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幻紅裙

第13章 第十二章破碎的花瓣是她心中滴出的血

幻紅裙 李西闽 9843 2018-03-22
胡冰心是在女兒的驚叫聲中醒過來的,常婷婷在哭,邊哭邊說:“小姨死了,小姨真的死了……” 胡冰心抱著女兒,邊給她擦著驚出的冷汗,邊說:“婷婷,小姨沒死,小姨怎麼會死呢?小姨好好的,她的病很快就好了,等小姨的病好了就可以開車帶婷婷去玩了。婷婷乖,不哭了,好嗎?” 常婷婷繼續哭著說:“媽媽騙人,小姨真的死了,我親眼看到小姨被一輛汽車撞飛了出去,她掉在地上後就死了,流了滿地的血。我還看到一個長得很瘦的老頭朝我走過來,對我說,小姨活不了了,還讓我回來告訴媽媽,小姨真的是死了,嗚嗚嗚——”難道婷婷夢見父親了,父親怎麼會走入婷婷的夢中呢?想著想著,胡冰心就心驚肉跳。但她還是抱著女兒,給她擦著淚水:“婷婷乖,媽媽怎麼會騙婷婷呢,小姨真的沒有死,她只是生病了。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和我,還有爸爸,都會生病的。你是太想你小姨了,擔心小姨才會做這樣的噩夢的,婷婷,你是在做夢,夢是不真實的。婷婷放心,小姨很快會好起來的,小姨只要病好了,媽媽馬上就帶你去看她,好嗎?”常婷婷哽咽著說:“媽媽,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胡冰心肯定地說:“媽媽說的都是真的,相信媽媽,乖女兒,不哭了,好好睡覺,明天還要上幼兒園呢。” 常婷婷為什麼總是夜驚,總是做楊子楠死去的夢,這是為什麼?胡冰心不得而知。胡冰心帶她去看過醫生,醫生說她什麼問題也沒有,也許是受了什麼驚嚇,只要好好安撫她,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可是,今天晚上常婷婷竟然夢見父親了,這讓胡冰心恐懼,女兒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她也很少給女兒講父親的事情,她怎麼可能夢見父親呢?這裡面難道有什麼玄機?或者說是一種暗示?也許父親一直跟著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他會不會出現在這個家裡,讓婷婷給看到了? 不,不可能!胡冰心的心在尖叫。 常婷婷此時依偎在胡冰心的懷裡,有了一種安全感,但她不知道這種安全感能夠維持多久,所以,她的眸子裡還充滿了許多疑慮。

常代遠聽到女兒的尖叫,也走過來了。 他埋怨道:“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自從你認了楊子楠這個妹妹,我們家就沒有安寧過!” 胡冰心對常代遠說:“你不要吵了,婷婷剛剛平靜下來!” 胡冰心理解丈夫的心情,楊子楠出事後,她的確冷落了這個家,常代遠也不容易,工作和家庭的事情折磨著他,他有些怨言也是應該的。 常代遠聽了胡冰心的話,嘟噥著走出去了。胡冰心把常婷婷哄睡之後,覺得自己的心刀割般地痛,她猛然想起了楊子楠,是不是她發生什麼事情了?胡冰心把女兒放在了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走到客廳裡去給楊子楠家裡打電話。在她離開女兒的房間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彷彿有個高大的影子站在女兒的房間裡。胡冰心差點叫出來,但那影子一晃就不見了。女兒的夢讓她心神不寧!

楊子楠家裡沒有人接電話,許久也沒有人接電話。 胡冰心的頭疼痛極了,像有尖銳的東西鑽著她的腦殼。楊子楠一定出什麼問題了,還有陳姨,她怎麼不在呢? 她是不是也和楊子楠一樣出了問題? 胡冰心走進了自己的臥室,臥室裡的燈還亮著,常代遠沒有合眼,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在考慮著什麼問題。胡冰心進來後,常代遠閉上了眼睛,他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對胡冰心的不滿。 胡冰心的頭還是劇烈地疼痛,她強忍住疼痛對常代遠說:“我知道你沒有睡,也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代遠,你不要對我這樣,好嗎?等子楠的病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的問題都是暫時的,代遠,你幫助我和子楠渡過這個難關,好嗎?你不也說子楠是很好的姑娘嗎?我們的重逢你不也很高興嗎?等子楠恢復正常後,我會加倍的對你好的!”

