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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四章設備和原料

大越獄 天歌 5815 2018-03-22
取得硫酸和玻璃滴管的任務,交給了林文祥和耿介之,因為兩人同在裝配車間的搬運組,具有接觸這兩樣東西的便利條件。 由於修械所內很少有大型工件的轉運,所以目前只配備了兩輛載重量為半噸的小松牌蓄電池叉車,由林文祥和一名來自二號房的年輕人負責駕駛及操作,而耿介之和一名姓陳的老頭則專門負責機修部分,主要任務就是修理那兩輛三天兩頭出毛病的破叉車。姓陳的老頭以前幹過汽車修理,對液壓件的維修很有經驗,耿介之拜其為師邊幹邊學,也掌握了不少機修技術。 隔天傍晚放工之前,林文祥將叉車上的蓄電池接上電源充電,以便經過一夜的飽充使電解液中的硫酸濃度提高。一般情況下,電解液放電後的硫酸濃度只有10%至15%,而充足電後能達到35%至38%。叉車上配備的鉛酸蓄電池與汽車和摩托車使用的啟動型產品不同,屬於牽引型中倍率放電設計,通常使用管式極板,容量比使用片式極板的啟動型產品大得多。

一大早進入車間以後,林文祥拔去充電電源,順便將蓄電池上的接線端子擰鬆後拔離,隨後坐上駕駛座裝模作樣地啟動叉車——結果當然是毫無反應。 “破車又出毛病了,是不是蓄電池壞了?”林文祥大聲嚷嚷道。 “不會啊,這組蓄電池剛換上去不久,不可能那麼快就壞,來,我來檢查一下。”陳老頭放下手中的活計,打開工具箱準備拿出裡面的長頸膠頭滴管。 “陳師傅,我來檢查吧,會不會是液面太低造成的。”耿介之搶著說道。 “嗯,我這邊正忙著呢,你去看一下吧。”陳老頭把工具箱往耿介之面前一推。 耿介之拿了兩根長頸膠頭滴管走到叉車旁,擰開蓄電池的加液孔蓋,將滴管慢慢探入槽格,捏動橡皮球吸取稀酸液。林文祥扭頭看看四周無人注意,趕緊從懷裡摸出一隻玻璃瓶,也就是韋九從病棟帶回來的那隻鹽水瓶,拔去橡皮帽迅速遞了上來。

耿介之將滴管插入玻璃瓶,捏動橡皮球擠出電解液,然後重複以上動作,在多個槽格中吸取那濃度應該在35%以上的稀硫酸。林文祥見速度太慢,忙拿起另一根滴管,學著耿介之的樣子一塊兒吸。 “怎麼樣?”陳老頭在遠處探頭問道。 “液面是低了點,回頭我加點蒸餾水。”耿介之邊回答邊加快手上的動作,玻璃瓶裡已經積滿半瓶酸液。 剛說到這裡,大門口的一名槍兵突然走近來觀看,看兩人蹲在叉車旁到底在搗鼓什麼。 叉車充電時一般都停在門口的配電箱旁,離門口的崗哨不遠,平時遇到拆解、維修的時候,窮極無聊的士兵總愛湊過來看熱鬧解悶。耿介之看在眼裡,心中不免有點慌張,手一哆嗦,一滴酸液落在地上,滋一聲微響,水泥地上頓時被腐蝕出一灘灰白色。

“別慌,小鬼子只是看熱鬧,諒他看不懂什麼名堂來。”林文祥低聲說道,神態顯得十分安詳。 耿介之想想確有道理,乾脆放慢速度,從容不迫地繼續工作,但還是覺得槍兵站在旁邊有點礙手礙腳,靈機一動,想是不是嚇唬一下這傢伙,於是故意將手一晃,讓幾滴酸液掉落地面。 “太君,毒氣大大的有。”耿介之用衣袖掩住口鼻,裝出一付不堪忍受的表情。 槍兵聽明白了,趕緊後退幾步站到門外。 裝滿整整一瓶酸液以後,林文祥蓋緊橡皮塞,隨手藏在牆角邊的雜物堆裡,等傍晚放工前再拿出來,偷偷塞入褲管後用布條將瓶身綁在小腿上。 “兩根滴管我來帶。”耿介之準備學這個樣子夾帶。 “還是我來帶吧,萬一被發現,損失也小點,”林文祥將滴管搶了過來,“與其兩個人都冒險,還不如一個來扛。”

