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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邵德:消失的屍體

薛定諤之貓1 中雨 8760 2018-03-22
第八個戰俘的名字叫戴宗民,上面記載是個啞巴。在他的資料最後用日語寫著四個字:無替代之前先預備使用。我之所以在看到他相片後大吃一驚,是因為他居然和三年前逃跑的那個叫鄭大兵的長得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之前的鄭大兵的眼神很是有著侵略性般地怒視著,並且留著大鬍子。而相片中這戴宗民的眼神灰暗,眸子深處似乎在刻意地掩蓋著什麼一般。 “無替代之前先預備使用”,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呢?對於這戴宗民和鄭大兵是不是同一個人,我無法確切地肯定,因為我自認為記憶力很強,但這世界上本就沒有真正一模一樣的人,甚至雙胞胎。可是我現在手裡只有這戴宗民,也就是啞巴的相片,並沒有鄭大兵的相片能對照,只能說憑我的記憶來確定,似乎也太過於武斷。而資料最後那幾個字,更是充滿了詭異。

我一抬頭,發現小五又在盯著我看,見我看見,他忙把頭扭到一邊。我便有點兒忍不住,問他道:“小五,我們以前認識嗎?” 小五嘿嘿笑笑,說:“之前聽陸司令說起過你,說你挺能幹的,他看你像看他自己親兒子一樣。” 我點點頭,然後問道:“小五,你以前是在哪里幹的?我咋沒聽陸伯伯說起過你?” 小五回答道:“我和你們有點兒不同,我是做機密工作的,一直在日軍軍部特高科混,最近才調回剿匪大隊的。” “哦!”我胡亂應了,扭頭看那四個鬼子軍官。他們都盤腿坐著,沒有吭聲,也不知道他們聽不聽得懂我們說話。我唯一認識的那位山口信,也低著頭坐在那兒,瞇著眼睛在養神。 我用日語對山口信說道:“山口君,你到中國多少年了?”

山口信扭頭望了我一眼,用一口還一般般的中國話對我說道:“我到中國十幾年了,以前就在上海開布坊,戰爭爆發後才入伍的。” 我心裡忙慶幸之前沒有說出罵鬼子的話來,沖他點點頭,站起來喊道:“好了,也歇了有一會兒了,繼續追吧。” 四個日本軍官“刷”地站了起來,而我們那十幾個皇協軍兄弟卻顯得差勁了很多,懶懶散散地站起來,連隊形都沒有。 接下來便是繼續往前趕。時間也似乎過得很快,一下子就日頭往西偏了。我們依然悶頭尋找著戰俘留下的痕跡。慢慢地發現個規律,小五走出個十米,便刻意地用手往身邊的樹上去胡亂地摸上幾下,好像那樹上有什麼標誌。隨後便換上肯定的眼神,方向感強上了很多。 林子裡那一會兒微風,初秋,天氣也還是挺舒服的,這讓我們雖是一路趕路,卻也沒有覺得多辛苦。我和小五還是走在最前面,鬼子這次跟在我們後面,依然把槍握得緊緊的。冷不丁地,身後一個兵吼道:“什麼人?”

我們齊刷刷地扭頭過去,只見一個小兵在後面舉著槍指著一棵樹後面,一臉的嚴肅。 四個鬼子軍官反應也不慢,舉著手槍便往樹那邊跑去。跑在最前面的一個留著仁丹鬍子的高個子一腳踢開了他面前的一叢草,只聽見“嘩嘩”的聲音從草叢里傳了出來。接著,一個灰色的人影模樣的東西從那草里蹦了起來,然後直溜溜地往樹上爬了上去,速度快得嚇人。仁丹鬍子二話不說,抬起槍便朝那人影放了一槍,人影爬得更快了,“刷刷”聲在林子上方一通亂響,還掉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下來。仁丹鬍子身手也不錯,一個箭步迎了上去,在空中就一把抓住了那團東西。 那是一隻還在蹬腿的兔子,兔子的脖子上有幾個清晰的牙印。小五喊道:“可能是隻猴子什麼的吧?咬著這兔子正要上樹,被咱嚇跑了!”

