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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六章你這無翅的伙伴

大越獄 天歌 6453 2018-03-22
“孟夫子,我今天從出灰口鑽進煙道瞧了瞧,煙囪裡頭上面細、下面粗,下面那一段距離爬起來還是挺費勁的,我就怕劉子春那小子撐不上去。”晚上回到號房,張桂花馬上把孟松胤拉入天井。 “嗯,是得有點思想準備,”孟松胤點點頭表示嘉許,“還有,隔天的中午,劉子春會把扁擔和籮筐故意忘記在西牆邊,你想辦法把上面的繩子剪下來後仔細接起來,留神啊,接得不牢的話,摔下來可成肉餅了。” “熱處理車間常用一種鐵絲網包裹工件,由細鐵鍊吊著進行加熱,我找機會偷點鐵絲網出來,拆開來不就成鐵絲了?”張桂花得意地一笑,“用鐵絲在繩子接頭的地方好好纏幾道,弄好後埋在煤堆裡,准保神不知鬼不覺。不過,光靠那點繩子,長度還不夠吧?”

“回頭我問問老魯,看能不能找機會弄一根細鐵鍊來。”孟松胤靈機一動。 “對了,得多留點細鐵絲,繩子的兩頭還得綁鐵鉤。呆會兒我再跟老魯商量一下,鐵鉤也得預備起來了。你現在回屋子裡去,把老魯叫出來。” 張桂花答應著走回號房,孟松胤在水池邊磨磨蹭蹭地洗手洗臉,不多時,老魯走了出來,手裡拎著一條毛巾,也裝出一付準備到水池邊來洗臉的樣子。 號房裡,其他人又累又餓,看上去全都半死不活,東倒西歪地躺在號板上不想動彈。 “洗什麼洗,又不是娘們,還那麼愛俏?”半倚在牆角邊的韋九朝老魯嚷嚷道。 “唉,老子腰都快累斷了。” “呵呵,洗洗解乏唄。”老魯隨口應付道。 孟松胤開門見山地給老魯分配任務,一是明天找機會弄一根細鐵鍊,二是尋找兩隻能代替鐵鉤的金屬物件。

老魯拍胸脯說沒問題,鑄造車間裡別的沒有,這兩樣東西正好是現成的:平時吊裝稍大一點的工件都用“神仙葫蘆”手動起重,而捆綁工件的就是那種細細的鐵鍊;鐵鉤稍微難找一些,但絕對沒有問題,因為實在找不到的話,就是自己動手澆鑄兩隻也很方便。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早晨進車間以後出不來。”老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這個不成問題,我教你一個辦法,從廁所隔牆的牆頂爬上房頂,然後從氣窗裡出去,只要提前準備一根三米左右的布條便成,”孟松胤捲起衣袖,露出裡面的襯衣,“頭天晚上把襯衣撕了就成,把布條編起來纏在腰里,隨時都能派用場。房頂上我已經爬上去看過,一點問題都沒有,你明天上廁所的時候自己再觀察下。” “嗯,進屋吧,那幫傢伙要疑心了。”老魯用濕毛巾胡亂擦著臉走回號房。

第二天是個陰天,中午劉子春進來送飯的時候,一下子塞給孟松胤一隻紅薯加兩隻雞蛋,又亮了亮口袋裡的另一隻紅薯,說是待會兒給老魯,讓他也增加點體力。 “老子積下的私貨全清倉了。”劉子春笑呵呵地說。 “昨天我又去配電間仔細看了看,一點問題都沒有,把配電櫃裡的閘刀拉掉就成。” “不保險!”孟松胤馬上停止了咀嚼。 “萬一日本人馬上查出原因,再次合閘,那不完蛋了?” “也有辦法,我看配電間裡用的是普通的'多油斷路器',我可以把三聯箱上的螺栓擰鬆,再想辦法灌點水進去,讓它無法絕緣和滅弧……”劉子春附在孟松胤的耳邊說道,突然一眼看到鬼頭鬼腦靠近過來的郭松,“那討厭鬼又來了。” “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吧。”孟松胤飛快地剝吃雞蛋,將蛋殼藏進褲兜。 “明天一早行動,你呆會兒把擔子扔到西牆邊去,其它就不用管了。”

