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幻紅裙

第6章 第五章老鼠肆無忌憚地爬到他身上

幻紅裙 李西闽 9443 2018-03-22
窗外落著秋雨,淅淅瀝瀝的雨聲掩蓋了其他一些可能在這個深夜裡出現的細微聲音。窗簾把楊子楠的房間捂得嚴嚴實實,房間里白熒熒的燈光也很難漏出。自從楊子楠看到電腦屏幕上的玫瑰花發狂後,陳姨每天晚上都開著燈再讓楊子楠睡覺。楊子楠從沉睡中醒來,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她沉重地唿吸了一口氣,猛地坐起來,緩緩地轉過臉,目光落在了床頭櫃花瓶裡插著的玫瑰花上。楊子楠注視著那束散發出芬芳的玫瑰花,眼睛裡變幻著迷離的色澤。她伸出顫抖的手,抓住了一朵玫瑰花。楊子楠的臉上似笑非笑,胸脯起伏著,她把那朵玫瑰花放在兩個手掌之間,使勁地揉搓著,兩個手掌間漸漸滲出了鮮紅的汁液。楊子楠把那些玫瑰花一朵一朵地揉碎,她臉部肌肉抽搐著,眼神也慌亂起來,彷彿內心有一場暴風雨正在來臨。楊子楠突然大叫一聲,把床頭櫃上的花瓶舉過頭頂,狠狠地砸在地上。玻璃花瓶碎裂的聲音驚醒了沉睡中的陳姨……

這個星期六的清晨,赤板市還籠罩在陰霾之中。和往常不一樣的是,胡冰心聽到了女兒常婷婷的尖叫。 胡冰心推開了常婷婷小房間的門,變了臉色。 常婷婷坐在床上,淚眼迷濛,渾身瑟瑟發抖,一副淒慘恐懼的樣子。 胡冰心走過去,抱住了常婷婷,她替女兒擦著淚水心疼地說:“可憐的女兒,你怎麼啦?” 常婷婷趴在胡冰心懷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媽,媽媽,小姨死了!” 胡冰心悚然一驚,女兒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楊子楠沒出事的時候,一直對常婷婷很好,也許是那天常代遠帶常婷婷去楊子楠家,看到楊子楠現在的樣子受了驚嚇。 胡冰心撫摸著女兒的背部,輕柔地說:“乖婷婷,別怕,你小姨好好的,怎麼會死呢!” 常婷婷哽咽地說:“小姨死了,小姨真的死了,我看見她從窗口跳下去摔死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使勁叫她,她也聽不見了……”

胡冰心繼續安慰著女兒:“婷婷,別怕,你小姨不會死的,你是做夢,知道麼,夢是假的,小姨怎麼會死呢!” 常婷婷不說話了,她像一隻小乖貓趴在媽媽的懷裡,有了一種安全感,顫抖的身子漸漸平息下來。 常代遠也穿著睡衣來到了常婷婷的房間,關切地問:“婷婷怎麼啦?” 胡冰心瞪了常代遠一眼,心想,要不是你帶婷婷去楊子楠家,她也不會如此驚嚇,簡直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胡冰心沒有理會常代遠,常代遠站在那裡有些尷尬,他從胡冰心怨恨的目光中領悟到了什麼。 胡冰心安慰著女兒,心裡卻在想著楊子楠,她會不會真的從窗口跳出去…… 胡冰心的眼前一片血光,她害怕極了。 胡冰心必須打個電話給陳姨,這樣她才放心。胡冰心把女兒交給了常代遠,然後走出了常婷婷的房門。胡冰心撥通了楊子楠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是陳姨。胡冰心的聲音有些顫抖:“陳姨,子楠沒事吧?”

陳姨說:“胡小姐,子楠現在沒事了,還在睡呢。” 胡冰心長長地唿出了一口氣:“沒事就好,你可一定要看好子楠呀,我很擔心她的。” 陳姨說:“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昨天夜裡,子楠把花瓶摔了,但她很快就平靜下來,我看太晚了,就沒打電話給你。後半夜我一直坐在她床邊守著她。” 胡冰心說:“辛苦你了,陳姨,對了,以後無論什麼時間,只要子楠發生什麼事情,你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裡告訴我。” 陳姨說:“胡小姐,我明白了。” 胡冰心放下電話,坐在沙發上魂不守舍,楊子楠的出事,徹底打破了她平靜的幸福的生活。她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現在她的寶貝女兒已經受到影響了,她和丈夫的關係也受到了影響! 常代遠走到了客廳裡,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的臉色灰灰的。胡冰心壓低了聲音說:“你怎麼不留在房裡陪婷婷,出來幹什麼!”