山口信衝仁丹鬍子用日語複述了一遍,仁丹鬍子點點頭,提著那兔子便往我們這邊走過來。接下來,在我們十幾個人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那隻兔子腿蹬了幾下,估摸著是斷氣了吧。然後,那兔子在仁丹鬍子手裡,就像水蒸氣一般,顏色慢慢變淡,短短的幾秒鐘的時間……竟然憑空消失了! 仁丹鬍子當時臉都白了,抓兔子的手就那麼一眨眼工夫,變成了抓著空氣。 大家都抽了口冷氣,一起跑了上去,往地上看,眾人在周圍地上胡亂踩著,不敢相信那麼好幾斤的傢伙,在我們眼皮底下就像水蒸氣一樣沒了。幾個鬼子用日語開始罵娘,站在那裡不知所措,我手下那群兔崽子,也都一個個慌了神,說:“邵長官,這難不成咱這麼多人一起眼花了吧!” 我也感覺背上冒出了冷汗,身邊的小五便在我耳邊說道:“邵哥,這林子似乎有點兒古怪,咱還是先追戰俘吧!早點兒逮著了趕緊往回走,免得到了晚上真冒出啥蹊蹺來。”

我腦子里當時迷糊糊的,不管是誰,見到那麼一出,也不能不驚訝。還沒輪到我反應過來,那仁丹鬍子一把跳了起來,用日本話大聲地吼道:“妖怪,大阪鬼塚太郎來滅你吧!”說完瘋了一般舉起槍便往剛才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衝了過去。 我反應過來,大聲地對山口信喊道:“快攔住他!” 山口信愣了一下,然後對著往林子深處瘋跑的仁丹鬍子喊道:“鬼塚君,請停下來!” 仁丹鬍子好像發狂了一般,沒有理睬我們的話,一個勁兒地朝那邊跑了進去。另外三個鬼子軍官也只好跟著往前面跑。我愣了下,一招手,也往那邊跑去,身後的小五似乎在說什麼,我沒聽見。 大概跑了三四百米,前面的仁丹鬍子“哇”的一聲慘叫聲傳了過來。只見他的身體在前方往上蹦了起來,有五六米高,半空中的他,手腳胡亂地揮動著,最後狠狠地摔了下來。落地的那一剎那,我清楚地看到,地上枯葉里有東西往上探了一下,正迎上了仁丹鬍子落下來那身體的脖子,並似乎重疊了一下,把那脖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拖。

我身前的三個鬼子軍官都毫不猶豫地一把掏出槍,對著枯葉下的東西扣動了扳機。我也掏出了槍,只是沒有他們那般衝動地開槍。 枯葉下悉悉率率地動了幾下,似乎地底下有什麼東西在鑽來鑽去似的,繼而又安靜了下來。我和那三個鬼子軍官最早跑到仁丹鬍子摔下來的地方,一幫弟兄們也都趕了過來。只見仁丹鬍子全身都是血,雙腿齊膝以下沒了,一扭頭,血淋淋的一雙腿在他蹦起來的位置狼狽地歪倒在地上。而地上的他,脖子上全是血,一個很大的窟窿,正“嘩嘩”地往外冒血,仁丹鬍子的雙眼還大大地睜著,瞪著我們,嘴巴里胡亂地發出些已經聽不出說啥的聲音來。 山口信他們三個一把摟住他,對著他喊著“鬼塚君,堅持住”之類的話。我們這群中國士兵,都瞪眼在他們四個身邊,不敢吱聲。十幾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叫鬼塚太郎的小鬼子合上了眼。枯葉下卻好像什麼動靜都沒有過一般地安靜。我那十幾個手下一個個在地上踩,看是不是有洞,可什麼收穫都沒有。