“二位,今天有啥好東西啊?”郭松嬉笑著在孟松胤身邊蹲下身來。 孟松胤只得苦笑著分了半隻紅薯遞過去,劉子春白了郭鬆一眼,哼了一聲起身離去。 下午,雨越下越大,而且又遇到了停電,車間裡只好停工。 大夥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尋找乾淨的地方坐在地上聊天,幾名日本教官也圍在一起,用洋風爐燒水喝茶。車間入口處東首的角落裡擺著一張桌子和幾把摺椅,算是幾名教官的休息場所,桌上擺著一套頗為精緻的茶具和一隻一千瓦的小電爐,隨時都能喝上滾燙的茶水,而中午的飯菜也能加熱後食用,萬一遇到今天這樣的斷電情況,那就臨時使用燒煤油的洋風爐。 日本教官們工作時的態度非常認真,一律身穿工作服和大頭皮鞋,手戴白手套,屁股兜里各插一支銅質的手電筒——車間內主要靠東側的一排窗戶和頂部的“平天窗”採光,每逢陰雨天氣,光線便明顯不足,雖有頂棚上的吊燈補充,但設計之初考慮到電力供應的問題,燈泡的數量和瓦數都有縮減,這種情況下,許多角落里永遠都是黑咕隆咚的,尤其是龐大的機床背陰處,工具和工件掉下去後找都找不著。

伊藤英明獨自一人搬了一隻周轉工件的木箱坐在車間門口明亮的光線下,捧讀那本隨身攜帶的袖珍版詩集。一旁的槍兵試著跟他搭話,但並未引起他的交談慾望,敷衍幾句後繼續埋頭品讀,只是時而仰面觀望灰暗的天空,嘴唇微微翕動著似乎在默念著什麼。 孟松胤跟郭松坐在一起,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著,腦子裡卻想著明天早晨是不是還會有雨,而有雨的話,對攀越來講是不是會增加難度……“餵,過來。”一名肥胖的日本教官對孟松胤吆喝道,招手示意他過去。 孟松胤不知什麼意思,只好站起身走過去。那位教官拿起一隻茶盤往孟松胤手上一塞,又一指獨坐在大門邊的伊藤英明,意思是將盤子裡的一壺熱茶和一隻茶盅送過去。孟松胤只好捧起茶盤,慢慢走向伊藤英明。

“謝謝。”伊藤英明接過茶盤放在地上,合上書本禮貌地點頭致謝。 “先生為什麼對石川啄木的作品愛不釋手呢?”孟松胤瞥一眼書本封面好奇地問。 “你也知道石川啄木?”伊藤英明一臉驚訝。 “稍微了解一點,”孟松胤脫口而出,“石川啄木用口語的形式開創了日本短歌的新時代,可以說是一項了不起的創新。” “說得對,”伊藤英明滿面驚喜,像是找到了知音,“他的創新還體現在形式上,一舉打破三十一個音一行的傳統形式,創造出二十一個音三行的獨特格式,同樣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不過,我記得他好像在二十六、七歲的時候就在貧病交加中與世長辭了,”孟松胤努力回憶以前在詩社里學到的知識,“真是生如夏花哪!”

“孟桑,你說得沒錯,啄木一生坎坷,窮困潦倒,妻子、兒女都貧病而死,”伊藤英明十分動情地感嘆道,“剛才你問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啄木,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那是因為我也擁有一樣的命運,妻子、兒女都先我而去,所以特別容易產生同病相憐的共鳴。” 孟松胤無言以對,只能沉默。 一旁的槍兵雖然什麼也聽不懂,但照樣聽得津津有味,只是難以掩飾一臉的奇怪。 “孟桑,我請你喝茶。”伊藤英明突然高興起來。 說罷,站起身來去夥伴那裡再拿來一隻茶盅,隨後將茶盤放在木箱上,二人面對面席地而坐。 “孟桑,你怎麼會對啄木的生平和作品那麼熟悉呢?”伊藤英明斟滿一盅茶水,雙手捧給孟松胤。 “要知道,哪怕在日本,也不是人人都了解的。”

