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姐姐的墓園

第3章 第二卷鋒利的刀子

姐姐的墓園 李西闽 31947 2018-03-22
我們上路了,去尋找姐姐。這是個陰天,看不到雪山,莽莽蒼蒼的群山在煙霧繚繞之中,神秘而又蒼涼。嚮導是個藏族青年,叫次仁強巴,我們都叫他強巴。強巴話不多,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牙齒,在藏地,有如此潔白牙齒的男人還真不多,我想,就是在若干年以後,我想起強巴,也會記著他那口潔白的牙齒。 強巴走在前面,不停地回頭觀望,看我們是不是走丟了。要是我們走得太慢,他會停下來等我們,碰到危險的路段,他會跳下騾馬,示意我們不要動。我們就拉緊韁繩,騾馬停住了腳步。強巴走過來,先牽著胡麗騎的騾馬,走過危險路段,然後過來幫我。 我們沿著瀾滄江邊的崎嶇小道,一路往下游走。 每到一片可疑的河灘,我們就要下來仔細尋找,企圖發現關於姐姐的蛛絲馬跡。每到一個村落,我們會詢問村民,有沒有發現姐姐的踪影。這樣找起來十分辛苦,可是我不會退縮,不找到姐姐,我決不收兵。這些天,我都沒有睡好覺,走著走著,頭就開始發暈,心跳很快。胡麗就把用紅景天泡的水給我喝,並且停下來休息。

我們坐在瀾滄江邊,望著流淌的江水,默默無言。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說:“麗姐,你說,我姐姐真的殺了人嗎?” 胡麗喝了口水,說:“她自己是那樣說的。” 我說:“姐姐和你講過她殺人的經過嗎?” 胡麗說:“講過。你想听?” 我點了點頭。 我不相信姐姐會殺人,真的不相信。當初我要殺了上官明亮,是她制止了我。上官明亮是她這一生噩夢的開始,如果沒有上官明亮,也許她的人生就不會改變,她也不會四處漂泊,不會殺人,不會來藏地定居,那麼就不會死。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也不可能回到過去,重新書寫。命運隱藏在每個人的生命紋理之中,不可改變,也無法預知。 從胡麗口中,我得知了一個和姐姐有過密切關聯的男人,他叫吳曉鋼。

吳曉鋼就是姐姐殺死的那個人。 姐姐從西藏回到上海,重新開始生活。和胡麗告別時,她十分不捨,胡麗說:“想我了就來找我,我隨時張開雙手歡迎你。”姐姐想起和胡麗在藏區的日日夜夜,內心就有溫暖和安慰,她也經常打電話給胡麗,和她說說話,用來消解無處不在的壓力和莫名其妙的痛楚。回上海後的頭兩個月,姐姐恍恍惚惚,好像還在高原遊蕩,有種夢幻的感覺。奇怪的是,她在高原曬黑的臉沒有脫皮,回上海後就開始脫皮了。 她在自己50多平米的蝸居里,不想出門。她不是怕什麼,而是覺得沒有必要讓別人像觀賞動物園的猴子那樣審視自己脫皮的臉。姐姐也不想照鏡子,該怎麼樣就怎麼樣,無所謂了。有時,她會惡狠狠地想,自己乾脆變成一個醜八怪好了,那樣倒也沒有什麼煩惱了,她心裡很清楚,自己的幾分姿色,是禍根。姐姐變成醜八怪的想法沒有如願,兩個月過後,她那張從不施粉黛的臉黑皮脫盡,又重現了粉白光潔,猶如蛇蛻。有個男人說過,姐姐是條蛇,姐姐從來不這麼認為,如果是蛇,也是無毒的水蛇,而不是毒蛇。

姐姐的積蓄花光了。 她必須重新找一份工作,來養活自己。胡麗在電話裡說:“姐,你來我這裡,我養你。”姐姐不是走投無路,從來都不會去麻煩朋友,她還從來沒有管別人借過錢,就是再困難也忍耐著,她不相信有渡不過去的難關。但像姐姐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女人,找份工作也是很難的事情。 一連幾天,面試了好幾個公司,都沒有被錄用。 姐姐沮喪極了。這個城市那麼大,難道就沒有自己謀生的地方?她站在街邊的梧桐樹下,看著街道上車來車往,真希望有輛車停在自己面前,車裡走下一個老闆,微笑地對她說:“請你到我公司去上班吧。”那是幻想,車裡有男人向她投來莫測的目光,那不是需要她去工作,那目光裡包藏的含義,姐姐心裡十分清楚。穿著牛仔褲和方格棉布襯衫的姐姐如果打扮得妖艷,那麼,男人的目光會像蜜蜂一樣,粘在姐姐身上。姐姐一直如此樸素地打扮,她穿不慣那些時髦的衣服,儘管她也欣賞和羨慕那些打扮入時的女人,覺得她們是天仙。她想,自己如果不是出生在唐鎮,而是出生在上海或者任何一個城市,她也會和她們一樣花枝招展。她總覺得,無論怎麼打扮,也洗不干淨自己身上的泥土味。就是她不這樣想,潛意識裡也有這樣的念頭存在,這是姐姐的宿命。

沮喪的姐姐落寞地回家。 其實,那個蝸居也不能稱為家,而是個暫住地。自從離開唐鎮,她就一直沒有找到家,家在哪裡?她不知道。唐鎮那個家,離開後就不是她的了,她也不可能回到那個家裡去了,儘管那裡還有她的親人,偶爾,她還會想念他們。就是親人讓她回去,她也不會回去,她一無所有,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回去換來的只是父親的白眼和嘲諷以及弟弟的傷感,怎麼可能回去! 飢腸轆轆。 姐姐餓了,此時,她才想起來,自己一天沒有吃飯了,暮色將近。一陣風吹過來,梧桐樹上掉落幾片枯葉,姐姐的身體微微顫抖,直覺告訴她,冬天很快就要來臨了。要是找不到工作,這個冬天,姐姐就要喝西北風了。姐姐體味過沒錢時的窘迫和無奈,那種對生活的絕望會被某些人認為是矯情,有人會說,你有手有腳怎麼會餓肚子呢,事實上,很多有手有腳的人還在貧困線上掙扎。

姐姐看到了那間熟悉的餐廳。 那是名叫“孔雀”的餐廳。孔雀餐廳門邊的半邊牆上畫著一隻巨大的孔雀,如果沒有那斑斕的羽毛,姐姐會認為那是一隻恐龍。她對畫在牆上的孔雀印象深刻。每次路過這裡,她心裡就會想起那個叫陶吉祥的上海男人。當初,是陶吉祥把她從深圳帶到了上海,也是陶吉祥拋棄了她。她無數次想把這個男人從心裡抹去,可是根本就不可能。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孔雀餐廳開了很久了,陶吉祥把她帶到上海時就有,現在還開著。第一次來這裡吃飯,是陶吉祥帶她來的。有一段時間,他們經常來這裡吃三杯雞,孔雀餐廳的三杯雞特別好吃。就是和陶吉祥分開後,姐姐偶爾還會到這裡來吃飯,一個人點份三杯雞,要一瓶啤酒,尋找某種情緒。 過去的,永遠不會回來了,就像陶吉祥再也不會陪她在孔雀餐廳吃飯了。

孔雀餐廳門口立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招收服務員的信息。看完那塊牌子上的內容,姐姐眼睛一亮。她站在餐廳門口,遲疑了一會兒,然後鼓足勇氣,推開了孔雀餐廳的彩色玻璃門。迎接姐姐的是個圓臉大眼睛穿著旗袍的女迎賓。她笑著說:“請問,就您一位嗎?”姐姐有些尷尬,紅著臉說:“對不起,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是來應聘的。”女迎賓說:“沒有關係。應聘要找我們老闆娘。”姐姐說:“老闆娘在嗎?”女迎賓說:“在樓上,我幫你叫她。”女迎賓接著上樓去了。過了一會兒,女迎賓跑下來說:“老闆娘在樓上二號卡座,你上去吧。”姐姐說:“謝謝。”女迎賓說:“不客氣。”這時餐廳裡還沒有客人,姐姐上樓後,兩個女服務員走到女迎賓跟前,低聲說著什麼,表情怪異。

姐姐來到了樓上,在二號卡座找到了老闆娘。老闆娘正和一個滿臉麻子的光頭廚師說著什麼,光頭廚師不停地點頭,一副諂媚的樣子。老闆娘見姐姐到來,笑著對光頭廚師說:“張師傅,拜託你了。”光頭廚師說:“老闆娘,你放心吧,我一定按顧客的口味調整那道菜。”老闆娘說:“那你去忙吧。”光頭廚師站起來,瞟了姐姐一眼,然後下樓去了。 老闆娘也站了起來,睜大雙眼看著姐姐。 姐姐微笑地說:“老闆娘——” 老闆娘臉上堆滿了笑容,驚訝地說:“呀,是你呀——” 姐姐說:“老闆娘還記得我。” 老闆娘說:“怎麼能忘呢,老顧客了呀,我還記得,你最喜歡吃我們店裡的三杯雞了,那可是我們店裡的招牌菜。可是你好久沒來了呀,現在還好嗎?”

