小雪雪已肯跟著丁炳榮滿處走了。丁炳榮便把她背到背上,由窗戶外出,爬進自己的房間裡。 丁炳榮的床上,堆置了幾件玩具,有上發條自動的牧童騎馬、小火車、狗熊、有四腳爬烏龜、大象、……丁炳榮替她把發條一一開上,這些小玩具便搖搖幌幌舞動了,小雪雪看得眼花撩亂,也不知道應該去玩那一件好,心扉上的積鬱完全排除,樂得不可開交,竟留連忘返了。 小孩子安置妥當後,便該輪到由三個大人應怎樣來應付當前的危險關頭,田野首先將手槍掏出檢查,上好“紅膛”,扣上保險鈕。 田野自然不是個慣耍槍桿的人物,不過他的父親是當縣長的,在老家中經常有五六支長短槍擺著,高興的時候就取來玩玩,打打獵,練練槍靶子,但是用來廝殺卻沒有試過。 他的槍法當然不會高明的,好在在這種公眾場所之中,相信共產黨不一定敢明目張膽胡為的,將手槍預備好,用意不過在必要時防衛吧了。 時間的逼近,使那可憐的婦女無法鎮靜下來,她坐立不安地老注意著腕上的手錶,不時又坐到床鋪上伸手到枕頭底下撫摸,初時,田野還沒有註意到,後來發現那枕頭底下有著一塊黑黝黝的東西,細看之下,嚇!原來竟是一支小手槍呢。 “不必太緊張了,相信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發生的,”田野安慰她說:“同時,最好沉著一點,不要妄動……看我的臉色行事罷!” 婦人籲了口氣,露出苦笑。 田野又說:“我還不知道你的事情的真相呢,你的先生叫什麼名字呢?他現在什麼地方……你們既然是政治雖民,為什麼不請香港政府保護呢?” 婦人立即瞪大了眼,以懷疑的眼光向田野注視,竟然沒有回答。 田野原是想和她談談,藉此鬆弛她精神上的緊張,但是話剛出口,看見婦人的態度詫異,便知道又失言了。他想起了周衝的一句話。 “多問是犯忌的!” “霍天行沒告訴你嗎?”忽然,那婦人自己提出來反問。也許她對田野已漸起好感。 “我們做工作向來不查根問底的……”田野說:“假如你不願告訴我,也就算了……” “我的先生姓程……”婦人在田野身旁坐下,開始敘述她一家人不幸的故事:“他在共黨的特務圈子裡效命已經有七八年的歷史了,原先的時候,是潛伏在香港做滲透工作的,後來事敗,被香港政府遞解出境有兩次之多——這就是我不能要求香港政府保護的原因……” “香港政府也知道你嗎?”田野問。 “當然,程先生第一次被捕時,我曾經由廣州趕到香港來打聽消息,還被香港警署傳訊過……。” “那麼,現在程先生呢?” “他現在在新加坡等我們。”婦人說時,滿眶熱淚已開始涔涔而下:“這原因你是知道的,在共產黨的圈子裡非常複雜,分黨分派,明爭暗鬥,互相排擠,我的先生原是'民族'派,本來也無所謂什麼主義,什麼黨派的,他參加共產黨的時候,還是在淪陷區,那時候,眼看著國家多難,受著外人欺侮,懷著滿腔熱血,恨不得隨時以身報國,經不起誘惑慫恿,遂毅然參加了共黨組織,豈料到了勝利以後,一切都變了質,什麼'愛國'什麼'救亡',都是假的,在他們的'口號'的背後,潛伏了極大的陰謀,他們要出賣國家,要推翻政府,把一切貢獻給蘇俄大鼻子,在共產黨裡,所謂'國際'主義者,操縱了一切,把略有民族思想的人,完全逼得無路可走……我的先生就是被犧牲者之一……” “那麼程先生犯的是什麼罪?”田野不厭其詳地問。 “他在香港獲得一份情報,被'國際'派共產黨的特務追踪,硬逼著他要把情報交出來,但是我的先生寧死不放,他們便把他出賣了,而被香港政府捕獲遞解出境,因之失落公款數万元,他們便更有了藉口,硬替我的先生加上一個'貪污'侵吞公款的罪名,在'失職'和'貪污'的雙重罪狀下,我的先生被判決了有期徒刑十五年,田先生,你能說天底下有公理嗎?這是冤獄呀……。”她說至此,已泣不成聲了。 “程先生又怎樣能逃到新加坡去的呢?”田野再問。 “這件事情,屬於'民族派'的青年當然不會服氣的,程先生有過幾個患難的結拜弟兄,幫助他越獄逃亡……一方面,他們給我傳遞消息,還幫忙掩護,讓我母女兩人逃出了虎口,來到了香港……。” “照這樣說來,你們現在還是共產黨的一份子了!”由於田野切身受過共產黨的磨難對共產黨切齒痛恨,所以婦人的立場不明,使他感到失望,並且對這次工作上的正義感不如理想中的那般神聖。 “……但是,我們現在無形中等於叛變……”婦人似乎已窺破了田野的心理。 “那麼你們以後打算是怎麼樣呢?” “現在生死安危都尚未卜,怎能有打算呢?” “在我們負責之下,你們當然可以安然脫離險境。” “依田先生的看法,我們應該怎樣才對呢?” “既然發現共黨的圈子內黑幕重重,就應該痛覺前非!為什麼不向光明的道路走?”田野曉以大義:“可以走向台灣,向政府投誠!” 婦人淒然一笑:“我們現在已是喪家之犬,只要有人肯收容我們,我們當然就會去,但是恐怕政府不會諒解我們吧?” “為什麼不會諒解?