常代遠睜開了眼睛:“你不要說了,好不好,我明天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夠因為你妹妹的事情把工作丟了,現在花店也出事了,如果我工作丟了,我看我們要喝西北風了!我現在要睡覺,明白嗎?睡覺!我不想听你嘮叨!” 常代遠說完就用被子蒙住了頭,根本就不理會胡冰心。 胡冰心的眼睛熱乎乎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她強忍住頭痛對常代遠說:“代遠,對不起,我現在馬上就要去楊子楠家,麻煩你照顧一下婷婷。” 常代遠把蒙住頭的被子撩開,猛地坐起來,氣唿唿地說:“這什麼時候了,你去楊子楠家做什麼?” 胡冰心含著淚說:“子楠可能出事了,我剛才打了她家裡的電話,沒有人接!” 常代遠說:“這個時候,都睡得死死的,不接電話也是正常的事情。不過你要去的話,我不攔你,你自己決定,反正在我們和你妹妹之間,你妹妹是最重要的!”

胡冰心默默地走出了臥室,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穿好衣服,迫不急待地離開了家。 胡冰心來到楊子楠家時,發現楊子楠家的門洞開著。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站在楊子楠的家門口,不敢踏進去,她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場面。胡冰心渾身冰冷,禁不住顫抖起來,她彷彿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從楊子楠的家裡瀰漫開來。 難道婷婷做的夢變成了現實,難道父親真的要藉婷婷的口告訴自己,子楠已經死了?此時,胡冰心的頭不痛了,大腦十分清醒。 她心裡說:“父親,你告訴我,子楠是不是出事?如果你在天有靈,請你告訴我,哪怕是給我一個簡單的暗示。” 胡冰心站了一會兒,房裡房外什麼動靜都沒有,她忐忑不安地走進了楊子楠的家裡。楊子楠家裡客廳和臥室裡的燈都沒有關,臥室的門開著。

胡冰心叫了聲:“陳姨——” 沒有人回答她,陳姨睡覺的小房間的門緊閉著。 胡冰心快步衝進了楊子楠的臥室,臥室裡沒有楊子楠的身影。 臥室裡衛生間的門關著,胡冰心走過去推開衛生間的門,她聞到一股臭味,楊子楠上完廁所,陳姨竟然沒有沖水。胡冰心把抽水馬桶衝乾淨後,又回到了楊子楠的臥室,房間裡一切都井井有條。她們會到哪裡去了呢?胡冰心突然看到地板上有一枝塑料玫瑰花,她撿起了那枝塑料玫瑰花。這假花是誰放在這裡的呢?也許真的是有人來過,帶著這枝假花闖入了楊子楠的家裡,帶走了楊子楠。 胡冰心的心都碎了:“子楠,你在哪裡?父親,我沒有照顧好子楠,我把她給丟了!” 胡冰心拿著那枝塑料玫瑰花走出了楊子楠的臥室,來到了客廳裡。她含淚的目光落在了陳姨小房間緊閉的門上:“子楠和陳姨會不會在這裡面?”

胡冰心彷彿聽到了唿吸的聲音,唿吸聲來自陳姨的小房間。 她走過去,把耳朵貼在小房間的門上,企圖聽到裡面傳出的聲音。她什麼也沒有聽到,伸出手推開了這扇門,小房間裡一片黑暗,她打亮了燈,喊了聲:“陳姨——” 陳姨的小房間裡同樣空無一人。 胡冰心懷著焦慮的心情找遍了楊子楠家的每個房間、每一個角落,也沒有發現楊子楠和陳姨的影子,那股血腥味卻越來越濃重。 胡冰心在絕望中想起了張廣明警官。 胡冰心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接通了張廣明的電話,她大聲而嘶啞地說:“張警官,你趕快來呀,子楠她失踪了——” 張廣明趕到楊子楠家時,胡冰心手中拿著那枝塑料玫瑰花,眼淚汪汪六神無主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張廣明的到來,讓胡冰心看到了些許的希望,她趕緊地站起來,迎了上去:“張警官,你終於來了!” 張廣明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胡冰心說:“我今天晚上感覺到子楠會發生什麼事情,就打電話過來,結果沒有人接電話,我著急了,就趕了過來。房裡一個人也沒有,楊子楠和陳姨都不見了……” 張廣明和胡冰心正說著話,楊子楠和老光一起回來了,他們出現在楊子楠家門口時,張廣明和胡冰心感覺非常不可思議。胡冰心疑惑地看著老光,這個古怪的男人為什麼會和子楠在一起?他究竟把楊子楠帶到哪裡去了? 上午十點左右,赤板大學像往常一樣寧靜,學生們正在上課。袁明也不例外,他也正在聽厲凌雲老師的現代文學課。 厲凌雲是個獨身主義者,袁明經常聽著聽著他的課就會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假如厲教授哪天真正愛上一個女人了,他會不會改變自己?

