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五行·謎藏之惡水

第12章 第十一章山主

五行·謎藏之惡水 姻合 17061 2018-03-22
楊平大笑著走到洞口,頓了一下回頭,道:“忽然想起來,盛哥以前教過我,早上能做的事,可不能拖到中午。今天的這頓鞭子現在就抽了吧。”隨手摘下掛在岩壁上的一根皮鞭,返回陳盛的籠子前,打開籠門狠狠地抽了陳盛一頓,返身關上籠門後,持著血淋淋的鞭子對著高林陰笑幾聲。 高林嚇得一個激靈。好在楊平看看洞外天色沒有下手,只是從高林衣服上撕下布條紮住了高林的眼睛,再將餘下布條團好塞進高林嘴巴,最後將高林反綁的雙手串了一截繩子牢牢捆在了鐵欄杆上,這才放心地離開。 耳聽楊平的腳步聲離遠,陳盛這才悶哼一聲。高林心如刀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努力吐出了嘴裡的布團,哽咽著道:“盛哥,都是我太沒用,才會連累了你。”只聽陳盛強忍疼痛,咬牙咯咯作響,嘶啞著聲音喝道:“不准哭,絕對不能說出寶藏的下落。”高林點頭道:“好,你說不說就不說。”

陳盛冷然道:“不是光我不說,而是我們都不准說。明白沒有?”高林驚訝道:“我當然不會說。我又不知道寶藏在哪,怎麼會說?”陳盛欣然道:“很好,就是這樣,你一口咬定我沒有告訴過你,就行了。” 高林困惑地問:“盛哥你說什麼?你當然沒有告訴過我寶藏在哪啊!你,你不是記錯了吧?”聽見陳盛衣服梭梭作響,似乎倚著籠壁慢慢站起身來,喝道:“你說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在水浸沒地道,我們跑上山的時候,你都不記得了嗎?” 高林被蒙著眼睛,看不見暗處披散的頭髮擋住了陳盛的臉。陳盛高瘦的身體佇然不動,只聽高林迷惑地問:“告訴過我?有嗎?盛哥你是不是記錯了?我怎麼一點印像也沒有?” 陳盛還沒回答,忽然洞外一個聲音嘆了口氣:“不是他記錯了,而是這個人就錯了。一個月不見,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

蒙著眼的高林全身都顫抖起來:做夢也想不到的是,洞外傳來的聲音,也是陳盛昔日說話的聲音,比洞裡陳盛那沙啞模糊的聲音,可清楚得多了。 怎麼會在一個時間,兩個地方,出現了兩個陳盛?高林還來不及考慮,就听見洞外傳來楊平驚慌的聲音:“盛哥饒命,盛哥饒命。”隨即洞外陳盛的聲音道:“做夢!把籠門開了,讓你死得痛快。” 只聽楊平聲音哆哆嗦嗦:“盛哥,盛哥,不是我不放高先生出來,實在是籠子鑰匙已經被楊進拿走了。” 高林還沒來得及指出楊平說謊,就听楊平殺豬般的大叫,陳盛的聲音冷冷響起:“每三分鐘不開門,就讓你臉上少個零件。從這隻耳朵開始——我是不介意等上幾個時辰的。” 楊平哭喊道:“盛哥盛哥這次我真的沒騙你,鑰匙真的不在我這。”陳盛冷冷道:“一分鐘。”楊平叫了起來:“沒鑰匙你讓你的人把鎖砸了也一樣啊。”陳盛冷冷道:“不,我這位兄弟怎麼進去的就要怎麼出來。我要看你親手打開鎖給他鬆綁,你有意見?”

高林欣喜若狂:原來洞外才是真的陳盛,洞裡籠子裡的那個只是楊平和村長佈置的假貨。也難得他們肯下血本演得如此逼真。不過——盛哥終於帶回人來救我了,盛哥終於帶回人來救我了!絕處逢生的喜悅讓高林說話都禁不住哆嗦,哽咽道:“盛哥,我就知道他們奈何不了你,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陳盛淡淡地回道:“有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不過少了兩隻手。兩分鐘。”楊平嚎哭了起來:“陳盛你要修理我不要找什麼藉口。你倒是讓他們來我身上翻啊,看有沒有鑰匙!” 陳盛動也不動:“沒有鑰匙你長手幹嘛?還有半分鐘。時間到了還沒鑰匙,給我把他兩隻手拿下來。” 旁邊有個粗壯的聲音答應了一下。楊平大叫等等,陳盛問:“有鑰匙了?”楊平喏喏地說不出話來。陳盛凜然道:“砍。”

刀砍在骨頭上的聲音後,楊平狂吼了一聲,悄無聲息。等了片刻,那個粗壯的聲音道:“盛哥,他暫時醒不過來了,身上也確實沒鑰匙——那這個籠子現在怎麼開?” 陳盛冷冷道:“刀砍,鋸鋸,用牙咬!鎖不是只有鑰匙才能開的。”粗壯的聲音答應了一聲,立刻刀砍鐵鎖的聲音響起。高林心裡感動,叫了一聲:“盛哥,我真不知道說什麼感謝你才好。” 陳盛冷然道:“那就什麼都不要說。我的兄弟不需要對我說謝。”高林心頭一暖,臉上浮出了笑意。山洞深處的假陳盛早嚇得說不出話來。一時山洞中只聽到鏗鏗的刀砍在鐵具上的聲音。 高林鼓起了勇氣問:“盛哥你知道范麗現在在哪裡不?”陳盛沉默了一會,反問:“你現在很想她?”高林嗯了一聲,陳盛再次沉默了沒有回答。

高林大慌:“不是她出什麼事情了吧?盛哥你可不要瞞我。”陳盛還沒有回答,忽然聽見楊平呻吟了一聲,悠悠醒來。陳盛冷冷道:“問我不如問楊平。” 高林大叫:“楊平,楊平,你告訴我范麗被你們弄哪裡去了,快告訴我,告訴我我讓盛哥饒你一命。”楊平惡毒地獰笑:“你以為人人都像陳盛這個怪物,成了廢人還能活得這麼自在?你放心,我死了你女人保證比我死得慘一千倍,一萬倍。” 高林全身抖了起來,陳盛道:“楊平,你還是說出范麗的下落吧,不然你會覺得死還是便宜了你。”楊平像臨死的野獸一樣號叫:“陳盛,你就天大的本事,我想死你也不能讓我活。不信,你再進前一步,我就嚼碎了自己的舌頭。” 高林慌了手腳,連忙高叫:“盛哥你別衝動別衝動,我還有話問他。”楊平陰森森地喘息著笑了。陳盛決然道:“楊平,你說出那個女人的下落,我將寶藏的下落告訴你。如何?”