“我喜歡詩歌,以前加入過詩社,”孟松胤謙遜地一笑,“再說,藝術無國界,詩歌無國界,只要是真情實感,就能在世界上的每個角落得到共鳴。” “說得太好了!只是,這污穢的世界,早已沒了詩的立足之地,就像啄木所吟詠的那樣,”伊藤英明頻頻點頭,隨後用日語誦讀起來,“……人間的國度裡,污穢的風吹得久長,自由的花朵終被踐踏,不朽與詩的純真早已淪亡……” 孟松胤馬上記起來了,那是啄木的名作“海鷗”中的詩句,馬上接著用日語輕誦道:“啊,我的朋友,我有一個心願:可否將閃亮而永不疲倦的雙翼暫借給我——你這無翅的伙伴。” “孟桑,你的日語發音非常準確,”伊藤英明由衷地驚嘆道,“實在令人驚訝啊!” 交談越發熱烈,伊藤英明告訴孟松胤,自己自幼就喜好漢詩和俳吟,自中學時代起就在當地的報紙上發表過作品,當時甚至還給自己起了個“俳號”,名喚“蟬吟”。不遠處的槍兵饒有興致地聽著交談,對孟松胤擠眉弄眼地翹了翹大拇指表示佩服。

可是,你這無翅的伙伴,明天能否順利飛出這魔窟般的污穢之地呢?孟松胤眼望越來越暗的天空,心事再次浮上心頭。 晚上回到號房,孟松胤首先告訴老魯明天一早正式行動,讓他今天晚上無論如何得把衣服撕好。老魯回答說,放心,晚上躺在被窩裡偷偷撕,幾分鐘就夠了,同時告訴孟松胤,細鐵鍊和鐵鉤都準備好了,就藏在廁所附近的廢料堆裡,明天早晨帶進廁所後往腰里一纏就行。 吃完晚飯,照例是李滋洗碗,大家圍坐在一起輕鬆聊天。今天由於停電歇了三、四個鐘頭,大家的精神都很好,韋九說笑了一會,要李滋上板來為自己按摩腰背。 自打上次那件事情發生以後,李滋成了號房裡的灰孫子,誰都把他看得連狗都不如,要不是忌怕他到日本人面前去告狀,恐怕早就整死他一百回了。