袁明知道,平常和厲教授是死黨的張文波死於顧公館的那場大火後,他經常在大庭廣眾之下提醒自己的學生不要相信愛情,彷彿張文波是死於愛情。 張文波教授的死在赤板大學裡掀起了軒然大波,可再大的波瀾也會平息,大學校園裡似乎具備一種自我消化的功能,會把很多看上去不得了的波瀾消化得乾乾淨淨,連骨頭都不吐出來。 厲凌雲在口若懸河地講著課,袁明卻在心猿意馬胡思亂想。他剛剛和女朋友分手,分手的原因是他看上了另外一個女同學。那個女同學對他冷若冰霜,越是這樣,他就越想得到那個女同學。袁明相信沒有攻不破的城堡,他又讓自己那個靠養豬場發家的老闆父親給自己的銀行卡上打入了十萬塊錢。無論怎麼樣,他就是用錢砸也要把那個女同學砸成自己的女朋友!袁明一直認為,有錢就有愛情,所以,他不相信老是向自己借錢的張小龍能夠真正得到美術系的宋文嫻。想起張小龍,已經有兩天沒有見到他了,他沒有回宿舍睡覺,也不見他來上課,他會跑哪裡去呢?

就在這個時候,大學保衛處的一個工作人員把袁明叫了出去。 袁明走出教室後問那工作人員:“為什麼找我?” 那個工作人員神情嚴肅地說:“去了你就知道了。” 袁明摸不著頭腦,有些不安,但他心裡說:“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去就去,沒什麼大不了的!” 袁明被那個工作人員帶到了保衛處的辦公室,他看到了兩個警察。工作人員把袁明介紹給其中一個高大的警察:“張警官,這就是袁明,張小龍的室友。” 這個高大的警察就是張廣明,他拿出一張畫像對袁明說:“你認識這個人嗎?” 袁明看了看畫像說:“這不就是張小龍嘛!” 張廣明認真地問:“你確定?” 袁明肯定地說:“確實是張小龍,沒有錯的。” 張廣明收起了那幅畫像,笑著說:“袁明同學,你別緊張,找你來,就是指認這張畫像是不是張小龍,另外,還想向你了解一些關於張小龍的事情。” 袁明不知道張小龍發生什麼事情了,他試探地問:“張小龍出什麼事了?” 張廣明停頓了一下說:“實話告訴你吧,張小龍涉嫌搶劫殺人,我們現在正在找他,你知道他會到哪裡去嗎?” 袁明的臉色變了,怎麼也不敢相信張小龍會幹搶劫殺人的事情,這可是重罪呀!袁明心裡有點後悔,後悔張小龍最後一次借錢時沒有借給他,假如把錢借給他了,他也許就不會犯罪了!袁明說:“怎麼會這樣呢,他平常還是個很不錯的人……我不知道他跑到哪裡去了,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們的。對了,他最近好像在談戀愛,談戀愛是很花錢的,他還向我借過錢。” 張廣明注視著袁明:“你說他最近在談戀愛?” 袁明點了點頭。 張廣明又問:“你知道他和誰談戀愛嗎?” 袁明眨了眨眼睛說:“好像是美術系的宋文嫻……” 窗外陽光燦爛,宋文嫻點燃一根香煙,面對著畫架上名為《扭曲》的油畫出神,這是她剛剛畫完的油畫,油畫中一個裸體男子一手摀住自己的肚子,一手抓住自己的頭髮,整個臉部扭曲著,眼睛裡充滿了瘋狂絕望悲傷和恐懼。宋文嫻微微嘆了口氣,看著這幅油畫,就想起了張小龍,是的,是她讓張小龍瘋狂,讓他為了自己不顧一切!此時張小龍在哪裡?她真想發個消息,把他召來,和他纏綿一番。 這時,響起了門鈴聲。 宋文嫻摁滅了香煙,來到了門邊,會是誰呢?難道是張小龍? 她和他強調過的,沒有得到她的指令是不能夠自作主張來到這裡的。宋文嫻問了一聲:“誰?” 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我們是警察,請開門!” 宋文嫻說:“警察了不起呀,什麼事?” 門外的男人聲音強硬起來:“請你開門,沒事找你幹什麼!” 宋文嫻也強硬起來:“你不說什麼事情,我是不會開門的,我又沒有犯法,憑什麼要給你開門!況且,你是真警察還是假警察我還不知道呢!” 門外的男人說:“宋文嫻,你趕快開門,不要和我強詞奪理了。和你直說了吧,我們找你,是關於張小龍的事情,你不要告訴我們你不認識張小龍,快開門!” 宋文嫻的聲音變得有些軟了,但她還是堅持著:“張小龍關我什麼事情?我要是不開門,你們又能拿我怎麼樣,難道要破門而入強闖民居不成!” 