耿介之感激地拍拍林文祥的肩膀,看著對方將兩根長頸膠頭滴管藏進另一隻褲管。 天氣雖然已經漸漸暖和,但大家仍然穿著臃腫的棉襖棉褲,現在褲管裡夾藏著玻璃瓶,從外面看還真看不出來,只是走路時得加倍小心。放工通過門口的檢查時,大夥將林文祥擁在中間,免得被鬼子從步履上看出破綻來。還好,像往常一樣,哨兵挑著人搜身,態度並不十分認真。輪到林文祥通過時,隨意摸了摸上下口袋,根本就懶得蹲下身去檢查兩腿。 回到號房,林文祥解下玻璃瓶,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孟松胤說,好,現在原料已經齊備,下一步就是準備工具了。 首先需要一隻容器,想來想去只有日本教官煮茶用的陶壺最合適,郭鬆自告奮勇說,自己還沒作過什麼貢獻,這個問題就由他來負責吧,在放工前找機會偷過來,綁在小腿上或揣在懷裡帶出來。

最近,日本教官們已經懶得自己動手煮茶,特別委任郭松擔當此職,每天一大早在教官們尚未進車間之前便用電爐和茶壺燒水。郭松藏起茶壺,順手打碎了幾隻杯子,將碎陶片混在一起,推說是自己不小心打碎了茶壺和茶杯,接受了一系列“笨蛋”、“廢物”之類的評價以後蒙混過關。 邱正東和洪雲林的任務是製作一隻簡單的小鐵爐,用鉚焊車間裡隨處可見的薄鐵皮焊成一隻像一本書那麼大的方盒,上面再加兩根橫檔作托架,看上去就跟一個“目”字一樣,做好後托劉子春帶出工場大門,仍舊扔在牆角的馬纓丹叢中。 關於燃料問題,孟松胤思考了很久,在號房裡燒動明火,首先火光要小,其次煙霧和氣味也要小,要滿足這些條件,最理想的莫過於酒精了,但是這玩意只有醫務室才有,很難搞到手。煤油倒是不難搞到,洋風爐中就有,但這玩意燒起來氣味太重,容易被發現。最後只剩唾手可得的煤炭了,但同樣存在著煙和味都太大的毛病。

韋九出主意說,他以前在鄉下見過農民燒炭,可以學這個法子用木材在爐道裡試試看。李匡仁說,這個辦法好,我記得煤的燃燒熱量是每千克15至27百萬焦耳,比木材稍微高點,而木炭能達到每千克32百萬焦耳,整整翻了個倍。孟松胤說,從化學角度而言,木炭是木材經不完全燃燒在隔絕空氣的條件下熱解而成,是一種殘留焦油的、不純的無定形碳,熱處理車間的工業爐達不到這樣的加工要求。韋九說,我可以找些樺木、青岡木之類的硬木塊,一大早在爐排上點火燒著後捅到煙道裡去,然後到後面出灰口去扒出來燜在爐灰裡,這樣煅成的炭燒起來沒什麼煙。 “松胤兄,我覺得這些東西解決起來都不難,難的是如何找到一隻溫度計,”李匡仁提醒道,“這個問題你是如何考慮的?”

“不瞞你說,我現在最頭疼的就是這件事,”孟松胤的情緒馬上一落千丈,“實在不行,只能不用溫度計,憑經驗大約估計。” “不行,這可開不得玩笑!”李匡仁驚叫起來。 “沒有相對準確的溫度,出了紕漏怎麼辦?” “什麼樣的紕漏?”韋九問道。 “會爆炸出人命?” “差不多。”孟松胤無奈地點點頭。 “實際上,我們非但缺少一隻溫度計,還缺少一隻鐘錶呢,反應過程中需要嚴格控制時間,單靠嘴巴數數似乎不大靠譜。” “是啊,時間控制不好一樣出紕漏。”李匡仁看上去已經沒什麼信心。 “鐘錶的問題不大,我已經想好辦法了,”孟松胤拍拍李匡仁的肩膀為其鼓氣,“郭松,你把龍頭從病棟撿來的小藥瓶拿來。” 郭松鑽進號洞,找出那三隻西林瓶遞給孟松胤。

“瞧見沒有,這就是我的鐘錶。”孟松胤得意地說道。 “老魯,你明天把兩隻小瓶帶進車間,用鐵絲在兩隻橡皮帽上各鑽一個小洞,然後在其中一隻瓶內灌滿你們鑄造用的石英砂……” “我明白了,是做一隻沙漏!”李匡仁叫了起來。 “妙,實在是妙。” “兩隻瓶口對口,接縫處用水玻璃封一下,這樣絕對牢靠,”孟松胤把兩隻西林瓶遞給老魯,“還有,橡皮帽上的小孔先鑽得小一些,把石英砂裝進去後馬上調試一下,最好能把一瓶砂流盡的時間控制在一分鐘。” “這個比較難估計,”李匡仁搖搖頭,“沒有鐘錶作基準,只能默念一到六十的數字,可能誤差比較大。” “沒有辦法,只能靠多校對幾遍來避免誤差,”孟松胤一把抓過老魯的手腕,像一名中醫那樣凝神把脈,“健康成年人的心跳大概是每分鐘60至80次,我看老魯好像很標準,基本上是每秒鐘一跳。明天你就把著自己的脈校正幾遍,注意,得在休息的狀態下,心情也不能緊張。”