政府向以寬大政策,不究既往,只要你是肯痛改前非的,政府都肯收容,你且看今天,有許多觀望、猶豫、甚至於冀圖靠攏共黨的人,只要自承過去錯誤,願改過自新,而肯貢獻出力量,致力於反共抗俄者,政府都一律歡迎他們,最近往台灣去的人不是很多嗎?” “那末……田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句話嗎?”婦人忽然以正經神色說:“田先生是個大好的青年,為什麼不往台灣去致力反共救國工作,而要留在香港做一名職業兇手呢?” 這句話把田野問得啞口無言,面紅過耳,無地自容,確實的,他是個大學的青年,而且還受過共匪的傷害,為什麼不到台灣去為國家做一點有意義的工作,而要留在香港和那些職業兇手同流合污? 田野猶如在一場惡夢中驚醒,那千瘡百痍的心靈上復又起了徬徨,百感交集,想到自己的前途,真如滄海一粟般的渺茫。 “假如政府肯諒解,我和程先生自然會到台灣去——”這是婦人最後安慰田野的一句話。 晚間約在十點鐘左右,果然的,這間“京華”旅館便來了一批類如地痞流氓似的便衣大漢,個個如狼似虎,來勢洶洶,其中一人,有著一張警探執照,他遞出執照,向櫃檯施令說:“把所有的房間打開。我們捉拿犯人,上海街有一家五金號被搶了!” 在這些窮街陋巷裡的下級旅館,不怕官,只怕管;向來負責在這些旅館之中做眼線,搜尋嫌疑犯,全是這些便衣警探們,旅館中的伙計,畏之如虎,聽說是便衣警探來抓犯人,早已魂出軀殼,而且這位警探還是生臉孔,從沒有見過,便慌忙呼喚伙計,吩咐所有的住客一律把房門打開接受檢查。 丁炳榮在上海街地區的黑社會層裡,還略有點潛勢力,在“京華”旅館裡也是經常出進的,他早關照好一個茶房,假如有人查房間的話,就馬上通知。 這個茶房早在便衣警探上樓之先,便匆匆給丁炳榮傳遞了消息,丁炳榮得到了消息之後,便隔著牆板扣指為號。田野便知道匪黨到了,他們官冕堂皇藉著官方查房間為名要加害這可憐的母女兩人,這是最危急的關頭到了。 “你的手槍交給我!”田野以沉著的態度向婦人說。 “我不能自衛嗎?”婦人已開始惶恐不安。 為爭取時間,田野只有自己動手。將她按著的枕頭揭開,果然的就有著一支拳頭大小的左輪手槍,田野拉高了褲腳管,便將手槍塞到吊襪帶裡,他自己的一支卻用手帕包紮起,拋到蚊帳頂上,復將婦人按到椅子上坐下,說:“安靜一點,裝著和我聊天,不要露出馬腳!”話剛說完,房門上便有人咯咯敲門。 “田先生,請把房門打開,查房間啦!”茶房說。 田野拉開房門,故裝著不樂的臉色說:“查什麼房間?” 茶房沒有說話,那自稱便衣警探的已經趨了上來,他以銳利的目光向房間內橫豎一掃,凡是乾這種工作的人,些許毛病就能看得出破綻。 田野恐怕婦人露出馬腳,便故意攔在門前,以阻擋警探的視線。他的態度非常鎮靜,整個局勢的安危,全在這一著上,不由得他疏忽。 “你是乾什麼的?”警探問。 “做買賣!”田野答。一面又裝做不懂事情而又愛多管閒事的態度:“朋友,出了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事!”這冒牌警探板著臉孔說:“做的什麼買賣?那一家商號?” “跑單幫!” “這女人是你的什麼人?” “我的嫂子!” “你們由什麼地方來的?” “澳門……” “既是跑單幫的,貨呢?”另一個流氓闖進房間裡去觀看。滿是狐假虎威的。 “已經脫手了!”田野偷偷地註意那流氓的手中捏有一張照片,正就是那婦人母女兩人合照的照片呢,幸而婦人已經經過化裝,頭髮電燙過了,多了一副寬邊的近視眼鏡,假如不是細看的話,不會和照片相似的,這時她正以手帕掩著嘴巴,不斷地咳嗽,可見得她也是老於此道的人。 “你們有小孩子嗎?”流氓逗她說話。 “有……”為避免不知道案情與有小孩而獲嫌疑。 但在同時,婦人卻搖著頭搶著說:“沒有……” 剎時,雙方的臉色同時大變。 那冒充警探的流氓怒目圓瞪,狠聲吼喝說:“為什麼他說有,而你說沒有?” “快說話!”那流氓趨炎附勢幫著吼喝,還霍然掏出一副銀亮的手銬,婦人便嚇得臉無人色了。 “她是我的嫂子!”田野情急智生,忙解釋說:“她沒有小孩子,而我有小孩子,難道說,這又出了什麼毛病不成?” 這幾句話,把警探和那批流氓弄得啞口無言,自咎過於孟浪從事,便忍著滿腹氣忿,狼狽而退。 田野忙將房門掩上,籲了口氣,這一關算是闖過了,但是還有一關,就是丁炳榮的房間內還有一個小孩子。田野和婦人貼著房板凝神偷聽,只聽得那批流氓用同樣的方式吼喝著檢查房間。 不一會,房門打開了,丁炳榮似乎非常鎮靜,房間內竟沒有絲毫聲響。 聽得茶房說:“這位客人在這裡已經病了好幾天了!” “他是乾什麼的?”警探問。 “他是逃難的難民,來到香港,找親戚找不到……” “嗯……”腳步聲離去,房間便砰然關上了。 田野深感到奇怪,為什麼小雪雪在丁炳榮的房間內竟沒有形跡敗露,丁炳榮把她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田野扣指彈板壁和丁炳榮通過暗號,匆匆爬出露台,复推窗爬進了丁炳榮的房間,只見丁炳榮安若無事地躺在床上以刀片修理指甲,看見田野出來,便點頭笑笑。 “小雪雪呢?”田野低聲問。 “她睡了!”