門外的男人說:“你要不開門,後果自負!” 宋文嫻把門打開一條縫,看到門口站著兩個穿著警服的人。其中一個比較矮小的警察猛地推門進來,在宋文嫻的屋子裡搜索了一遍,然後走到高個警察的面前說:“張隊,這屋裡沒有張小龍!他會不會跑了?” 張廣明看了看穿著皺巴巴的棉布睡袍、頭髮蓬亂又有幾分姿色的宋文嫻說:“你就是宋文嫻?” 宋文嫻看看他們的陣勢有些不對,她的聲音低了下來:“我是宋文嫻。” 張廣明的目光落在了那幅油畫上:“你畫的這個人就是張小龍?” 宋文嫻點了點頭。 張廣明冷峻地對她說:“剛才張小龍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宋文嫻說:“沒有,自從那天晚上來過後就一直沒有來過。” 張廣明說:“哪天晚上?” 宋文嫻想了想說:“大前天晚上吧。” 張廣明說:“你確定?” 宋文嫻的目光躲避著張廣明:“確定。” 張廣明說:“那天晚上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嗎?” 宋文嫻說:“沒有,晚上十二點多他才來的,而且來得很突然,我都沒有想到他會來。” 張廣明說:“他來幹什麼?” 宋文嫻說:“這——” 張廣明說:“難道有什麼不好開口的嗎?說實話,這樣對你有好處!” 宋文嫻知道張小龍一定出什麼大事了,否則這個警察不會像對待犯人一樣和她說話。宋文嫻低聲說:“他來了後,我們就一起做了愛,做完愛,他就走了。” 張廣明說:“就這些嗎?你再想想?千萬不要漏掉什麼!” 宋文嫻的心理防線被張廣明鷹隼般的目光沖垮了,宋文嫻說:“他給我送錢來了——” 張廣明說:“多少錢?” 宋文嫻說:“兩千多元。” 張廣明說:“你為什麼要他送錢給你?” 宋文嫻說:“我沒有叫他送錢給我,是他自己要給我的,他說他愛我!” 張廣明冷笑了一聲:“是嗎?你最好說實話!” 宋文嫻低下了頭:“我和他說過,我父親得了絕症——” 張廣明說:“張小龍真的對你一片痴心呀!你知道他那兩千多塊錢是從哪裡來的嗎?” 宋文嫻搖了搖頭。 張廣明說:“那是搶來的,從寶成公園外面的那個花店裡搶來的!為了搶這兩千多塊錢,張小龍差點就殺了一個人,一個無辜的人!宋文嫻,你知道嗎?這就是張小龍對你的愛!這種愛太可怕了!” 宋文嫻聽完張廣明的話,渾身瑟瑟發抖,她突然走到書桌前,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舊信封,然後把信封遞給張廣明,顫抖地說:“警察同志,我不知道他去搶劫,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我怎麼也不會收下這些錢的!我也沒有讓他去搶劫,他搶劫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這些錢是他給我的,我一分錢都沒有動,說實話,我還想還給他的!現在,我把這些錢給你們,請你還給受害者!” 張廣明接過那個信封,交給了矮個子警察說:“你點點,給她寫個收條!” 然後,張廣明滿臉肅殺地對宋文嫻說:“你知道他會躲在哪裡嗎?” 宋文嫻慌亂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其實,我和他只是一般的朋友,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會躲到哪裡,如果他來找我,我一定向你們舉報……” 一夜之間,陳姨的頭髮全白了。她的眼睛紅腫得像個爛桃子。 悲傷使陳姨的臉醜陋,臉上的每一道褶皺都充滿了陰影。陳姨在正午的陽光下行走,她在殯儀館的停屍房裡待了幾個小時,面對張北風的屍體,陳姨流乾了淚。陳姨永遠不會忘記。北風。死前痛苦的表情,他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陳姨的手腕,堅硬的指甲摳進了陳姨手腕的皮肉裡。張北風的喉結起伏了幾下,大口地唿出了幾口粗氣,就突兀著眼珠離開了人世。他死不瞑目呀。