高林一陣感動,楊平沉默了一下,慘然道:“我一快要死的人,知道寶藏在哪又有什麼用?”陳盛冷冷地說:“知道了起碼你也死得沒牽沒掛。不然你死了也不得閉眼。” 山洞裡能聽見楊平牙咬得咯咯作響,片刻楊平惡狠狠地道:“好,我可以告訴你們。不過要你們先說寶藏在哪。”陳盛決然道:“好,如果你聽完不說就知道我的手段。不過我發過誓不能將寶藏的下落親口說出去。高林,你可以說了。” 高林低聲道:“可是,盛哥,我不知道寶藏在哪啊。你不告訴我,我怎麼說。”高林話一出口,刀砍鐵籠的聲音立刻停止了,只聽陳盛澀聲道:“你真的不知道?” 片刻後,忽然掌聲響了起來,楊平的聲音悠悠響起:“不錯,不錯,戲演得不錯。就是可惜了俏眉眼做給瞎子看。”

楊平的聲音氣閒神足,哪像一個剛被砍斷雙手的人。更讓高林吃驚的是一個女聲哭喊道:“我已經按你們說的做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啊。求你們放了我們吧。”楊平慢條斯理地說:“放了你們?我怎麼捨得呢?尤其是你,長得這麼漂亮,跟了高林這個廢物多可惜!” 高林大叫:“范麗,范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忽然聽到鐵籠打開,一個人被推了進來。一雙顫抖的手解開了自己眼睛上蒙著的布。洞口陽光大盛,刺得高林睜不開眼睛,耳中聽見楊平客客氣氣道:“剛才的事您都看到了。姓高的是真的不知道——就麻煩您報給山主了。” 粗壯的聲音嗯了一聲,楊平又問:“那姓高的和這女人就算沒用了。您說怎麼處理他們?”粗壯的聲音道:“隨便吧。待會楊進回來,你們商量商量看著辦吧。我要去見山主了。”

高林努力睜開眼睛,正好一個模糊的人影出洞去了,高林顧不上多看,只睜大眼睛看著籠子裡面前的人,生怕少看一眼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籠子裡,解開高林眼上布條的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無處尋找的女友范麗。 楊平捆在高林背後的繩子打了個很複雜的結,范麗怎麼也解不開。楊平饒有興致地湊近籠子看著手忙腳亂的范麗,調侃道:“高先生,看來你這位女朋友除了一口好口技外,對別的還真的不在行啊。” 高林吃驚地看著范麗:“剛才是你在模仿盛哥說話?你怎麼能幫他們做這種事來騙我?”范麗含淚點頭又搖頭,楊平哈哈大笑:“高先生你實在太不懂女人了。楊尚,楊尚。你還躺那裝死呢?快點從籠子裡出來,鑰匙就在你籠子底下,你又不是不知道,磨蹭什麼?”

山洞深處的籠子傳來兩聲呻吟,裡面的人卻還蜷縮在那一動不動。高林聽到楊尚這個名字一下想起他正是《七子歌》裡死在墳場棺材裡的楊晚晚的父親,身材高高瘦瘦的,沒想到居然被楊平他們利用來扮演陳盛哄自己上當。楊平稍有歉意:“不好意思,為了讓姓高的不起疑心,我那頓鞭子確實是打得重了一點。你要是起不來先躺著,回頭村長他們來了讓他們扶你回村。” 籠子裡嗯了一聲,楊平不再理會,繼續對高林笑著說:“高先生,你曾經說我們安排了一條絕計。卻不知道,直到現在,這條絕計才算結束啊。 “你知道不知道,我和村長說你聰明的時候,要花多大的勁才能忍著不笑出來?真是見過蠢的,沒見過比你還蠢的。你聽好了,從你醒來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在我們的計裡了,一直到現在都沒走出去。

“不過以你的腦袋,想不明白也是正常。還是我對你說明白吧。這條計的絕不在於它要犧牲幾個人,而絕在,這條計不是要隱蔽到你看不出來,而是就要讓你看得明明白白,讓你深信我們沒能瞞得過你,這樣你才會在計中越陷越深。 “從讓閻五冒充楊大個開始,說孩子們沒有死,就是要你深信我們對你在下圈套。不過這個不難,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在對你下圈套。這是明里的計策。然後犧牲六子引出木客的事,是為了讓你半信半疑,拿不准我們到底在用什麼樣的圈套對你下手,這是暗裡的伏招。直到村長留在你肩頭的青手印,讓你恍然大悟,徹底發現我們的手法,以為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的時候,就是你越陷越深,真正不可自拔的時候。 “我們那時候就怕你真夠聰明,會對我們留下這麼大的破綻產生懷疑。要知道,這條絕計就是專門為了你這位小聰明、大笨蛋的高先生度身量好造出來的。你也不想想,我殺人會殺不透,還要留給村長下二次手?村長殺了人,就是要讓你把注意力放在做了手腳的毛巾上。至於你肩頭的青手印就不要說了,都是擺出來讓你看的破綻,非要讓你認為已經看破我們的心思,想辦法逼得我們無路可走,才好讓你安心來到這裡,開始計劃的第二部分。 “計劃的第二部分裡我們首先選擇了把和陳盛體型相似的楊尚提前關在了籠子裡,這樣先將你指望陳盛救你的最後希望打擊掉,讓你經過一番自以為是的和我們心力交瘁的鬥智後,一下感到末日真正的到了,才能毀掉你的求生意志。之前山道上安排的一切,足夠不會讓你懷疑我們讓你來山洞的明顯目的,對早在裡面的楊尚產生懷疑。這樣你才能在意志崩潰下乖乖吐露出陳盛告訴你的寶藏的下落。 “但是不管你聰明,堅強到還不吐實,沒關係,因為楊尚只是第一步棋。雖然我個人覺得他演得很像,但就是騙不過你也真的沒關係。其實你能看出他什麼破綻更好,因為就算你看不出來,我們最後也會幫你指出來。真正的絕計是蒙上你眼睛以後,由你女人范麗被逼著和我們演的第二齣戲。” 楊平繼續說:“都說女人會演戲,不過真沒想到能演得這麼好。早從班主那我們知道你女人有模仿人說話的才能,於是我們告訴她,只要證明陳盛沒有告訴你寶藏的下落,或者能套出陳盛已經告訴你的寶藏下落,我們就放你們兩人一根汗毛不少地出村。這樣她不得不賣力地和我們配合。所有她說的話,自然是由最熟悉陳盛的我來教她的。