丁炳榮答,態度悠閒。 但是環視著房間,再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收藏一個小孩子睡覺,除了丁炳榮蓋著的棉被裡,田野伸手揭開棉被,果然的,只見小雪雪縮成一團熟睡著,那些玩具總散在她的身旁。為什麼會睡得這樣熟呢? “她一過來的時候,我就哄她吃了安眠藥!”丁炳榮露著笑意說。 於是,田野也失聲笑了,他的笑中,對丁炳榮的智慧衷心折服。 在晚間,茶房傳報,有一位吳先生來電話,田野知道是周衝打來的,便落到電話間裡。 週沖說:“共黨已經找出幾個可疑的地方,其中也有'燕京'旅館,也可能就是你們,要特別小心為要!我另外派了四個人在你們對面的房間打通宵麻將,意在替你們守夜!有什麼事情可以互相呼應,我守在公司裡可以隨時和我連絡!” 田野唯唯,在回房之際,他注意對面的房間果然有“沙沙”洗牌之聲。這樣他就比較放心得多了。 回返房間,婦人仍懦懦不安,她惶恐地說:“怎麼樣了?” “沒事,照應我們的人全來了,你大可以放心睡覺!”田野說。 “小雪雪晚上醒的時候,一定要找我!” “她已經吃了安眠藥。……” “不過,我一定要把她放在身旁才比較放心!” “今晚上非常危險,我們必需要安然渡過!” “要死……讓我們母女死在一塊……。” 田野由於不忍心看婦人落淚,勉為其難地複又爬出露台,豈料丁炳榮卻伏在窗口間探首出來,向平台上觀望。 “別過來!”他說:“平台上有人向我們窺探……。” 田野抬頭向平台上望去,那有什麼人的影跡!天是黝黑的,佈滿了愁雲,連一顆寒星也不見。在這種環境之下,平台躲藏一兩個人是不足為奇的,但是田野自認為他們並未露出破綻,共產黨徒不可能會冒然窺探他們的行動。 “老丁,你別疑神疑鬼的庸人自擾,我們沒有絲毫痕跡敗露,會有誰在平台上向我們窺覷?”他停下動作伏在欄杆上,裝做觀賞夜景的姿勢,低聲說:“難道茶房會出賣我們……” “茶房怎會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事?” “共產黨徒追查的線索,只是年紀相彷彿的母女兩人!我們總得要小心些比較妥當!” “你確看見平台上有人嗎?” “當然,而且是兩個,他們看見你出來,便隱開了!” “但是小雪雪的母親要把小雪雪帶過去睡覺,你的意見如何?” “啊,太危險了……”丁炳榮申斥說:“這是婦人之見,別去理她就行了!” 田野無言,燃於一支煙卷,偷偷的向平台上註意,初時,真不覺有什麼可疑的跡象,站下去的時間稍久,情形就不同了,果然的,那平台上不時有黑形蠕動,像是有人蹲伏在石欄杆旁,頻頻探首窺望,事情就有了蹊蹺。 這天晚上並不熱,假如說是旅店中的客人到平台去乘涼的話,舉止行動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何需要鬼鬼祟祟的? “老丁,我看見了,平台上確實有兩個人!”田野說:“我們何不分出一個人到平台上檢查一下?” “別打草驚蛇,他們還沒摸清楚我們是否是他們冀圖獵取的對象呢!” “我就不明白老闆為什麼不把她們母女兩個帶到他自己的屋子裡去住,誰敢在老虎頭上捉蝨呢?把她們母女擺在公共場所裡,既難照應,又容易發生危險……” “你又在說鬼話了,我們的公司是秘密組織,怎能明目張膽,況且老闆與共黨的特務機構有交道,鬧起來雙方都有顧忌,大家不好看!” “那我們工作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錢!”丁炳榮直截了當地說:“這婦人付出保護費兩萬元……” 這句話使田野的心涼了半截,原先懷著“仗義行俠”的心情而來,現在知道雙方都不過互相利用,一方面是為“錢”,一方面是為“政治”,況且這個婦人尚無意脫離共產黨。她的先生不過為著“黨政”的內鬨,無法立足而逃亡海外,等到事情平息後再回來,仍然是共產黨的要人。 田野越想越恨,共黨匪徒把他的大好家庭拆散,顛沛流離落至香港,現在父母兄弟生死下落全無,只有他忍辱偷生於人世,以大學生的身份混淆在一批地痞流氓群中,做了一名職業兇手,現在還擔著性命的危險,為保護一個女共產黨徒而戰,更是於良心有愧了。 “怎麼樣啦?”婦人忽然自窗戶探出頭來詢問。 “你別伸出頭來,屋頂上已經有人隱伏著在註意我們的動靜啦!” “那你們為什麼還不去報告霍天行呢?……” “霍天行當然會有他的主意,你別焦急。”田野重新爬進房間內,復將窗門掩上,拉上窗簾說:“相信你已經很累了,放心睡吧!” 婦人的心緒惡劣,竟又淒然下淚,說:“為什麼不把小雪雪交還給我呢……” “現在被人監視,把她抱回來無異向人不打自招——小雪雪有了炳榮保護不會有危險的……” “我進旅館來的時候就帶著小雪雪,什麼叫做不打自招呢?……” “但是共產黨不知道……” “知道又怎樣?我來要求的是保護,而不是要求你們拆散我們母女……” 田野對她的近乎無理取鬧感到憎惡,恨不得摔她兩記“耳光”才好,但是看到婦人悲傷淒慘的形狀,又有點於心不忍,他解釋說:“我們並非在拆敢你們母女……現在是為你們的安全著想呀……” 倏而,丁炳榮隔著房板彈指為號,田野貼耳附在壁上傾聽。 “你們說話的聲音輕一點!”丁炳榮說:“門外有人偷聽你們說話啦!” 田野慌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拉開房門,果然就看見一個穿著號衣的茶房,鬼鬼祟祟的站在那裡。 看見田野開門,愕然大驚,忙吶吶的說:“田先生你們要什麼嗎?……我聽見撳鈴來的……” “我沒有撳鈴!”田野怒目圓瞪,他知道這個茶房可能受歹徒的指示來探聽消息的。 “那麼我弄錯了……”茶房轉身就想溜。 “泡點開水來!”田野要看清楚他的臉孔,故意找出點事情。 茶房不敢停留,連連應聲,一溜煙而去。田野在掩上房門時,發現走廊上另有一個陌生者站著,似乎在對他注意,這是友是敵,不可捉摸,他已落在疑雲重重,草木皆兵的環境裡,弄得一籌莫展。 不一會,復又有人扣門,田野拉開門閂,進來的卻是一個提著一把大茶壺的茶房,竟不是原先的那一個茶房呢,田野大為詫異,暗中註意他的號衣,在襟前繡著的標記是十六號,田野隱約記得,方才在房門前偷聽的茶房,似乎也是十六號,看他們的身材相差不多,便恍然大悟,剛才那鬼鬼祟祟的茶房絕對是共黨匪徒化裝無疑,他和這個茶房是串通的,借用他的號衣,冒充茶房,來探聽實況,這一來,足可證明機密已經洩漏,匪黨施展包圍式的監視,平台上的兩個黑影也定然是匪黨無疑了。 “誰叫你來泡茶的?”田野向茶房問話。 “咦?剛才你不是關照一個伙計下來叫我們泡茶嗎?”茶房的態度橫蠻,毫不講禮貌。 “泡茶是你的專責嗎?” “當然泡茶是每個伙計都可以做的……但是我正在替客人泡茶,他來找我……”解釋得拖泥帶水。 “嗯!”田野不再問一下去了,他已認明了這個茶房的相貌,看清楚他的號碼,就算給他長了翅膀,也諒他難逃得出職業兇手的掌握,田野打算報告週衝,要好好收拾他。 “田先生還要點什麼嗎?”茶房臨行時,還帶著賭狠的神態故意問了一句。 “不要什麼……” 茶房帶上房門,田野將門閂扣上,復又彈指和丁炳榮傳遞暗號。 “什麼事?”丁炳榮的聲音低聲傳過來。 “十六號茶房是奸細!”田野答。 “我有數了!” “要通知周衝嗎?” “不必了,留著事後我們再收拾他!” “共產黨做事都是不擇手段的,我們應當先下手為強……老丁,你沒吃過共產黨的虧自然是不知道,但是……” “哼,你又衝動了!”丁炳榮用申斥的語氣:“我在公司裡的資格比你深,你應該聽我的……” “既然準備挨打?何不先去打人?這樣守下去會有什麼結果……”田野忿忿不平。磨拳擦掌,恨不得馬上展開廝殺,“你們沒有頭腦,我不能也學你們沒有頭腦呀……!” “你既然有頭腦,就該早點息燈睡覺,嚴陣以待!”丁炳榮說完,就離了板壁。一陣被單掀動的聲音過後,他可能在床上蓋上了被子。 田野無可奈何,頹喪地倒在藤椅中愁眉不展。 婦人一直以愁鬱的眼光靜靜地向田野注視,忽然說:“田先生可能對共產黨非常憤恨,對嗎?” 問題問得詫異,田野愕然,但為避免觸景生情,他不願意和婦人討論這個問題,便說:“時候不早了,我看你的精神也很疲乏,還是早點去睡,有我在這裡,可以包保你安然無事……” “實際上,共產黨並不一定每一個都是壞人,譬如說,我吧!就是被逼迫入黨的,我在大學還沒有畢業的那一年,大陸就失陷了,只怪我們沒有逃出魔掌,在共產黨的統治下,每個學生都是必需要入黨的,這就是我所以成為共產黨員的原因,在我畢業的那一年,被派到南昌文工團去工作,就結識了程先生,他的為人非常熱誠,正直,所以我們就開始了戀愛……因之,我們便成為共產黨統治下的一對夫婦……。” 田野的心中已有了成見,凡是共產黨所說的話,都是花言巧語,不為所動。正色說:“我不願意討論這些問題!你該睡了……” “我說這些話的用意,是希望你不要因為我是一個共產黨員,就對我起惡感……” 田野嚴厲其詞說:“你付出過代價,我們自然得盡力量保護你完成任務,是不管黨派關係的——你該睡了!”他提高了噪子,如同叱喝。 “……”婦人始又痛哭失聲。 看見這情景,田野的心又軟下來,覺得自己言語過份無情,但這也是環境逼成的。 孤男寡女同處在一個房間裡,究竟應該怎樣睡法,田野想到這點,便拼了兩把椅子,擱置在牆隅里,面對著窗戶,和衣倒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這樣過了不久,婦人自覺無聊,也就放下蚊帳睡了。 電燈熄去,已是深夜接近二時,田野著實在疲乏已極,但是為著任務在身,又不敢稍為大意,勉強支持著精神,嚴厲戒備。他掏出手槍,緊扣在手,以手帕蓋著,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稍為有一點風吹草動,形跡可疑之處,便匆匆起來四下巡視。 鄰室的竹戰仍在繼續進行,沙沙洗牌之聲隱隱遞送。旅館裡再沒有其他聲息,所有的住客,差不多全已睡去,一間間的房間,剩下有燈光的無幾,走廊上派下值夜的茶房,也和衣伏在櫃檯間打瞌睡。 