其中一個兵便喊我了:“邵長官!快看那雙腿!” 我們都扭頭往鬼塚太郎在地上的那雙腿望了過去,只見那雙腿的顏色也在變淡,甚至包括腿上面那半截黃色的褲管和黑色的皮靴,到最後還真像剛才那隻兔子一般,在空氣中消失了! 我一扭頭,忙往山口信他們懷裡的鬼塚太郎衝了過去,山口信和那幾個日本軍官似乎也懂了我的意思,一把狠狠地抓住鬼塚太郎的身體,我也已經蹲到了他們旁邊,雙手狠狠地抓著鬼塚太郎的一隻手。而鬼塚太郎的屍體,和我們意料中的一樣,居然就那麼慢慢變淡,然後,在我們四個人手裡就那麼消失了,我們的手都一起握上了一團空,連一絲衣角都沒剩下。唯一留下的,就是地上和我們身上沾上的鬼塚太郎的血。 所有的人都不吭聲了,互相看著。有兩個沒出息的小兵明顯地雙腿在那兒抖了起來。這短短的十分鐘,發生的這一切那麼不可思議:躥上樹頂逃走的人影、消失的兔子、鬼塚太郎離奇的斷腿、枯葉下探出的離奇東西,以及最後也這般消失的屍體……

一切的一切,在我們這十幾個人之前各自幾十年所接受的知識和意識裡,都只能用詭異來解釋了。在沉默了有十幾分鐘後,我最先緩了過來,招手對十幾個手下吼道:“都還傻看著幹嗎?把這一塊的樹葉下都給老子翻個遍,看下邊到底有啥畜生洞穴在這底下,一把火給它燒個通透!” 山口信抬起頭,對我遞了個感激的眼神,我點點頭,然後突然間覺得一直盯著我背後的小五的眼神似乎不在了。我猛地扭頭往周圍看去,那孫子真的不見了。我扯開嗓子吼道:“你們伍長官呢?” 士兵們一個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沒人回答。我揮揮手:“繼續找地上吧!”說完我獨自往之前跑過來的方向走去。 走了差不多五六十米吧,在我頭頂傳來了人的聲音:“邵兄弟,這上面有點兒古怪……”

我一抬頭,見一棵十來米高的樹上,小五正趴在上面對我說話。我當時正一肚子火,便對他吼道:“有啥古怪啊!有啥古怪你也得給老子和大夥跟緊點兒!” 小五並沒有因為我大聲對他吼叫而變臉色,反而對我擠眉弄眼地招手,意思要我也上樹,似乎有發現指給我看,也好像有秘密非得要躲在樹上說給我聽一般。 我沒有理他,對他又吼了句:“快給我滾下來,少弄得神神秘秘的!”說完我一扭頭,往弟兄們那邊走去。 樹上的小五討了個沒趣,我聽見他用刀砍樹枝的聲音,接著聽見一個重物跌落在地上的聲音。我忙一扭頭,見小五已經在那一瞬間站到了我身後,之前一刻他還在樹上趴著。我心裡一個咯噔,不動聲色地問道:“小五!你直接跳下來的嗎?”