姐姐說:“是呀,很久沒來了,心裡還惦記著老闆娘呢。你看我現在這樣子,算好嗎?” 老闆娘端詳著姐姐,說:“好,怎麼不好,越來越漂亮了呀。” 姐姐說:“我都老菜幫子了,還漂亮什麼。哪像老闆娘滋潤,臉色那麼好,皮膚嫩得吹彈可破。” 老闆娘開心地笑,說:“你別誇我了,我成天勞心勞肺,這個小飯店要了我的命,要不是為了養家糊口,我早就不干了,誰不想享清福呀。” 姐姐說:“怎麼樣也比我強。” 老闆娘說:“坐,我們坐下來說。” 姐姐坐在她對面,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還是不能像往常那樣平等地和老闆娘對視,那時,她是顧客,是老闆娘心中的上帝,現在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了。老闆娘看出了姐姐的心思,說:“剛才聽朱婭說,你來應聘?”

姐姐點了點頭。 老闆娘說:“你不是開玩笑吧?” 姐姐認真地說:“不是開玩笑,實話告訴你吧,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我就要餓死了。” 老闆娘說:“我真的不敢相信,你這樣的大美女,還找不到工作?就是不要工作,也會有很多男人爭著養你。” 姐姐說:“我不要別人養我。” 老闆娘說:“我們店裡,是需要一名員工。前幾天,洗碗的阿姨走了,店裡差一名洗碗的人。洗碗工很辛苦的,要負責收拾桌子,還要洗碗和打掃衛生,你細皮嫩肉的,能吃得消嗎?” 姐姐咬了咬牙說:“我吃得消,我出身農村,什麼苦都可以吃。” 老闆娘換了另外一種口氣,說:“現在飯店生意難做,食材每天都在漲價,房租也在漲,員工還是代繳三險,生意也不像以前那樣紅火了,你真要來這裡做的話,工資可能不會很高,你可要考慮好。”

姐姐說:“老闆娘,我不要你給我代繳三險,我是個沒有未來的人,目前能夠吃上飯就滿足了,工資的問題你也不要為難,我有自知之明,你隨便給吧。” 老闆娘笑了:“該交的我還是會替你交的,你放心,只是這工資,我的確說不出口。” 姐姐說:“你不要顧忌什麼,直說吧,我不會和你討價還價,要不是走到這一步,我也不會來你這裡應聘,既然來了,我就要接受現實。” 老闆娘說:“那一個月給你一千五,怎麼樣?” 姐姐說:“沒有問題,一千五就一千五。” 老闆娘說:“那什麼時候能來上班?” 姐姐說:“就現在吧!” 老闆娘說:“你真是個爽快人,以前是爽快,現在同樣爽快,我喜歡你這樣的人。對了,你以後就把我當姐姐吧,在店里幹活的都是兄弟姐妹,我們是一家人。” 姐姐說:“嗯,嗯,老闆娘,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說不當說。” 老闆娘笑面如花,說:“我們是姐妹了,有什麼不該說的,有什麼話,儘管說!” 姐姐說:“我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現在身無分文,我想請老闆娘先預支一個月的工資給我,不知可否?” 老闆娘沉吟了會兒,說:“預支工資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店雖然小,但是規章制度還是很嚴格的,況且,也沒有這樣的先例,我想想怎麼辦。這樣吧,我個人先借五百塊錢給你,等你工資發了還給我,你看怎麼樣?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如果這五百塊錢用完了,你可以再向我借。” 姐姐說:“謝謝老闆娘。” 姐姐終於又重新獲得了工作。她很珍惜這份工作,儘管幹的是臟活和累活。每天,她都比其他員工早兩個小時到店裡,拖地、擦桌子、擺台……還給二樓窗台上點綴餐廳景緻的小盆植物澆水;深夜,她是最後一個離開餐廳的人,連看守餐廳的老頭都十分同情她,私下里勸她不要如此賣命。 姐姐在餐廳裡很少說話,她認為,干好自己分內事就行了,其他事情她不太在意。 別看這餐廳不大,連老闆娘在內也就十多號人,但裡面也充滿了各種矛盾,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姐姐在餐廳乾了不幾天,有些服務員就開始說她的閒話。不久,服務員中就流傳著關於姐姐的謠言:李婉榕以前是做雞的,經常陪客人來孔雀餐廳吃飯,老一些的服務員還看到過她和嫖客打情罵俏,那樣子又騷又浪,現在她得了髒病,沒有人要了,就來餐廳做洗碗工,大家可要小心,不要傳染上髒病了……對於謠言,姐姐聽在耳裡,心裡有氣,但是沒有發作出來,她想,忍忍就過去了,她們不可能沒完沒了地說,等她們說得自己都沒有興趣了,自然就懶得說了。 姐姐和她們格格不入。 一天下午,姐姐在清理餐廳,服務員們在休息,她們在小聲談論著什麼,不時爆出幸災樂禍的笑聲。姐姐沒有理會她們,繼續幹活。那個叫小美的服務員和迎賓朱婭說得最起勁了,姐姐知道朱婭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就在她來上班的第二天,朱婭把她拉到一個角落,對她說:“李婉榕,你曉得吧,廚房裡的廚師們都不是好東西,你得提防他們。”姐姐說:“我不招惹他們,料他們也不會對我怎麼樣。”朱婭說:“你就是不招惹他們,他們也會騷擾你的,你長得這麼好看,他們還能便宜了你?”姐姐說:“沒怎麼嚴重吧?”朱婭見姐姐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心裡就惱恨姐姐了。小美和她是一伙的,當然聽她的,在孤立姐姐的事情上,當了幫兇,她們還威脅其他服務員,叫她們不要和姐姐說話,也不要幫她幹活。 朱婭和小美正在盡情發揮想像力,說姐姐的壞話,老闆娘突然站在她們面前。 老闆娘冷冷地說:“你們在嚼什麼舌根子?” 朱婭說:“我們沒嚼誰的舌根子,在講笑話呢。” 老闆娘說:“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們在說什麼,我警告你們,少說些昧良心的話!” 老闆娘走後,朱婭說:“一定是那婊子在老闆娘那裡告了我們黑狀。” 小美說:“我去教訓教訓她。” 朱婭說:“算了,我會讓她死得難看的。” 一個深夜,大家都走了,還剩姐姐一個人在洗碗。看守餐廳的老頭走過來,說:“小李,隨便洗洗好了,趕緊回家睡覺吧,你這樣太辛苦了。”姐姐說:“吃飯可以隨便,餓不死就行了,這碗可是要洗乾淨,不然客人用了不衛生的碗筷,要得病的。”老頭說:“好姑娘,好心會有好報的。”姐姐說:“我也想偷懶,可是將心比心,我拿了這份工資,就要做好這份活,客人花了錢,不光要吃到可口的飯菜,還要得到衛生安全的保障。”老頭嘆了口氣:“大家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說完,他到樓上去了。 姐姐洗完碗,伸了伸僵硬的腰,然後才拿起提包,和老頭告別,走出了餐廳的門。 街上行人稀少,十分冷清。 她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梧桐樹下,一個男人在抽煙,神情詭秘的樣子。 