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2章 第二章無法無天

職業兇手 牛哥 17838 2018-03-22
田野離開了石板街,心中如投下一塊重石,週衝的言語,老在腦海中徘徊,這簡直是個奇遇! “這是人吃人的世界,你不吃人,人就吃你……和尚吃齋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看破紅塵……我們吃肉就需要殺生,為自己的生存,不擇手段……,我們殺人不當一回事,等於宰豬殺羊一樣……。” 田野無法安排自己,他被一層無形的恐怖感籠罩著,找著一間酒家,借酒消愁,對這次意外的奇遇,深感到奇怪,為什麼這群“職業兇手”對他的環境行動這樣清楚?是誰傳遞了他的情報?他想著最清楚他的人莫過於三姑娘和吳全福兩人,難道他們兩人會出賣他嗎? “不可能的……”他又肯定地自語說。 田野的酒量不好,幾杯下肚,就已經昏昏沉沉的。這時,他已忘記了幾天沒有吃飯,只管將苦辣的酒一杯一杯往肚裡灌。

“的確,這是人吃人的世界!”他想。 “劉文傑,這小小的地痞流氓,不過沾了警署些許勢力,就這樣的仗勢凌人,這世界上,公理何在?……” 他又憧憬出週衝的話。 “……你堂堂的一個大學生,居然靠搶竊為生……” 當田野回返公寓之時,已是華燈初上,正是尋歡享樂的人開始活躍的時候,霓虹燈五光十色,確是夠誘惑人的,香港是天堂,到這時候才能充份的表露。但這是有錢人的天堂,只是有錢人才能享受,相反的同在這個時候,罪惡滋生。 田野已喝的醉醺醺的,爬上樓梯,首先就看見吳全福和幾個同居住的房客圍在三姑娘的房門前竊竊私議,尤其是二房東閻婆娘喃喃大發牢騷。 “……倒霉,住了這種房客一輩子不利市……” “又發生什麼事情了?……”田野心中想,腦海中仍是昏沉沉的,酒氣變成熱汗冒出。 “難道說又是劉文傑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劉文傑的聲音自房間內傳出來。 “他媽的,你是什麼東西,你不過是賣肉的!老子是客人,高興要你怎麼樣,你就得怎麼樣!” 三姑娘悲切地抽噎,說:“我顯然淪落為妓女……這是環境所迫,但是我不是畜生……。” “哼!”劉文傑怒嗤一聲:“我們兄弟四個,難道說還攀不上你這個臭婊子,要跟你睡覺還是瞧得起你……。” “畜生,禽獸行為……。”三姑娘叱喝著說。 田野便猜想到是什麼回事了,大概是三姑娘不肯陪他們四個人一同過夜,劉文傑故意來尋釁。田野勃然大怒,藉著酒意,怒沖沖地預備闖進房去和劉文傑論理。 吳全福見田野酒氣醺醺,恐防他鬧事惹出更多麻煩,慌忙將他攔阻著說:“田兄,這不關你的事,少理……。”

田野怒目相視,忿然說:“哼!你們怕事,我可不怕!”他挺著胸脯硬要闖進去。 “你們要打架到外面去打,打壞了屋子要賠的!”二房東閻婆娘在旁插嘴。 田野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閻婆娘一眼,他的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焰,使閻婆娘不寒而悚,悄悄地就溜回她自己的房間去了。 “田兄,我有一個朋友,答應介紹一份事給你做,來,我們去談談……。”吳全福苦口婆心想把田野勸住,复低下聲音說:“對付這種流氓,我們可以另想辦法……” 田野不理,一意孤行,推開了吳全福,硬要闖進房間去,由於田野的個子高大,孔武有力,吳全福糾纏他不過,但是房門卻在內拴著,推也推不開。 “不由得你肯不肯!”劉文傑的聲音又自房內傳出來:“今天晚上仍得乾,現在就跟我走!”

“我不去……你有本領把我殺死好了……”三姑娘哽咽說。 “非去不可!”於是,房間內起了一陣糾纏的聲音,夾著打罵聲和三姑娘的哭聲。 田野的忿怒無可抑制,抱緊膊胳,死勁向門上沖撞,門並不拴得很緊,砰然一聲巨響,竟被撞開了。三姑娘正被壓倒在床上,田野闖進來,把他們的糾纏止住。 “唔?”劉文傑重重哼了一聲,以不屑的眼光向田野睨視說:“好哇,小賊種,久違了,有什麼指教嗎?” 驚慌的倒是三姑娘,她害怕田野的火性發作,和劉文傑正面衝突毆鬥,深種仇禍。幸而田野尚能抑制他的怒火,忍耐著,悶聲不響,忽自衣袋中掏出吃飯用剩的百多元,一把伸到劉文傑臉前。 這個舉動,使劉文杰和三姑娘兩人都感到了詫異,他奇怪田野為什麼忽然間會有這麼多的錢。

“姓劉的!殺人填命,欠債還錢,三姑娘欠你的利息全在這裡……。”田野激昂地說:“請你收點下就滾出去!” 劉文傑楞楞地無可奈何,終於把鈔票接下,伸起大拇指舔了舌頭的涎水,將鈔票細細數點了一遍。 “一百六十元?”他揚起了眉毛,冷冷地說:“這些錢,算是還利錢還是還債?” “隨便!”田野說:“反正錢全給你了,就請你離去!” “說是還清債嘛,相差太遠,說付利息又多了一點!”劉文傑慢條斯理地說。 三姑娘恐怕他再起衝突,忙攔上來插嘴說:“劉文傑!利息總算付給你了,多出來的算是還你一部份債,剩下的再過幾天,就完全給你!” 但是劉文傑卻趁勢站起來了。 “哼,”他冷冷地嗤了一聲,說:“現在,我且拋開了債權人的身份,請問你!你是個剛出獄不到三天的小賊,窮得像個龜孫子,連保釋自己的錢也沒有,何來這麼多的錢管人家的閒事,請你招供!”說時臉孔板下,儼如警署的審判官。

“天上掉下來的,地上長出來的,水里鑽出來的……反正你管不著!”田野怒目圓睜,藉著酒氣逞著意氣說話。 “哼!賊種!”劉文傑指著田野的臉孔辱罵:“我想你賊性雖改,不給一點苦頭給你吃是不招供的,來!乖乖跟我到警署去走一趟吧!”說著,就要伸手抓田野外出。 田野勃然大怒,雙手一擺,掙脫了劉文傑的手,隨著捏起斗大的拳頭一拳打過去,幸而三姑娘攔阻及時,將田野的拳頭接住,說:“田野,別胡鬧……” 劉文傑便找到了機會,有藉口將事情擴大,便叫囂:“好哇!賊種,你敢打人嗎?剛出獄又搶東西還敢打人……賊種。” 田野被逼無可如何,暴跳如雷,追著劉文傑要毆打,還不斷的回頂說:“打你又怎樣?無贓無證就算是搶了東西又怎樣……?”