小五表情挺嚴肅地對我沉聲說道:“是的!有啥不對嗎?”然後把手裡一根粗壯的樹枝遞了過來,直接喊我的名字說道:“邵德,你自己看看這上面是什麼?” 我沖他指的地方看了過去,只見那樹枝上有一塊血跡,而且像是剛沾上去的。小五用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下,放到鼻子下聞了聞,又遞到我鼻子下給我聞,說道:“這是人血,剛才那鬼子開槍應該是打中了啥東西,而這鬼東西應該是個活人。” 我愣在那兒,一系列發生的事情,讓我完全應接不暇,面對鎮定的小五,反而讓我一下覺得自己不夠成熟,完全不是軍官應該有的模樣。我忙在心裡給自己壓了壓驚,為剛才對小五的語氣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說道:“那你的意思是,一直有這麼個人在這林子裡跟在我們身邊咯?” 小五點點頭,然後壓低了聲音:“晚上站崗我倆一班,我有陸司令司令部機密事務要和你單獨說。” 說完小五便把手裡的樹枝往身後一扔,衝著前面大夥待的地方走了過去。我回頭又看了看那樹枝上的血,扭頭跟著小五往前走去。 十幾個人在那兒折騰了很久,地上的枯葉基本上都被掃開了,下面全是黑色的泥,啥洞都沒有,如果說真有痕蹟的話,也就只是鬼塚太郎斷腿的地方和摔下來的地方,那兩處地方的泥有點兒鬆鬆的。我讓兩個士兵用刺刀對著裡面挖了幾下,依然是實心的,沒有任何我們所猜測的野物的洞穴。 山口信他們三個還跪在地上發呆,見我來回地搜尋也沒結果,便站了起來,對我說道:“邵長官,我們日本國也有很多這些關於山里妖怪的記載,可能是我們驚到了它們吧。邵長官,我們還是繼續追捕那些戰俘吧!早點兒抓到,我們也盡快離開這該死的遠山。” 話剛說完,山口信旁邊的一個大鬍子鬼子冷不丁地一抬頭,用日語對著山口信罵道:“和支那人說話這麼客氣乾嗎?”隨即扭頭對著我先罵了一句“八嘎”,然後凶神惡煞地用日語說道:“你們這群支那人,幫不上我們大日本皇軍一點兒忙,都給我長點兒心眼,把我們惹惱了,把你們全部斃掉!” 說完大鬍子把手裡的槍對著腰上一插,指著小五用生硬的中文說道:“你的,帶路的,快!快!” 我的臉一下就拉了下來,之前一直聽說鬼子不把我們這些皇協軍當人來看,可畢竟之前我一直在陸伯伯身邊,見到的日本兵也都和顏悅色,頂多有個別鬼子趾高氣昂,不至於對我這麼不客氣。這會兒無故受了這一番訓斥,我有點兒來火,扭頭一看小五,他還是一副很平和的表情,見我看他,小五抬頭對我使了個眼色,意思好像是說不要和這些狗日的一般見識。我點點頭,跟著他轉身又往我們最初的路線上走去。 大夥便那麼一聲不吭地又走了一兩個小時,都沒手錶,也不知道時間,只知道天黑了下來。感覺這麼一天過得挺快的,我問小五:“咱是在這山里先紮下來睡一晚,還是繼續追下去?” 小五瞟了後面的鬼子一眼,說:“自然是要睡覺啊!咱要這麼賣命幹嗎?”小五說完卻沒有停下步子,用手又摸了摸身邊的幾棵樹,抬頭又看看天,繼續說道:“這附近應該有個水潭,再往前面趕趕,找到那水潭再休息吧。” 我扭頭對著那三個皺著眉的鬼子說了兩句,意思是附近如果有水潭的話,今晚就駐紮在這兒,大夥也好把水壺灌滿,免得乾糧吃起來吞不下。 大鬍子鬼子正要說話,另外兩個鬼子軍官揮手示意他別說,然後山口信沖我點頭,說:“邵長官,你安排就是了!” 說完沒多久,小五就往前面跑了起來,邊跑邊對著我們喊道:“有水潭哦!真有個水潭!” 大夥不知所然地跟著他往前跑了十幾米,面前豁然開朗,一個幾畝地大小的水塘出現在眼前。我扭頭看了那幾個鬼子軍官一眼,見他們也沒對我咧嘴齜牙,便對著身後的弟兄們喊道:“得了!今晚就睡在這裡,弟兄們,生火、打水,乾糧都省點兒吃,誰到時候不夠了活該餓著哦!” 