走近前,她才發現是張大廚,他的光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姐姐如果不知道他身份的話,也許會認為是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特務穿越到了現在。姐姐想起了朱婭說過的那些話,心裡有了警惕。她沒有理會張大廚,從他旁邊徑直走了過去。 張大廚扔掉手中的煙頭,說:“李婉榕,你先別走,我有話和你說。” 姐姐停住了腳步,回過身,冷漠地說:“有什麼話?” 張大廚走近她,在離姐姐兩步遠的地方站住,說:“你是不是得罪了朱婭?” 姐姐說:“我沒有得罪任何人。” 張大廚笑了笑,說:“你沒有得罪她,可她認為你得罪了她,她可是不好惹的主,你小心為好,現在,她說你是婊子,以後還指不定乾出什麼傷害你的事情。” 姐姐說:“她說得沒錯,我是婊子,我睡過很多男人,你是不是想睡我?” 張大廚說:“那好吧,我不想多說什麼了,我該說的也說了。另外,我告訴你,不是所有男人都是流氓,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嫖客。我不會想睡你,我家裡有老婆。回去路上小心點,我也該回家了。” 姐姐看著他離去。 他的背影在初秋的街上,顯得虛幻而落寞。 也就在這個初秋的晚上,發生了一件讓姐姐料想不到的事情,那件事情再一次改變了姐姐的人生軌跡。 姐姐回到家,放下包,迫不及待地脫光了自己,走進衛生間,打開了淋浴。每天深夜回家,她都是這樣,累得渾身散架的姐姐沒有什麼慾望,只想趕緊洗個澡,把自己放平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覺。她沒有註意到窗簾被風拂起,窗門已經被打開。姐姐洗完澡,擦乾身體後,連內衣內褲都沒有穿,就倒在了床上,關了燈。 很快地,她沉睡過去,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姐姐沉睡過後不久,床底下鑽出來一個男人,他無聲無息地站在床前,看著黑暗中的姐姐,也許他看不清姐姐的臉,只是努力地想看清姐姐的臉。男人默默地站了會兒,然後打亮了手電,在房間裡尋找著什麼。他躡手躡腳地找遍了姐姐的家,沒有找到一件值錢的東西,只是在姐姐的錢包裡找到了兩百多元錢。他回到姐姐的床邊,又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把手電光照在了姐姐的臉上,他似乎想看清楚這是一張什麼樣的臉,會有如此一貧如洗的窮家。當他看到姐姐美麗的臉蛋時,有些吃驚,這樣美貌的女子,怎麼會這樣窮?他一直沒有關掉手電,手電光一直照著姐姐的臉。 姐姐突然驚醒過來,猛地坐起來,喊叫道:“誰,你是誰?” 她意識到自己一絲不掛,趕緊拉起被子,遮住了胸脯。 男人沒有逃,他不慌不忙地打開了房間電燈的開關。燈亮後,他才關掉手電,把手電放進挎包裡。姐姐看清楚了,這是個粗壯的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平頭,留著絡腮鬍子。他的眼睛賊亮。姐姐驚恐地說:“你,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男人嘆了口氣,說:“我是賊,賊,你知道賊是什麼意思嗎?” 姐姐驚恐地點了點頭,說:“知道,知道,你,你是賊。” 男人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做賊嗎?” 姐姐搖了搖頭。 男人說:“我沒有錢,我窮得叮噹響,我媽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沒有錢開刀動手術。所以我就變成了賊,就要來偷東西,偷錢,救我媽媽的命。你以為我喜歡做賊嗎?從小我媽媽就教育我,要做個好人,不偷不搶。可是,她的話不對,做個好人沒有錢,不能救她的命,我只有做賊,才能救她的命。我上了我媽媽的當,要是早就做個壞人,我現在就不會如此狼狽不堪。” 姐姐說:“可是我沒有錢,你找錯人家了。” 男人說:“是的,你是個窮光蛋,你家裡什麼也沒有,連一台手提電腦都是不值錢的舊貨,你比我還窮。你是我做賊以來,碰到的最窮的傢伙。按理說,我應該馬上就走,因為你窮得連我都想施捨你,給你點錢。可是我不能走,我要好好教育你,讓你開開竅,不能再這樣窮下去了,否則連賊都瞧不起你。我很同情你,真的很同情你的。你看你,長得這麼漂亮,怎麼就沒有錢呢,這多浪費資源哪!我很心痛,我要是像你一樣是個漂亮女人,我一定會讓自己過上幸福的生活,住著別墅,養著名貴的小狗,和一幫貴婦搓搓麻將,逛逛街,買點奢侈品。我沒有你這麼好的資本哪,女人漂亮就是最大的資本,什麼都可以用美貌換來,你完全可以釣個金龜婿,就是釣不到金龜婿,也可以被富人包養起來,當個小三什麼的,那也是大把銀子滾滾而來呀。就算你當不了富人的小三,也可以到夜店裡撈錢哪,陪人喝喝酒唱唱歌,頂多讓人摸摸,一個晚上也有幾百大鈔的小費,要是你放開點,陪客人出台,那收入就更加可觀了。你說,你多浪費資源哪,我都替你心痛。美女,你該醒醒了,看你這個窮酸樣,活著有什麼意思?” 姐姐心裡的怒火被他的話語點燃,她什麼也不怕了,大聲吼叫:“你他媽是誰呀,你也配教育我!老娘就是願意窮,關你什麼事!你怎麼不讓你媽去當小三,去夜店當婊子!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滾,給老娘滾得遠遠的——” 男子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姐姐又說:“滾,快給老娘滾,否則老娘報警了。” 男子這才反應過來,說:“好,我滾,我滾,滾得遠遠的。” 說完,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要從窗戶上爬出去。姐姐說:“混蛋,有門你不走,你爬窗幹什麼?” 他說:“謝謝,謝謝,我一般從哪裡來,就從哪裡走,謝謝你的門,我用不著。” 姐姐也愣了,這是什麼賊呀! 不一會兒,男子就消失了。 姐姐從床上爬起來,關好窗門,拉緊窗簾,站在那裡,突然爆出一陣大笑。姐姐笑得淚流滿面。笑完後,她擦乾眼淚,關掉燈,重新鑽入被窩,剛才發生的事情彷彿是一場夢。如果真是場夢那就好了,就沒有後來悲慘的事情發生了。 的確,姐姐覺得那是一場夢,那賊是夢幻之中的人,早上醒來後,賊的面目已經模糊。這是個晴天,天空難得的湛藍。姐姐走在上班的路上,心情不好不壞。來到餐廳後,她就開始一天的辛勞。姐姐在勞作時想起夜裡賊說的那些話,她相信不少女人用那些方式獲得金錢,獲得美好生活,以前她也想過那樣,可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還是踏踏實實地干活吧,這樣賺來的錢,可以心安理得地花。姐姐這樣想。 她已經過了做夢的年齡,現在只是有一天過一天,經歷過那麼多坎坷,姐姐已經看淡了塵世的浮華。 午後,客人走光之後,姐姐開始收拾桌子。 就在這時,小美在樓上驚叫:“不好了,我的錢包被偷了。”樓下的服務員聽到她的喊叫,都跑上了樓。 朱婭也跑上了樓。 老闆娘在吧台算賬,沒有理會樓上的喧鬧。姐姐也沒有理會,自顧自地干活,她不敢怠慢,稍有怠慢,活就乾不完。