怎麼樣,語氣說話都很像吧?哈哈。我可沒白跟陳盛這麼多年啊。 “想你本來以為陳盛被捉,無路可走,忽然聽到真正陳盛來救自己的聲音,必然大喜過望。如此不斷起伏的心情下,怎能再管得住自己的嘴?何況……”楊平啊啊地慘叫了兩聲,哈哈大笑:“我叫得很像吧?你早對我恨之入骨,忽然聽我如此狼狽,心裡不知道該有多快活。人這東西,本來就是喜歡聽好消息怕聽壞事的。這時候不由你不信真正能救出你的、神通廣大的陳盛帶人回來了。這個時候他放個屁你都會聽著,如果這時候他讓你說出寶藏下落,你還說不出來,我們確信你就是的的確確什麼都不知道了。 “所以到你最後那句我不知道一出口,這條計策才算真正用完了。一條連環計,計中計,翻手雲,覆手雨,明著暗著交替編織的繩索才算打完了結,牢牢地套在了你的脖子上。可惜啊,高先生,最後證明你對我們一點用也沒有。不過你說得也對,這確實是條絕計,因為對你來說,不管你最後是把寶藏下落說出來,還是真的不知道寶藏下落,留給你的都是一條絕路。” 范麗叫了起來:“你騙我,你說過只要我幫你,最後不管怎麼樣都會放我們走的!”楊平和藹地一笑:“那我一定說反了。聽,村長腳步聲已經到洞口了。高先生你自求多福吧。” 楊平話音剛落,村長已經走進了山洞。和楊平得意洋洋的表情不同,村長眉頭緊鎖,唉聲嘆氣,進來就直搓手:“白忙活了,白忙活了,我在半路聽說了,沒想到這個姓高的真的什麼也不知道。這下怎麼跟山主交代呢?” 楊平嘿嘿一笑:“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我們都是按他吩咐做的。姓高的本來就不知道,我們有什麼辦法。何況……”楊平陰陰一笑:“這下誰也得不到,不是挺好麼。誰真的想要,有本事自己去找到陳盛揪出來好了。娶媳婦也不能包生兒子的。村長,你說是吧?” 村長聽了沒說話,半晌也慢慢地浮出了笑意:“楊平你真不是個東西,不過我喜歡。嘿嘿,你說的對,誰也得不到。都像我們一樣白忙了一場。舒坦,真是舒坦。” 兩人互相看了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拼命地拍著對方的肩膀。村長擦擦笑出的眼淚,連拍楊平的肩膀:“來,平子,這兩個人留著也沒用了。你把那姓高的帶出去宰了,這女的我來宰。” 楊平哈哈大笑,輕輕將村長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開,從身後掏出小扎刀,森森地閃著寒光:“村長你說反了吧?這女的是我帶來的,自然還是由我帶走,就不麻煩你了。” 村長的手僵在空中,看看楊平手裡的刀鋒,眼皮跳了跳,苦苦一笑:“好,好,沒得說。索性兩個都麻煩你下手吧,當我沒來過。” 楊平眼皮都沒抬:“那不行,你喜歡和女人熱乎的時候身邊還躺個死人啊?你把姓高的給我帶出去,帶出去隨便你拉哪下手去。” 村長憤憤道:“好,好,你說了算。不過你介意死人,就不介意活人在這看著嗎?楊尚還躺在那半死不活呢。” 范麗嚇得瑟瑟發抖,高林怒聲咒罵。楊平皺了皺眉,向山洞裡喝道:“楊尚你躺上癮了是不是?趕緊出來,村長把你和高林一起帶出去。” 村長解開籠柱上的繩子,進籠子把捆著手的高林往外面拽,范麗死命抱著高林不放,三個人拉扯在一起,村長回頭淫笑著對范麗道:“放心。又不是沒有男人,死拉著姓高的不放乾嘛。”鐵籠那邊楊尚嗯了一聲,慢慢站起身來。 村長拽不出高林,楊平將刀從籠子縫隙中伸進去,對著范麗的脖子,喝道:“姓高的你再不出來,我就一刀捅下去。”高林痛苦地推開了范麗的手,村長拉住繩子將高林拖了出來,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咒罵道:“這小騷蹄子還蠻有勁。” 楊平哈哈大笑:“有勁好,我就喜歡有勁的。村長,你可得把姓高的看好,別沒下手就被他溜了。”村長將繩子的一頭牢牢地打了個死結捆在自己的手腕上,笑道:“想逃,除非我像陳盛那樣被砍了手。楊尚,楊尚,你再不走不等你了啊!” 高林要撲向走進籠子裡的楊平,楊平咔啦一下將籠子鎖上,拉著嚇得哭了起來的范麗的手,對著籠子外的高林哈哈大笑:“來啊,有本事你進來啊。”隨手將鑰匙扔到離籠子不遠的地上,惡狠狠地冷笑著:“要不村長你就把他留下,我當面玩了他的女人,看他手綁著怎麼能撿起地上的鑰匙開鎖。” 高林瘋了一樣地跳罵著,捆在背後手上的繩子牽得村長東倒西歪,村長邊使勁把高林往洞口推邊搖頭道:“楊平你也做得太過了,我還是把他拉出去給他個痛快吧。”高林雙腳蹬著洞口不肯走,回頭怒罵。楊平邊脫衣服邊喘著粗氣說:“裝什麼好人。隨便你,我顧不上管你們了。”村長怎麼也無法將高林從洞口推出去,大罵楊尚:“楊尚你死了嗎?還不出來幫忙?” 忽然扭著頭的高林咦的一聲,看著山洞深處的籠子呆住了。村長見高林放棄了掙扎,心中一喜,正要用勁,忽然發覺不對勁,連忙回頭一看,目瞪口呆,片刻後全身抖得跟觸電一般。 楊平已經脫了上衣,正在拉扯范麗。忽然發覺四周靜得怕人,順著眾人的目光一看,啊的一聲,慌忙將手裡的刀胡亂揮舞,險些揮著了面前的范麗。范麗連忙趴倒,忽然發現籠外不遠處地上就是剛才楊平扔出去的鑰匙,偷偷將手從籠子縫隙中伸出將鑰匙牢牢攥在手裡。 楊平邊揮舞刀子邊退向籠壁如野獸般大叫:“陳盛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過來我就,就和你拼了。”高林不敢相信地抖聲叫道:“盛哥,怎,怎麼可能,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死命揉眼睛的村長聽高林一聲盛哥出口,絕望地哀嘆一聲,癱倒在地。 山洞深處籠子裡的那個人,如標槍一般站立,緩緩抬起頭來,目如冷電:“昨天起我就一直在這裡了,只不過你們都把我當成了楊尚。楊平,謝謝你早上的鞭子啊。” 楊平如夢初醒,慌忙尋找自己剛才扔出去的籠子鑰匙,一瞥看見了范麗的手,連忙要去搶奪。范麗帶著哭腔喊道:“你不要過來,過來我就把它扔到你夠不著的地方去。”