大夥一副散兵游勇的模樣過來了,個別聽話的便在那裡撿樹枝生火,大多數皇協軍士兵又是靠著樹開始罵娘。 我搖了搖頭,望向小五,小五已經走到了水潭旁邊,用水壺裝水,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這一汪死水。我蹲到他旁邊,把手裡的水壺也往水里壓,水壺冒著泡泡,貪婪地把肚子填滿。我對小五說道:“小五,我咋總覺得你走到這林子里後就一直很有心事的樣子?” “有嗎?”小五扭頭對我笑了笑,然後又壓低聲音,說道,“你會游泳嗎?” 我點點頭,小五繼續道:“能潛多久?堅持個三五分鐘有沒有問題?” 我莫名其妙,可看到他臉色很嚴肅,並時不時瞟瞟背後也在暗暗嘀咕著的三個鬼子軍官,便點點頭,也壓低聲音故意開著玩笑,和小五套近乎道:“有啥關照不成?再弄得這麼神神秘秘我可要受不了了。” 小五對我也淡淡笑笑,說道:“晚上我們一起站崗再說吧。” 說完我倆一起扭頭,走回剛生起的火堆邊上。那三個鬼子軍官還是坐在原地,靠著那棵樹,沒有往火堆邊上來,大鬍子和山口信兩人正在聽一個瘦鬼子說話,並不時地點點頭,一臉的信服。見他倆的表情乖巧,我才開始注意起那個瘦鬼子——很不起眼的一個鬼子軍官。他年紀應該有四十出頭,臉上像刀刻過一樣,然後我才注意到,他的軍裝沒有肩章,就是套黃色的軍官制服。就在我瞅他的那會兒,瘦鬼子也正好抬頭,和我視線對視了一下,瘦鬼子表情一愣,然後對我咧嘴笑了笑,對他身邊的山口信說了幾句話,然後山口信站了起來,向我走了過來。 我忙站起來,山口信沖我笑笑,指著瘦鬼子說道:“邵德君,那是我們的松下少佐,他想和你單獨聊聊。” 我點點頭,理了理領口,扭頭看了小五一眼,小五又把眼神往邊上轉移過去。我抬腿往瘦鬼子那邊走了過去。 瘦鬼子見我過來,也站了起來,和顏悅色地沖我笑笑,伸手指指旁邊的水潭,意思是要和我到那邊聊聊。我點點頭,跟著他往旁邊走去,我身後的大鬍子也一下跳了起來,大踏步地往水潭邊走去。瘦鬼子一扭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威嚴,對著大鬍子軍官瞪了一眼,大鬍子委屈地站住,然後嘴裡含糊地說了一個詞,模模糊糊的我沒聽清楚,好像是個“下”開頭的兩個音的稱呼。我身前的瘦鬼子聽後馬上扭頭,對著那大鬍子軍官就是一腳,把他踹了出去,然後大罵一聲“八嘎牙路”,指著山口信盤腿坐著的方向,要大鬍子現在就過去。 大鬍子抬頭白了我一眼,眼神凶悍,好像是要警告我什麼。然後扭頭往山口信坐的那邊去了。瘦鬼子又沖我友好地笑了笑,用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說道:“邵德君吧!今天真是辛苦你們了!” 我對著他點點頭,說:“長官客氣了!”我和日本人打交道也有了些年月,在日本軍官中,隨便拉出一個都懂點兒中文,甚至還有很多的中國通,在這點上,有時候必須承認這個民族在對我們中國的學習上,是下了一定工夫的。但像這個瘦鬼子說這麼標準的中國話也確實不多。如果說在瀋陽城裡遇到這麼個人,只聽他說話,絕對看不出他是個鬼子。 瘦鬼子繼續微笑著,帶我在那小水潭邊走著,我偷瞄了後面一眼,那大鬍子一隻手握著槍,死死地盯著我們倆。瘦鬼子自我介紹道:“邵德君,鄙人是大日本帝國一個很普通的軍人松下幸太郎,這次能有幸與邵德君一起出來完成這次任務,非常榮幸!” 我點點頭,尋思著這老頭專門把我叫到旁邊來,不會就是為這麼討好我吧。果然,這松下幸太郎的腔調開始嚴厲起來:“邵德君,叫你過來私底下說說話,也沒別的意思。你應該知道遠山戰俘營裡你們皇協軍加上中國戰俘,一共應該有一千多個中國人吧,可我們大日本皇軍只有一支一百多人的小隊駐守,人數的差距這麼大,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我搖搖頭,刻意地說道:“那是因為皇軍相信我們皇協軍對日本天皇的忠誠。” 