老闆娘被吵得不行了,才抬起頭,說了聲:“鬧什麼鬧,怎麼不讓人安生?” 朱婭帶著哭喪著臉的小美下了樓,來到吧台前。 老闆娘說:“怎麼回事?” 朱婭說:“小美,你不要急,好好和老闆娘說,實在不行,就報警。”她說完,惡毒地往姐姐瞄了一眼。 老闆娘說:“報警?報什麼警!店裡有什麼我處理不了的事情?有什麼事情快說,沒看到我在忙嗎?你們就是不省心,總是添亂。” 小美說:“老闆娘,我沒有添亂,我的錢包真的被偷了,上午換衣服時我還檢查過,還在我包裡的,剛才我找錢包,準備去買冰激凌吃,發現錢包不見了。” 老闆娘說:“你敢肯定錢包真的是在店裡丟的?我們店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小美說:“我用我的人格擔保,我的錢包真的是在店裡被偷的。” 朱婭說:“老闆娘,我覺得小美說的是實話,我們店里以前的確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這不來了新人嗎,誰知道她手腳幹不干淨。” 姐姐聽清楚了她的話,這話明顯是衝著她來的,姐姐沒有說什麼,繼續幹活,她問心無愧。老闆娘也聽清了朱婭的話,她也知道這話是衝著姐姐來的,老闆娘看了看獨自乾活的姐姐,然後對朱婭說:“話不能亂說,沒有證據之前,不能冤枉人的。” 朱婭說:“現在大家都沒有離開餐廳,我建議搜搜大家的身和包,自然就見分曉了,誰是賊誰不是賊,清清楚楚。” 她又用惡毒的目光看了看姐姐。 姐姐發話了:“我同意朱婭的意見,搜身吧,先從我搜起。” 老闆娘沒有說話。 姐姐走到朱婭面前,說:“朱婭,你不是懷疑我嗎,那就讓你來搜我的身吧,一個錢包不是一根針,很容易搜到的。” 朱婭說:“那好,這樣也能夠證明你的清白。” 朱婭在姐姐的身上摸了一遍,沒有搜到小美的錢包,姐姐笑了,老闆娘也笑了。小美說:“別高興得太早,還有包沒有搜呢,我們在工作的時候,有人看到李婉榕進了樓上的衣帽間。”姐姐說:“走,上樓檢查我的包。”她們跟著姐姐上了樓。張大廚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她們的鬧劇,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張大廚和老闆娘一起上了樓。 姐姐上樓後,來到了衣帽間,打開了自己放東西的那格櫃子,從裡面拿出包,遞給跟在後面的朱婭,平靜地說:“你檢查吧,看裡面有沒有小美的錢包。” 朱婭在眾目睽睽之下,氣勢洶洶地奪過姐姐的包,拉開拉鍊,在裡面翻了起來。不一會兒,她從姐姐包裡找出一個紅色的塑料錢包,舉過頭頂,大聲說:“大家看看,這就是小美的錢包。” 一陣嘩然。 朱婭把包扔在姐姐身上,說:“李婉榕,你怎麼解釋?” 姐姐有點發懵,儲物櫃明明鎖起來了,各人保管自己那格儲物櫃的鑰匙,誰會有鑰匙打開自己儲物櫃的鎖,把小美的錢包放進自己的提包裡? 這時,老闆娘說:“朱婭,你怎麼證明這個錢包就是小美的?” 朱婭說:“小美,你自己說,裡面有什麼東西?” 小美說:“裡面有三百元錢現金,還有一張寫著我名字的工行卡,還有我的身份證。” 朱婭打開紅色塑料錢包,從裡面拿出三張一百元的鈔票,說:“大家看看,這是三百元。”她把三百元錢放在小美手中,又從紅色塑料錢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說:“大家看看,這是小美的工行卡,上面有小美的簽名。”朱婭把銀行卡給小美拿著,接著從紅色塑料錢包裡拿出一張身份證,說:“這是小美的身份證,大家看清楚了,如假包換!”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姐姐身上。 老闆娘也不吭氣了。 朱婭對姐姐說:“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看你人模狗樣,原來是個小偷。” 小美也幫腔,說:“小偷,你看怎麼辦?” 姐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如此羞辱讓她無地自容。可是,姐姐經歷過很多屈辱和不幸,她沒有在她們的羞辱下崩潰,而是讓自己冷靜。她沒有回答她們,而是在思考,她想起了昨天晚上下班後張大廚說的話。張大廚說得沒錯,她們真的採取了行動。姐姐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說:“這是栽贓,我根本就沒有拿小美的錢包。” 朱婭冷笑道:“栽贓?你有什麼證據說小美栽贓?人證物證都在這裡,你還狡辯!真不要臉!” 姐姐說:“那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偷了小美的錢包?” 朱婭說:“笑話,錢包都從你包裡搜出來了,這不是證據嗎?” 姐姐說:“誰看到我拿了小美的錢包,放進了我包裡,站出來說?我從上班到現在,就一直忙個不停,我什麼時候拿了小美的錢包?大家評評理,我來孔雀餐廳後,只管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從來不參與你們的事情,你們說我是婊子,給我潑髒水,我都不在意,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我哪裡得罪你們了?” 這時,張大廚走到姐姐面前,說:“我沒有看到李婉榕拿小美的錢包,可是,有人看到小美把自己的錢包偷偷放進李婉榕的包裡。” 朱婭氣急敗壞地說:“張大廚,你別血口噴人!” 張大廚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視頻,舉起來,讓大家看。大家紛紛把頭湊近張大廚的手機,看個究竟,老闆娘也湊過頭,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姐姐沒有湊過去看,她認為自己是清白的。朱婭和小美也沒有湊過去看,突然顯得特別緊張,她們的臉色很難看。手機視頻裡,一個女服務員左顧右盼地走進了衣帽間,神色慌張。她來到姐姐的那格儲物櫃前,又往外看了看,發現沒有人,就用一把鑰匙打開了姐姐的儲物櫃,急忙拿出姐姐的包,拉開拉鍊,然後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紅色的塑料錢包塞進了姐姐的包裡。她重新拉上姐姐提包的拉鍊,鎖上儲物櫃的門,緊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脯,長喘了口氣,匆匆逃離現場。 張大廚說:“大家都看到了吧,是誰搞的鬼?” 員工們嘻嘻哈哈地笑著,誰也不說話。 大家心裡都明白了,那個栽贓者,就是揚言自己的錢包被盜的小美。張大廚對朱婭和小美說:“你們自己要不要看看,你們栽贓的過程都被拍下來了,我只要把這個東西交給派出所,看看倒霉的是誰。” 朱婭臉色蒼白,渾身發抖。 小美突然指著朱婭,聲嘶力竭地說:“都是她,都是她讓我幹的,都是她讓我幹的!也是她讓我造謠的,她說,只要把李婉榕趕走,就給我五十塊錢。” 