“龍頭,我今天頭疼,身體也有點發軟,好像是傷風了,讓我上板歇會兒吧……”李滋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央告道。 “他媽的,跟老子擺大少爺的架子是不是?”韋九一腳蹬過去,正中李滋的小腹。 “哎喲……”李滋一聲悶叫,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傷風了是不是?”韋九還不罷休,從號板上跳起身來,“我來幫你治治。” “算了,算了,隨他去吧。”孟松胤趕緊上前攔住,現在再起紛爭,豈非節外生枝? “他媽的,這小子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韋九氣哼哼地重新坐回遠處,“要不是他幹的好事,老子早就在太湖里就著白殼螺螄喝老酒了。” “真想剝了這狗日的皮。”張桂花斜著眼睛罵了一句。 晚上,大家紛紛進入夢鄉,孟松胤用胳膊捅捅身邊的老魯,脫下自己貼身的襯衣,用牙齒咬開口子,在被窩裡慢慢撕扯。隨著“嘶、嘶”的撕裂聲,襯衣被撕成了布條,再將布條編織起來,連接成一根三米來長的繩索。剩餘的布頭也全部系在一起,加上從被套裡挖出來的布條,另編成一條細繩,用於從圍牆頂端下落時使用。 老魯的被窩微微動彈著,也傳出一聲聲輕微的撕裂聲。 早晨起床時分,倆人的穿衣速度比誰都快,別人還在睡眼惺忪地伸懶腰,他們已經穿好外衣下了地,那條編了小半夜的布繩神不知鬼不覺地纏在腰間,旁人絲毫沒有察覺。 吃完早飯,大家像平時一樣列隊出門,路過外牢居住的那幢小樓時,孟松胤看到劉子春在二樓窗口裡露出的臉,馬上目光相接,互相微微點頭表示一切正常。 進入車間以後,日本教官還沒到場,大家圍在機床旁開始做工前清潔工作,郭松隨手打開機床上的36伏工作燈,突然發現燈泡並未點亮,嘴裡嘟囔著這鳥燈泡是不是燒壞了,又走到門旁的閘刀邊去拉亮車間上方的照明燈。 “咦,怎麼沒電?”郭鬆又驚奇又高興。 “一大早就停電,好,老子可以瞇眼打個盹了。” “我肚子好痛,得上趟廁所去,怕是拉肚子了。”孟松胤心頭狂跳起來,皺著眉頭朝郭松說道。 “好東西吃得太多了吧?”郭松擠眉弄眼地笑道。 孟松胤快步走進廁所,踩著水鬥爬上隔牆,飛快地上了房頂。 爬出天窗後,解下腰間的布繩繫在白鐵排水管的支架上,小心翼翼地下落到地面,朝西面熱處理車間的方向一路迅跑。剛跑到一半,只見老魯的身影也正好鑽出鑄造車間的天窗,同樣在往排水管支架上系布繩。 “鐵鍊和鐵鉤沒問題吧?”孟松胤趕上前去幫著老魯落地,同時用極細的聲音問道。 “沒問題。”老魯拍拍腰間。 兩人輕手輕腳地摸到西牆邊,探頭一看,只見張桂花正在出灰口奮力出渣,情況一切正常。 “馬上就好……”張桂花扭臉輕聲說道,不停手地用鐵筢掏煤渣。 孟松胤和老魯焦急地等待著,同時側耳傾聽東南方向有無劉子春的腳步聲傳來。 “繩子呢?”老魯問張桂花。 “在煤堆裡。”張桂花一指不遠處小山般的煤堆。 “籮筐和扁擔被我扔到牆外去了。” 老魯翻開煤堆表面的煤塊,抽出了那條由四根短繩連接而成的長繩,仔細檢查之下,發現所有的接頭都很牢固,全用鐵絲網上拆下來的細鐵絲纏繞加固。老魯解開衣服,取下纏在腰間的細鐵鍊和鐵鉤,將其中的一隻鐵鉤遞給孟松胤,自己則動手將一頭連著鐵鉤的鐵鍊與麻繩繫在一起。孟松胤蹲在地上,將另外那隻鐵鉤系在麻繩的另一頭,又用張桂花預先準備下的細鐵絲在接頭處緊纏幾道。 最後,二人合力將整根繩索試拉幾下,結果令人相當滿意。 “這會兒,爐子間裡面的老頭正在爐排上鋪木柴,一會兒就點火。”張桂花終於出清爐渣,附在孟松胤的耳邊輕聲說道。 萬事俱備,只等劉子春到來便可攀爬。 但是,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劉子春就是不露面。 “那小子會不會遇上了麻煩?”張桂花急得團團轉。 “不會吧?”孟松胤與其說是安慰別人,還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再耽擱要來不及了。”老魯也有點著慌。 張桂花探頭朝東南方工場大門的方向張望了一下,隨即凝神觀望,似乎發現了新的動向,臉色也更加緊張起來。 “怎麼樣?”孟松胤忙問道。 “不妙,那小子來是來了,可被槍兵攔在門口,好像正在盤問。”張桂花邊望邊報告。 “這可怎麼辦?”老魯急得直跺腳。 “時間不等人哪,再過幾分鐘,裡邊就要點火了!” “他媽的,槍兵一個勁地搖頭!”張桂花咬牙切齒地罵道。 