吳全福在房外聽得情形不妙,也慌忙趕進來向劉文傑賠罪勸解。 “你們要打架到馬路上去打,別弄壞了我的屋子……”二房東閻婆娘慌慌張張探進頭來申責。 “哼!算你狠!”劉文傑傲氣凌人說:“假如有種,我們到馬路上去走一趟!” “嘿!怕你不成?”田野仍在逞用意氣。 “好!有種的來,我們一個對一個比劃一下。”劉文傑說著,首先跨出了廂房。 “走就走!”田野也追了出去。三姑娘和吳全福兩人攔阻不住。 劉文傑一陣狂妄的哈哈大笑,直向樓梯跑下去。 “就看看你這賊種是怎樣的三頭六臂的人物?” 到這時候,田野假如不敢下去決戰,就枉為男兒漢子了,他絕不示弱,一直追在劉文傑的後面,走到街上。馬路上正是夜市盛旺之時,燈光輝煌,行人如梭。

劉文傑說:“我們到黑巷子去!” 田野的看法,是君子性的決鬥,不懷疑劉文傑有什麼其他的陰謀,便挺起胸脯說:“什麼地方隨你!我絕不含糊!” 三姑娘和吳全福怕田野吃虧,慌忙自樓梯上追了下來,這時,劉文杰和田野已經進入橫街的岔巷。 豈料在黑巷子間早已埋伏了一批地痞流氓,原來這天晚上劉文傑本就是有意來找三姑娘挑釁尋仇的,所以安排下一批人等候機會生事,碰上田野這個牛脾氣,自己找上去惹事生非,正中劉文傑的下懷。 “姓田的!”劉文傑忽然停下腳步。 “今天你是來打抱不平,還是故意來找我的麻煩?” 田野舉目一看,發現情形不對,四面八方埋伏的地痞流氓已經湧身出來,田野仗著體格魁梧,有著一身蠻力,滿不在乎,匆匆脫下外衣,緊捏在手中,向劉文傑虎視眈眈。

劉文傑吃吃笑著,傲氣凌人地說:“賊種,你好好跪在地上,向我叩三個響頭,叫我兩聲爺爺,我就放你一條活命!” 田野怒氣沖衝,絕不言語,等那些流氓行近,執起外衣就向一名流氓頭上蒙去,先下手為強,有如閃電般向劉文傑撲去,揪起他的衣領,捏緊拳頭,一拳照著胸脯打下,劉文傑萬沒想到田野在此情形之下,竟會先動手,閃避不及慘叫一聲,四腳朝天躺下,他本是個鴉片煙鬼,這一拳頭打得非常結實。頓時就閉住了氣,躺在地上不再動彈了。 劉文傑招來的一批流氓,原是靠毆人打鬥吃飯的,看見田野動手,便蜂擁而上,抱頭的抱頭,拉腿的拉腿,拳頭如雨點而下,憑田野體格再好,力氣再大,“單拳難敵四手”,霎眼間被他們拖倒在地,這樣一來便吃了大虧,那些流氓,向不講究什麼打鬥道德的,拳打之外還加上腳踢。

三姑娘和吳全福趕到巷口間便被一名流氓攔住說:“你們兩人少管閒事!” 三姑娘眼看著田野被按倒在地上,頭破血流,怎能忍耐得住,便轉身飛奔,跑到大馬路間,高聲呼喊救命。向過路人求援,這一呼叫,自然有許多好事的路人駐足圍上來觀看。但是這些流氓,人手眾多,已分出人來把守在巷口間向各行路人打招呼說: “各位朋友,大家借個光,各行各的路,少管閒事!” 這幾句話頗能生效力,路人便知道這是黑社會的尋仇毆鬥,誰肯沾惹這些無謂的事非,任憑三姑娘叫得聲嘶力竭,也沒有一個人敢挺身出來打抱不平干涉了。 “狗娘養的臭婊子……”一個流氓衝上來揍了三姑娘兩個耳光,止住了她的呼喊。复像老鷹攫小雞一般,將她揪進了黑巷子加以無禮凌辱。 這時,劉文傑已被他的手下弟兄救醒,撫摸著挨了一拳的胸脯仍然呻吟不止,看見田野已經倒臥在地上,滿身血跡,昏迷不醒,但仍心有不甘,走上前,狠狠地照著田野的腦袋踢了一腳,復又照著田野的臉孔吐了一口痰,這樣才稍為氣平了。 “劉大哥,這個臭婊子怎樣處置?”抓著三姑娘的流氓問話。 “把她的衣服統統扯光,讓她一絲不掛,給大家欣賞欣賞……”劉文傑說。 “赫,這倒是好辦法!” “畜生……”三姑娘掙扎。 正當幾個流氓預備動手之際,驀地聽得把守候在巷口把風的人傳報。 “警察到了,大家'散水'!” 聽得“散水”的警號,這批流氓便互相呼嘯一聲,四下鳥散。三姑娘才倖免了這場不道德的凌辱。 街巷回复冷清清的,剩下幾個好事的路人仍駐足作壁上觀,三姑娘撫著田野被毆得鱗傷的身體,大為悲慟,忍不住竟痛苦流涕。 警察果然到了,是吳全福老遠把他們招來的,這些地區上的警察,和地痞流氓原是串通的,招呼老早打過,故意避得老遠,等到有人尋到時,故意延長個十來分鐘趕到,兇徒早得手稱心鳥散。 警察們還依樣葫蘆,調查毆鬥的事實原因,將田野救醒後,還要帶返警署去,罪名是糾眾毆鬥生事,破壞公眾安寧,罰款二十元,或拘禁兩日。 “天底下公理安在?”田野、三姑娘、吳全福三人的心中都有不平的共鳴,但是誰敢說出口?否則又是侮辱法庭,不服從裁判,罪上加罪。 幸而吳全福在白天裡做了三十多元生意,二十的罰款還墊得出來,田野便算交了保釋。臨行時,警署的幫辦又加以申誡: “你已經有刑事案紀錄,現在又毆鬥生事,這次毆鬥算是初次,下次一定遞解出境!” 田野流著熱淚,沒有言語,這號稱天堂的孤島,實際上比地獄還不如,這些外國人統治下的是些什麼法律?地痞流氓可以恣意而為,簡直無法無天,這不能怪誰?只怪國家多難,要逃亡流浪到這種地方來受他國人的氣,而且還用解遞出境做威脅,假如被遞解返回匪區,無異就等於回返了斷頭台。 當他們回到公寓之際,情形更不對,三姑娘和田野的房間,只見凌亂一團,翻箱倒篋,一切的用具被摔得七零八落。這不消說,自然又是那幾個地痞流氓幹的。毆了人還不算,還要搗毀人家的房子,這批惡徒,仗勢凌人,可謂可惡到家了,田野氣忿填胸,但是又無可如何,在別人的勢力範圍之下就得忍受。 田野的傷勢很重,其額上被踢的地方瘀腫起來,連眼睛也不能睜開,假如踢歪一點的話,可能眼珠也要被踢炸,可見得那批惡徒根本橫行無忌。 身上也是血跡斑斑,也數不清是多少傷痕,三姑娘和吳全福兩人過意不去,用溫水替田野洗滌血污,還用紗布替他包紮傷痕。吳全福的嘴巴向是婆婆媽媽的,喃喃不絕,加以埋怨,說:“和這些地痞流氓有什麼鬧頭,鬧完了以後總是自己吃虧,我們說的話,全是金玉良言,你為什麼老是不聽……?” 