常代遠也低聲說:“婷婷又睡了。” 胡冰心聽出他的語氣裡包含著某種情緒。 胡冰心站起來,把常代遠拉進了他們的臥室,然後輕輕地關上了門,她陰沉著臉對常代遠說:“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讓你不要帶婷婷去看子楠,你偏不聽,你看現在,婷婷做這麼可怕的噩夢,都怪你!” 常代遠說:“這能怪我麼?婷婷想她小姨,我帶她去看看有什麼不妥!難道看一次,婷婷就會有什麼大不了的?” 胡冰心咬著牙說:“常代遠,你的腦袋就是一個榆木疙瘩,根本就不是用來思考問題的。子楠現在這個樣子,婷婷看了能不害怕麼?” 常代遠說:“害怕什麼,做個噩夢就不正常了?婷婷和子楠那麼要好,她擔心子楠是正常的。我看應該多帶婷婷去子楠那裡,這樣才能讓婷婷心裡沒有什麼牽掛。”

胡冰心推了常代遠一下:“你別在這里胡攪蠻纏,你這套理論是站不住腳的,總而言之,你不能再帶婷婷上子楠家去了,要是婷婷出了什麼問題,我唯你是問!” 常代遠嘆了一口氣。 胡冰心不依不饒地說:“你嘆什麼氣,你除了懂計劃生育,你還知道什麼!” 常代遠聽了老婆的話,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胡冰心說:“難道我說錯了麼!子楠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幫過什麼忙?” 常代遠說:“你別忘了,要不是我和李天珍大夫有交情,你能讓她天天上門給子楠治療麼?況且,這家裡的事,還不是落在我一個人的頭上,你就連花店裡請個小工,也要我才能辦到!” 胡冰心說:“你能,你實在太能了!這個家離開你就不行了,地球離開你也不轉了,是不是?”

常代遠說:“胡冰心,你也太不講理了,子楠出事難道是我的責任麼,你不能因為子楠,連家也不要了吧!你心裡只裝著你妹妹,我和婷婷在你眼中又算什麼?” 胡冰心氣急敗壞地說:“常代遠,子楠都這。了,你。說。話,你還算是男人麼?子楠是我親妹妹呀,難道我這個當姐姐的就不應該管她的死活麼?你是我丈夫,你不幫我分擔一些事情,卻說出這樣的話!子楠死了你開心是吧!沒良心的東西!” 胡冰心說著,淚水就情不自禁地湧出了眼眶。 女人的眼淚是銳利的武器,它讓常代遠的心柔軟起來,他把一張紙巾遞到胡冰心面前。胡冰心氣唿唿地一掌拍掉常代遠遞過來的紙巾,坐在床沿上抽泣。這時,常婷婷尖厲的叫聲又響起來,傳入他們的耳朵。常代遠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

宿舍裡只有張小龍一個人,他的室友袁明昨天晚上就回家去了,週末回家也成了他的慣例。張小龍不想回家,他厭惡那個一窮二白的家庭,只要看到父親那張永遠舒展不開的苦瓜臉,張小龍的內心就會產生極度煩悶的情緒。張小龍躺在床上,手中握著手機,窗外的雨好像停了,已經聽不到沙沙的落雨之聲。手機被他的手溫焐熱,彷彿也擁有了生命。張小龍一直在等宋文嫻的消息。 昨天晚上,他等得焦躁了,給宋文嫻打了電話,可她的手機已經關機。早上醒來,張小龍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查看宋文嫻的信息,可是他根本看不到宋文嫻的任何信息。他又給宋文嫻打了個電話,宋文嫻的手機還是關機。宋文嫻會到哪裡去了?她怎麼能連續幾天對張小龍不理不睬呢?難道她失踪了或者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

