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諜戀花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諜戀花 王云燕 5141 2018-03-22
看見老人家手裡的筷子穿著好幾根香噴噴的油條,手上還拿著燒餅,陳懇問道:“您是在剛才你們買過的那個早點鋪買的嗎?” “是啊。” “下次注意吧。您一下子買這麼多,人家就知道您家裡來了客人了” “你看我這個老糊塗。”玉蘭的爹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看著陳懇狼吞虎咽地吃著早飯,玉蘭欣慰地笑了。她索性托著下巴,專心地看著他吃飯。 “老伯,你快給我講講玉蘭的身世。” “我年輕的時候在無錫鄉下一個富紳家裡做事,少爺的名字叫做胡秋石。他聰明好學,去日本留學了好幾年,和上海嘉定去的白嘯天成了生死至交。回國以後,他們同時在武漢國民政府里工作,兩家住的近,時常有來往。 “後來,白嘯天生了一對雙胞胎姐妹,白家開心得不得了,可是他太太身體弱,奶汁少,而秋石少爺的太太又老是不懷孕,就這樣,白家就把雙胞胎的姐姐給了胡家。因為想念女兒,白太太月子裡老是哭,把眼睛都哭壞了。

“1927年蔣介石發動政變的時候,把秋石少爺也抓起來了,他就叫太太趕快帶著孩子逃到鄉下去,後來,他被反動派槍殺了,我一直幫著少奶奶帶大了這孩子,也就是玉蘭。我听少奶奶說,玉蘭的親妹妹叫白玉梅。因為國內局勢太亂,她的父親索性去了美國。” “我也是剛剛才聽爹說起我的身世,原來我有三個爹。因為我在上海碰巧遇見了玉梅,我們已經相認了。”玉蘭補充道。 “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嗎?” “還不知道。沒有組織的批准,我不會貿然行事。” “對,你很有組織紀律性。在這個時候,姐妹重逢,真為你高興。我覺得這也是天意。” “你的意思是?”玉蘭納悶。 “你要爭取把妹妹拉到我們的隊伍裡來,不過,一定要循序漸進,這件事情急不來。她在軍統受過嚴格訓練,思想也是根深蒂固的了。不過,事在人為。”

“我明白了。” “一定要記住,不到火候不能亮出你的身份,否則會暴露我們一大批同志。” “我怎麼覺得這個事情像押寶呀,押對了,錢包鼓鼓;押錯了,滿盤皆輸。”玉蘭爹插話道。 “老伯,你這個比喻還是很形象的,革命工作都是在冒險啊。” “陳處長,你累了吧,去里屋休息吧。” “噓。”陳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以後叫我陳老闆。” “好,好,好,陳老闆,里間請。”玉蘭她爹做了一個店小二的招牌動作,惹得玉蘭微微一笑。美人笑起來,傾國也,傾城也,雖然她不施脂粉,一臉素顏,也叫陳懇看得有些入神了。 陳懇脫下外衣,解下領帶,躺在鬆軟的被褥上,真有說不出的愜意。陽光透過窗戶,在房間裡射出幾道小小的光柱,就連光柱裡沉浮的塵埃也看得清晰,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而他是那麼累,只想沉沉地睡去。原來玉蘭的身世是那麼複雜。他覺得這是一個好的契機,但是,結局如何卻也難以預料。

很快,陳懇發出了輕微的鼾聲。白玉蘭在門外聽了一會兒,便躡手躡腳地去準備飯菜了,她估計,他要整整睡上一天。他起來的時候,正好吃晚飯。 上天真是眷顧她,把心上人不僅送到她的身邊,還送到了她家,她終於有機會可以為他做一頓飯,還有什麼比給自己的愛人做一頓飯更幸福的呢? 對於他提出的爭取妹妹的事情,之前她也考慮過,但總覺得太冒險,雖然是一母同胞,但是信仰不同,要溝通是很難的事情,只有見機行事了。 玉蘭一邊擇著菜,一邊在想著心事,爹進了門都沒有察覺,一直到她爹喊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哎呀,嚇我一跳。”她趕忙接過爹手裡的籃子,見到籃子裡並不豐盛,只有平常的菜量,便笑著說:“革命警惕性還挺高。”