張北風死後,屍體就被送到了殯儀館,陳姨一路跟過去,在殯儀館裡陪老伴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可張北風再也聽不見了。 陳姨不知道兒子張小龍此時在哪裡。 她也不知道搶劫胡冰心的花店的那個人就是張小龍。 陳姨對張小龍是愛恨交加,她要讓兒子見張北風最後一面,才能讓張北風火化。 陳姨一路悲傷地走著,她往楊子楠的家一步一步走去,每走到一個電話亭,她都要給張小龍的手機打個電話,張小龍的手機一直處在關機狀態。陳姨想,只要不找到張小龍,她就不會讓張北風的屍體火化。她去赤板大學找過兒子,袁明告訴她,張小龍根本就不在學校裡,他也好幾天沒有見到張小龍了。袁明沒有告訴陳姨警察在抓捕張小龍的事情,張警官交代過他,在沒有抓到張小龍之前,千萬不要告訴他的家人,怕張小龍的家人給他通風報信。張小龍此時在哪裡,陳姨一無所知,她相信,只要他沒有錢花了,就一定會來找她的。陳姨等待著,痛苦地等待著! 很快就要入冬了,燦爛的陽光下,陳姨反而覺得寒冷。正要進入新月小區時,突然一陣冷風吹過來,陳姨身心都在戰栗。她想起了楊子楠,楊子楠現在怎麼樣了?她會不會出什麼問題,如果楊子楠有個三長兩短,她該負什麼樣的責任?陳姨心裡說:“子楠,我對不起你,胡小姐,我也對不起你,我做出那樣見不得人的事情,也是出於無奈呀!請你們原諒我!下輩子我再報答你們!” 陳姨打開了楊子楠的家門,聽見了胡冰心說話的聲音:“子楠,你別害怕,姐姐就在你身邊陪著你,姐姐願意一生一世陪著你。你會沒事的,剛才李大夫說了,你比以前好多了,只要堅持針灸治療,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希望你好起來,比如你姐姐我,還有你姐夫,還有你的侄女婷婷,還有李大夫……特別是婷婷,她多麼希望你安然無恙呀,為了你,她天天晚上都做噩夢……” 陳姨聽到胡冰心的話,知道楊子楠沒有出現什麼大問題,也知道她沒有醒來,這讓她惶恐而又有幾分竊喜。惶恐的是那枝塑料玫瑰花留在了楊子楠的臥室裡,不知道會不會引起胡冰心對她的懷疑;竊喜的是楊子楠也許受到了玫瑰花的刺激,不可能很快恢復記憶。 陳姨神情緊張地走進了楊子楠的臥室。 胡冰心還在和楊子楠說話,楊子楠側身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面無表情地閉著眼睛,不清楚是醒著還是在酣睡之中。失憶中的楊子楠在酣睡時是很難被吵醒的,哪怕窗外的天空中響起震耳欲聾的炸雷。 陳姨的出現讓胡冰心吃了一驚:“你,你——” “胡小姐,對不起!”陳姨不敢用正眼看她,怯弱地低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胡冰心心裡有氣,話語冰冷:“你到哪裡去了?你怎麼能夠拋下子楠離開呢,甚至連一個招唿也不打!我和你講過的,子楠身邊不能沒有人,你要去做什麼事情,不是不可以,你至少也應該和我打個電話呀,等我來了你再走也不遲呀!我是多麼的相信你,還給你加工資!” 陳姨的眼睛湧過一股熱潮,可已經流不出淚來了,她抬起頭無奈地說:“對不起,胡小姐,請原諒我的過錯!我保證,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胡冰心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究竟到哪裡去了?” 陳姨不想告訴胡冰心真相,張北風的死是她最大的痛,她不想讓胡冰心知道。陳姨可憐巴巴地說:“胡小姐,我家裡碰到了很大的事情,所以我急急忙忙離開了,沒有來得及打電話給你,我想我馬上就會回來的,沒有想到不能及時趕回來。對不起,胡小姐!我沒有盡到責任,你可以扣我的工資,我保證,真的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否則,你就辭了我。