男人女人的事情難道真的像中文系的厲凌雲教授說的那樣無趣?按他的話說,那是一件自尋煩惱的事情!因此,他的獨身有了藉口。想到厲凌雲,張小龍自然地想起了同樣是中文系教授的張文波。張文波教授在一次上現代文學課的時候,說愛情是有毒的花朵!他說完這話不久就死了。張小龍很喜歡張文波的課,他死後,張小龍十分悲傷。張教授是顧公館的少主人,他死在顧公館的那場大火中。張小龍不清楚顧公館為什麼會在半夜裡燃燒起來,傳聞是張教授的妻子李莉放的火,李莉放火的原因是因為張教授有了外遇,和自己的一個叫曼麗的學生好上了。張小龍有些不相信,因為曼麗告張教授剽竊她的文章。無論怎麼樣,張教授的死是件讓張小龍悲傷的事情。 顧公館大火後,傳聞那裡經常在深夜裡會傳出女人的哭聲,據說還有些影子在顧公館的廢墟上飄進飄出。張小龍不相信這些,可他也沒有在晚上的時候去顧公館。他只是在一個露水濃郁的初秋的清晨走進了顧公館。張小龍進入顧公館時,路人都向他投來怪異的目光。張小龍拿著一束白菊花,憑弔張教授來了。顧公館裡一片肅殺,花園裡的那棵香樟樹上掛滿了蜘蛛網,張小龍覺得有什麼東西壓迫得他抬不起眼皮。把那束白菊花放在那堆廢墟上後,他就開始尋找什麼。那時他沒有感覺到害怕,他站在顧公館原來是雜物間的那個位子上時,莫名其妙地跺了一下腳,發現水泥地板上傳來了咚咚的聲音。這底下是空的?他看到地面上有一把鐵鍬,於是拿起它,把雜物間地面上的東西清理乾淨後,他就使勁用鐵鍬砸著水泥地板,水泥薄薄的一層,很快就被他砸掉了,露出了一塊木板,掀開木板,張小龍臉上出現了驚訝的神情。這裡是個地下室,不知被塵封了多久的地下室,也許死去的張文波也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地下室。張小龍感覺到背後有人推了他一下,他就落到了地下室裡。

地下室裡一片漆黑,一股霉爛潮濕的味道沖進他的鼻孔,張小龍摀住了鼻子。老鼠吱吱的叫聲在撕咬著張小龍的心臟,他受不了這個聲音,他家裡就老鼠成災,睡覺的時候,那些老鼠還肆無忌憚地爬到他身上,有時還在他的被子上撒下臊烘烘的老鼠尿。想到這些,張小龍一陣噁心,他想馬上離開這裡。這黑暗的地下室裡藏著什麼秘密?這個問題吸引著他。他身上沒有帶任何照明的用具,此時他像個瞎子一樣,無法發現任何東西。就在這時,張小龍聽到了哭聲,是的,哭聲,一個小女孩的哭聲,飄飄渺渺,十分淒涼。地下室裡不可能有人,可這哭聲?張小龍的皮膚上起了雞皮疙瘩,而且覺得地下室裡陰風習習,宛若地獄…… 張小龍不敢往下想了。他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一股清新的風灌了進來,他看到烏云密布的天空和濕漉漉的校園。張小龍想,如果宋文嫻上午再沒有消息,他就到她的住處去找她。

張小龍坐在了電腦前面,這是袁明的電腦,但一直由他們共用。張小龍啟動了電腦,當桌面上的圖標一個一個地顯示出來時,他迫不及待地進入了自己新浪的郵箱。郵箱裡只有一封郵件,卻不是宋文嫻發給他的。 張小龍不知道這是誰發來的郵件,他本想刪除這封郵件,可想了想,他還是打開了這封郵件。郵件裡只有一個附件,張小龍遲疑了一下,打開了那個附件,他聽到“嗤”的一聲,電腦屏幕馬上漆黑一片,他想,完了,中毒了。 張小龍正手足無措時,又聽到“嗤”的一聲,電腦屏幕上漸漸地出現了一些光影,慢慢地,一朵碩大的鮮豔的玫瑰花佔據了整個電腦屏幕,玫瑰花朵上還存留著晶瑩透亮的水珠。 小龍的眼中閃現出奇妙的色澤,他伸出手,在電腦屏幕上輕輕地摸了一下,彷彿指尖觸到了玫瑰花瓣上的水珠。看著這朵嬌豔的玫瑰花,張小龍突然想起了寶成公園門口那個花店,還有賣花的那個美麗少婦,她嘴角那兩個迷人的酒窩。人難忘。張小龍甚至想,那美麗少婦的酒窩其實就是一朵花兒。 宋文嫻沒有那迷人的酒窩,一想到宋文嫻,張小龍渾身燥熱極了。 張小龍萌生了去花店看看的念頭,並不完全是去看那個美麗少婦的酒窩,而是他希望在寶成公園能夠碰到宋文嫻。宋文嫻喜歡在寶成公園裡寫生。 