“剛剛才被批評過,能不長記性嗎?” “家裡還有一些菜,加起來也差不多,他會理解的。” “是不是黨組織照顧你們啊,怎麼把他派來了?” “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呢,我最怕好事情,因為彩雲易散琉璃隨,好事情都無法長久。” “丫頭,你說的這叫啥話?”玉蘭她爹有點急,嗓門也提高了。 “噓。他睡著了。” “這叫絕處逢生,你懂不懂?”玉蘭她爹壓低了嗓音。 “爹,我剛才在想玉梅。我覺得她的工作也很危險,漢奸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啊。” “唉,都是命啊!” 玉蘭自小隨著養父顛沛流離,悲苦的命運鍛造了早熟的心智和堅強的意志,她以前並不知道,她在美國還有個親生父親。也許他也打探過自己的下落吧,但是,胡家衰敗之後,她和養父從江南向西遊走,居無定所,無人知道他們的確切地址。父女倆相依為命,一路靠賣唱混個半飢不飽,那個時候她才十幾歲。養父小時候進過戲班,因此教她唱各種歌,而每到一個地方,那裡都有民謠,玉蘭也很快就學會了,這樣的流浪生活又有點像藝術的采風,養父樂觀的性格也給了她很多教益。

為了防止有錢人看中她,把她帶走去做傭人,養父把她的臉用鍋灰抹黑了。人們聞聽清麗的歌聲,尋聲而至,卻看到一個黑不溜秋的丫頭,於是搖搖頭,嘆口氣走了。 有一次,他們在途中遇到幾個去延安的青年,那些人告訴他們,那裡有多麼好,人人平等,家家幸福,他們就跟著幾個青年一起翻山越嶺,去了那黃土高坡。那裡氣候乾燥,讓養父很不適應,但她的適應能力卻很強。她在那裡很快樂。 她能識字,會唱歌,長得漂亮,因此很快在延安的秧歌隊裡嶄露頭角,很多人為了一睹她的風采,都來看他們秧歌隊的演出,白玉蘭一時成了那裡有名的江南美女。 追求她的人很多,其中不少是穿著軍裝的部隊首長,她卻以年齡尚小一概推辭了,直到她遇到年輕有為的陳懇。她似乎再也拗不過愛神的安排,從未波動的少女心湖開始泛起漣漪。不過,陳懇的表達方式是非常含蓄的,他和普通的朋友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多了一個溫暖的關注的眼神,就是這樣的謙謙君子讓玉蘭有了特別的好感。

延安的生活是那樣明朗愉快,人與人之間充滿了真誠。從前線回來的戰士們和她說殺敵的故事,她是那樣嚮往戰場上消滅日本鬼子的壯志豪情。多少次,她夢見的不是親生的父親,而是扣動扳機,每一粒彈殼落地,槍口方向就有一個鬼子應聲倒地。 白玉蘭終於成了陳懇工作裡的一個小小零件,她是這樣感覺的。作用雖然小,可是,和他聯爲一體,在一個系統裡,共同為革命奉獻青春,這真是最幸福的事情。 她永遠記得,他站在她的面前,身後是鮮紅的黨旗,他親切地對她說:“白玉蘭同志,請握起你的拳頭,跟著我一起,莊嚴宣誓。” 從此,她是他的同志,他是她的親密戰友。他們的愛永遠和黨的利益凝結在一起。 “他不在,你老走神。他來了,怎麼你也走神啊?”養父的話打斷了她的回憶。