孟松胤望望天、望望煙囪、望望圍牆,突然沒了主意。 “怎麼辦?”老魯看著孟松胤的眼睛問道。 孟松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是仍然毫無辦法。 “不行,不能再傻等下去,時間來不及了!”張桂花轉過身來,抄起地上的繩索往自己的腰間繞。 “我先上去!” “不行!”孟松胤一把拉住。 “你體力肯定不夠,要是爬到一半沒力氣了怎麼辦?” “管不了那麼多了,”張桂花奮力掙脫孟松胤的手,“我半道上多歇幾次,準成,別耽擱時間了!” 說罷,張桂花一貓腰鑽進了出灰口,爬到灰室與煙道口連接的部位,站直身體後用力上跳,同時撐開四肢抵在黑乎乎的煙囪內壁上,像一條壁虎那樣一躥一躥地往上攀爬。 停火一整夜以後,煙囪的內壁已經冷卻,但摸上去依然有點熱烘烘的。張桂花奮力上行,不多時手掌上便被磨出了血泡。 “行不行?”孟松胤趴在地上,將頭伸進出灰口問道。 張桂花沒功夫回答,也根本沒力氣回答,這樣的攀爬比原先想像的要艱難得多、費力得多,剛爬上去三、四米的高度,感覺上差不多已經耗盡了全部的體力,兩條胳膊又酸又軟,分開的大腿則已經開始微微打顫,腦門上甚至還冒出了虛汗——幸好煙囪的內壁上嵌有一段段木樁的殘餘部分,否則早摔下來了——建造煙囪的時候,建築工人通常從內部堆砌起來,盤旋而上的時候,每隔一段距離便會在內壁上橫嵌一根木樁以便攀爬和立足,等建造完畢後再從上至下依次鋸斷。 “不行的話趕緊下來,咱們還能再找機會。”孟松胤發覺有點不對頭。 張桂花喘勻了氣,咬緊牙關繼續往上,但腰間的鐵鍊越來越沉,速度也越來越慢,喘氣聲在煙囪內迴盪、碰撞,震得自己的耳膜嗡嗡亂響。 “快下來!”孟松胤再次叫道。 張桂花猶豫了一下,有點想放棄努力,但看看煙囪頂端那一方明亮的天空,又有點不甘心。 “不好,鬼子來了!”老魯突然緊張地輕聲叫道,在孟松胤的腿上踢了一腳作警告。 “不能下來。” “先別下來!”孟松胤忙向張桂花傳達,同時從出灰口退出身來。 果然,東南方工場大門的方向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正邊走邊說地朝西牆邊走來。 “太君,我也不知道忘記在什麼地方了,讓我仔細找找。”劉子春大聲說著話,意思很清楚,無非是讓孟松胤知道此刻日本人正一同走來。 日本兵用日語不滿地咕噥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現在要繞到車間的後面去已經來不及,老魯一把拉住孟松胤,就近滾倒在煤堆的後面,深埋著頭,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巴嘎!”日本兵在出灰口附近望了一眼,並沒看見籮筐和扁擔,扭臉朝劉子春大聲叱罵。 “咦,到底忘在哪裡了呢?”劉子春手摸腦袋裝傻,同時舉著手裡的香煙獻殷勤,“太君,太白古的干活。” 日本兵翻了下白眼,接過香煙,掏出火柴點著香煙,想了想,又劈手奪過劉子春手裡的大半包香煙,毫不客氣地直接往自己的口袋裡一塞,隨後朝大門方向一扭頭,意思是:跟我走! 劉子春無奈,只得悻悻地離去,途中偷偷回頭,心有不甘地頻頻望向西牆。 與此同時,爐子間裡不明就裡的老司爐工也點著了火,乾燥的木柴不多時便燃著了上層的煤塊。 爐膛和煙道之間雖然設有一塊“爐口板”,而煙道與煙囪之間還有一塊“煙道蓋”,但仍有絲絲縷縷的煤煙瀰漫開來,順著煙囪快速升騰。 張桂花被熏得眼都快睜不開了,只得強忍咳嗽,拼命再往上爬。但是,就在離煙囪口還有一、二米遠的地方,說什麼也爬不動了,只覺得頭昏眼花,嗓子口的咳嗽也無可阻擋地爆發出來。 幸好日本兵已經走遠,並未聽到煙囪裡的異常動靜。 “完蛋,我們還是盡快原路返回吧!”老魯對孟松胤說。 “張桂花怎麼辦?”孟松胤急得下巴都抖了起來。 “再不走,咱們倆也得搭進去了。”老魯急得臉都漲紅了。 “張桂花,快下來!”孟松胤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出灰口,趴在地上朝煙囪裡低聲叫道。 但是,現在要下來也來不及了——爐子間裡的老司爐工先後抽離爐口板和煙道蓋——煙與火同時噴發翻騰,只聽煙囪內的張桂花拉著長音一聲驚叫,身體像鐵秤砣一樣重重地摔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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