張小龍要把電腦關機,可怎麼也關不了,這時電腦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骷髏……張小龍逃也似的離開了宿舍。 張小龍來到了寶成公園門口,他站在那裡,一邊往寶成公園裡張望,一邊又不住地把目光投向花店。 花店的門開著,他看不清裡面的人。 張小龍考慮了一會兒,還是走進了花店。 一個顧客買好了花剛剛離開,王秀蘭在那里數著錢,然後把錢放進了一個小木箱子裡。 張小龍沒有看到那個美麗少婦,心中不由有些遺憾,但他看到了這個胖乎乎的鄉下姑娘手中的錢,錢讓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王秀蘭抬起頭,發現了站立在那裡的張小龍,她問道:“請問買花麼?” 張小龍想,自己口袋裡已經沒多少錢了,買什麼花呀。他搖了搖頭,失望地轉身離去。 張小龍在寶成公園裡轉悠了幾圈,沒有發現宋文嫻的踪影。 他坐在那棵巨大的雪松下,望著碧綠的草地,他希望有一隻白色的蝴蝶闖入眼簾。這讓他十分奇怪,他每次坐在這裡,都希望草地上有一隻蝴蝶在眼前飛。那蝴蝶代表什麼?張小龍並不明白。他只清楚,此時的他很落寞,心情一如這烏雲翻滾的天空。雨會在什麼時候不再綿綿不絕地落下?他一無所知。 認識宋文嫻不是在赤板大學的校園裡,而是在寶成公園。記得那是個晴朗的日子,他正在赤板河邊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想起童年的一個細節。那應該也是個晴朗的日子,母親帶他到寶成公園玩耍,他在綠草如茵的草地上追逐一隻紛飛的蝴蝶……記憶溫暖而充滿了詩意,讓他在殘酷的現實中有了某種嚮往。 張小龍鬼使神差地來到了寶成公園,寶成公園裡那棵巨大的雪松還是那樣巨傘般地張開著,草地還是那麼的碧綠,只是比記憶中小了許多,記憶中的草地是那麼的寬廣。他沒能在草地上尋找到那隻童年的白蝴蝶,卻看到了宋文嫻。 宋文嫻正坐在雪松下的那塊光滑的石頭上,在畫板上畫著速寫。 宋文嫻穿著白色的T卹,露出雪白的胳膊。張小龍被宋文嫻吸引住了。 他朝宋文嫻走過去,那時的宋文嫻就是他心中的那隻白蝴蝶。張小龍站在宋文嫻的旁邊,看著她畫畫。有一縷小風吹拂過來,拂起了宋文嫻額前的一綹頭髮,張小龍被那綹頭髮撩撥得心癢癢的,他對宋文嫻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宋文嫻好像旁邊站立著的張小龍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只是自顧自地畫著速寫。她的那份定力讓張小龍吃驚。 宋文嫻畫完一幅速寫之後,收起了畫板,站起身,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朝公園外面走去。 宋文嫻的步履輕盈而有韻味,張小龍竟然跟在了她的身後。 宋文嫻身上散發出某種奇異的香味,一直吸引著張小龍。張小龍從來沒有這樣對一個女孩子痴迷過,或許他碰到宋文嫻是冥冥中的一種注定。 宋文嫻走出了寶成公園,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張小龍也上了那輛公共汽車,他離宋文嫻有一段距離,不停地用目光掃描著宋文嫻那張似笑非笑的神氣的臉。那時的宋文嫻在張小龍的眼中是一個完美的女孩,他找不出她一點缺點。 宋文嫻似乎沒有註意跟著她的張小龍,或許,張小龍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張小龍覺得宋文嫻身上有種傲氣,這種傲氣激發著他內心的某種情緒。 宋文嫻在赤板大學門口下了車,張小龍也下了車。 當宋文嫻朝赤板大學走去時,張小龍心中竊喜了起來,敢情她也是赤板大學的學生。