三姑娘不便多說話,因為田野所吃的苦頭全是為了她,她向田野凝視著,眼中閃爍了無言的慰語。 不一會,樓梯上起了一陣如行軍操練似的步伐,大隊人馬由樓梯上走了上來,嘻嘻哈哈,狂妄不羈。 劉文傑的聲音在房間門口說話:“姓田的!你服不服氣,假如不服氣可以出來,我們再比劃一下!” 田野大怒,掙扎著站起來,要衝出房門去再拼個死活,吳全福忙將他按著,輕聲說: “他們人多,何必跟他們鬧,要報仇我們另外想辦法……。” 三姑娘也趁勢偷偷地將房門拴上,复移出桌子堵頂,以防他們闖進來。 “怎麼啦?姓田的!屁也不敢放一個?認吃癟啦?”劉文傑說完哈哈大笑。 他的手下流氓,也跟著一呼百應,故意高談闊論,笑聲若狂。 “做小賊的就是賊種,有什麼能耐……哈……。” “哈……我們替他鬆了一頓賊骨頭,給他輕鬆了不少……。” “餵!蕭艷影,該跟我們走啦!我們兄弟今晚上舉行慶功宴,有你享受的……起碼十個男人……。”劉文傑說著,推開了三姑娘的房門,大步跨了進去。 “咦?怎麼啦?這臭婊子那裡去了?這麼早就接客去了不成?” “我們到各家旅館去把她找出來,凡是她的客人就揍,包保要斷絕她的吃飯路線!”另一個流氓說。 “對!一定要她向我們的劉大哥低頭!” “對!我們就走!查旅館去!” 於是,樓梯上又響起一陣凌亂不堪的腳步聲,像群匪掠劫後,呼嘯而散。 田野真想放聲號啕痛哭一番,流浪來到香港舉目無親,一如失去父母無依的孤兒,失業逾年一直在飢餓線上掙扎,更加上無端地要受到這批下層社會的地痞流氓的凌辱。一個有著上好家庭的大學生,淪落到這步田地,也無怪田野要痛哭流涕了。 吳全福已盡了最大能力,向田野勸慰,三姑娘卻被二房東閻婆娘喚了出去,嚴詞督令請她早日搬場。但在香港的法律上“趕搬”是違反的,假如你有正當的理由,想將房間收回,也得候房客找到其他屋子時才搬出去,在找房屋的一段時間裡,就得免費居住了。 “你這樣攪下去,我們整個公寓的房客都不能安寧,請你搬場是大家的意思!”閻婆娘說。 “但是我清了租錢,就有理由住下去!”三姑娘的態度強硬。 “你破壞了公眾秩序,就不管你有繳房錢沒繳房錢?要不然我到警署去告你!” “隨你高興吧!閻婆娘,反正我繳了房錢,就得住下去了!” “好吧!反正上警署,說不過你,還有其他的人說得過你!”閻婆娘說完,就怒沖沖的走了。 這一夜,田野輾轉難眠,思前想後,感到前途黯淡,在惡劣的環境下,個人奮鬥的意志完全消失殆盡,殊覺得無顏見人,而且和劉文傑深種下仇恨,真不知要攪到如何收場,才能罷休,心中真是疾首痛恨,而且還籠上恐怖。 三姑娘也同樣失眠,她不時隔著壁彈指逗田野說話,她聽得田野唉聲嘆氣,用意自然是想安慰他兩句,但是千言萬語,實又不知應如何說起。 “田野……還要生什麼氣呢?……反正我們落難到了這裡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何必想他那麼多?” 田野沒有言語,只是深重的嘆息,一聲復一聲地,連續不斷,不時又爬起身來,燃著火柴吸煙。 “田野!實際上我的家庭環境並不比你壞,我的父親在上海就開有兩家西藥房,在蘇州還有分號……” 雞已唱曉,天色露出曙光,三姑娘獨自一人,自說自話。 “……我有兩個哥哥……我的媽媽最疼我,從小就把我慣壞了,好吃懶做愛玩……從來就不好好唸書……所以就落到今天的收場……餵!田野,你為什麼不和我說一句話呀?……你睡著了嗎……?” 田野的房間內一片靜寂,房門洞開,田野早已不知去向,三姑娘以為他睡熟了,不忍心再去驚醒他,便伏枕尋求暫時的安寧。 田野那裡去了?原來,他趁著三姑娘喋喋不休述說身世之際,偷偷溜出公寓在大街上徘徊,那人煙稠密的都市,只有在清晨時才是乾淨的,他經過三思之後,等到天色放明,便趕到石板街去,他已決定投入職業兇手的組織。 來到“鴻發”倉庫門前,田野又有點躊躇,終於他堅毅地抬起手來在板木門上敲門,砰、砰、砰…… 倉庫內竟冷清清的,似乎沒有人在內,門是緊緊的拴著,田野敲了一會,沒有反應,他感到奇怪,莫非這些匪徒僅是藉用這個地方來聚集,平常並沒有人住守在內。 他沿著倉庫走,希望能在通風的窗戶向倉庫內一窺究竟,但是那些窗戶就沒有縫隙而且又用舊報紙在內密密的糊裱著,根本就看不到,田野冀圖找出第二個進口的地方,但是連牆的街面全是商店鋪面,及些住戶人家,也不能找出那一家是相通的出口,田野有點悒鬱,踽踽地繞牆走,當他第二次來到倉庫的正門時,意外地,大門竟洞開,週沖一人站在門前,看見田野到來,便說: “田兄,猜想你早該到了,請進來!” 田野點頭苦笑,沒有言語,緘默著,大步向倉庫內踏了進去,他對自己傷痕斑斑的臉上,似乎感到有點自慚形穢。 “田兄,昨天晚上劉文傑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週衝掩上大門,复亮電掣燈說:“今天你到這裡來,我們希望你並不是一時的意氣才好……”由於倉庫的地勢低,面積大,堆積的貨物不多,所以周衝的說話,全起了迴聲作用,陰森森的,分外恐怖。 田野仍有躊躇,想說話,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於是,週衝遞給他一支煙卷,燃著打火機替他點上,一面說:“我曾說過,這世界絕無公理,強權肉食,你不殺人,人就要殺你,而且殺人並不一定違法,殺得有技巧,殺得不與法律抵觸,法律自然還會保護你,何況我們又是為爭取生存——譬如說,醫生出來行醫,表面上是出來濟世活人,一方面也是為了討生活,庸醫殺人,也是為了討生活,不過他們的手段不同,號召力卻是一樣,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們只要不敗,就能名正言順!” “我在參加組織之先,可不可以有要求的?”