“明白,試準了再封起來。”老魯哈哈大笑。 “這點小事,根本不可能讓老子心跳加快。” “兩根膠頭滴管正好一根當攪棒、一根當滴管,可以說不缺什麼了,”李匡仁沉吟道,“可是,說來說去,溫度計還是沒著落啊。” “醫務室裡的溫度計能不能用?”老魯問道。 “能用的話,我想想辦法。” “不能用,”李匡仁一口否定,“那是體溫計,測溫範圍是35度到42度,我們需要的是量程能達到100度的。而且,體溫計內的水銀柱標示的是恆定讀數,也就是說,不會隨著溫度的變化而動態顯示。” “對了,所以醫生護士量完體溫後要甩幾下。”耿介之第一個明白過來。 “其實,這兩種溫度計的結構和原理都大同小異,如果我們真能搞到一支醫用體溫計,也許就有辦法改造成一支實驗用的溫度計了,”孟松胤將手裡剩下的一隻西林瓶舉到眼前,“原本我考慮土法上馬,用玻璃滴管插入這小玻璃瓶,裡面灌點煤油或是帶顏色的水,但這玻璃滴管雖然夠長,但又實在太粗,要是能搞到一根細玻璃管就好了。”

“孟夫子,你剛才說,要是有一支體溫計就能改造?”老魯問道。 “對,把前面的玻璃泡敲掉,把裡面的水銀倒掉,插到這隻小玻璃瓶中用煤油做測溫介質,利用熱脹冷縮的原理來實現測溫的目的。”孟松胤解釋道。 “測溫介質的膨脹係數、沸點、凝固點有所不同,用煤油和紅鋼筆水測到100度絕對靠譜。” “煤油不難弄,洋風爐裡就有,”郭松插嘴道,“紅鋼筆水就更好辦了,自己滴點血在水里不是一樣?” “自己放血?虧你想得出來。”李匡仁苦笑著搖搖頭。 “這小子說得沒錯,放血!”老魯突然被此話啟發,猛地一拍大腿。 “我有辦法搞到體溫計了。” “什麼辦法?”李匡仁忙問。 “那個姓林的台灣醫官人還不錯,有一次在病棟跟我說過,如果傷口有問題可以隨時找他,”老魯站起身來說道,“這傢伙上次活割我和蔣亭虎,也是被逼無奈,要是我能進醫務室,應該不難找機會偷到一支體溫計。” “醫務室主要是為獄官和日本兵開設的,不會讓普通囚徒隨意進出,”孟松胤並不認同這一想法,“再說即使肯讓你去,月經未來肯定從頭到尾陪在旁邊,你根本沒機會下手。” “那我問你,體溫計前面的小玻璃泡是不是沒用?”老魯想了想問道。 “對,我只需要那根細玻璃管。”孟松胤答道。 “當然,如果能同時再搞到一支注射器就更好了。” “那就好辦了,”老魯笑了起來,“我就說我發燒了,然後量體溫時把玻璃泡咬斷……” “不行,”李匡仁馬上打斷,“水銀有毒,別說吞進肚子裡去了,就是在空氣中揮發也有毒性。” “體溫計內的水銀容量大概是500到700毫克,其中汞含量不超過百萬分之0.1,只要不接觸到人體的傷口部位,一般來說問題不大。”孟松胤卻有不同的看法。 “以前在實驗室裡我經常打碎溫度計,一般都是找些硫磺粉撒在地上,讓它們生成硫化汞不再揮發,或者用乾麵粉撒在上面,在地上挖個坑直接埋掉。” “呵呵,這種事我還沒遇到過。”李匡仁不得不承認孟松胤的學養比自己深。 “以前齊依萱在醫學院實習的時候還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有些小孩發高燒的時候糊里糊塗把體溫計咬破,水銀都流進了消化道,”孟松胤回憶道,“這時一般都喝些牛奶和雞蛋清之類富含蛋白質的東西,讓蛋白質與水銀結合以延緩吸收,同時再吃一些粗纖維的食物,一般都能隨糞便排出……” 提到齊依萱的名字,孟松胤突然剎住話頭,眼中閃過一絲哀痛,再也無心往下細說,而李匡仁同樣神情默然,雙眼投向黑沉沉的窗外,就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行了,我就試試看吧。”隔了好一會兒,老魯跳下舖板打破了沉默。 “把小藥瓶給我。” “要這小藥瓶幹什麼?”孟松胤將西林瓶遞給老魯。 