楊平慌忙擺手:“別,別,小祖宗,我肯定不過去。你,你把鑰匙給我。”范麗哭道:“你,你先把刀子扔了,我看了害怕。” 楊平立刻把刀子扔出籠子,慢慢前蹭想搶范麗手裡的鑰匙。范麗嚇得哭喊起來:“你,你再走一步我就真把鑰匙扔了。”楊平僵在籠子中間,精赤的上身在冬天的山洞裡騰騰地冒著熱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一滴滴滴下來。看著另一個籠子裡的陳盛發抖,忽然如夢初醒,對著村長大叫:“快,快拿刀子捅了陳盛。他,他沒有手的。籠子被鎖著,他拿不了鑰匙,開不了籠門!” 楊平話音剛落,村長如餓虎一般撲向楊平扔在地上的刀子。高林大驚,慌忙用盡全身的力氣把繩子往洞外的方向拖。村長剛剛彎腰手抓住刀把,卻被自己死死捆在手腕上的繩子另一頭拖了個狗啃泥,跌得暈頭轉向。沒抓穩的刀子飛出去了好遠。 高林顧不得多想,看村長在地上努力向刀子的方向爬去,拖得自己一步步後退,一咬牙原地轉圈,將繩子在自己身上繞了起來。沒繞兩下,就失去了平衡,整個被村長拖倒在地,滾出去老遠,正好和村長糾纏在一起。 但畢竟高林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很快村長就佔了上風,終於抓住了刀子。楊平在籠子裡兩眼通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快,快捅死姓高的,再殺了陳盛。”村長用膝蓋頂住高林後背,高林臉朝下拼命掙扎,村長就勢一手摁住高林背後脖子,手裡刀子還沒舉起,忽然聽到陳盛冷冷喝道:“楊進!” 村長楊進渾身一抖,手舉起了刀子卻不敢捅下去。陳盛冷冷道:“把高林手上繩子割了,我饒你不死。”楊平拼命喊道:“別聽他的,別聽他的。快動手啊!”村長看了看楊平,又看了看陳盛,猶豫不決,手舉在空中卻放不下來。楊平又急又怒:“楊進你他媽是豬啊,他胳膊都沒了你怕他威脅什麼?!快動手啊!” 村長的手抖得跟梭子一樣,看向陳盛的眼睛,和陳盛目光一觸,立刻嚇得將視線移開了去。陳盛冷冷道:“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割斷高林的繩子,你立刻走,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有意見?” 村長一咬牙,手裡一刀揮下,割斷了紮住高林雙手的繩子,哐啷一聲將刀扔下,掩面狂奔。籠子裡楊平呆若木雞,嘴裡喃喃道:“楊進,楊進,你個膽小鬼,這下我可真給你害死了。” 高林翻身而起,看了范麗一眼,隨即沖向陳盛,激動地叫著:“盛哥,盛哥,鑰匙在哪?我來給你開門。”陳盛看看籠子外的高林,冷哼一聲:“要什麼鑰匙?讓開!” 陳盛一聲大喝,忽然驚天動地的一聲,整個山洞都在嗡嗡作響。隨著陳盛右邊胳膊一揮,籠子上的鐵鎖砰的一下火花四濺,被砸斷飛出,反彈在山洞石壁上,又落在地上滾出好遠。籠子鐵門被這股力道撞開後擦著高林的鼻子反撞在鐵籠柵欄上,又反撞回來,來回幾次,才吱呀著半啟不動,陳盛慢慢地走了出來。 高林激動地衝過來要抱住陳盛,陳盛右手揮出阻止了他。高林這才看見陳盛右邊的殘肢上接著一把碩大的鐵鉤,鉤鋒磨得鋒利,尖利的鉤頭閃著冷冷的寒光。高林忽然聞到一陣騷臭,回頭見范麗厭惡地摀住鼻子躲到籠子一邊,楊平倚著籠壁發抖,滴滴黃水正從楊平褲襠流出滴到地上。原來楊平被嚇得失禁了。 陳盛用鐵鉤指了指范麗手中的鑰匙,高林忽然跑過去將范麗放出,立刻又把鐵門鎖上,這才興奮地對陳盛說:“盛哥,你怎麼會在這裡的,你手上這鉤子……” 陳盛沒有理睬高林,走到籠子邊,用鐵鉤在籠子上一路劃過,楊平嚇得慌忙躲到了另一邊。陳盛問:“楊平,你認識這鐵鉤吧?” 楊平哆嗦著點點頭,陳盛道:“說!”楊平慌忙道:“這好像是當年楊洞他爹楊雄斷臂後接在手上用來打鐵的鉤子。只是怎麼會?”陳盛道:“繼續說!” 楊平哆嗦道:“還說什麼?”陳盛冷冷道:“說給高林聽讓他知道我怎麼會在這裡。”楊平哭了起來:“這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我還敢來嗎?!”陳盛冷冷一笑,對高林道:“你早上不是說想不通楊平和楊進花了那麼大勁對你設計是為了什麼?” 高林連忙說:“我已經知道了。楊平後來說得很清楚,就是為了從我嘴裡套出寶藏的下落麼。後來……”陳盛看著高林不說話,高林終於發現不對勁,緊張地問陳盛:“盛哥我說錯什麼了嗎?” 陳盛搖搖頭,嘆了口氣,猛地把鐵鉤伸進了籠縫裡勾住了楊平的脖子,拖到鐵欄邊,道:“說,把高林不知道的說出來。” 楊平鼻子撞在籠子鐵桿上鼻血長流,卻不敢伸手去擦,狼狽地快速道:“從高先生嘴裡套出寶藏只是一部分目的。說實話我們對他能知道寶藏也沒多大指望,畢竟他是村外人,盛哥你告訴他的可能性不大。我們真正的目的,是想哄出盛哥你來。因為我們找不到你,又怕你逃出村口的封鎖去,帶人回來報復。 “我們知道楊尚是你的人,但偷偷跟著他那麼久,也沒順著他找到你。於是我們設下這個圈套,故意拉他來入夥,演給他看這場戲,想他離開後想辦法告訴你高先生已經就要沒命了。以你的性子,一定會來救他。我們已經提前在必經的山路上埋伏了人,準備好了對付你。沒想到早被你看穿了,提前把楊尚換了出去,在這裡等我們來……” 高林羞愧得無地自容,沒想到村長和楊平的毒計如此厲害,這才是真正的伏招。陳盛不看高林,冷笑著對楊平說:“你不是總說很了解我嗎?我看差得遠呢!聽好了,第一對付你們這樣的鼠輩,我根本不會逃。別說斷了兩隻手,就是全身沒了只剩一個腦袋,我也能叫你們死得乾乾淨淨。第二這裡是我祖輩生存的村子,是我生長的地方,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藉外人的手來對付你們。第三我告訴你,有一種男人是永遠不會被打垮的。就算眾叛親離,千人所指,一個人走在最黑最冷的路上,影子也不會斜出一步;就算脖子被壓斷,兩腿被打折,腰也不會彎一下。