“爹,我是不是在做夢?你掐我一下。” “好,把手伸過來。” “哎喲。”玉蘭輕喚了一聲:“是真的呢!” 白玉梅展開了拳頭,一枚小巧的鑰匙躺在自己的掌心。看著鑰匙似乎可以觸摸到一點點李家為的心境。自己屢次搭手相救,這樣的交情終於使得他的思想底線一點點崩潰,他要報答她的唯一方式,就是甘心做她的線人。 如果不出自己所料,打開鎖,她將會看到很多機密文件,她要迅速將它們用袖珍相機拍攝下來,將膠卷送往重慶。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玉梅的心中激動不已。 東西到底會放在哪裡?她是自己尋找,還是到醫院去一問究竟,這不會是陷阱吧?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那封偽造的李家為乞降信還沒有給他看過,雖然,上次李家為答應為重慶效命,但是人心不可測,沒有一定的約束力是不行的。可是,要是給他看了,又怕激怒了他。

白玉梅的心裡很亂,她想去找牛寶軍商量一下。 不過,她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約時間和牛寶軍見面,起碼要等一兩天,而在這寶貴的時間裡,不知道又要發生多少事情。所以,她想還是要靠自己。她希望可以直接把膠卷送給牛寶軍。 現在是清晨6點,下人們都在忙碌著,先去李家為的臥室找找看。 玉梅從自己的百寶箱中拿出一把萬能鑰匙和袖珍相機,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臥室門口,前後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於是,她轉動著鑰匙,門開了。 她環顧四周,放棄了梳妝台的各個抽屜,因為那是李太太常用的東西,李家為不會把東西放在那裡。臥室裡除了床,還有一個大衣櫥和五斗櫥。她一一搜尋過,一無所獲。就連牆板和地板她也沒有放過,用手推過,用腳踩過,看來,東西不會放在臥室了。就在這時,她聽見一聲吱嘎的聲音,她剛才從自己房間出來的時候沒有鎖門,是風吹開了門,還是有人進去了呢?她急忙躲在門的背後,等了幾分鐘,沒有什麼動靜,於是迅速離開李家為的臥室。

她的房間的門關得好好的,她心裡忐忑著旋開了房門,迅速走到衣櫥那裡,猛地打開櫥門,她擔心裡面會藏著一個人。還好,什麼都沒有,她卻發現,地上有個紙做的子彈,就像上次一樣。 應該是姐姐的信吧,她打開紙條,果然是。上面寫道: 姐想你了,教會圖書館一聚。 紙條是射來的,那麼剛才那聲門響又是怎麼回事呢?如果是風吹開的,沒有理由在自己回房的時候,門卻關得好好的呀。難道是其他的房門?李家為會不會早就安排了哪個下人來監視自己,而自從他暗自投誠後,還沒有來得及撤除崗哨?或者,日本人安插了眼線在這個宅子裡,這樣想著,白玉梅有點不寒而栗。 要是能把姐姐也拉到軍統就好了,這樣,她就多個人商量。 玉梅原準備搜尋的下個目標是書房,現在她覺得還是先去見姐姐。