田野忽然說。 “當然可以,而且我們還要做出信用給你看!”週衝似乎早預料到。 “我要求先把劉文傑幹掉!”田野堅決地說。 週衝豁然赫赫大笑。他的個子不大,但是笑聲卻驚震了屋頂的瓦蓋,但是驀地他的臉孔又扳了下來,帶著陰險地說:“我早說過你是逞意氣用事,你的目的只是想利用我們向劉文傑報復罷了!” “你們主持的是正義,執的法外之法——現在我來投效你們的組織,但在未入幫之前,我自己本身有著不平的事。算是一種要求,或者算是條件也可以!難道說,和你們的組織有什麼抵觸之處?”田野強硬而忿慨地說。 “我們每個人在參加組織之先,都有著一段慘痛的不平之事,而且都是被迫上樑山,你的事情很容易解決!”週衝鄭重說:“不過,你目前只是逞一時的意氣,將來難免會感到後悔!” “只要你們肯為我解決劉文傑,我至死不悔!”田野說。 “想置劉文傑於死地,僅是費舉手之勞!”週沖說時,自衣袋中取出一個小型的記事簿翻開一頁,遞到他的面前,說。 “請你先看看我們的守則,然後三思而後再作決定!” 田野不解,接過記事簿,只見上面有用自來水筆抄錄,像米粒大小的一列字跡,寫著: 不服從命令者——死。中途變節者——死。叛逆組織者——死。洩漏組織機密者——死。出賣同志者——死。臨陣退縮者——死。私自潛逃者——死。不接受制裁者——死。貪非份之財者——死。 小小的一頁紙上,就有九個“死”字,田野看完,毛髮悚然,但在這時,他對劉文傑的橫蠻逼害比這九個“死”字更為厭惡。略為躊躇,便指著紙上向周沖說: “中途變節是什麼意思?可以請你解釋?” “就是指未得許可,中途欲退出組織!”週衝毫不思索答。 單只這一點就非常不合理,一個人參加了組織假如不獲許可,就等於畢生不能脫離。成了終身徒刑。 “那末貪非份之財,又是指什麼呢?”田野又問。 “就是在執行行動之時,未得計劃許可而貪份外之財者!” 田野點頭,對這一點,他卻認為不大介意。 驀地,由那條狹窄深入的巷子裡,一個衣飾入時的婦人,跨進倉庫裡來,沉著聲音向周沖說: “週秘書,你又忘記了我們的條規是不許問長問短的!”她的嗓音,帶著磁性,由於她站在黑處,田野看不清楚她的面貌,但她身材的輪廓卻是非常的美。 “這是老闆指定要的新人,我們對他特別優待!”週沖向婦人回答。 由這句話,田野感到奇怪,原來招他入組織,還是奉到上級的命令。這時,眼看著那婦人移動那高達三寸的銀色高跟皮鞋,姍姍走了過來,她的儀態落落大方,看樣子真不像與匪黨合流的敗類,松曲的秀發,纖長的眉毛,眼睛不大,含著汪汪秋水,鼻樑端正,兩片嘴唇小小的,塗著金魚紅的唇膏,嬌豔欲滴,她的衣飾非常時髦,紫藍的薄紗長衫,胸領當中開著一幅半圓形的袒胸,連奶壕也隱約可見,把身材的曲線表露得絕無偽裝,膚色潔白豐滿,右手的食指間戴著一顆繞鑲鑽石,貝殼兒大的翡翠,倒真像一個富商巨賈人家的貴婦呢。 “你們查清楚了他的身世嗎?有香港出生紙嗎?”她再向周沖說話。 “他是北方人!出生紙由我們辦!”週衝的態度,似乎有嫌這女人的多管閒事。 “辦一張出生紙要兩千多元,我就反對你們招兵買馬下重頭注!”婦人說。 “這是老闆的意思,要吸收新血液!”週沖說完,替田野介紹說。 “這是我們的老闆娘金麗娃小姐,你以後就稱她為金小姐就行了!……這位是老闆指定要的新人,田先生,是個大學生!” 田野忙站起來躬身作禮,金麗娃狠狠地瞪了周沖一眼,復又以不屑的眼光向田野上下一掃。說: “念過書的人還更容易誤事,什麼事情都是猶猶豫豫的!”她指著田野滿面的傷痕:“你看,他又不知道惹了什麼窮禍,用意不過想利用我們給他報復一下,等到事完後,思想變遷,一下子就倒戈。” “他的目的要幹掉劉文傑,我已經答應了!”週衝替田野辯護。 “對不?”金麗娃瞪大了眼。 “上次范恩泉也是你們找的新血液,剛替他報完仇就開始潛逃,累得我們費煞手腳……。” 田野再也忍耐不住,堅決地說:“只要你們肯幫助我解決劉文傑,除去我心頭之恨,我絕對忠誠報效,畢生不變!” 金麗娃楞住了神色,對田野凝視,似乎對這個衣衫襤褸滿臉傷痕形色憔悴的青年人不大信任。 “好吧!”還是周沖自作主意說話:“田兄,我們就算決定了,你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現在先回家去,一兩天之內,我給你消息就是了。”他一面燃亮了打火機,將記事簿中抄錄組織九大戒條的紙燒去,由此可見得他們做事並不含糊,凡事小心翼翼,處處不露痕跡。 當田野跨出鴻發倉庫的大門時,週衝交給他一個信封,復又密切關照他說: “以後你沒有奉到命令不必到這個地方來,有什麼事情,我會派人和你接頭,擅自到這裡來是犯忌的,你今天的情形,是例外!” 週衝關上門時,田野看見那位老闆娘金麗娃的眼中閃爍著憎惡的眼光向他注視著。等到木板門完全堵去她的視線時,田野才舒了口氣,他對今天的這一場談判仍感到迷糊,拆開週衝給他的信封裡面,竟是港幣一百元整數,而且還在封扎錢鈔的小紙條上註了一行小字,上寫“三天伙食”四字,由此證明,他們事先早有準備,但為何老闆娘金麗娃又處處反對呢?是否她們故意擺下“欲擒故縱”的噱頭,使他好“死心塌地”的為他們去效命呢?依老闆娘金麗娃的衣飾打扮,老闆該是個非常了不起的神秘人物,這老闆又是誰?週衝既然答允給他參加組織,又為什麼不給他引見? 田野越是想著,越是迷離莫測。剛好昨夜身上所有的錢全部都替三姑娘付給了劉文傑,現在有上這一百元,又可以解除當前的危困,買了點敷傷的藥物,吃了點早點,便回返永樂東街的公寓。 幸而三姑娘尚未起床,吳全福早外出去謀生計了,他的房門虛掩著,輕輕推門入內,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找出一個信封,裝好二十元,註明是交還吳全福替他保釋的罰款。