倏而,丁炳榮又隔著房板彈指說:“田兄,要留意一點,不要睡著了。” 田野唯唯,時鐘的短針已指正在三點,田野確實已是疲憊不堪,啟門外出,假裝藉著上廁所,順便在走廊上巡視一番。看看也沒有什麼動靜。回來時,又才開窗戶在露台上巡視了一遍。夜已深沉靜寂如死,連平台上的人影也沒有了。 “離天亮還有兩三個鐘點,大概不至於再有什麼事情發生吧?”他心中想。 再回返房間,抽過一根香煙在黑暗中坐著,著實無法支持下去,便撐著頭閉目養神,豈料竟由此沉沉睡去。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隔壁房間丁炳榮彈指,他睡熟了,沒有聽見,回報的只是輕微的鼾鼻。 又過了一會,窗房間發出“卡吱”一聲透骨而寒的聲響,田野在惡夢中驚醒。同時,婦人也在床上輕輕呼叫了:“田先生……田先生……” 田野猛然抬頭,看見婦人掠起蚊帳,驚惶地以手指著窗戶,原來,隔著窗簾,隱約可以看見,窗戶外面,正有著一個彪形黑影,正以一柄小刀,在設法撬開窗栓呢。 “什麼人?”田野吼問,緊捏著手槍衝上前去。 黑影發現形跡敗露,慌忙遁去,田野怎肯甘休,打開窗戶,以敏捷的身手越出露台,只見那條黑影如猿猴般在防火鐵梯上飛竄爬行。直向平台逃上去。 田野久已在等候這場短兵相接的廝殺,怎肯放鬆,窮追不捨沿著鐵梯追撲上去,那黑影的動作敏捷,瞬眼工夫已在七拐八扭的鐵梯上消失,越上平台去了。 等到田野追上平台之際,黑影的踪跡已經不見,平台的範圍很廣,是依照整間建築物的形狀建成的,周圍有兩百餘碼,用水泥矮欄牆圍起。面積如凹字形,因為環境幽黯,四圍的高樓大廈全沒有燈光,假如藉著矮牆的黯影潛伏一兩個黑衣人的話,是可能的事。而且憑肉眼也很難看得到,但是這間旅館的平台是和其他的屋宇分隔開的,黑影假如不會飛簷走壁的話,是絕對不會越屋逃走,或爬牆逃落街面的,田野跨入平台,也小心翼翼,藉著矮欄牆的黯影掩蔽身形,如流菸般沿著平台飛窺,藉以搜索黑衣人的停身處,但是他沒想到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米色的西裝褲子,任是最黑暗的地方,也同樣會被人發現身形的。 “餵,朋友,你是那一路的人馬?”倏然一個聲響發自平台的入口處。那是一座斜聳起,成三角形的門座,那扇門因為防盜的關係,到了夜間十二點以後,就要鎖上,所以那人是絕對不會躲到入口裡去,大概是隱伏爬在門座頂上,但是又無法找得出形跡。 “餵!朋友,既然有話說,偷偷摸摸的躲著幹嗎?要像個漢子行為,光明正大的走出來罷!”田野高聲喊叫回答。 “哈,你手中拿著武器呢!”對方說。 “我是自衛的?”田野說:“好吧!”便將手槍別起,現身站了起來。 這一來,果然就有一條黑影從門座上躬身躍起,輕輕縱身而下,竟不帶出絲毫聲息,好矯捷的身手。 “朋友,別動干戈,我們來個'禮'的談判吧!”他說。 田野不敢輕信,在人勢孤單之下,為避免意外襲擊,只有嚴陣戒備,貼牆而立了。 那人張開了膊胳,表示手中並無武器,不動用武力的態度,逐步向田野行了過來。 田野除了對他嚴密戒備不敢鬆馳以外,還得要注意其他的陰謀襲擊,兩眼不斷四下掃射,自然那是不會有什麼形跡可以給他發現的,他緊貼著短牆,眼望四面,耳聽八方,似乎面臨了一個生死決鬥的關頭。 “朋友,請問你是那一路的人馬?”對方說,他穿著黑衣短打衫褲,戴著寬大的呢帽,在黑黯中根本無法辨識他的臉貌。只能看見他魁梧的輪廓,舉動矯捷,是個孔武有力善鬥的武夫。 “我是路見不平,管閒事的!”田野答。 “哈!”那人冷笑一聲。以江湖口吻說:“河井水有分界限,靠山就不能吃水,吃水的就不能靠山,你管閒事管到我們頭上來了,豈是吃飽了閒飯沒事幹不成?朋友,明人不做暗事,真人不講假話,何不把身份明白表示,免得大家傷圈子內的和氣?” 這一套江湖規矩田野不懂,到底他跨進了“職業兇手”群中時日不深,沒遭遇過這種場面,真不知如何應付是好?是否應該把真相吐露出來?實感到躊躇不決。 “恕我反問一句,閣下又是那一路的人馬?”他以禮貌的方式回問。 “真人面前不講假話,我們是戴'紅帽子','行八字腳'的,奉組織命令出來辦案拿人!”那大漢說。 “你們出來辦案拿人,辦的是什麼案?拿的是什麼人,請你明白告訴我!”田野說。 “就是和你同房間的那女人母女兩個……” “她們犯的是什麼罪?”田野嚴詞厲色地,準備動武。 “她們叛變了組織,我們要拿他歸案……”那大漢仍然按兵不動,但發覺話語已被田野支開離題太遠,便說:“你和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要你挺身出來衛護?” “她是我的親戚!” “哼!別賣他媽的野人頭,她和你是什麼親戚?” “我的嫂子!” “呸!程百川從來就沒弟弟……” 正說間,驀地平台進口處那座的木板門,砰然被撞開,相繼跳出四個彪形大漢。 “田野,別讓他走……”其中一個吼著叫嚷。 