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薛定諤之貓3

第3章 第三章南造雲子:神秘部隊

薛定諤之貓3 中雨 10902 2018-03-22
面對著武藏鬼雄黑漆漆的槍口,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我有一點可以肯定,剛才聽到的那幾聲槍響,應該是他故意扣動扳機,把車上隨行的兩個士兵給殺了。按理說,他救我們出來,然後斃掉其他士兵,是因為方便放我們走了。可是,面前的武藏鬼雄對著我的槍口卻是不爭的事實,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呢? 武藏依然鐵青著臉,另外一隻手搭在車尾上一使勁,翻上了車。他的槍依然對著我,不過已經沒有正對著我,反而是對準了我身後的美雲和那群嬰兒。 武藏鬼雄瞟了我一眼,隨即把帆布打開,讓車廂裡能夠透進一些微弱的光。車外大雨還在繼續,再加上本就是午夜,所以就算帆布掀開,美雲的表情也看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我只能看見美雲雙手伸開著,盡著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蜷縮在一起的嬰兒。

車外一道閃電劃破長空,一瞬間,所有的嬰兒都抬頭望著武藏鬼雄,露出一個異常驚恐的表情: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大睜著,沒有毛髮的大腦袋搖頭晃腦地朝武藏爬去,大張著嘴,猙獰地怪叫著,嘴裡那兩排細小尖銳的牙齒,在黝黑的雨幕中發出陣陣寒意,讓人不寒而栗。 我撲向了武藏鬼雄,挺身站在槍口前,喊道:“武藏君,你想要做什麼?要開槍你先打死我。” 武藏伸手把我一推,雷聲轟隆隆地響過後,是他陰沉的聲音在車廂裡響起:“雲子,誰是你的孩子,你選出來吧!” 我再次沖了上去,張開雙手站在他及美雲之間:“不!他們都是我的孩子,誰都不能傷害。” 武藏瞪大了眼睛:“雲子你瘋了嗎?你不想你們母子安全離開遠山嗎?只有這輛車與這二十幾具燒爛的屍體被人發現,才能換回你的自由。特高課做事的方式你難道不知道嗎?只有給你們做成鐵案,以後,你和孩子才能安全。”

“不!”我像頭髮狂的母獅子一般嘶吼著,“武藏君,這裡所有的嬰兒都是我的孩子,誰都不能傷害。” 武藏望著我的眼神突然變得陌生起來,只見他緊鎖著眉頭,沉默了很久後,手裡的槍垂了下去,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好吧!用我一個人的死來換你們這二十幾條命吧。” 我當時沒細想這話的意思,整個身心系在身後的美雲和孩子身上。我興奮地對武藏說道:“武藏君,你的意思是你答應帶我們走了?” 武藏眼神暗淡下來,往後退了一步:“不是我帶你們走,是你們自己走!快跑吧!帶著這二十幾個孩子快跑吧!能跑多遠跑多遠,開車只會讓特高課方便找到你們消失的位置。” 我一陣狂喜,扭頭對美雲說道:“美雲,快!我們帶著孩子們跑。”

美雲還在顫抖,聽我這麼一說,才回過神來,“忽”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手抱著一個孩子,小心翼翼地看了武藏鬼雄一眼,然後快步地往車下走去。 孩子們似乎也明白了什麼,跟在美雲身後,往車下爬去。也是這一刻,我第一次發現,這些孩子動作比我想像中靈活,完全不像只有十個月大的嬰兒。他們集體爬行的模樣跟一群獼猴爬樹的姿勢無異,而且動作敏捷,在車尾的欄板前一躍而起,跳下了車,站在了車廂外的美雲身邊,然後和美雲一起回過頭來,看著車上依然站在武藏面前的我。 “你走吧!雲子!”武藏喃喃地說道。 我“嗯”了一聲,翻下了車。雨水淋在我結痂的身體上,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但我臉上還有皮膚,被雨淋上後,頭腦也從剛才的激動中平靜下來。我想,應該對武藏說些什麼。