投到吳全福的房間內,然後掩閉房門準備好好休息一會,以防晚間對劉文傑有所行動提不起精神,但是他那能入睡呢? “謀殺”;在他的生平里真是做夢也沒有想過,何況現在還成了一個職業的謀殺者。 但是一天過去,兩天過去,週衝方面竟連一點消息也沒有,而且更奇怪的是劉文傑的影跡也不見了,也沒有再到公寓裡來找三姑娘的麻煩。難道說,劉文傑已經被懲治了嗎?田野心中想,因為有過週衝的關照,他又不敢擅自到鴻發倉庫去查問。 吳全福有一個朋友在香港大酒店做事,職位並不很高,但是答應給田野在酒店裡謀一個小差事,田野因為周衝方面沒有消息傳過來,還不知道這個黑組織是否真有意思歡迎他參加,而且覺得做一個“職業兇手”終不是妥善的職業,既然有機會可以謀到職業,自然就該去試試。於是,他持著介紹信,興沖沖地趕往香港大酒店去,豈料來到門前,那守門的司閽見田野衣衫襤褸,禁止他由大門進去,指令他走後門。 田野在氣忿之餘,扔下介紹信回頭就走,中午喝了悶酒,回返公寓,卻出了件意想不到的事,三姑娘告訴他說:“有一個工役模樣的人,送來一張名片,叫你馬上到'天鳥'咖啡室去!” 田野接過名片,只見上面印著。 “鴻發公司貿易部主任。鄒南平。”另外用自來水筆在背面寫著“田野兄,見字請速至天鳥咖啡室一敘。名正具” 鄒南平是誰?田野不知道,但是看見“鴻發”兩字,他便知道和職業兇手有關,也許今天晚上就有行動要展開了,他心中想。 “鄒南平是什麼人?找你有什麼事?”三姑娘關切地問。 “是我一個朋友,他要介紹我職業……”田野含糊答。 “田野,你自己宜謹慎一點。”三姑娘說:“我聽吳全福說,你替我還給劉文傑的錢是……。” 田野有點羞慚,不願意回答她的話,由於不知道是否週衝約他在“天鳥咖啡室”會面,他需要去赴約。 “天鳥”咖啡室和永樂東街的距離並不太遠,只十來分鐘的路程,就可以走到。這兒的地位較偏僻,生意不怎樣好,坐上客寥寥無幾,田野剛跨進門,一眼就看見周沖和三名穿雲紗衫的朋友,佔住一個卡座在玩撲克牌。他看見田野來到,也不打招呼,第一句話便說:“不要多問,坐下來,參加玩橋牌。” 其他三個人,似乎在鴻發倉庫曾見過的,週衝並不替他們作一次介紹,這種場面,是非常窘的,田野只好應命坐下,幸而其中一人,讓出位子讓田野參加他們的牌局。 在這種鬱悶的局面下,直拖到下午五點多鐘,方才由周衝帶隊起來,到一家廣東酒館,草草吃過晚飯,在飯後,週衝接過一個電話,但是沒有表示,復又到一家旅館去,似乎是他們開的長房間,裡面已早有兩個人等候著,他們便開始賭博了,週衝交給田野兩百元。說: “不要多問話,參加和他們賭錢,我出去一會……。”他說完就匆匆外出離去。 他們賭的是“沙蟹”。田野根本不懂,但是接受的是命令,只好將就陪他們玩下去,他們的賭注很大,而且賭得非常認真。直到晚上十一點多鐘,週衝才回來,他拍著田野的肩膊低聲說: “已經盯牢了,大概今天晚上可以替你出氣,現在只要等電話就行動!” 田野知道,週衝所指的是劉文傑無疑。但是到目前為止他似乎仍不願意將跟踪與佈局的詳細情形公開,這當然是他們的設計佈置得非常周全,只要按照著計劃去做,根本就用不著再去討論、研究。 週衝也參加賭博,直過了午夜一點,約近兩點鐘的時候,有一個大漢進來,說:“差不多了……” 於是周衝命令開行動,匆匆離開旅館,在大門口間已預早停放好了一輛汽車,週衝親自駕駛,除上留守在旅館的,一行總共六個人,出摩羅廟街,兜向堅尼地道,又轉向黃泥湧道經跑馬地,風掣電馳,直向山光道駛去。 這兒四方八面全是各種教會的墳場產地,環境荒僻,位在黃泥湧跑馬地的背面,就只有三條馬路,一條是山光道,一條是山村道一條便是成山村道,其他的全是橫岔的小巷,順著山勢開闢,狀成梯形,每一條岔巷的地勢高低都不同,每條岔巷的十字路口,多半是有石級供人上落的。每到入夜的時間更荒涼冷落,斂絕人跡,四面鬼火螢螢,分外恐怖。 週衝的汽車在成山村道的末端停下,這兒有著一條大水坑,是香島的水利建築,由水道一直可以通下山,直通出海面的。 週衝派下一名體格魁梧的漢子,命令他和田野留守在水坑旁的岔口間,便帶著其他的人乘車離去。 田野不明內裡,如踏煙霧,到這時止仍不敢和那大漢隨便說話,最後還是那人開口搭腔,經自我介紹後,才知道那人名叫丁炳榮。經他說明,田野才略知道這夜的佈局真相。 原來,劉文傑是上環區的地膽,耳目眾多,欲幹掉他,在上環動手不大方便,必需要等他離開上環而且要在僻靜、適宜行事的地點。 這兩天,劉文傑因為被田野打傷,在家中養病,所以使職業兇手群束手無策,但是周衝為了應諾田野的要求,已派眼線將劉文傑牢牢盯著。也是劉文傑惡貫滿盈,罪該死於非命,這天,恰好他有一個居住在成山村道的結拜兄弟生日,喝完酒之後,還要搓麻將,他們的慣例是除非不賭,一賭就要賭通宵的,正好給這群職業兇手找空隙,嚴密佈局,要取得他的性命。 約近清晨四時左右,劉文傑興盡告辭退了出來,他照例每天清晨五時便要和警探聚合到海岸一帶去檢查碼頭的,豈料剛出岔巷,還未走上山光道,便有一個類似黑社會人物打扮的漢子自黑暗中向他打招呼說:“朋友,借路!” 劉文傑出身黑社會,對於這類“借路”的招呼,深能明了,要就是毆鬥生事,要就是夥眾打家劫舍,同類相衛,自然不敢沾惹是非,便立即轉道而行,豈料剛轉入另一條岔巷,又有著一條大漢迎面站著,同樣的打招呼說:“朋友,借路!”說時還揚手一擺,指示叫他轉走向水坑方面。 劉文傑一則是懂得江湖規矩,“光棍不擋財路”同類相應衛護的道理,只要依命以行,各走的路,河井水不相犯,自然就不會沾惹風波生出是非,二則,是仗著他是香港有地區,有姓名的地膽,只要報出姓名,誰也不敢對他怎樣,闊步昂首,大搖大擺,向著大水坑方面走去。 