枉你跟了我那麼久,一點都沒學會——不過你這輩子也不會懂了。高林,你還有什麼要問他的嗎?” 陳盛鐵鉤一緊,高林還沒說話,楊平連忙叫了起來:“盛哥,盛哥,你別急著殺我。你聽我說,聽我說,這次對付你,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陳盛停住了鐵鉤:“哦?就是你們提到的那個山主?” 楊平感覺脖子上鬆了點,連忙繼續說:“你想,這麼厲害的計策,我和村長那點腦筋,還不至於能安排出來吧。你看這邊,這邊,看這個你就信了。” 陳盛和高林看過去,楊平側過身子,露出腰肋上一個深深的犬牙印,苦笑道:“高先生,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和村長昨夜死也不同意你脫衣驗傷的提議了吧?因為我和他身上,都有這樣的傷疤。” 高林憤憤道:“你又耍什麼花樣,我身上不也給你們印了一個這傷疤?還要搬出那套騙小孩的山主和木客的故事嗎?”陳盛喝道:“住嘴!”深深地看著楊平:“說,這是怎麼回事?” 楊平垂下了頭道:“盛哥你應該看出來了,你以前說懷疑我後面還有人,確實不錯。我們都只是山主手下的木客,是他養的狗,他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你真要算賬,可不能拿我們頂罪啊。” 陳盛的臉色終於變了,冷冷地看著楊平。 陳盛低聲道:“山主是誰?是不是我認識的人?”楊平偷偷看了陳盛一眼,道:“我說出來盛哥你是不是能放我走?” 陳盛沒有說話,楊平抬起了頭,臉上露出討好的笑意:“盛哥你要明白我啊。我知道自己千不是萬不是,不該下陰手砍了你的胳膊。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啊。我恨不得以死謝罪啊!不過我一想到山主爺的手段,又揪心地替盛哥你擔心。所以我決定將功贖罪,我把什麼都告訴你,我幫你一起對付他。但我又怕盛哥你脾氣不好,萬一不小心又想起我對不起你的地方。盛哥你脾氣大,萬一一個控制不住,鉤子一揮——我可沒盛哥你那麼大的本事,沒了腦袋是萬萬幫不了你忙的。所以……” 高林在旁喝道:“楊平你到底想幹什麼?”楊平眼都不眨地看著陳盛:“我只要盛哥一句話,答應不追究我以前的事。饒了我這條狗命,我就告訴你們山主是誰。” 陳盛冷冷道:“我答應了,你就放心了?”楊平連忙獻媚地笑道:“那肯定,那肯定。盛哥說出的話,分量比這座山還重,小弟怎麼能信不過呢?”陳盛道:“哦?我怎麼記得你曾經問我誰是看守寶藏的第六個人的時候,我明明答應告訴你最後卻食言了?” 楊平一囧,連忙笑道:“那都是因為我行如畜生,豬狗不如,自作自受,不關盛哥的事。”陳盛點點頭:“原來你也知道自己豬狗不如。”轉頭問高林:“你還有什麼要問他的嗎?” 高林搖搖頭,楊平駭極大呼,陳盛鐵鉤一帶,楊平的頭從脖子上滾落下去,血從脖腔上直噴高處落下,灑在身體上兀自撲著籠子不倒。 陳盛收回鉤子,冷冷道:“可惜你不了解我,陳盛這輩子不會受人脅迫,更不會和豬狗談交易。”高林看得呆了,半晌明白過來,大叫一聲:“殺得好!楊平該死!” 陳盛皺眉道:“好什麼?你可知道楊平跟我們東拉西扯,為的是等村長把山路伏擊的那幫人帶來救他?”高林驚道:“對啊,楊平是說過安排了人在路上伏擊你。哎呀盛哥,那你怎麼能放村長走?” 陳盛冷冷道:“不放他走怎麼辦?我能眼睜睜看著你這傻兄弟去死嗎?”高林心頭一熱:“那我們趕緊逃吧!趁他們還沒來!”陳盛怒道:“逃什麼逃?真逃到了外面空闊的地方,遇見他們幾十個人一擁而上,我就是渾身是鉤子也不夠用!以寡敵眾,要多用用腦子!” 高林急了:“那怎麼辦?逃不能逃,打不能打,待這等死嗎?”陳盛嘴角一揚:“你終於說對了,就是要在這等。山洞地方小,一次能進來的人不多。他們進來一批我們殺一批,多殺幾個,把他們銳氣打下去,再大搖大擺地走出去,震住他們不敢動手,才是下山的唯一辦法。” 高林驚道:“這不是太冒險了嗎?”陳盛鐵鉤一揚:“冒險是必須的。因為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只有孤注一擲,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是出路。記住,待會下手一定要狠,狠到他們做鬼也不敢報復你,否則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時間不多了,你先找幾個圓點的石塊來,把兩個鐵籠的底下墊高……” 片刻後山洞外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只聽先前和楊平說話的那個粗壯聲音問:“楊進,陳盛就在這山洞裡面嗎?”隨即響起村長愁眉苦臉的聲音:“對啊,陳盛就在裡面,而且胳膊斷了,你們快進去把他抓出來吧……” 十幾個人在山洞外亂轉,吵成一片,就是沒人敢帶頭衝進來。高林聽到村長急道:“你們倒是快進去啊。姓高的和女人也在裡面呢,正好一起抓了。”早前聽過的那個粗壯聲音響起怒道:“說得輕巧,那你自己怎麼不進去?!” 似乎腳踢在什麼東西上,然後聽見倒地的聲音,村長呀呀叫喚:“腿,腿,我腿給你踢斷了。完了完了,起不來了。”高林耳聽外面的人大怒,罵成一片,顯見村長賴皮,卻也無可奈何。隨即聽到粗壯的聲音似乎在推搡某人:“快,楊進都說了,陳盛胳膊斷了。你進去就能給山主爺立功了!大功啊!!” 被推搡那人大驚:“我?!我哪有立功的福分。聽說那個陳盛很邪的,你看我尖嘴猴腮,瘦骨伶仃,一付夭壽相。膽子又小,進去都不夠給他塞牙的。大哥你就行行好,換個人進去吧。” 粗壯的聲音大怒:“給你功勞都不要,天生賤命!拿上這把刀,進去把陳盛腦袋割下來,不然我把你腦袋割下來。” 耳聽瘦子哭喊不從,卻被粗壯聲音連推帶搡,外加幾腳踹進了洞。片刻後,瘦子手捧人頭,哈哈大笑奔了回來。眾人大悔,議論紛紛:“原來村長說的是真的,陳盛確實胳膊斷了。