正在張小龍竊喜時,宋文嫻突然停住了腳步,她迴轉身,面對著迎面走來的張小龍。 張小龍站在那裡,臉上滾燙滾燙的,不敢用眼睛正視宋文嫻。宋文嫻的臉色十分嚴肅,她冷冷地對張小龍說:“你為什麼跟著我!”張小龍結巴地說:“誰,誰跟著你了!” 宋文嫻冷笑了一聲:“嘿嘿,沒跟著我?瞧你那傻樣,做賊心虛了吧!”張小龍覺得臉燙得要燃燒起來:“我回,回學校,怎麼是跟著你呢?”宋文嫻哈哈笑了起來,她臉上從陰天變成了晴天:“你是哪個系的,是學弟吧?”張小龍略為放鬆了一下自己緊繃的神經:“我是中文系的。” 宋文嫻粲然一笑,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中文系的,哈,赤板大學中文係可是個出才子的地方呀!我是美術系的,我叫宋文嫻。” 張小龍想起了和宋文嫻初識時她那粲然的笑容,心裡有了些溫暖,可這些許的溫暖並不能驅散他心中的愁緒和焦慮。宋文嫻真的是那隻純真的白蝴蝶麼?他不能確定。 張小龍以前一直認為戀愛是美好幸福的事情,可現在他沒有感覺到那種滋味。相反的,是一種沉重的壓力,有時,他懷疑自己會不會被壓垮。 宋文嫻此時在哪裡? 張小龍從兜里掏出手機,還是沒有宋文嫻的消息,他又一次撥出了宋文嫻的手機號碼,他聽到的是這樣一個聲音:“你撥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這個模式化的聲音幾乎讓他崩潰。 此時,張小龍覺得自己是那麼的脆弱,他張揚的個性已蕩然無存,在宋文嫻面前,他只是一隻怯弱卑微的老鼠。 方達明顯得疲憊不堪,他開著車往七夕街的方向駛去。方達明車開得很慢,他擔心困倦的自己會突然撞上什麼東西,或者再來個瘋癲的女人突然攔在他的車前。一切都應該小心翼翼,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開著車緩緩地經過陳山路時,看到了被一場大火燒毀的顧公館,此時的顧公館像一塊瘡疤粘在城市的一角。方達明不敢多看這塊瘡疤,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壓迫著自己的神經。車開出一段後,他停了下來,下了車,往顧公館的方向張望。打了一宿的麻將,輸了幾千塊錢,心裡很是不爽,這些日子,只要他坐在賭桌前,就沒有贏的時候,越是輸就越心煩意亂。他總是輸錢,賭友們就打趣地對他說:“你是賭場失意情場得意呀!”一聽這話,方達明心頭就會燃起一股無名火,什麼情場,什麼賭場,都見鬼去吧!他想,如果這樣輸下去,把西岸酒吧輸出去是遲早的事情,至於情場,他不敢去想,那些曾經和他有過關係的女人只要一出現在腦海中,他的頭就像要爆炸一樣。那些黑暗中的事情,毒蛇般纏繞著他,他會不會因此而窒息?陰沉的天空什麼時候能夠透出燦爛的陽光?方達明心中已被陰霾籠罩太久,整個身心已經發霉,散發出腐爛的氣息。有時,他覺得自己唿出的氣息充滿了有毒的臭味,他只需在某一朵花面前呵出一口氣,那朵鮮花就會枯萎。方達明在污泥濁水里沉浮著,感覺到自己將要被淹沒,直至沉入萬劫不復的黑暗。 陰沉了一天的天空,入夜後又落起了雨。 老光從新月小區裡走出來。收發室裡那個長得獐頭鼠目的保安阿狗探出頭對老光說:“老光,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不打傘呀?” 老光瞄了瞄阿狗,不屑地說:“打傘,打傘幹什麼?這麼好的雨水淋在身上,多舒服呀!你知道麼,雨水是天水,有特殊的意味,是上天對眾生的恩賜。” 阿狗咧開嘴,露出滿口的黃牙:“哈哈,那你就好好享受這天水吧!” 老光的牙縫裡蹦出一個字:“俗!” 老光冒雨走出了新月小區,阿狗輕輕說了聲:“有病!” 老光並沒有在雨中繼續行走下去,而是站在街邊等出租車。 