老魯並不回答,慢慢脫開衣服,露出了胸口上的傷疤。 刀疤早已癒合,形成一條條嫩紅色的肉丘,像肥壯的蚯蚓一樣趴在胸大肌上。老魯用指甲剝開西林瓶頂端那包裹在橡皮帽上的薄鋁皮,將尖硬的銳角對準傷疤用力刺入。孟松胤猛然明白過來,剛想伸手阻攔,卻被老魯一甩手掙脫,眾目睽睽之下,只見老魯咬緊牙關死命一劃,鋒利的鋁皮將整條傷疤活生生地撕剝開來——鮮血猛地沁出,霎那間便染紅了整個胸膛。 孟松胤轉身直奔大門,使勁敲響鐵門並聲嘶力竭地大喊“報告”。 月京未來打開鐵門後首先查看傷情,然後厲聲喝問是如何造成的。 “頭暈,有點發燒,”老魯有氣無力地回答道,“腳下一滑,正好撞在水鬥的尖角上……” “廢物,就會給人添麻煩。”月京未來不耐煩地罵道。 “忍著吧,醫務室的人早就下班了。” “林醫官對我說過,任何時候都可以找他……”老魯解釋道。 “報告,體質太虛,如果血流不止的話,很可能會送命。”孟松胤站得筆直幫腔道。 “是啊,腦門還挺燙。”韋九裝模作樣地摸摸老魯的額頭。 “出來吧。”月京未來皺著眉頭一扭腦袋。 走出羽字號監房的大門以後,月經未來派一名哨兵去宿舍把林醫官叫來,自己押著老魯慢慢走向檢身室樓上的醫務室。 林醫官匆匆趕來後首先為老魯止血,包紮的過程中,老魯說自己頭暈發燒,能不能量一下體溫,林醫官沒有多想便從桌子上拿起一支體溫計插入老魯的口中,隨後用紗布將灑滿止血粉的傷口蓋住,再用膠布呈井字形固定。 老魯眼看傷口處理完畢,立即將舌頭底下的體溫計移到牙齒中間,揣摩著玻璃泡與玻璃管之間的細頸部位,小心翼翼地咬了下去。 “喀”一聲脆響,玻璃頸應聲斷裂。 “體溫計斷了?”林醫官頓時大驚失色,“快把水銀吐出來!” 老魯拔出口中的玻璃管,彎腰吐出玻璃屑和殘餘的水銀,只見那些濺落的液體像荷葉上的水珠那樣不安地亂滾,形成一片亮閃閃的銀珠。 “快漱口!”林醫官立即去水龍頭下接了半杯自來水遞給老魯。 “笨蛋!”月京未來邊罵邊彎腰察看水泥地上的水銀。 “快退後,水銀會蒸發,有毒!”林醫官警告道。 月京未來連忙用袖口摀住鼻子迅速後退,旁邊的槍兵見了也嚇得半死,竟然一步跳到了門外。林醫官抄起桌子上的止血粉,全部撒向地上的水銀,然後戴上口罩,用棉籤和刮刀將已經成為淡黃色的固態物體裝入一隻小玻璃瓶。 乘這混亂當口,老魯悄悄地將玻璃管藏入了口袋。 “有沒有吞進肚?”林醫官問老魯。 “水銀的毒性很大,開不得玩笑。” 老魯裝出傻乎乎的樣子點點頭。 “快去廚房拿兩隻雞蛋和一把生韭菜,否則會出人命。”林醫官對月京未來嚷道。 “別忘記在生韭菜上撒點油。” 月京未來非常惱火,更不願大日本帝國的物資受損,但想到現在經過培訓的囚徒同樣也是帝國的一筆財產,只得氣哼哼地向槍兵傳達了這一指令。 “哈伊!”槍兵一溜煙地跑下樓去。 “自己摳喉嚨嘔吐一下。”林醫官指著牆角邊的水鬥對老魯命令道。 老魯趴在水鬥邊乾嘔了半天,沒吐出什麼名堂來,由於剛才咬的時候有所準備,實際上水銀根本就沒進入喉嚨。 “把褲子脫下來,我給你打一針解毒針吧,”林醫官想了想,拿起了消毒盒內的注射器,“幸好我手上還有幾支二巰丙醇,算你小子運氣。” 打完針,雞蛋和韭菜已經取到,老魯仰起脖子,磕開蛋殼將蛋液灌入喉嚨,隨後狼吞虎咽地將亂草般的生韭菜吃下肚去。努力下嚥的當口,眼中瞥見月京未來正和林醫官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有關水銀的話題,連忙偷偷伸出手去,將桌子上那支剛用過的注射器撈進了褲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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