剛拐過岔巷,落下石級,情形可就不對了,迎面水坑屹立著兩個人,似乎在等候什麼似的,四方八面潛伏的人也現身出來,守在巷口間的,守在馬路口間的,把守在石級上的,都一一出現,而且向他打招呼借路的兩個大漢也兜了回來截阻了他的退路,劉文傑看情形雖覺得可疑,但是捫心自問,近來並沒有得罪黑圈子裡的朋友,便壯著膽子,繼續向前走。 “田野,你可以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週沖在說話了。 劉文傑瞪目一看,迎面站在大水坑旁邊的人,竟是他的死冤家活對頭田野時,不禁膽裂魂飛,想不到這小子竟會搬出這麼多黑圈子裡的朋友出來和他尋仇的,在情急之下,趕忙伸手拔槍,但有比他手腳更快的人,早自背後竄過來,將他的手槍繳去。 “劉文傑,還認識我嗎?”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田野狠聲說。 劉文傑嚇得顫顫兢兢,六神無主,忙抱拳環繞,擺出江湖規矩,高聲說:“各位朋友!小弟劉文傑是上環地區歪嘴老七合字下的伙計,假如有什麼對不起圈子內朋友的地方,請各位包涵,小弟當請歪嘴老七偕同登門謝罪……” 歪嘴老七是中環地區名聞香港的大流氓頭,劉文傑抬出他的名字自然是想鎮壓當前於他不利的環境,豈料這批職業兇手卻不是劃河水地界的幫會組織,他們執的是法外之法,和地痞流氓幫會組織根本不發生關係,任憑你是更大的地膽也不放在眼內,竟沒有一點反應,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對他虎視耽耽。 “劉文傑,你不是要和我比拳腳嗎?我姓田的在等著機會,你別驚慌,我們今天還是一比一較量一下高低……”田野脫下外衣,要和劉文傑交手。 “田兄……”劉文傑竟低聲下氣。 “……我不知道你是有幫會的人……以前的小弟認錯就是啦……” 田野懶得聽劉文傑這一套,揮拳就向他臉上打去。 “別打他的臉——別留傷痕……”週衝忙呼喊制止。 田野意覺起週衝曾說過做事要不留痕跡,毆人的時候,打人的頭部,最容易留下傷痕就等於留下罪證,便立刻改變了方式捏緊了拳頭,接二連三的照著劉文傑的肚皮上打去,報復了累積在心頭之恨。 這時,劉文傑已失去了作威作福凌人的傲氣,絕不還手,低聲下氣不斷地哀聲求饒。 “田兄……何必呢……我姓劉的什麼罪都認了……” 田野的氣忿未平,劉文傑越是擺出求憐的醜態,田野的拳頭更是不放鬆,這幾拳打得非常結實,劉文傑那抵受得住,涕淚縱流,幾次被打得倒跌在地上,滿地亂爬,鬼號神嚎般抽噎不止。 強權弱食,拳頭就是法律,有勢者為王,到此可以說明,田野亂拳打了一陣,眼看著劉文傑臥地不起,雖然不至喪命,但是數度橫蠻凌辱,糾眾毆打的仇恨也可以抵消了,心頭之恨方平,週衝就已經走上來,把田野拖著,說:“怎麼樣?夠本了沒有?” 田野舒了口氣,說:“好吧……這傢伙沒有骨頭……我氣消了!” 週衝悶聲不響,掏出一瓶預早藏在身上的高粱酒。遍灑在劉文傑的身上。 “這是什麼意思呢?”田野不解,側著頭懷疑說。這時,他看見劉文傑滾在地上喘著氣息,呻吟不止,一副可憐相,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一肚子氣忿消了,便改變初衷說:“算了,我們留他一條活命吧!” 這句話使周衝非常驚訝,瞪大了眼睛,向田野怒視,默了片刻,才說:“這怎麼行?難道說,你做事一點氣魄也有沒有?意志隨時更改!個人的氣平息了,便置大家不顧,你不要拿他的命麼?” “我是看他可憐……”田野顫聲說。 “哼?可憐?”週衝咆哮:“你現在可憐他,到了明天他就來找你報復,而且還要找我報復……。” “我絕對不敢!”劉文傑自地上爬起來求憐。 但周沖不管,指揮他手下的兩個人,將劉文傑左右架起,向著大水坑方面拖去。 水坑的兩旁築有高及人腰的石欄,下望有丈來深,坑底是用士敏土築成半圓形的通水溝,非常光滑,水並不怎麼樣深,僅二三丈來高,兩名職業兇手將劉文傑抬起,揪住了腳,頭朝下,腳朝上,向水坑中投下去,可憐劉文傑慘號一聲,便撞昏在水中,再也不彈動了,自然也就溺斃了。 等田野伏到石欄上下望之時,劉文傑的屍首已隨著緩緩的流水沿著水道,慢慢的向著下流飄去。這種殘忍毒辣的手段,觸目驚心,雖然劉文傑淫威作惡,死有餘辜,但在這時,田野殊覺得於心不忍,不免又有點後悔了,自然,這種謀殺方式是不會留下痕蹟的。劉文傑的屍身上還有高粱酒的酒漬,也就是劉文傑拜把弟兄宴客時用以款客同樣的酒。週衝設法探聽到這個線索,便利用上為謀殺的掩護,等到案發之時,誰都會認為劉文傑是酒後失足跌下水坑溺斃的。 “好吧!我們該散水了?”週衝沿著水坑,追踪著劉文傑的屍首,驗明他絕無生還的希望,便招呼大家離去。 汽身是停放在山村道一間華麗的住宅旁邊,這用意是掩蔽他人的眼目,等到他們事成後回來,再乘汽車離去,他們一行六個人,重新回到“天鳥咖啡館”。週沖向田野說:“你暫時不要回家去,今天我們弟兄做了一件免費的買賣,照例公司要請喝一杯祝捷的酒!” “天鳥”咖啡館竟是做的通宵營業的,已經預早有一批人在聚賭,連老闆娘金麗娃也在內,也許是周衝故意安排下的,人多雜亂,分不清楚誰在這里呆留多久,誰在什麼時候才來參加賭博。 這群職業兇手來到,便紛紛自動參加聚賭,週衝卻拉田野在一個悄靜的角落裡坐下,他說:“這樁買賣,雖然說的免費的,但是你仍可得到兩百元。” “二百元?”田野憶起在旅館時周衝曾送給他兩百元,叫他參加賭博,這筆錢已輸掉了三分之一,田野便將餘下的錢點明欲交還給周衝。 “不,你收下吧!”