夜色中的行人匆匆而過,不時向他尖尖的光頭投來古怪的一瞥。 老光在等待出租車的過程中,想起了楊子楠,如果和她一起在雨中散步,那會是怎樣的滋味?他不清楚那個美女鄰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昨天夜裡,他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後,就想伸手去按她家的門鈴,但他沒有下手。 終於等來了一輛出租車,老光鑽進車裡,讓出租車司機到濱江路的西岸酒吧,他在那里約了另外一個詩人默默。 老光走入西岸酒吧,找了個靠河邊的位子坐下,這個位子很好,可以看到赤板河對岸的夜景,秋雨中的夜色有種冷豔的味道,猶如一個結滿愁緒的女人。 老光先要了一杯檸檬水,坐在那裡等待默默。 此時的西岸酒吧還十分冷清,柔緩的音樂和昏暗的燈光催眠著老光的神經。酒吧要在十點以後才會有許多人。到時那些空落的座位上會填滿一些什麼樣的人?老光這個想法現在無從印證。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坐著一個抽煙的男子,老光斜著眼睛就可以看到那個角落,一明一滅的煙火讓那個男子的臉變得撲朔迷離。那人就是西岸酒吧的老闆方達明。 方達明注視著老光,老光尖尖的光頭似乎給西岸酒吧增加了某些亮度。如果老光這樣的光頭坐滿了酒吧,酒吧是不是可以不用開燈?這是方達明許久以來第一次產生的幽默念頭。方達明好像對老光似曾相識,可又記不起在哪裡見過他,也許就在這西岸酒吧里,也許不是。 老光好不容易看到身材高大的默默走進了酒吧,他朝默默招了一下手,默默就朝他走了過來。默默在老光對面坐下,笑著說:“老光,你把我約到酒吧里來有什麼事情?” 老光也笑笑:“難道沒事就不能把你約出來喝兩杯?” 默默捏了捏自己的大鼻子說:“你這小子做事情總是鬼鬼祟祟的,我看不懂。” 老光說:“喝點什麼?” 默默說:“啤酒吧!” 於是,老光叫了一扎啤酒。老光和默默碰了一下杯,一仰脖子把一杯啤酒灌了下去,然後抹了一下嘴巴說:“默默,我想讓你給我開一個詩歌討論會。” 默默說:“這不是很簡單的事嘛,憑你在國內詩歌界的影響,誰都會來的。” 老光嘆了一口氣:“此言差矣,我現在算什麼,還是你老兄有號召力,我想讓你給我謀劃一下。” 默默喝了口啤酒說:“沒問題,你想什麼時候開,我給你組織。” 老光說:“時間你來定,越快越好!” 默默笑笑:“就這鳥事,打電話給我不就行了,還要到酒吧里鄭重其事地談。” 老光說:“不鄭重其事,那是對你不敬!” 默默說:“屁話,別和我假模假式的,你小子總是改不了裝×的習慣。不就是搞個詩歌研討會麼,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老光突然壓低了聲音說:“我最近有種特別奇怪的感覺。” 默默問道:“什麼奇怪的感覺?” 老光繼續低聲說:“具體什麼說不上,但總覺得要出事!”默默說:“我看你是性壓抑吧!” 老光說:“性壓抑是很長時間以來不能解決的問題,但我認為這和性壓抑沒有關係。” 默默笑笑:“你這小子就是神鬼兮兮的,多少次你說過要出事,可哪一次出什麼事了,哈哈。” 老光喝了口啤酒:“這次不一樣,可能真的要出事。” 默默說:“這就是你要我幫你組織詩歌研討會的原因?” 老光點點頭:“不瞞你說,我還真的這麼想的,要真出了什麼大事,我這個願望不就落空了?” 默默說:“你別逗了,我看你應該去找個女朋友了,實在不行,找個野雞打兩炮,你就正常了,別成天疑神疑鬼的。” 老光黯然地說:“到哪裡去找呀,真找心裡也有障礙……” 張小龍進入西岸酒吧之前,他去了宋文嫻的住處,宋文嫻生日的那個晚上,帶他去過的。宋文嫻不在,張小龍冒著雨來到了西岸酒吧,他希望在西岸酒吧能夠找到宋文嫻。 