老闆娘氣壞了,厲聲對小美說:“你給我住嘴,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倆都給我滾蛋!我的餐廳容不下你們這樣的齷齪小人。” 她們倆站在那裡,低下了頭,小美的淚水流了下來,滴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朵小小的淚花。姐姐對老闆娘說:“老闆娘,算了吧,原諒她們吧,也怪我不好,我這個人比較孤僻,不合群,也許無意之中傷害了她們,我也有錯。” 老闆娘說:“小李,你沒有錯,都是她們吃飽了撐的,幹出如此丟人的事情。” 姐姐說:“無論怎麼樣,事情澄清了,就煙消雲散了,我不是雞腸小肚的人,這事也沒有對我造成什麼傷害,我看就算了。老闆娘,給我一個面子,饒了她們吧,誰沒有犯過錯呢。” 老闆娘說:“大家聽到沒有,李婉榕說的什麼,她的心胸多麼開闊。這事我聽李婉榕的,就算了,過去了,但是以後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別怪我不客氣。雖然說我和婉榕不追究此事,但是朱婭、小美,你們必須向婉榕道歉。” 張大廚嘟噥道:“道歉,太便宜她們了。” 朱婭沒有道歉,她抬起頭,瞪了張大廚一眼,說:“你這個無恥之徒!” 說完,朱婭下樓去了。老闆娘追到樓梯邊,說:“朱婭,你想幹什麼?” 朱婭頭也不回地說:“我不干了!” 她離開了孔雀餐廳。 老闆娘氣得發抖,回過頭,對小美說:“你,你也走吧。” 小美流下了淚水,說:“我不走,我不走,我孩子在老家還等著我的奶粉錢,我不能沒有工作,不能沒有工作。” 姐姐說:“老闆娘,你讓她留下吧,求你了。” 好幾個員工說:“老闆娘,讓小美留下吧。” 老闆娘嘆了口氣,說:“留下可以,但是有個條件。” 小美說:“老闆娘你說,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老闆娘說:“從今天下午開始,小美去做洗碗工,婉榕接替朱婭,當迎賓。” 姐姐說:“這樣不妥吧?” 老闆娘斬釘截鐵地說:“孔雀餐廳是我的,我說了算,就這樣定了,大家該干什麼就乾什麼去吧。” …… 這天晚上,姐姐比往常提早了兩個多小時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姐姐想到還在洗碗的小美,沒有幸災樂禍,而是替小美難過。她本來想留下來幫小美的,因為來例假,肚子很痛,就離開了餐廳。張大廚還是站在那棵梧桐樹下等她,見她過來,扔掉手中的煙頭,迎上來說:“小李,今天要不是我,你就——”姐姐說:“謝謝你。”張大廚笑著說:“不客氣,不客氣,小李,我想請你到酒吧里喝杯酒,可以嗎?”姐姐又想起了朱婭的話,心裡一陣噁心,說:“我不想喝酒,想回家,你自己去喝吧。”張大廚還想說什麼,姐姐沒有等他的話說出口,邁開腿一陣小跑,遠離了他。張大廚罵了聲很難聽的話,悻悻而去。 姐姐回到家,剛剛開門,就聞到了一股花香。 姐姐想,她沒有在家裡養花,也從來沒有買過鮮花,怎麼會有花香呢?詫異的姐姐開燈後發現,一束鮮豔的紅玫瑰靜靜地躺在桌子上。有人來過,還給她送了束紅玫瑰,這人是誰?她檢查了一下窗戶,發現窗戶開著。她突然想到了那個古怪的賊。難道是他送來的玫瑰花?如果不是他,那又會有誰呢? 姐姐在這個城市裡,沒有什麼朋友,更談不上可以給自己送花的男朋友了。 姐姐覺得不可思議。 姐姐發現花的上面有張小紙片,她拿起了小紙片,上面寫著這樣一行字:“不要問我是誰,你應該像鮮花一樣生活。”字跡歪歪扭扭,十分難看,這句話倒讓姐姐怦然心動。一會兒,姐姐恢復了平靜,心想,這也許是個惡作劇。她想把花扔了,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把花束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花香沁人心脾。姐姐自言自語道:“怪不得那麼多人喜歡花,還真好聞,以前我怎麼就不喜歡花呢,看來,這三十多年真是白活了。”姐姐想找個花瓶把花養在水里,否則花兒很快就會枯萎,可是,姐姐找遍了家裡的每個角落,都沒有找到花瓶。她只好讓花束留在桌子上,讓它自生自滅了。 睡覺前,姐姐把門窗都關好了,生怕賊又跑進屋裡來。 姐姐不怕那個賊,怕的是那個賊的嘮叨。 姐姐躺在床上,肚子痛得要命,她哼哼唧唧地叫著。以前痛經,她會吃一種叫“益母草”的沖劑,可以緩解她的疼痛。她知道家裡沒有益母草了,又不想出門到藥店買藥,只好忍耐著疼痛。她經常對自己說,任何疼痛都會過去的,只要有足夠的忍耐能力。實在痛得受不了了,她就在床上翻滾。姐姐想到了桌子上的那束玫瑰花,她強忍疼痛爬起來,一把抓過那束玫瑰花。她把花朵放在鼻子下,使勁地呼吸,一次一次地呼吸,花香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使她慢慢地入睡。 姐姐忘了自己已經不是洗碗工了,還是早早地來到了餐廳。小美比她來得更早,已經在拖地板了。小美看姐姐進來,抬頭朝她笑了笑,姐姐也朝她笑了笑。姐姐醒悟過來,本來她可以在家裡多睡一個小時覺的。姐姐沒有後悔,早上起來,肚子不痛了,這讓她欣慰。姐姐沒有閒著,幫小美一起幹活。小美說:“你別動手,我自己來。”姐姐說:“都是店裡的活,我有空幫你幹幹,也是應該的。”小美十分感動,說:“你是個好人。”姐姐說:“我不是好人。”小美不知說什麼好。姐姐說:“憑良心做事情就好了,我們都是苦命人,不應該相互仇恨。”小美說:“我知道了,憑良心做事。” 老闆娘來了,看到姐姐和小美一起幹活,便對姐姐說:“婉榕,你過來,有話對你說。” 姐姐走到她跟前,說:“老闆娘,有何吩咐?” 老闆娘端詳著她,說:“你說說看,朱婭打扮得漂亮嗎?” 姐姐說:“漂亮。” 老闆娘說:“是的,她很會打扮,其實,她卸了妝後資質平平,和你根本就沒法比。她在的時候,因為她打扮得好看,嘴巴又甜,吸引了不少回頭客,現在她走了,那些回頭客需要你來吸引。我想和你談談,能不能稍微打扮一下,比如你的頭髮,能不能梳得整潔點?另外,對客人要笑臉相迎,多說好聽的話,不知你能不能做到?” 姐姐說:“我從來不用化妝品,我也不會說好聽的話。” 老闆娘說:“你用不著用化妝品,就這樣就很好,我只想讓你把頭髮梳整潔些,現在這裡有些凌亂。其實,你不用濃妝豔抹,稍微打扮一下就可以了,你的氣質很好。至於好聽的話,你琢磨琢磨,說得得體就可以了,我也不是要求太高。” 姐姐點了點頭。 老闆娘說:“來,我給你梳頭。” 姐姐說:“謝謝老闆娘。” 老闆娘給姐姐梳頭時,十分的認真和溫存。姐姐想起了早逝的母親。母親在她小時候也給她梳過頭,也是如此認真,如此溫存,還說著溫暖的話語。老闆娘也說著溫暖的話語:“婉榕,你看你的頭髮多黑呀,就像綢緞一樣,我看著就喜歡。”老闆娘的手也十分溫暖,偶爾碰到姐姐的耳朵和脖子,她可以感覺到老闆娘手指的溫度。姐姐說:“老闆娘,你真像我媽媽。”老闆娘笑著說:“我要有你這樣漂亮的女兒就好了,可惜我生的是兒子,現在上大學,除了管我要錢,就沒有好聽的話對我說,和我像仇人一樣,還瞧不起我這個當媽的,好像我開飯店丟他的臉,一點良心都沒有。” 老闆娘給姐姐梳完頭,說:“你去照照鏡子。” 姐姐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變了一個人,變得溫婉可人,她十分吃驚。