週沖說:“這二百元也可以說是你應得的酬勞,因為曾有一個人要求我們的公司替他毆打劉文傑一頓出氣,所出的代價是二百元,我們的老闆認為代價太少,拒絕接受,現在劉文傑一命嗚呼,倒是便宜了我們的主顧,二百元的報酬,得到了超過他的要求……。” “這位主顧會是誰呢?”田野詫異而問。 “就是你的好朋友——吳全福!”週衝撅嘴一笑,滿露得意。 田野大為吃驚,吳全福是個正人君子,居然也會購買兇手行凶。他的環境不好,和劉文傑沒有直接仇怨,而肯在艱苦的生活中抽出二百元來購買兇手毆打劉文傑,可見得劉文傑的惡行,實在令人切齒痛恨,到這時,田野對自己的行凶殺人的懺悔又漸告煙消。 週衝肯說明此點,自然是誇耀他們公司組織的健全龐大,網羅了各方面的消息,只要是有仇怨的事件,他們無孔不入,藉以招攬生意。 “現在第一件事情,你得填一張表格,還得繳納兩張照片,這種手續是個新入組的同仁都應該有的!”週衝掏出一張印刷表格,連同自來水筆交與田野,解釋說:“這不過是一種表示。表格填過之後,就正式成為公司的職員,表格交用老闆妥善保管,絕對保守秘密,以後大家的安全就由公司負責,假如有誰企圖出賣組織之時,他的表格連同紀錄同在,想推諉責任,逃避殺人罪狀是萬不可能的,利害關係所在,自然就沒有人敢出賣組織了!” 這張表格和普通的履歷表沒有兩樣,只是在表格的上首印了一行“正義貿易公司職員登記表”的字樣,田野看了一會,不斷猶豫,遲遲不肯下筆。 “這種表格由老闆用特別的方法保藏,萬無一失,絕對不會外洩。”週衝再鄭重說。 倏而,老闆娘金麗娃出現在他們的跟前,手中捏著兩隻高腳的玻璃杯,盛滿了澄紅色的葡萄酒。 “週秘書,今天免稅的私宰又告成功,以後田先生的責任就全由你負責了!” 週衝忙站起來讓坐。田野因為不肯在這個自視高傲的婦人面前表現懦弱,毅然執筆匆匆將表格填妥。 “好吧!田先生,我們以後是一家人了,現在,我敬你一杯酒!”金麗娃遞給田野一杯美酒,復又將自己的杯子高高舉起。等田野的杯子也舉起時,她用杯緣和田野的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鏗鏘之聲,他倆同時一飲而盡,那鮮紅的葡萄美酒,象徵了弱者的血液,強權肉食,為爭取生存,只有強權者才能吮吸。 “我需要和老闆見一面嗎?”田野問。 “不!還沒有到時候,在必要時,他自然會找你!”週沖說:“你對游泳的技術如何?” “大致還可以……”田野說。 “不必講客套!”金麗娃插嘴:“你潛水的時間可以保持多久?” 這問題使田野感到迷離,“大概有什麼工作需要做了!”他心中想著便說:“大概三四十秒鐘吧!” “保持一分鐘行嗎?”週衝追問。 “也許……” “那末很好!”週沖正色說:“明天下午三點鐘,我在'麗池'游泳場等你!我們碰個頭!” “有什麼事情要做麼?”田野反問。 “不必多問,那是犯忌的,到時候就知道了!”週衝沉下臉孔。 他們的聚會除了瘋狂的賭博就是喝酒,直到黎明始散。 田野踏上歸途,這自覺已成著了一名“職業兇手”,老闆是誰還沒有見過。 “一定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要不然怎樣操縱得住這批殺人如草芥的暴徒,也許面目猙獰,殘忍暴唳……”他心中這樣想著:“說不定要看過我的工作才肯跟我會面呢?” 他又想起了吳全福的二百元,這筆錢取到手裡真有點慚愧,無論如何,總得設法交還給他們吧!雖然他有著出賣他的情報的嫌疑。
第二天田野睡了一個上午,吃過午飯,他迴避不和任何一個人見面,看準了時間,乘公共汽車趕到“麗池”海水浴場。這裡是一幅面對海水的沙灘,有舞廳、游泳池、及海水浴場,建築物都是小巧玲瓏的。 田野在入口處,購票入場,那是一座水泥的建築物,相當華麗,時正三點,週衝早已等候在遊客休息室,他看見田野來到,便說:“時間還早,我們先換上游泳衣,先享受一番大自然的海水浴。” 約一分鐘後,兩人由更衣室出來,週衝對這次的任務絕口不提。 海灘上的弄潮兒並不多,也許是天氣並不太熱的關係。 游泳場兩旁有搭架起來的走廊,木欄杆漆成鮮紅色的,和碧藍色的海水襯配,顯得分外嬌美。 週沖和田野自走廊步走出去,在走廊的末端,有著一間遊客休憩室,旁邊伸出去,是一條有彈性的跳板,這兒已是高級游泳區,水面上有用繩子穿連起的短截浮水竹筒,圍成一個長方形的區域,和對過的走廊連接,四周都標起紅旗,註明水深危險的字樣。 對面出去,在浮筒圍繞的游泳區正中央,有著一個木板架成的浮台,面積約十來尺的正方形,浮在水面,用鐵鍊拋錨扣在水底,是供給弄潮兒在水中休息之用,上面還搭有梯形的跳水板架。 週衝首先下水,他的泳術並不高明,還是最古老的頭不浸水的蛙式。 “田野,我們出浮台去!”他說。 田野心中猜想,週衝可能在考查他的游泳技能,便故意一個鷂子翻身,由跳板上躍起,打了兩個筋斗,接近了水面時,才挺正了身子,穿到水里,竟連浪花也湧起不多,僅揚開了一點泡沫,穿出水面,便以快速度的自由式向著浮台泳去,僅換了一口氣,便已經到達了浮台,等他迴轉身來,又泳到跳板底下的梯口間,週衝才一扒一撥,向浮台的距離遊了一半,看他的臉色自然是對田野的技術感到滿意了。 過了一會,游泳場間來了一個令人注目的女郎,她的個子很高,面目嫵媚秀麗,身材均勻豐滿,皮膚帶著健康之色,穿著一件紫紅色的尼龍游泳衣,和她同行的是一個年約四十餘歲的中年人,體格不怎樣好,高矮也和女郎不相襯配,他該比女郎約大一倍有餘,但是他們的行動卻儼如一對情人。 “注意那女人!”週衝關照田野說。 只見那女郎姍姍行出橋板,站到跳板之上,輕輕縱起,挺起胸脯,雙手張開,以飛燕式飄落水面。 “撲通”一聲,揚起水花,等到冒出水面,便以慢動作的自由式,慢慢向浮台方面泳去。看她的姿勢就知道她是個游泳的好手。 