田野便知道這四個大漢全是自己方面的人,同時,可能就是在對面房間打牌的四個,恐懼稍減,膽子也更壯了。便截著那大漢的去路,恐防他奪路從鐵梯向街下逃走。 但是,那大漢毫不介意,非但沒有逃走的意思,反而環抱雙臂,泰然說:“你們別仗著人多,我是來講理的,只要明白告訴我一聲,你們是那一路的人馬?'槓旗桿'的大哥是那一位?讓我回去有個交待,那我就一切事情不過問!” 這時,四個大漢已經圍攏上來了,田野看見有禿頭大漢余飛在內,其他的三個俱不認識。 余飛和那黑衣大漢打了個照面,雙方都似乎面善,那大漢便再說了一遍。 “朋友,你們是那一路的人馬?可否明白相告!” 余飛說:“既然是圈子內的朋友,那末就各行各的路吧!” “但是我回去須得要有個交待,既然各位肯'亮相'出來,當然是有'頭'的,明人不做暗事,何不坦白說一聲,你們的'龍頭'是誰?讓我好回去消差!” “好吧!明白告訴你也無所謂,我們是霍天行派來的!”余飛翹起了大指姆說。 霍天行三個字,好像是非常足以驚人的,那大漢楞了一楞,兩眼向環繞的人掃射一圈,復又回復常態,憤然說:“霍大哥出來挑我們的'梁子'就確實不該。” “我們是路見不平……”田野插嘴說,他看見余飛把霍天行的牌子“亮”出,自然就不需要再隱瞞了,說:“你們向一對婦孺苦苦相逼,實在有點不應該……” “哼,說得漂亮!”那大漢說時,雙手抱拳,環繞一拱說:“既然是霍大哥出來'把場子',我們還有什麼話說,算兄弟沒摸清楚'門道',有冒犯之處,還得請各位多多包涵!”說完大搖大擺,向著樓梯進口處走了! 這一場意外恐怖事件,便算宣布結束,余飛舒了口氣,向田野吩咐說:“你還是由原來的地方下去吧!”隨著,便招呼其他的三個人追在那大漢的後面。 田野目送著他們走後,便從鐵扶手重新落到露台,豈料丁炳榮守候在窗間,申斥說:“你做事為什麼這樣大意?” “我又做錯了什麼啦?”田野問。 “你輕離崗位,假如出了什麼差錯,誰來負責?” “發現有歹徒總不能不追羅?” “也許別人使用調虎離山計,你豈不是中計了麼?” “有你守在這裡還怕什麼?”田野有點不服氣:“你老謀深算,有你守在這裡,天大的事情也應付得了,我根本算是廢人,即算追賊喪了命,也與你無損……” “何必賭氣說話,我不過在勸解你罷了,聽與不聽,仍是由你,我們在任務上仍需要合作,現在我們的形跡已經敗露,共產黨徒已經擺下大隊人馬,將旅館四面封鎖,我們已被困在核心了,隨時都有被襲擊的危險,我們想突圍出去談何容易,現在唯有集中在這裡等候後援了……” “余飛他們四個人趕上去是你通知的嗎?”田野的怒氣消解。 “當然,我知道你不懂江湖規矩,恐防你有失,所以通知余飛趕快上去,在必要時,把老闆霍天行的牌子攤出來,最多以後來個江湖上的談判!” “和共產黨的特務為什麼要用江湖談判呢?難道說他們也是圈子內的人嗎?” “唉,他們那裡是什麼真正的共產黨!都是些地痞流氓,共產黨要利用他們,把他們收買下來罷了,實際上他們也得遵守江湖規矩,否則圈子內的人全和他們作對,他們也無法立足了……” 這種解釋田野很難了解,但是在當前環境已無暇再繼續查根問底的追問下去。余飛和他的三個助手已經由平台上趕了回來,在房門前扣門,他們已不能再守在對面的房間搓麻將,作暗中的掩護,悉數的人全遷移到田野的房間裡來,將力量集中,隨時準備應戰。 丁炳榮也把睡熟的小雪雪從露台抱了過來,由丁炳榮發號施令,余飛把守著窗外露台,田野守著窗戶,其他的兩個人,在走廊上守衛,丁柄榮親自把守大門,另外一個人就派出去向周衝求援。 這種才佈局,是“困獸鬥”的戰略,在逼不得已時採用的,假如敵人來犯,困在一個小房間內準不會討好,不過在香港這個地方,相信共產黨還不致於明目張膽,這樣守著,也就夠了。 田野驀然想起,週衝曾說過,他日夜都守候在公司裡等候消息,隨時有不能解決的事情都可以找他,便向丁炳榮說明意思。 丁炳榮說:“現在整間旅館的上下,全佈滿了共黨特務,你的行動要小心,千萬不要和他們發生正面的衝突,我們現在'攤出底牌',就要遵守江湖上的規矩談判!” 田野連連點首應聲而去,出到走廊,果然的,走廊上除了余飛帶來的兩位弟兄在防衛把守以外,在樓梯口間,還有著幾個類似地痞流氓打扮的人物守候在那裡,不消說就自然知道是共黨的爪牙了,他們互相按兵不動,以仇視的眼光互相虎視眈眈,好像一場流血的廝殺隨時會一觸即發。 這時,天色尚未黎明,都市還在睡眠狀態之中,雙方都是慣於夜生活活動的人物,各有所憑,明目張膽,似乎就不把其他的一切人放在眼內,旅館裡的茶房也不知去向,完全走避一空,奇怪的就是為什麼他們不去報警?觀他們的形色,好像雙方都在等候主腦人來,把事情解決。 田野從共黨的爪牙身旁插身而過,其中一人抬腳踏著樓梯的扶手阻擋了他的去路,田野不語,也不作任何舉動,僅以怒目相向,挺身站著危立不動,這樣僵持約幾十秒鐘,旁邊有一個穿中山裝的人瞪目示意,那人才悄悄的把腳放下,讓田野下樓而去。 田野進入電話間,匆匆撥電話至茂昌行找周衝。