你看這麼快就被瘦子殺了,連人頭都拿回來了。可惜這樣一件功勞如此輕易落在了這個廢物手裡。” 只聽瘦子跑近眾人,忽然撲通跪倒,號啕大哭。粗壯聲音連忙搶過人頭,忽然驚呼道:“楊平?是楊平的頭。”只聽旁邊人驚呼:“刀,刀!你別亂揮!”看來是那瘦子爬起將刀亂揮,跟著大呼:“鬼啊,有鬼啊。”聲音漸漸遠去,顯是奪路而逃,飛奔下山,眾人攔都攔不住——看來是嚇得瘋了。 粗壯聲音大駭,怒問村長:“你不是說陳盛手都沒了嗎?怎麼楊平的頭被他割了去?”村長連聲呻吟,就是不回答。耳聽洞外眾人大怒,連打帶踹,村長狂呼一聲,再也沒說話。顯然不知真假暈了過去。 洞外眾人亂得正沒個章程,忽然山洞里傳來奇怪的聲音。鐺,鐺,好像什麼龐然巨物敲擊在鐵器上的聲音,一聲響過一聲,眾人面面相覷,紛紛嘀咕:“都說這陳盛很邪的,不是招來了什麼鬼怪吧?”有人附和:“對啊,你看剛才瘦子不就中邪了麼,喊著叫著見鬼了。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洞裡的聲音越發大了,一胖子挺身而出:“我就不信邪,我進去看看。”眾人紛紛鼓掌,不料胖子挺胸凸肚進了山洞後,連聲慘叫也沒聽到,再也沒見回來。只有那洞里傳來絡繹不絕的鐺鐺聲。 眾人等了又等。眼看從正午等到午後,怎麼呼喚都不見回應。領頭的粗壯漢子眼見眾人交頭接耳,大有和開始瘦子一般奪路而逃的趨勢,不得不硬著頭皮強逼著身邊兩人一起結夥進洞。不料兩人一去,也如泥牛入海,進山洞後越發沒了動靜。 天還沒黑,洞外的人數已經少了四分之一。眾人心頭紛紛打鼓。粗壯漢子再吆喝咒罵,旁邊的人也都裝聾作啞,誰也不敢進洞勘探。眼看天漸漸暗了,村長再也沒法裝昏迷,睜開眼睛提醒:“要不點火用煙熏吧,天再黑別讓裡面的人趁機跑了。” 旁邊的人心想跑了更好,不跑還不知道下一個被逼進洞的倒霉鬼是誰呢,但都放肚子裡不敢說出來。粗壯漢子連稱煙熏是個好主意,反正冬天山上有的是枯枝,很快一堆篝火燃了起來。 山洞裡的鐺鐺聲忽然停了,眾人圍著篝火歡呼聲未定,忽然聽見山洞里傳來讓人倒牙的咯咯聲,越來越近,像是什麼龐然巨獸要從洞裡衝出來。粗壯漢子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黑糊糊的方形巨影直衝而出,正撞在篝火上,連著把旁邊躲不開的眾人撞倒了一大片。 眾人頭破血流,遍地哀號,粗壯漢子哼都沒哼一聲,直接的被撞暈了過去。村長這回真被撞到了腿,號得尤其賣力。餘下眾人這才看清衝出洞的原來是一個大鐵籠,下面還墊著十幾塊圓形的石塊,敢情剛才就像火車一樣被洞裡的人推了出來。即將落下的最後一道夕陽照在洞口,陳盛冷著臉走了出來,後面跟著高林和范麗。 天黑了。 陳盛冷冷道:“春節還沒到,急著開什麼篝火晚會?難得忙著給我送來這麼好的烤肉材料。”一腳將被撞暈的粗壯漢子踢進了未熄滅的篝火。立刻隨著油脂燃燒的嗤嗤聲一股焦臭瀰漫出來。粗壯漢子慘呼掙扎,卻被陳盛一腳踏在背上不得動彈。靠近火堆的人已經紛紛嘔吐起來。 村長嚇得閉上了嘴,忍著痛一聲不敢吭。陳盛看都不看村長一眼,伸出右臂鐵鉤鐺鐺地敲打著鐵籠:“誰上來嚐嚐,看有幾成熟了?”粗壯漢子一聲叫得比一聲低,眼見命不久矣。僥倖沒傷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恐懼地一步步後退。 陳盛猛地把鐵鉤往籠子上一擊,喝道:“滾!不要打攪我的胃口。”跑得快的幾個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受傷的也連滾帶爬馬上消失在了夜色裡。村長腿傷最重,爬得最慢,耳聽身後陳盛將籠子敲得越來越快,心裡更慌,忽然一口氣接不上來摔倒在地胸口不斷起伏,陳盛鬆開粗壯漢子,慢慢地走了過來,一腳踏在村長頭上:“怎麼,楊進你捨不得走,要留下陪我吃烤肉?” 村長聽得全身都酥了,連叫饒命。陳盛冷冷道:“楊進,這次可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我沒有道理放你第二次。”鐵鉤高高舉起。村長知道不好,大聲叫道:“陳盛,論理你饒過我,我不該再帶人來抓你。可我爹楊福在他們手上,我沒辦法不來啊。” 陳盛鐵鉤揮下,村長頭皮一涼,差點暈倒。片刻後感覺自己腦袋還在脖子上,才稍舒了一口氣,只聽陳盛冷冷道:“看不出你倒是個孝子。是山主捉去了楊福?”村長驚道:“你也知道山主?是楊平告訴你的?”陳盛腳上稍稍用力,喝道:“說,山主是誰?是不是我認識的人?” 村長殺豬般叫起來:“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有楊平知道。山主要我們做什麼都是通過他傳給我們的。據說山主總戴著面具,凡是山主派來和我們一起做事的,都沒見過山主真面目,只有楊平才見過他。” 陳盛追問:“你是什麼時候和山主開始打交道的?”村長抖著聲音說:“就是那夜逃出楊平手里後。我和我爹又被楊平捉住了,本來以為必死無疑。誰知道楊平忽然又放了我,讓我和他一樣幫山主做事。還說我爹被山主關起來了。意思自然是我不聽話就先殺了我爹。那是我第一次在傳說以外聽到山主。” 范麗好奇地問:“沒見過你就那麼相信有山主這麼個人?也許是楊平編出來嚇唬你的呢?”陳盛將腳移開,村長爬起來猶豫道:“剛才和我一起來的那批人你們看到了吧?陳盛你應該知道都不是我們村的。他們雖然跟我們一起幹事,但一點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平常更像是在監視我們。” 陳盛沉吟道:“但他們只見過戴面具的山主,卻只有不受信任的楊平知道山主的真面目?這很有些矛盾。”村長搖頭道:“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楊平對山主是又恨又怕,關係並不好。” 陳盛沒說話。高林一下想了起來,道:“盛哥,村長說的倒不一定是假話。