胡小姐,讓你為難了,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胡冰心看著陳姨,她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花白的沒有光澤的頭髮,紅腫的眼睛,死灰的臉……胡冰心的心柔軟起來。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呀,也許她的確遇到了很難辦的事情,否則她也不會貿然離開的。況且,陳姨在楊子楠失憶以來勤勤懇懇地照顧楊子楠,也沒有出什麼差錯,因此胡冰心也沒有再說什麼了。 陳姨的眼睛在房間裡掃視了一遍,沒有發現那枝塑料玫瑰花。 此時,楊子楠還是閉著眼睛,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睛,她的腦海裡出現了這樣的情景: 那是個夏天的晚上,她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有一個人讓她到赤板市最高級的雲天賓館裡去……她一推開賓館房間虛掩的門就看到了他,他正坐在沙發上打著電話,那張大床的白色枕頭上放著一枝鮮豔的玫瑰花,玫瑰花使她緊張而且恐懼。 這是個乾瘦的老頭,他叫楊懷慶,對,他叫楊懷慶! 楊懷慶見她進來,馬上掛掉了電話,站起來,朝她迎過來。 穿著白色熱褲和粉紅色無袖V字領T恤的她站在那裡,亭亭玉立又青春明媚,只是她的臉上有一絲陰鬱。 楊懷慶滿臉堆笑,用略顯沙啞的聲音對她說:“心肝,你來了,等你老半天了呀!” 她聽到“心肝”這個詞就一陣噁心,這個詞從這個滿臉老人斑的人的嘴巴里說出來,顯得多麼的矯情和無恥! 她皺了皺眉頭,冷漠地說:“你怎麼來了?” 楊懷慶拉住她的手,笑著說:“心肝,我想你呀!” 她赤身裸體地平躺在那張大床上,手腳僵硬,多少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這個姿勢。她鮮嫩而有彈性的肉體發出凝脂般白瑩瑩的光澤,楊懷慶昏花的老眼變得炬亮,他乾枯的手中拿著那枝玫瑰花。 楊懷慶走到門邊,像是檢查了一下房間的門有沒有關緊,生怕什麼人會突然闖入。他手舉著那枝鮮豔的玫瑰花,溝壑縱橫的老臉上充滿了古怪而復雜的神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似乎悲傷,又似喜歡……他口裡喃喃地說著:“心肝,我親親的心肝,你是我純潔如玉的寶貝,世上唯一的女人……你不會背叛我,永遠不會,我親親的心肝……” 楊懷慶像是在進行著一個神秘的儀式,整個房間裡瀰漫著奇怪的味道,有她的體香,有玫瑰花的香味,還有楊懷慶身上散發出來的腐朽氣息……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此時,她鮮活的靈魂已經不在這個房間裡了,剩下的是一具早已經死去的麻木了的肉體……楊懷慶把那枝玫瑰花放在了她光潔扁平的肚子上,然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腳丫子,他俯下身,湊近了她的腳丫子,使勁地聞了聞,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氣,緊接著,把她秀氣的腳趾含在了嘴巴里…… 楊懷慶粗重地喘息著,舌頭在她的身上游動…… 就在這時,門被撞開了!一個年輕男子闖了進來,他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年輕男子就是王歡,對,他叫王歡,是她的戀人。王歡的突然闖入,讓她驚呆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用雙手摀住了自己的私處。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在王歡的臉上變幻著,他抓住了楊懷慶的頭髮,一把把他從她的身上提了起來。面對瘋狂暴怒的王歡,嘴唇上滿是口水的楊懷慶說:“你看到了吧?一切你都看到了吧?