豈料接電話的卻是金麗娃,在深夜間,她也親自出馬,留守在公司裡聽消息,就可以猜想到事態的嚴重了。她說:“週衝已經趕過去替你們排解了,做事情為什麼這樣大意?把底牌翻明了麻煩就多了,還不知應該怎樣收拾呢……” “老闆呢?”田野向不樂意她的話匣子打開就沒完了! “他也馬上要去了!你們等著吧!” 田野便將電話掛斷了,當他走出電話間時,旅館的門外又來了一批人,奇形怪狀,什麼人等都有,誰會相信他們就是替共黨政權以血來擴張黨政勢力的劊子手呢? 田野回返二樓房間,還不到五分鐘,週衝就到了,他的膽子很大,似乎是有恃無恐,竟然是單人匹馬而來呢! “余飛,把他們的房間打開!”他站在門口招呼余飛說,一面又吩咐把守在走廊間的弟兄說:“你去把他們的頭腦王鵬找來,說我在對門的房間等他談話!” 余飛在對門所開的房間,門仍開著,一台未了局的麻將牌仍凌亂地散在桌子上,到這時間,便成為臨時的談判處所了。 不一會,共黨的特務頭子王鵬已經來到,此人個子高大,濃眉大眼,滿臉橫肉,他敞開了列寧裝的鈕扣,將別在腰間的一支左輪槍柄露了出來,在周衝對面的坐位昂然坐下,他的爪牙,一個個劍拔弩張站在他的背後,隨時準備大戰,週衝卻心平氣靜的只招了余飛和丁炳榮兩人站在他的背後。 自然,週沖和王鵬兩人是曾經相識的,週衝首先站定,抱拳作揖施禮說:“王大哥我們有君子協定,向來河井水不相犯,為什麼今天聚合了大隊人馬來'挑我們的梁子'?是何居心?” 王鵬冷笑說:“我們出來辦案拿人,招呼已經打在前面,你們還要出來'包場子'豈非是故意和我們為難,在道義上講得過去嗎?” “你們出來辦案,辦的是什麼案?拿人?拿的是什麼人?我們一概不知!我們出來'包場子'卻是事實擺明了在那裡……” “三天以前我們已經向霍天行霍大哥打過招呼,我們要拿的是什麼人,連照片也交了給他,他還要出來阻撓,豈非就是故意和我們為難?” “你打的是什麼招呼,送的是什麼照片,我完全不知道,我只曉得別人出錢,要求我們保護性命,我們拿了別人的錢,就得負責別人的安全,我們吃的是這行飯!”週衝把事情推得乾乾淨淨。 “呸!你們要錢就不要朋友了嗎?”王鵬忿然,重重在桌上捶了一拳。 “不要錢,我們吃的是什麼飯?相信王大哥出來辦案拿人也是為了幾個子吧——?” 這句話使王鵬老羞成怒,憤然起立,他背後的爪牙便個個磨拳擦掌,只要王鵬命令一下。一場血戰就要展開了。 “週衝,我命令你,馬上把我們組織的叛黨交出來!”他咆哮。 “你怎能命令我。”週衝心平氣和的。 “……” “我看還是請你們讓出一條活路,對付一對婦嬬,何用得著王大哥出重兵?大家息事寧人,而且還積修陰德……” 王鵬怒不可當,“他媽的……”怪叫一聲,正要發出動武的號令,門外卻又來了一夥人。 為首的一人,是穿中山裝,年紀約在四旬以上,馬上向王鵬叱喝說:“王同志,休得無禮!” 這批共黨的爪牙,看見這人彷如兒子見了爹爹,耗子看見了餓貓,一個個全靜悄悄的閃縮一旁,方才那股氣勢凌人的態度全消失殆盡,房間內變得鴉雀無聲。 週沖和這穿中山裝的人原本相識,馬上站起來拱手施禮說:“雷主任來了,我們的事情好解決了。” 但是門外另還有一個入,扶著手杖一拐一拐地走了進來,正是職業兇手群的首領霍天行呢,他一進門便向周衝招呼說:“你和余飛兩個人到外邊去等著,我們和雷主任是道義之交,大家以'理'相見!” 週衝唯唯,帶著余飛、丁炳榮兩人退出。 跟著,雷主任也命令王鵬帶領著他的弟兄退出房外,房間中就剩下兩個組織的首領人物。房門掩上了,他們要怎樣談判,談判的結果如何?沒有人知道,在事情沒有結束之前,也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尤其職業兇手的首領霍天行的性格向來如此的。 田野一直守在婦人的房間內,婦人的心情焦灼如焚,她母女的命運如何?將在雷主任與霍天行的談判來決定,是生?是死?這是她值得擔憂的,簡直一分一秒也安靜不下來。 在她猜測中,共黨的勢力龐大,即算霍天行更講道義,更有正義感,也得屈服,何況他們又完全在錢的份上做事,可能他接受共黨的一點金錢,就將她出賣。 “田先生……”她忽然激動地向田野哀求說:“我知道你是個富有正義感的人,你們的老闆可能就將我出賣了,無論如何請你出個主意吧!救救我們母女兩人的性命吧……!” 田野忙安慰她說:“不會的,我們的老闆言出必行,絕對不會出賣任何人的……”但是他的心中也感到困惑,到底霍天行會不會屈服在惡勢之下呢?而且他又確實是把金錢看得非常重要的人。 “不,霍天行的脾氣我看得非常清楚,我和他相識有五六年之多,還不知道嗎?”婦人再懇切地說。 “不,你別過份衝動,霍天行是最講信譽的人!”田野繼續安慰她說,自然婦人的痛哭流涕使他動了真情,到這時他也對霍天行的信譽起了懷疑,假如霍天行真捨棄了道義,把這母女兩人雙雙送進虎口,那又怎麼辦呢?總不能眼睜睜地望著兩條性命憑白犧牲到惡魔的手裡吧?田野越想越是恐怖,不時揭開房門向對面的房間窺覷,那房間內的談判尚未終結呢,走廊上雙方的人馬仍嚴陣峙立。 “田先生我知道霍天行的力量定然鬥不過他們的。”