昨天夜裡在霧裡,楊平跟我說話的時候好像確實心事重重的樣子,當時他發了幾句牢騷,立刻旁邊有人咳嗽把他的話打斷了。感覺確實有人監視他的樣子。” 陳盛一腳將粗壯漢子踏死:“這麼說我留了他也問不出什麼。楊進,我覺得這個山主用人很奇怪啊。比如我腳下這個人,根本不像個角色,比你和楊平差得不是一點半點。怎麼卻能比你們受到重用?” 村長尷尬道:“不敢不敢,楊平可比我厲害多了。我只是個窩囊的人,哪敢和人家比?”陳盛臉色一沉,喝道:“我說的你有意見?你雖然貪婪懦弱,厚顏無恥,卻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就這點怎能不算個角色?何況雖然楊福那老狐狸不是個好東西,你卻也算個孝子。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否則我怎能容你到現在?” 村長聽出了一線生機,大喜過望,只盼陳盛繼續說下去。不料陳盛冷冷地盯著村長,卻沒繼續說話,良久搖了搖頭,村長一顆心沉了下去,只聽陳盛沉吟道:“這個神秘的山主既然能控制楊平,自然不是泛泛之輩。既然知道楊平狼子野心,不得不防,你爹在山主手裡,你又和楊平素來不睦。用你來直接牽制楊平本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何必捨近求遠,不直接對你下令,又用別的廢物主事呢?” 夜色裡陳盛雙眼閃閃發光,看得村長打了個寒戰。陳盛問道:“楊進,你知道不知道楊平平時是怎麼和山主聯繫的?”村長指指峰頂:“這個他倒沒瞞我,說山主和他手底下的人就住在山頂上以前放山漢子們住的木屋裡。” 高林一驚:“那以前跟著盛哥的那些山上的漢子呢?”村長抖了一下:“聽說他們不願替山主做事,全被山主坑殺了。”高林急道:“胡說,哪有這麼厲害的人?”村長攤攤手:“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反正我也從來不敢想過偷偷上山去救我爹。” 陳盛沉吟道:“倒也不是沒有可能。我本來一直想不通。就憑班主帶的那些廢物,怎麼能不聲不響地全滅我守在鎮口的人?如果當時村外還來了這個高深莫測的山主倒能解釋這一切了。楊進,你真的一點不想救出你爹了?” 村長慌忙搖頭:“不想了不想了,我跟你陳盛是一個天一個地,這輩子沒指望抓住你去換我爹了。”陳盛猛地將鐵鉤敲擊在鐵籠上,眼中冷光大盛,喝道:“住口!養育之恩,大於天地。做兒子的,不管父親是罪大惡極還是咎由自取,怎能眼見他受苦不顧?” 村長嚇了一跳,苦笑攤開雙手:“就是想有什麼用?我現在的小命還捏在你手裡呢。除非你現在忽然發瘋把自己捆起來,再把繩子交到我手裡乖乖陪我去見山主。否則我真想不出自己有一點指望救出我爹。” 范麗呸了一口:“你想得倒美!”陳盛鐵鉤一揮,阻止了高林要說的話:“捆我你就別想了。不過楊進,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見山主,用我換出楊福。” 高林嚇了一跳:“盛哥,你開玩笑嗎?我們好容易才從山洞裡逃出來,你居然又要送上門去?”村長愣愣道:“陳盛,你就別羞辱我了。實在氣我不過你就給我一鉤子吧。我哪有膽子再打抓你的主意?” 陳盛斬釘截鐵道:“我陳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說跟你走,就不會半路反悔。楊進,你把高林和范麗帶下山去,我在這裡等你回來一起上山。就是山主真的三頭六臂,我也要鬥他一斗。” 村長聽得呆了,高林急道:“不行不行,這樣勝算太小。盛哥你不能冒這個險。”陳盛冷冷道:“住口,留你們兩人在我身邊何用?男的其蠢如豬,女的軟弱無能,純粹兩個礙手礙腳的廢物。我的同情心也不能無限制地浪費在你身上。給我滾,立刻給我滾!” 高林聽得呆了。眼見陳盛咆哮如雷,范麗害怕得全身發抖。村長撲通一聲跪在陳盛面前,嘶聲道:“陳盛,我今天算真正服了你了。你放心,就是天塌下來我也一定將高先生他們安安全全地送出村。我爹我不能不救,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給你供長生牌位,一輩子把香燒下去。” 陳盛手一揮,喝道:“去。”轉身望向黑暗中無邊枯木。村長磕了三個頭,拉起高林和范麗的手,道:“陳盛,這一去我要安排些時候,如果你實在不能等……”陳盛頭也不回:“信人不疑,疑人不信,我等你。” 高林一步三回頭,淚水模糊中只見寒星下風吹林動,陳盛空空的衣袖被吹的折了起來,在風中輕輕打了個哆嗦,最終背影消失不見。 天色大亮,倚著鐵籠的陳盛忽然睜開雙眼,看見村長氣喘吁籲地跑來,後面跟著同樣氣喘吁籲的高林,一驚站起,怒道:“胡鬧,你怎麼把他又帶回來了?”村長苦著臉說:“我也不想啊,我昨夜連夜親自駕車把他們送到鎮上。結果女的安頓好了,高先生就死活也要跟車回來,我實在犟不過他。” 高林聲音哽咽:“盛哥,你的好意,昨夜我就明白了。反正現在范麗安全了,我也沒了牽掛。山上如此凶險,我不陪你去,誰陪你去?” 陳盛喝道:“滾!”煣身將高林撞倒滾出好遠,轉身對村長道:“走!”村長還沒跨步,高林已經爬起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後。陳盛眉頭一皺,翻身一腳將高林再次踢遠,高林擦掉嘴上的血跡,再次爬起跌跌撞撞地跟在陳盛身後,村長看得呆了。 陳盛怒道:“你到底要怎樣?!”高林撲通跪倒在地,哭道:“盛哥,我高林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這趟路就是龍潭虎穴,直通十八層地獄,我也要陪你去的。你,你再不准我一起去,我就一頭撞死在你面前。” 陳盛咬牙道:“那你去死好了。”高林一頭撞向鐵籠,卻被陳盛鐵鉤猛地平起擊翻在地,一時腹痛如絞,爬不起來。