松下還是微微笑笑,點點頭,說:“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但真正的原因是人數的差距只是表面上你們看到的現象罷了。” 說到這兒,松下故意停頓了下來,一雙小眼睛盯著我。見我沒有任何反應,才繼續道:“邵德君,說這些給你聽你也不要多想,你對我們大日本皇軍的忠誠,我們是相信的。和你說這些只是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無論在遠山戰俘營也好,甚至現在我們這十幾個人在這林子裡也好,我們皇軍和你們中國人的人數上的差距,都只是你們表面上看到的。邵德君,多的我也不說了,有些東西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但我所要表達的意思,我想你應該知道了!” 說完,松下幸太郎對我客套地鞠了個躬,還說了句:“辛苦了!”然後扭頭往回走去。 我聽得很疑惑,日本人這種狂妄的自大,總是在細節上表現得一覽無餘,包括人數多少這不爭的事實,也始終要用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來暗示些什麼。我心裡偷偷地罵了會儿娘,也扭頭往火堆那邊走去,完全在意料中的是,小五又在看著我,而我這一轉身,小五的眼神又往邊上移去。 大夥胡亂地吃了點兒乾糧,火堆也旺了起來。早上跟著小五一起運過來的那幾個袋子裡,打開發現除了乾糧,還有五個睡袋。大鬍子毫不猶豫地一把抱起,往他們那邊拿去。然後鬆下對著山口信說了幾句話,山口信便抱起其中的兩個睡袋走到我和小五身邊,說:“這兩個睡袋邵德君你和伍長官用吧,晚上就安排其他士兵站崗!都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看能不能追上那幾個戰俘帶回去。” 我遠遠地衝松下點點頭,松下也對我微微笑了一下。我站起來安排了手下站崗的分班,不當班的弟兄們便圍著火堆,躺了下去,那三個鬼子就在火堆的另外一邊睡下,我和小五隔著火堆,打開睡袋鑽了進去。小五臉朝著我躺下,低聲說道:“邵長官,先睡吧!晚點兒我叫醒你。” 我一腦袋的疑問,便直接問道:“小五,今兒個一整天你都弄得神神秘秘的,有事現在說吧,沒有人能聽見。” 小五沒有接話,好像在考慮些什麼,然後他一咬牙,把手伸進襯衣裡面,掏了支鋼筆出來,說:“邵長官,這筆你應該也有一支吧。” 我接過來,發現這筆和陸伯伯給我的竟然一模一樣,忙從自己口袋裡摸出我的那支,一對比,完全一樣。小五便繼續說道:“我是陸司令的人,和你一樣。有些東西陸司令之前並沒有對你說,因為咱這趟差事,有些不確定性。今天出了這趟差,雖然是計劃內的,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我“嗯”了一聲,問道:“那你的意思是這戰俘逃跑,也是在陸司令的計劃中嗎?” 小五點點頭。 “不過不是陸司令的計劃。”頓了頓,小五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這是國民政府的計劃。” 我當時整個身體“忽”地一下差點兒跳起來,但馬上鎮定下來。我們剿匪大隊歸日軍軍部管,到汪精衛南京政府成立後,便對外說是歸南京管,實際上我們東三省的皇協軍,依然是直接在日軍軍部接受命令。國民政府當時已經遷到了重慶,蔣介石一邊呼喊著全面抗日,一邊還對著國內的共軍勢力狠狠地鎮壓著。