張小龍進入西岸酒吧之後,在西岸酒吧里轉悠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宋文嫻。這時,西岸酒吧里已經有了些人氣了。張小龍沒有找到宋文嫻,就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他想等一會兒,看能不能等到她。 一個女服務生走了過來,問他要喝點什麼? 他說:“一會兒再說吧,我在等一個人。” 女服務生用怪異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離開了。 方達明在那個陰暗角落裡註意到了張小龍。 張小龍望著窗外的河水和彼岸的燈火,心中隱隱約約有一種恐懼感。他越來越看不清這個世界,他的內心一片迷茫。這種莫名的恐懼感不一定是宋文嫻帶給他的,但他又摸不清到底是什麼。 他在那里約莫坐了半個小時,服務生又走了過來,彬彬有禮地問他:“先生,請問喝點什麼?” 張小龍把臉轉到一邊,繼續望著外面緩緩流動的渾厚的河水,沒有理會女服務生。 赤板河上好像聚集起一團黑霧,要朝西岸酒吧衝撞過來。 女服務生又問了一句:“先生,你要喝點什麼?” 張小龍無奈地轉過臉來說:“我什麼也不要,行麼?” 女服務生聽出了張小龍話中蘊含的火氣,微笑著輕言輕語:“先生,對不起,在我們店裡不消費是不行的,如果你不點什麼,你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張小龍雙眼瞪著女服務生,心臟被壓迫著,渾身滾燙而又不自在,他嘴裡憋出一句話:“走就走,勢利眼!” 張小龍“嚯”地站起來。就在他氣勢洶洶地站起來的一剎那間,“嘩啦”的一聲,整個酒吧里的人都聽到了那聲巨響。女服務生睜大眼睛看著張小龍身後的那塊落地玻璃破碎地塌了下來,玻璃碴子落在了張小龍的身上,也濺在了女服務生的身上。 方達明站起來,朝張小龍那邊走去。 老光和默默也站起來,朝張小龍那邊張望。 張小龍呆了,像是被冰凍般僵在那裡,他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女服務生說:“你怎麼能這樣?” 張小龍喃喃地說:“我沒有碰它,它怎麼會塌下來呢?” 方達明來到張小龍面前,厲聲說:“怎麼搞的!” 張小龍不知所措。 女服務生說:“老闆,這位先生來店裡坐了很久,我過來問他要不要喝點什麼,沒想到他火氣很大……” 張小龍的眼中有火辣辣滾燙的液體在流動,他的大腦混沌一片,他只是喃喃地說:“我根本沒有碰到它,它怎麼會塌下來呢?” 張小龍彷彿聽到嘰嘰的女人陰森的笑聲和風一起從外面灌進他的耳朵。 他覺得自己很虛弱,幾乎要癱倒在地。 方達明的眼前彷彿出現這樣一個情景:一個女人氣急敗壞地拿起一個花瓶,用力地朝玻璃牆砸過去,她的嘴巴里憤怒地說著什麼。他走到她的面前說:“對不起,是我惹你生氣了,我發誓,再不去賭了!”女人的淚水流了出來,扭頭走出了西岸酒吧。一陣風從江面上灌進來,方達明倒抽了一口涼氣……方達明眨了眨眼睛,眼前出現的情景消失了,他冷靜地對張小龍說:“你沒碰玻璃,它怎麼會碎呢,這裡就你一個人!” 張小龍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逃離這個地方。可張小龍無法脫身,他面前一下子站滿了人,那些陌生面孔充滿了奇怪的表情,那些人的嘴皮翻動著,不知在說些什麼。張小龍的耳朵嗡嗡作響,他希望在這些陌生人中找到宋文嫻的臉,只有宋文嫻才能使他擺脫困境,但宋文嫻並不在場,此時張小龍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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