陳盛呆立片刻,伸出鐵鉤直到高林面前不動,高林握住鐵鉤,陳盛慢慢將高林拉起,就勢鐵鉤帶起袖子從眼角一掠,袖頭微微一濕,左袖拂去高林身上的灰塵,冷冷道:“跟緊了,路不長,風險多。” 高林臉上露出了笑容,三人一起走向山頂。初出的冬陽隨著三人的背影一起漸漸升高,將三條影子參差拉長,最後終於連成了一線。 眼看峰頂漸漸近了,不知道為什麼,高林覺得越往上走越有一種無形的壓迫,像有隻看不見的巨人的手懸在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壓下來,如摁死一隻螞蟻一般輕易毀去自己。偷眼看下村長,村長的臉色也是越來越蒼白,每跨出一步似乎都消磨了很大的力氣。而陳盛一路似乎在沉思什麼東西,壓根沒朝兩人看過一眼。 村長忽然停了下來,猶豫片刻對陳盛道:“陳盛,眼看前面就要到了。這一路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感謝的話了。我看你好像一直有事情想不通的樣子,要不要說出來看看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 陳盛點點頭,道:“對了,你昨天是親自駕車送高林他們出村的?”村長苦笑道:“是啊,技術不好,路又陡,好在山路上守著的青狼上個月不知道為什麼帶著野狗群跑來了這座山上,不然這險可冒大了!” 陳盛沉吟道:“嗯。不錯,我是聽它們最近在山里嚎叫過。難道是楊平挖寶的那天夜裡進村的人多,把它們趕來了這裡?可是為什麼它們沒有再回去呢?而且最奇怪的是,為什麼前幾天能聽到狼叫犬吠,我們從昨夜到現在卻沒看到一隻出現過?” 村長低聲道:“不是都說青狼是山主爺的坐騎嗎?盛哥你看會不會是山主爺回來青狼就被降服了,又成了山主爺的狗了?” 陳盛搖搖頭,沒有說話。高林插嘴道:“盛哥你知道不知道,楊大個死後,他們拿那個閻五來頂缸騙我,冒充楊大個趕車呢?”陳盛猛地轉身:“什麼?難道你們昨夜的車子是從閻五手裡拿到的?” 村長連忙說:“不是不是,閻五沒了,真沒了。昨夜回村本來我還想躲著他偷車,誰知道最後才發現,想找都找不到他。”陳盛臉色緩了一緩,又皺眉道:“班主不是死了嗎?你和楊平怎麼又和閻五在一起?” 村長愕然了一下:“班主本來就是和楊平一起的啊。班主死了,他手底下人自然歸楊平管。不過楊平見他又聾又啞,看上去又不靈活,也就沒把他當回事。只是因為他能趕車,怕高先生亂問,所以臨時讓他冒充了一下楊大個。” 陳盛冷笑道:“不把閻五當回事?只怕你們雖然不聾不啞,眼睛卻瞎了。”高林忍不住問:“盛哥,你和那閻五到底什麼關係?我看你們好像熟悉得很?”陳盛厲聲道:“住口!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和他的過去!” 高林嚇得不敢說話,陳盛看向山頂隱約可見的茅屋,嘆了口氣:“如果閻五就是山主,這回我們只怕誰也下不了山了。楊進,那樣的話,你倒也不用準備給我燒紙了。還是提前給你和你爹燒點吧。” 村長苦笑道:“死就死吧。好歹今天也是十月十一了,到底撐過了十月十。”高林愣了一下:“十月十,不是宋先生筆記上記的最後一個日期嗎?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村長沉默不語,陳盛看向遠方,悠悠道:“雙十,宜歸,可惜還是沒有見上一面。” 村長問道:“對了陳盛,宋先生是不是你殺的?”陳盛冷冷道:“宋傑倒是應該死在我手裡,可他死的時候,我還沒進村。我審過班主,是他讓閻五下的手。怎麼,他死前還留下了什麼筆記?記了些什麼?” 高林搔頭道:“也沒什麼,就三個日期,還有個六芒星圖案。不過好像事情都在日記裡留下的時間裡轉。”陳盛問:“哪三個日期?”高林道:“八月十六,九月二十四,十月十。” 陳盛冷笑道:“他倒打聽得清楚。”村長奇怪道:“可八月十六和村子有什麼關係?”陳盛沉默片刻:“那時候宋傑還在我身邊,八月十六正是我聽到消息有人要對歸來的女人們不利,決定回村的日子。” 村長一驚,陳盛驀然轉身,厲聲道:“十月十真的沒發生什麼?”村長連連搖頭,陳盛沒說話,突然問:“今年秋汛及時嗎?” 村長低聲道:“及時。一刻不差。”陳盛輕輕問道:“她們回來在村子待了多久?”村長低聲道:“半天。”陳盛沉默片刻:“為什麼走得這麼匆忙?” 村長低聲道:“秋汛漲得及時,落得卻比往常快得多。”陳盛臉上露出了笑意,喃喃道:“天意,天意,這樣我也沒了牽掛。只是消息裡要對付她們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我們馬上要見面的山主啊。” 高林實在忍不住了,問道:“盛哥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難道村子裡的女人是很久才回來一次,天把時間就又要走的嗎?這算什麼規矩?”陳盛輕輕道:“三年一歸,我出村十年,已經錯過三次見面的機會了。” 高林一驚:“原來你跟我說過,讓我幫你以死威脅歸來的人離開,就是說的她們?”陳盛頷首。高林奇道:“難道盛哥你那時候都親自回來了,還沒把握對付要害她們的人嗎?”陳盛冷冷道:“沒有把握在不傷害她們的情況下對付。” 高林驚道:“你都知道這些人這麼難對付,現在這樣了還要去對付這個山主?”陳盛冷冷道:“現在我已無顧忌,正是最後放手一搏,魚死網破的時候。我最怕的倒是,這個山主,還不知道是我本來要對付的那股力量,還是另外插入的一股未知勢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螳螂與蟬都防不了背後那隻黃雀啊。” 高林嘆道:“要是猛哥還在就好了。你們聯手的話,就什麼也不在話下了。”陳盛沉默不語。峰頂就在眼前,但山道和峰頂的轉接處不知何時豎起了兩扇巨大的木門。木門半啟,三人側身而進,忽然村長驚道:“這,這是什麼?什麼樣的瘋子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