那男的可不同了,慢慢的下了扶梯,還以手試探過水的冷暖,然後才鬆開手浮到水中,他的蛙式游泳比周衝還要老爺,每個動作都非常緊張,女郎早已到達浮台,坐到台板向他不住的嘻笑。 “他們差不多每天都到這裡來游泳的!”週沖說。 “他們不可能是一對情侶吧?”田野說。 “就是一對情侶!”週沖說:“那個女郎就是我們的'獵物',你要多注意!” 田野為之一怔,“獵物”自然是指謀殺對象,原來週沖一直關照他注意那女郎的原因,是因為要向她下毒手!看那女郎的儀表,淑慧秀麗,舉止穩重而帶著一種少女的天真無邪,體態娉婷可人,不管由那一點看上去,總不會是壞得可殺的女人吧? “別看她的外表可愛!”週衝似乎看出田野的猶豫,特別關照說:“同時也不要多問!”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主持正義嗎?”田野說:“不過在我們的工作目的下,還是要把事實詳細調查清楚好……。” “你總記得我們的九大戒條吧!”週衝狠狠向田野瞪了一眼,復又由爬梯落到水中:“我們去找地勢去!”他再說,而且是命令。 田野有點迷惘,兩眼凝呆地只顧盯在那位坐在浮台上逗人羨慕的女郎,這時,她正撐著膊胳,斜躺在浮台上,和水中正在仰著脖子游泳的男友說話,不時露著皓潔的貝齒吃吃而笑,可能在譏諷她的男友的泳術不佳,她的曲線,形成起伏的波形,使人饞目,有誰肯這般的辣手,把這可人兒的青春生命斷送。 週衝又在招手,田野只好翻身跳入水中,那女人看見有陌生的男人向浮台泳來,便也婷娉起立,騰身躍起,弓身點水而下,這個“蝦式”跳水的姿勢相當的美。 她真像一條人魚一樣,手腳動作配合自如,激起浪花,霎眼間,就已經泳到沙灘上,她的男友又一扒一撥,慢慢追在後面。浮台上剩下週沖和田野兩人,正好給他們計劃佈置謀殺陰謀。 “田兄,假如你能潛水的話,你由浮台這裡下去,浮台的底下是空的,可以給人潛藏在裡面換氣,而且還有一條鐵鍊,直通到海底,用錨扣在岩石上,所以浮台就不會漂走,你潛下去看看……。” 田野雖然不大樂意,但又不敢違抗命令,在浮台的梯板上躍起,畢直插入水中,直向海底沉去,那深度足有兩三層樓高,海水是碧藍的,順著鐵鍊沉下去,逐漸變成黑黑一片。 果然的,水底下全是積疊嵯峨的怪石,佈滿了堅硬的螺殼及光滑滑的苔青,海草迷亂,散滿在各處,那條鐵鍊扣著錨,正拋在一團亂石的中央,因為海水過深,水的壓力大,身體不夠健康的人很難在底下盤桓長久一點,而且水深很冰,四面模糊黝黑,在亂石中穿過,一不小心便會被石頭擦傷了皮膚。 田野略為兜了一圈子便匆匆冒出水面。 “如何?”週衝仍高坐在浮台上,正看著腕上的游泳表,在計算田野潛水的時間,見田野冒出水而,便搭腔說話:“環境適合我們的行事吧!”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田野顯著有點不大樂意。 “好吧!我們今天的第一步工作算是完成了!”週沖說。 他們回返更衣處,換好衣裳,當他們離開泳池之際,那令人迷惑的女郎正好她的男友坐在休息處喝著“可口可樂”,有說有笑,表現了天真無邪,自然,她還不會知道,她的身旁潛伏了可怕的殺機。 田野,心情沉重,悒悒不安,愁眉苦臉地垂著腦袋,一直為這位冒昧生平的女郎擔憂惋惜。 這時,已走到英皇大道上,路是順著海邊開闢的,廣闊雅靜,使他們的談話可以毫無顧忌。週衝洞悉田野的心理,對他注意很久,忽然說: “一個人的外表長得美,也不一定就是好,社會上的一般人,對人視事,多半用儀表作根據,所以常發生許多不合理的事情,譬如說,你的衣衫襤褸,這僅是外表的窮乏,在破舊的衣服裡裹著無上的才智,但是香港大酒店的司閽者,竟狗眼看人低,指令你走後門……這就是視外表用事的壞處!” 田野又感到詫異,香港大酒店的事情他怎樣會知道的? “因為你是新人,大家都非常器重,所以我也願意把事情坦白向你講明。”週衝又說:“這個女人的名字叫做蘇玉瑛,是一個上好的游泳健將,你剛才看她的身手,就可以知道了,她的男友名溫克泉,是東亞銀行的會計師,相當的富有,已經結過婚,而且還有三個孩子,最大的一個已經有十六歲了,但是他現在和蘇玉瑛相戀,那自然,蘇玉瑛不過在貪戀他的財富,不惜以用種種方法破壞他們的家庭……” “照說,這責任應該在溫克泉身上!”田野說。 “不!溫克泉毫無關係,罪咎全在蘇玉瑛身上!”週沖說:“我列舉一椿事情你就知道了——。” 田野正下神色,注意週衝指出事實證明。 “溫克泉的妻子,在沒有和溫克泉結合以前,曾有過一個過從甚密的男朋友,而這位男朋友就是蘇玉瑛的堂兄,後來,這位男朋友出洋鍍金,一別數年,她就和溫克泉結婚了,等到這位男朋友鍍金歸來,已是佳人他屬,只有相嘆緣慳了。但是她倆情絲未斷,曾有過幾次約會……” “那個女人絕不是個好女人!”田野插嘴。 “但是我的見解卻不同!”週沖說:“這是人之常情,到底人是感情動物,而且溫克泉和他的妻子感情不好,這對舊情人重拾舊夢是環境造成的,豈料蘇玉瑛竟利用上這個弱點,經常刺探他們的行動,而且有一次還向溫克泉告密,在舞廳裡將這一對可憐蟲當場捉獲,起了正面衝突,手段惡辣由此而知,這就是造成他們家庭破裂的最大原因……。” “嫉忌是女人的天性,情場上的戰鬥是不擇手段的,蘇玉瑛的罪還不至於死吧?” “但是溫克泉的妻子出五萬元的代價請我們主持正義!”週沖說時,注意田野的臉色。 “五萬元……”它在田野的心目中是個驚人的數字,他暗自驚惶,蘇玉瑛的性命已危在旦夕,同時,正義公司的組織,目的是金錢,假如僅為這小小的家庭糾紛而取奪蘇玉瑛的性命,正義兩字就無從存在了。 “話說至止,請你記著,我們組織的九大戒條!”週衝最後說。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