教會圖書館在美租界,只要不是在日本租界,玉梅的心裡就一陣輕鬆。 踏進圖書館大樓,玉梅的心漸漸靜了下來,各種圖書雖然靜默不語,安靜地排列在書架上,但自有一種強大的氣場能把人捲進去。 白玉梅來到閱覽室,雖然這裡空間非常大,但是很安靜,似乎連一根繡花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就顯得特別的響亮了,好幾個人回頭來看她,她真想把鞋脫下來拿在手上,光腳走路。 她隨便挑了一本書,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姐姐既然如此神通廣大,不用自己找她,她肯定能找得到自己。 讓玉梅瞪大了眼睛的是,她居然在自己的斜對面發現了約翰。這裡離他們的教堂不遠,他來這裡很方便。那麼,牛寶軍也來了嗎? 玉梅直直地盯著約翰看,希望對方眼睛的余光能看見自己的異樣舉動。可是,她保持了好幾分鐘這個姿態,也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見他在收拾書準備離開,玉梅準備尾隨他,在閱覽室外相機行事,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玉蘭姐姐。 唉,姐姐怎麼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來了!她只好對姐姐做了一個“1”的手勢,意思是說自己要去洗手間方便一下,可是,姐姐根本看不明白這個手勢,還傻乎乎地望著她。她只好湊近姐姐的耳朵說,我去下廁所。沒想到,姐姐說她也去。玉梅簡直要暈倒了。真後悔自己找了這個藉口。 玉梅的心裡懊惱萬分,可是,見到姐姐,總要顯得熱情些、開心些,於是寒暄道:“姐姐,最近好嗎?” “還好。你呢?我每天都在想念著你。” “我才不信,每天都在想念著你的情郎才對。” “你這張嘴啊!” “什麼時候讓我見見未來的姐夫啊?” 白玉蘭想說,他就在閱覽室,話到嘴邊,卻改成了:“你這麼漂亮,追你的人肯定很多,你一定要小心挑選,讓我把關,女怕嫁錯郎,知道不知道?” 這才是自家人說的話,玉梅的心裡一陣溫暖,除了姐姐還有誰能這樣和自己說話?她喜歡姐姐的這種呵護。山口純一郎、李家為、牛寶軍,和自己有關的三個男人在玉梅的眼前晃過,前面兩個是工作需要,後面一個雖然是真愛,人家使君有婦,大好青春,如此葬送,玉梅的心中飄過一片烏雲。 姐妹倆重回閱覽室的時候,陳懇終於看清了白玉梅的樣子,簡直和白玉蘭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孿生姐妹總是讓人驚嘆造物主的神奇。化過淡妝的白玉梅比素顏的白玉蘭看起來更光鮮一點兒,姐姐穩重,妹妹活潑,即使她們不說話,眉宇間的不同風采也分辨得出來。 “玉梅,李家為可是上海灘大名鼎鼎的大漢奸,你什麼地方不能去,要去他家做家庭教師?人家會認為你也是漢奸,將來日本人走了以後,國人會放過你嗎?”玉蘭對妹妹說。 她們從洗手間出來,在圖書館大樓附近的一條林蔭小道上慢慢走著,姐妹倆說些體己話。雖然這麼多年都沒有在一起,奇怪的是,孿生姐妹比一般的姐妹有著更多的親近感。 “姐姐,你不會認為我也是漢奸吧?” “我絕對不相信的,我們白家只出英雄,不會出賣國賊。” “姐姐。謝謝你的信任。”玉梅將頭靠在姐姐的肩頭,心裡很舒暢。可是,不是漢奸,又在幫漢奸做事情,那麼只剩下兩種可能了,一種是無辜,一種是潛伏。 姐姐應該相信自己是前者吧。 白玉梅不知道,姐姐的養父年輕的時候是在戲班里幹武行的,唱念做打,以及一些拳腳功夫都教給了玉蘭,玉蘭早在跟踪牛寶軍的時候,把妹妹的底細摸了個一清二楚。那天晚上在禮拜堂的黑影就是白玉蘭。 “姐姐,你住在哪裡呢,我可以去你家坐坐嗎?” “那裡又髒又小,你還是別去了,不是姐姐不歡迎你,是我現在的經濟條件還不太好。” “我一定要去嘛。”玉梅說著,從手袋裡掏出了幾張鈔票塞到姐姐手上,“今天身上沒有帶多少,這點兒你先拿著。” “這可不行。”玉蘭推辭著。 姐妹倆推搡著,玉梅一陣煙似的跑掉了。 玉蘭拿著手裡的錢,心裡真是百感交集,這哪裡是錢啊,分明是親人的一片心,不收下可真的不好了。雖然自己的經濟並不寬裕,黨的經費也嚴重缺乏,但是,說自己的房子破爛得不能迎接家人,那也是自己的托詞罷了。沒有組織的允許,那裡怎麼可以來生人呢?這是性命攸關的事、關係到黨組織的安全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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