——婦人又衝上來低聲向田野請求:“請你相信我……我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我的程先生在香港做工作時,也曾和霍天行合作過……他在必要時隨時可以撒手不管我母女兩人的……請你救救我們母女兩個……即算你不可憐我……也要可憐可憐小雪雪……她今年才只七歲半哪……!” “你別毀壞我們老闆的信譽!”田野正色說:“老闆既然把你的事情交給了我辦,我定然負責你們母女的安全就是啦!現在快天亮了,我看你也相當疲倦了,還是再上床去歇一會,別把小雪雪鬧醒了!”他一面說著,一面把婦人向床上推去。 “田先生,你是個唸書人,我相信你的……你說過話就該當是話了……”她仍不肯放心。 “我用性命擔保!”田野拍著胸表示保證。 婦人無可奈何地上了床,但她怎能再睡得著,在這生死未決的關頭,一隻手偷偷地按在枕頭下面,緊扣著她的那支白朗寧手槍,準備在實在沒有辦法之時,作最後的火拼,自然她要首先殺死那不講信義的霍天行,那花言巧語假充仁義的周衝,田野——心中雖是這樣想著,但在這時,她卻眼怔怔地凝望著田野,帶著哀憐,懇求,只希望他能守道義,可憐她,可憐小雪雪,放她一條生路。 倏而,走廊上起了一陣騷動。對面的房間門開了,顯然是談判已結束,談判的結果是如何呢?沒有人知道。 婦人自床上躍起,搶在田野之前拉開了一條門縫,偷偷從房間瞄出去。只見霍天行的臉色嚴肅,和那穿列寧裝的共黨特務頭子並肩出來,婦人看見穿列寧裝的那人,便臉色大變,嚇得混身戰悚,扯著田野哀號:“這個人來了……就一切都完啦……他是共黨中有名的殺人王……綽號叫做'飯鏟頭'!” “你別高聲叫嚷,給他們聽到了不方便!”田野說:“你應該安靜一點,看樣子雙方談判的情形不大好,可能就要出事了。”他一面掩上房門,一面準備自己的槍械。 但是田野的猜測錯誤,走廊上起過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共產黨的爪牙全部撤退了。 隨著,又聽得霍天行向周沖說話:“沒事啦!你們可以走了,留下田野和丁炳榮兩人就足夠了!” 於是,霍天行也走了,週衝扣門招田野去走廊說話。 他說:“現在共產黨已肯讓步了,不過你們仍要小心,共產黨的言語不可靠,是常常會變更的,你們繼續嚴厲防備就是啦,後天有船開新加坡,我們把母女兩人送上船,責任就算有交待了……” “假如共產黨在船上向她們母女兩人下毒手,那又怎麼辦呢?”田野考慮到這點,低聲說。 “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週衝答。 “那怎麼行?我們白忙了一場,到時候豈不是又成了前功盡棄?” 週沖不樂道:“依你的意思我們應該怎麼樣呢?把他們護送到新加坡不成?假如共產黨仍要在新加坡向他們下毒手又怎麼辦呢?我們收保護費就收到上船為止,上船以後的事就不用管了!” 田野啞口無言。但是心中卻燃起一陣怒火,到這時,週衝的偽君子臉孔已完全拆穿,他們藉著“正義”為名,實則上只為金錢著想,而甚至於見死不救……。 “你做事別過份衝動,程太太是個能耐的婦人,人家做了幾年特務,上船以後自然有她的辦法!”最後,週衝拍著田野的肩膀說:“再有什麼事情發生,你還是打電話至茂昌洋行吧!” 於是,週衝也走了,余飛也和他的三個弟兄在對面的房間收拾牌局,余飛輸了很多,他們結帳時非常認真,爭爭吵吵,原來他們在工作上需要用賭來掩護時,都是要明算帳的,可見得這批傢伙全是烏合之眾吵下去。 余飛說:“剛才我的手氣剛剛轉好,平台上就出了事,真倒霉……現在我們應該接著搓下去!” 站在他對面的一個,看樣子是贏了錢的,他說:“現在天都快亮了,老闆叫我們散伙我們就得散伙,再搓下去,豈不是違抗命令了嗎?” “你贏了錢就說漂亮話……”余飛憤懣:“哼!假如你輸了的話,我看你才不管命令不命令呢!” 田野把余飛招出房外,向他探聽霍天行和共黨談判的結果。 余飛為著結帳的事情忿氣未平說:“相信我和你所知道的全是一樣的!我們按照命令行事,你還是少問為妙!” 他們把賭帳結清之後,便又鳥散了,田野更是悶悶不樂,心想霍天行的專制獨裁,任何事情由他作了主意之後,便不許他人過問,誰多問了幾句,就認為違犯戒條,需要受嚴重的懲罰,這種作風,無異是一種無形的暴力鎮壓手底下人以擁護他的威信,藉此造成一批“行屍走肉”任由他鞭策驅使,附耳聽從,用以擴張他的惡勢力,作為“搖錢”的資本。 田野漸感覺到自己插身在職業兇手群中,已失去他的人性和原有的性格。逐漸同流合污,也會變成沒有靈魂的惡勢力爪牙走狗,這簡直是卑劣齷齪無可原諒的行為。他心灰意冷地希能找到一個機會脫離這個黑暗的組織。現在,雙方的人全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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