我們這幫皇協軍軍官,私底下也都時常議論國民政府的兩面派政策,覺得他們雖然很扯淡,但依然算是咱中國抵抗侵略官方的力量。心裡不禁感慨:如果我們這些人現在是在國民政府手裡,總也還對得起良心,豁著這條命,和鬼子乾上幾仗,也總是民族的英雄,不像現在這麼窩囊地苟活著。當然,這些話都只是和關係很近、很鐵的兄弟說說,而像和小五這種剛認識不久,互相不清楚底細的,還是不會提起“國民政府”這幾個字的。 小五見我沒回話,應該也猜到我心裡在想些什麼。日軍特高科的特務,在當時還算有點兒本事的,滲透到我們皇協軍軍官裡的也很多,難保在我心裡,不把小五和特高科的特務聯繫到一起。小五便嘆了口氣,很小聲地說道:“邵德,陸司令有些東西沒有對你說過,畢竟在他心裡把你當半個兒子來看,很多危險,他寧願讓自己親生兒子摻和,也不願意讓你去冒險。只是,這遠山戰俘營關係太大,所以才讓我找這個機會和你說明。” 我繼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也小聲地說道:“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呢,總不能就憑這麼一支一模一樣的鋼筆,就要我把命都交給你吧?” 小五淡淡地笑笑,把我的那支鋼筆抽了過去,然後把筆套擰了下來,放到嘴邊對著裡面一吹氣,從裡面吹出一張小紙條來,遞給我,說:“這字跡你應該認識吧!好好看看吧!” 我接過紙條,頭微微抬起,望瞭望小五背後橫七豎八躺著的士兵和遠處的三個日本人,貌似都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這邊,都正安靜地睡著,除了那兩個值班的弟兄正靠著樹瞇著眼,也不知道是真在站崗還是在打盹。 我展開手裡的紙條,只見上面陸伯伯熟悉的筆跡寫了五行字: 短短的幾句話,看得出陸伯伯一直以來對皇協軍的散漫的憂慮。我看完,抬頭問小五:“什麼意思啊?我沒看懂。” 小五說:“邵德,你把每句最後一個字連起來念。” 我按他說的把最後五個字連起來念道:“小伍字給人。”然後突然想起“給”在這裡是個多音字,應該讀ji。那這五個字連起來就是“小伍自己人”的諧音。 小五見我眉眼間的疑惑淡去了點兒,便沖我點了點頭,從我手裡把紙條拿了過去,塞進嘴裡吞了下去。然後說道:“邵德,先睡吧!晚點兒我叫你。” 說完小五把頭扭了過去,沒事人一樣真睡了過去,並且很快傳出鼾聲來。 我也把頭低了下去,閉上眼睛。一整天的離奇經歷在我腦海裡回顧了一遍,覺得好像很多不為我知的力量在這麼個普通的日子裡,一齊在發力,並露出各自的猙獰。再聯繫上遠山戰俘營本就是個很神秘、很異樣的機構……腦子裡亂糟糟的,理不出思路。想著想著,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雙大手把我推醒。我眼睛也沒睜開,便意識到應該是小五在叫我,忙警覺地睜開眼,見果然是小五。他也還在睡袋裡,見我醒來,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拿出他的那支鋼筆,擰開筆套,把筆套含進嘴裡,對著坐在火堆邊靠著樹值班的那兩個兵吹了兩下,只見那兩個兵都頭一歪。我當時心裡咯噔一下,以為小五用著吹箭啥的,把那倆弟兄給害了。小五可能也猜到我心裡想的,扭過頭來輕聲對我說道:“是麻醉針,兩個小時後他們就會醒來。” 說完,小五從睡袋裡鑽了出來,匍匐著沖我點點頭,我會意,跟著他匍匐著往水潭方向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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