穿上店裡的旗袍和半高跟皮鞋後,簡直和她以前的形象判若兩人,她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那麼美,可是,姐姐總覺得不自在。 她紅著臉對老闆娘說:“挺不習慣的。” 老闆娘說:“習慣就好,習慣就好。我有信心了,婉榕,你一定會給我們餐廳帶來好運的。” 老闆娘說得沒有錯。 姐姐當孔雀餐廳的迎賓後,回頭客漸漸多了起來,餐廳的生意也好多了。有些客人吃飯時眼睛也不老實,不停地用目光瞟她。姐姐的確很不習慣,那些男人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割得她體無完膚。更有甚者,還有個老頭吃完飯,臨走時,色迷迷地盯著她的大腿,走到她面前,黏糊糊地說:“小姐,你的腿長得美妙絕倫。”姐姐差點一口痰吐在他皺巴巴的老臉上,不過,她忍住了,還是微笑地面對老頭,看著老闆娘的面上強忍著種種心理上的不快,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忍耐多久。姐姐總是這樣對自己說:“習慣就好了,習慣就好了。” 也有的男人直接要她的聯繫電話,她留的都是餐廳裡的電話。 那天晚上,一個油頭粉面的男子帶了三個花枝招展的女子在餐廳裡吃飯。他一進門,就盯上了姐姐。酒過半程時,那人把老闆娘叫了過去。老闆娘坐在他旁邊,嗲聲嗲氣地說:“黃教授,有何吩咐?”黃教授說:“飯店裡來了那麼漂亮的姑娘,也不通報一下。”老闆娘滿臉堆笑:“哪裡,哪裡,你看,你帶來的姑娘個個都賽天仙,你還缺漂亮姑娘哪?”黃教授指著那三個美女,說:“老闆娘,你自己看看,這些姑娘哪個有氣質,漂亮是漂亮,就是沒有氣質,不就是花瓶嗎?”那三個姑娘沒羞沒臊,還在那裡直樂。老闆娘說:“好了,好了,我陪黃教授喝杯酒。”黃教授說:“你陪我喝酒算什麼,去,去叫那個迎賓過來陪我喝兩杯。”老闆娘面露難色,說:“她,她要工作,你也知道,我們店小,一個蘿蔔一個坑,都閒不著,還是我陪你喝吧。”黃教授有點生氣,說:“那不喝了,以後也不來了,一點面子也不給。” 老闆娘十分尷尬。 她無奈,只好說:“黃教授息怒,息怒。我馬上去叫她過來。” 老闆娘走後,黃教授抹了抹油亮的頭髮,說:“這老闆娘就是拎不清。” 不一會兒,老闆娘把姐姐帶到了黃教授旁邊,黃教授換了一副嘴臉,微笑著彬彬有禮地對姐姐說:“請坐。”姐姐看了看老闆娘,為難的樣子。老闆娘說:“這是藝術學院的黃教授,拍了不少電視劇,是個大名人,他讓你坐,你就坐吧。”姐姐這才坐了下來。姐姐低著頭,心裡突然難受起來,如果老闆娘不說此人是教授,她不會如此難受,教授這個詞觸動了姐姐心裡的舊傷。老闆娘去門邊替姐姐招呼來客,姐姐坐在那裡,不知所措。黃教授盯著姐姐,說:“你看,多好的姑娘,還會害羞,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姑娘。來,陪我喝一杯。”姐姐說:“我們餐廳有規定,工作時,不能陪客人喝酒的。”黃教授說:“你放心吧,就喝兩杯,我和你老闆娘說好了的。”黃教授給姐姐倒了杯紅酒,遞給她,說:“喝吧。”姐姐無奈,接過了酒杯,黃教授端著酒杯,和她手上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後一口喝下。姐姐也喝了那杯酒。姐姐喝了兩杯酒後,就要走。黃教授按住了她,姐姐把黃教授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撥開,說:“你不是說就喝兩杯嗎?”黃教授說:“再喝一杯,喝完這杯酒,你就可以走了。”姐姐說:“我不能再喝了。”桌上其中一個美女說:“黃教授讓你喝,你就喝嘛,要是哄黃教授高興了,他讓你去當演員,你可知道,我們黃教授捧紅了多少明星。”姐姐說:“我不想當演員,也不想紅。”黃教授說:“你看,多有個性,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女人,再陪我喝一杯,好嗎,最後一杯。”姐姐接受了他的請求,喝完最後一杯酒就離席而去。她走前,黃教授給了她一張名片,讓她有什麼事情找他。姐姐去了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把黃教授的名片拿出來,撕得粉碎,扔進了垃圾桶,惡狠狠地說:“什麼狗屁教授!” 其實,餐廳就是個舞台,許多人在這裡表演,在這裡現形。 那段時間,隔三差五,姐姐晚上回家後,都可以看到一束鮮豔的玫瑰花。那個神秘的送花人還送來了一個玻璃花瓶,每次來,都把花插在花瓶裡,放在姐姐家的桌子上。姐姐回到家裡,看到玫瑰花,頭幾天不以為然,時間長了,還是有些感動。她那小蝸居因為玫瑰花,漸漸有了溫暖,不再冰冷。姐姐看著玫瑰花,呼吸著花香,把一天裡在餐廳見到的各種嘴臉清零,腦袋變空後,她就覺得輕鬆了,就能夠安然入睡。 有個人經常給自己送花,這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可是姐姐不知道那送花人是誰。 她懷疑是那個話多的賊,卻不能確定,她想打個電話問個清楚,又沒有那賊的電話號碼。這個城市那麼大,大得離譜,要找到他,簡直是大海撈針,姐姐也不可能去找他。況且,找到他又怎麼樣,和他說什麼?老闆娘有天語重心長地對姐姐說:“小李,我看你還是找個人嫁了吧,這樣獨身下去,也不是個事情。”姐姐說:“說心裡話,我也想找個人嫁了,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問題是,現在的男人,誰信得過?誰能夠和你相伴一生?我也有過男人,他們都一個一個離我而去,留下傷痕累累的我。”老闆娘說:“只要願意找,一定能找到合適的人,我看看給你介紹一個吧。”老闆娘好心,給她介紹了幾個男人,都黃了,不是姐姐不中意,就是男人覺得不合適。姐姐是個實在人,一見面就對男人說自己有過幾個男人,那些膽小的男人沒有交往就敗下陣來。 姐姐知道,一個人要堅持做一件事情是非常困難的,一個人要堅持給她送花也是需要毅力的。姐姐有時竟然對那個送花人想入非非。她想,如果送花人真心愛自己,如果他還沒有結婚,是不是可以考慮嫁給他?姐姐不圖他什麼,只要他真心對待自己,和自己平平靜靜地生活。她也會想,假如送花人真的是那個賊,只要他對自己真心,同樣可以接受他做自己的丈夫,她會說服他找一份正常的工作,不再行竊,她會和他一起照顧他生病的媽媽,一起承擔義務。 有時,姐姐會夢見那賊,手上捧著一束玫瑰花,站在她面前,向她求婚。 她會在夢中羞紅臉。 許多事情就像夢境一樣。 比如那個賊,真的在某個晚上,手捧著玫瑰花站在她的床前,讓姐姐不知所措。那是隆冬時分的某個晚上,特別寒冷,窗外刮著冷冽的風,飄著雪花。姐姐下班後,澡都沒洗就鑽進了被窩,她蓋著兩床被子,還覺得冷,雙腳怎麼也捂不熱。睡前,她還在想,那送花人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已經好幾天沒有給她送花了,桌子上玻璃花瓶裡的玫瑰花都快枯萎了。姐姐內心有些不安,對那送花人有了一絲牽掛。