她是我的心肝,我的寶貝,誰也奪不走她,她也不可能背叛我……” 王歡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狠狠地掐住了楊懷慶的脖子,楊懷慶喉嚨裡發出了嘰哩咕嚕的聲音,他渾黃的眼珠子突兀著,像是要彈出來! 她十分清楚,如果此時不制止王歡,就要出人命了!她哀號了一聲,用盡所有的力量朝王歡撲了過去,大喊著:“王歡,你住手!”她用手去抓王歡死死掐住楊懷慶脖子的手,王歡卻毫不放鬆。她像隻母狼般咬住了王歡的手,牙齒扎入了王歡的皮肉,她感覺到了咸腥的血的味道。王歡大叫了一聲,鬆開了手,楊懷慶癱軟地倒在地上。 王歡推開了她,用另外一隻手摀住了被她咬傷滲出鮮血的手腕,木然地看著她。 她朝王歡聲嘶力竭地喊叫:“你給我出去,出去——”王歡的眼睛裡淌下了淚水。 這時,緩過一口氣來的楊懷慶發出了陰森的桀桀的笑聲:“她是我的心肝,誰也奪不走她,哪怕我死—。” 王歡訥訥地對她說:“他說的是真的?” 她無言以對。 王歡又問:“他說的是真的?回答我!楊子楠,你回答我!”她還是無言以對。 王歡低下了頭,轉身狂奔而去。她走過去,使勁地關上了門,背靠在門上,嗚嗚地痛哭起來。楊懷慶陰森地說:“是我告訴他你今天晚上要和我在一起,剛才是我給他留了門,門和你剛剛進來時一樣,是虛掩的。我的心肝!誰也奪不走你……” 她終於知道,這是楊懷慶的一個陰謀,其實他早就來到赤板了,他知道她有了戀人,他惡毒地設下了一個局,等他們來鑽。 那枝玫瑰花在地上被踩得七零八落,破碎的花瓣是她心中滴出的血…… 入夜了,赤板市的燈紅酒綠離張小龍十分遙遠,他在這個城市裡是一隻喪家之犬,他不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夜晚他也不敢輕易地亂闖,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那些警察在想方設法地抓捕他。 張小龍躲在一個爛尾樓的某個角落里瑟瑟發抖,此時的他飢寒交迫。 張小龍抖抖索索地從褲兜里掏出那個破舊的手機,開了機。這兩天,他不敢輕易地開機,他知道手機很快就會沒有電了。開機後,他最想看到的是宋文嫻的信息,如果能夠看到宋文嫻發來的信息,他冒死也會趕過去和她相會的,可他什麼也沒有看到。張小龍異常地失望。難道宋文嫻把自己忘記了,難道她又和某個男人在一起?黑暗中,張小龍的牙咬得“咯咯”作響。 張小龍決定給宋文嫻打個電話,可他撥了幾次,手機裡都傳出這樣的聲音:“你撥的用戶已停機……”宋文嫻的手機為什麼停機?張小龍不清楚,她是不是因為要省出錢來給父親治病,才把手機停掉的呢?張小龍自欺欺人地想。文嫻,我要幫助你渡過難關!可又有誰幫他渡過難關呢,現在,他最需要的是一口飯吃和一絲可憐的關懷! 張小龍想起了母親,他不知道父親已經死了,冰冷的屍體還在殯儀館的停屍房裡。他不敢給母親打電話,母親讓他感覺到了心痛,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讓他心痛,一個是母親,另外一個是宋文嫻。母親如果知道他搶劫後會怎麼樣?他不得而知,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她一定會痛不欲生。 張小龍的耳朵豎了起來,他聽到警車的聲音隱隱地傳過來。 張小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黑暗中,他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渾身寒冷無比,牙關打戰!警車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彷彿就是朝這個爛尾樓開過來的。張小龍想,自己的末日是不是要來臨了呢?他想逃,可是又不知道往裡逃。他蜷縮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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