姐姐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準確地說,姐姐是被凍醒的。 姐姐醒過來後,聞到了濃郁的玫瑰花的香味。她睜開眼睛,發現房間裡的燈亮著,一個男人手捧著一束玫瑰花站在床邊。姐姐沒有像上次那樣驚訝,只是頓時不知所措,張著嘴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男人就是那個賊,真真切切,就是那個賊,他還是小平頭,不過,絡腮鬍子剃得乾乾淨淨。姐姐以為他又會口若懸河,開始諄諄教誨。沒想到,他竟然一言不發,只是含情脈脈地望著姐姐,眼神裡還有些羞澀。 姐姐突然笑了,笑出了聲,然後說:“你,你怎麼不說話,怎麼不教訓我了?你說話呀,傻瓜,說話呀,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啞巴了,或者偷東西時被抓住了,讓人割了舌頭?” 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留下了淚水,淚水滴在玫瑰花的花瓣上,無聲無息。 姐姐坐起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說:“你怎麼了?哭什麼呀?” 他說:“你也許以為再不會有人送花給你了吧?” 姐姐說:“其實送不送花給我,我不會在乎的,你到底怎麼了?” 他說:“我幾天沒有來給你送花,是因為我媽媽死了,她沒有動手術就死了,都怪我,怪我沒本事,沒錢給她治病。” 姐姐聽了他的話,心裡也十分難過,穿上羽絨服,下了床。她從他手中接過玫瑰花,放在桌子上。然後拿了兩張餐巾紙,遞給他說:“不哭了,擦擦眼淚吧。”他接過餐巾紙,擦了擦眼睛,說:“我以為能夠救她的,我真的以為能夠救她的,誰知道媽媽她會那麼快離我而去,我有罪哪——” 姐姐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扶著他,讓他坐在椅子上,給他倒了杯水,說:“人死不能複生,你盡力了,媽媽會諒解你的。” 他突然抱住姐姐的腰,大哭起來,像一個孩子。 姐姐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頭,輕聲地說:“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我理解你,我媽媽死後,我也十分悲傷,覺得天塌了,地陷了。當時,我怎麼也哭不出來,爸爸打我耳光我也哭不出來,整個人傻掉了,心裡憋得要死。你哭吧,我不攔你,痛快地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我知道,你是好人,那天晚上,你說是因為媽媽病了偷東西,如果那時我有更多的錢,也會給你的,心甘情願給你的。你不要自責了,哭完就好了。” 他說:“對不起,其實我很軟弱,我不該做賊的。” 姐姐說:“你是個傻瓜,沒有錢,還給我送花,一送就是幾個月,你真是個傻瓜。” 他說:“自從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我——” 姐姐說:“別說了,別說愛字,你的心意我知道,我接受了你的花,也接受了你的心意,不要說愛,千萬不要說愛,我不要聽那個字,不要聽——” 他抽泣著,說:“好,我不說了,不說那個字了,我會一心一意對你好的。” 姐姐說:“不,我不要承諾,不要。” 他抱緊了姐姐。 姐姐也抱緊了他。姐姐沒有想到會來得那麼快,那麼突然,她會再次接受一個男人,再次捲入愛河。 這是無法逃脫的命運。 …… 天亮後,姐姐赤身裸體醒過來,發現男人不見了。桌子上花瓶裡將要枯萎的玫瑰花被夜裡他帶來的新鮮玫瑰花替代了,那束將要枯萎的玫瑰花被扔在垃圾桶裡。姐姐醒來沒有看見男人,心裡感覺特別不安。他送了那麼多玫瑰花,會不會就為了一夜的狂風暴雨,他得到她後就悄然離去,再也不會出現了?有些男人就是這樣的,沒有得到之前,像只辛勤的小蜜蜂飛在花叢中,得到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踪。 他也許就是個採花大盜。 從他的行為上分析,他根本就不像真正的賊。哪有小偷教訓被偷者的,哪有小偷堅持不懈給被偷者送花的,要是碰到別人,早就報警抓人了,只有姐姐傻乎乎的,任他擺佈。姐姐越想越不對勁,覺得自己上了男人的當。她自言自語道:“我怎麼這麼傻呢,一次次上男人的當。” 她心裡懊惱極了。 可是,聞到玫瑰花的香味,她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他不是那樣的人,不是的!他對母親如此孝順,不可能是壞人,而且,有誰會堅持那麼長時間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送花,要不是真心喜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姐姐安慰著自己敏感而脆弱的心靈。 姐姐從床上爬起來,抖了抖被子,她覺得被子還散發著男人的氣息,那種氣息讓她迷醉,她心裡一直在說服自己,那個男人不是採花大盜,而是真心喜歡她的人。穿好衣服,她發現桌子的花瓶下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滿了歪歪扭扭的字。沒錯,這是男人留下來的紙條,姐姐迫不及待地拿起紙條,瀏覽起來。 紙條上寫著這樣的字:我先走了,還要給我媽媽辦理後事,等料理好媽媽的後事,我再來看你。謝謝你在我悲傷時給我的安慰,我答應你,再不會去做賊了,我會好好做人,以報答善良的你。我雖然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已經佔據了我的心靈。最後,我告訴你我的名字和手機號…… 姐姐看完紙條上的字,眼睛濕了,是的,他不是那樣的人,姐姐也知道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吳曉鋼。姐姐馬上給他發了條手機短信:“曉鋼,你的紙條已閱,放心辦媽媽的事情,等著你。李婉榕。” 姐姐的臉發燙。 她感覺到內心有團火苗死灰復燃,漸漸地燒遍全身,她不知道這火會不會把自己燒焦。 愛情的再次來臨,讓姐姐煥發出了新的生命。 其實,生命就是一次次燃燒的過程,直到最後,變成灰燼。 姐姐像是變了一個人。在上班的途中,她會莫名其妙地對陌生人傻笑,有的陌生人以為她精神有問題,躲著她;有的陌生人會瞪她一眼,說句不好聽的話;有些陌生人比較友好,會回報她一個笑容,並且朝她點個頭。無論陌生人的表情如何,姐姐心裡還是開出了花,幸福的花。看到路邊冬青上的積雪,姐姐把雪握成一團,放在手上把玩,完全不顧雪的冰冷。 老闆娘也發現姐姐不對勁。 姐姐一到餐廳就一直傻笑,像個花痴。 老闆娘說:“小李,你沒事吧?” 姐姐說:“沒事,沒事。”說著,還在老闆娘肥嘟嘟的臉上掐了一下。老闆娘摸著被掐的臉,說:“你腦子是不是有病,掐得這麼用力,痛哇!”姐姐樂呵呵地去換旗袍了。換完旗袍,姐姐讓老闆娘給自己梳頭。老闆娘邊給姐姐梳頭,邊說:“小李,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上班路上撿到錢包了?”姐姐說:“撿到錢包算什麼,還得還給人家,劃不來。”老闆娘說:“那你告訴我,碰到什麼好事了?”姐姐說:“現在不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老闆娘說:“嘿嘿,還賣關子,不告訴就不告訴,我還不想知道呢。”姐姐說:“老闆娘,你不想知道還問什麼?”老闆娘說:“不問就不問了。”姐姐說:“老闆娘,你別生氣嘛,你應該開心才對,我的情緒好,工作也會好呀,你難道希望我天天愁眉苦臉?”老闆娘說:“看你這張嘴巴,不說時三錘子砸不出個屁,說起來就伶牙利齒,沒完沒了了。”姐姐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嘴巴,輕聲對老闆娘說:“我有男朋友啦——”老闆娘有點吃驚:“我給你介紹了那麼多人你都沒有看上,怎麼一夜之間就有男朋友了?”姐姐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老闆娘說:“你說得有理,是得有緣分。”姐姐說:“祝福我吧。”老闆娘說:“祝福你。我想問你呀,你了解他嗎?”姐姐說:“不是很了解,可是我感覺他人不錯,厚道仁義。”老闆娘說:“還是要好好考察,再託付終身,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定要小心為好,一步走錯就步步錯。”姐姐說:“我知道了。”老闆娘說:“不要怪我話多,我是為了你好。”姐姐說:“謝謝老闆娘。” 姐姐相信自己這次不會看走眼,還對未來充滿了幻想。 她幻想著和吳曉鋼成親,恩恩愛愛地過幸福的夫妻生活,吳曉鋼和她一起回到老家唐鎮,唐鎮的鄉親都誇她找了個好老公,不再用陰損的目光歧視她。最重要的是,父親能夠接納她,能夠獲得父親的祝福。還有弟弟,她的安穩生活,也可以讓弟弟不再擔心,不再為了找不到她而焦慮,姐姐也不用再向父親和弟弟隱瞞自己在外面的生活。 一連幾天,沒有吳曉鋼的消息,打他的手機,手機關機,發手機短信,他也不回复。敏感的姐姐心裡又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她又面對著那束將要枯萎的玫瑰花,胡思亂想了。吳曉鋼會不會真的消失了,再也不會來了?她都已經配好了一把房間鑰匙,等他來後交給他,讓他再也不要像賊那樣從窗戶上爬進來了。姐姐心裡十分焦慮,等得不耐煩了,又給他打電話,他的手機還是處在關機狀態。姐姐把手機扔在桌子上,惡狠狠地罵道:“吳曉鋼,你這個混蛋,竟然和我玩消失,要是我發現你騙我,看我不把你碎屍萬段!”躺在床上後,姐姐嘆了口氣,想,也許你的命運就是這樣,注定孤老一生,你也不要期待了,隨遇而安吧,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你怎麼強求也沒有用。想到這裡,姐姐心里平靜了些,漸漸地睡著了。 就在姐姐沉睡之後,吳曉鋼從窗戶爬了進來。他小心翼翼地關上了窗門,拉好窗簾,站在床邊,遲疑了一會兒。他今天沒有帶來玫瑰花。黑暗中,他看不清姐姐的臉,只能聽到姐姐的鼾聲,還可以聞到姐姐身體散發出的女人氣息。吳曉鋼沒有開燈,他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脫光了衣服,鑽進了姐姐溫暖的被窩。 姐姐醒過來,她是在噩夢中醒來的。 她夢見吳曉鋼渾身是血,站在她面前哭。她想抱住吳曉鋼,可是怎麼也靠近不了他,她伸出手企圖抓住他,卻怎麼也夠不著。姐姐喊著他的名字,他一直悲傷地哭。 姐姐醒來後,發現身邊躺著一個人,他側著身子,臉朝著姐姐,左手放在姐姐的胸脯上。姐姐知道他是誰,又驚又喜,可姐姐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姐姐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有疼痛感,證明不是在夢中,她還可以聽到窗外嗖嗖的風聲。吳曉鋼躺在那裡,一點聲音都沒有,連呼吸的聲音也聽不見。他就像一具屍體。姐姐把他的手從自己胸脯上拿開,他的手還是溫熱的,她心想,躺在身邊的人還不是屍體。這個傢伙什麼時候進屋的,什麼時候鑽進被窩裡的,姐姐一無所知。他就是個賊,他的行為符合賊的特徵,姐姐不喜歡他這樣。她要他光明正大地走進自己的家門,而不是總這樣偷偷摸摸的。 姐姐推了推他,說:“醒醒,醒醒。” 吳曉鋼睡得很死,怎麼叫也叫不醒。姐姐脾氣上來,伸出手,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姐姐掐人是出了名的疼,她那麼用力掐吳曉鋼,他竟然無動於衷,還是昏睡。姐姐想,他會不會真的死了?她把食指放在他鼻子底下,感覺不到他的呼吸,可他的身體還是溫熱的呀。姐姐拍了拍他的臉,說:“你快醒醒,不要嚇我,不要嚇我。” 吳曉鋼笑出了聲。 姐姐又使勁地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下,氣惱地說:“看你裝死嚇我,看你裝死嚇我!” 這次,吳曉鋼痛得鬼叫了一聲,說:“你也太用力,我不是你的仇人。” 姐姐咬牙切齒地說:“你就是我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小子也夠狠的,這些天,打你手機也不接,發消息給你也不回,我還真以為你死了呢。你來了也不叫醒我,鬼鬼祟祟的,真討厭。” 吳曉鋼抱住了姐姐,說:“對不起,對不起,媽媽的後事辦完後,我就身無分文了,手機也欠費停機了,現在還沒有開通呢。” 姐姐推開他,說:“先別抱我,說清楚了再抱。” 吳曉鋼說:“好吧,好吧,我聽你的。” 姐姐說:“手機停機了,怎麼不用座機打,就是沒有座機,也可以在電話亭裡用公用電話打呀,你知道,我都擔心死了。” 吳曉鋼說:“對不起,我因為悲傷過度,都糊塗了,其實我心裡一直想著你。” 姐姐說:“這次我原諒你,以後再這樣,我就把你從我心裡刪除,你就是給我送一輩子玫瑰花,我也不會再理你了。” 吳曉鋼說:“婉榕,我保證,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姐姐說:“另外,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再做賊了,你說話要算話,我最瞧不起言而無信的男人。我給你配好了家裡的鑰匙,你以後來,直接從家門進來,大大方方地進來,我不要你再爬窗戶了,如果你再從窗戶上爬進來,我也不會再理你了。記住沒有?” 吳曉鋼說:“記住了,我敢不記住嗎。” 姐姐說:“記住就好。還有,以後不要再給我買玫瑰花了,我們都不是有錢人,這樣的情調我們玩不起,你想想,這幾個月,你給我買玫瑰花花了多少錢呀,你不心痛我還心痛呢。你要真心對我好,就要聽我的,明白嗎?” 吳曉鋼說:“我明白了。” 姐姐說:“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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