我站住了,轉過身來,抬頭面對著武藏佇立在車上孤獨的背影。我想對他說些感激的話,可不知道從何說起。武藏沒有回頭,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走吧!趕緊走吧!趁著九日基地裡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忙著。” 我只能應了一聲,牙一咬,往美雲他們身邊走去。 “雲子!”身後的武藏叫住了我。 我連忙朝他看去,武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來,苦笑著,一字一頓地說道:“雲子!我是不可能讓女人懷孕的。” 我愣住了。武藏鬼雄說完這話,便跳下了車,往卡車前面的駕駛室跑去。然後,他快速發動了卡車,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看著卡車遠去後,我才醒悟過來。頓時,心裡如波濤般在翻湧,我自以為高明的欺騙手段,現在看來不過是我笨拙的表演罷了。那麼,是什麼原因讓這個特高課的高級特務人員,冒著被軍事法庭槍決的風險,來營救我與這群素不相識的孩子呢?

只有一個可能——武藏鬼雄是真心地愛我,愛著我這個所謂的帝國之花——南造雲子。儘管他的真實面目始終隱藏在偽裝背後,儘管他每一次的出現都讓我感到無比陌生,可,骨子裡的這個男人,對我…… 美雲的呼喚聲把我拉回到現實。沒想到,我和美雲居然獲得自由了,還帶著我們的孩子,帶著所有的孩子,都獲得了自由。我努力把自己的思緒從武藏帶來的心痛中找回來,我大步上前,抱住了兩個稍微瘦小一點的孩子,對美雲說道:“跑吧!盡量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再說。” 美雲重重地點頭,然後我們帶著這一大群孩子,朝著前方不可預知的未來跑去。 讓我詫異的是,所有嬰兒居然都能跟上我和美雲奔跑的速度。在那個瞬間,一個驚恐的發現湧上了我的心頭:他們好像是在迎合我與美雲奔跑的速度,故意放緩了步子,沒有發力狂奔,這根本不可能是十個月嬰兒能夠達到的速度。奔跑了一會兒,我和美雲放下懷抱裡的孩子,讓他們跟上我們身後爬行。同樣讓人意外的是,這些看上去很羸弱的孩子,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行,動作居然也非常靈活,圍繞著我和美雲,往前快速奔跑著。

孩子們的離奇舉動,讓我不得不湧出各種可怕的設想。九日研究所是殘酷的,他們所做的實驗,完全沒有人道。我可以想像到,他們在經歷替代品實驗失敗後,在這群孩子身上實施的各種傷害,用慘絕人寰來描述一點兒也不為過。我腦海裡浮現出那具沒有下肢、長著翅膀的標本——人與動物的結合!難道,難道這些孩子已經被…… 我不敢繼續想,美雲在急促地喘著氣,似乎並沒有想到這些,始終用母親愛護孩子的慈愛眼神,望著這群異常詭異的嬰兒。 是的!無論在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他們始終是我的孩子,全部都是我和美雲的孩子。 可,就在這節骨眼上,美雲突然說話了:“雲子!我……我跑不動了!” “啊!”我停下步子來,扭頭一看,只見美雲臉色非常蒼白。 “美雲,跑不動也只能繼續!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美雲雙手撐住膝蓋,彎下腰來,大口大口地喘氣,“雲子,你帶孩子們先跑吧!別管我,我真的跑不動了。”說完這話,美雲低頭看著雙腿,然後低聲抽泣。 我好奇地望了過去,只見在美雲雙腿之間,褲子的顏色明顯比其他部位更深一些。 “美雲,你來了月事?” 美雲抬起頭來,雙眼紅紅地看著我,“嗯”了一聲。 我往她面前跨了一步,說:“來!我背你走!” “別!”美雲拼命地搖頭,“雲子,你帶孩子們先走吧!孩子們的安全比我重要。” 正說到這兒,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一些聲響。我的心往下一沉,難道基地裡的士兵這麼快就追上來了? “找地方躲起來。”我也不知道身邊這群孩子能不能聽懂我說的話,連忙摟住身旁一個孩子,將他背在身後,孩子很乖巧地抱著我的脖子。我朝身旁距離最近的一棵大樹爬了上去。當時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盡可能地搶在身後發出聲響的人或生物來到我們身邊之前,把孩子一個個送到樹上掩藏起來。

也就在我往樹上爬的同時,孩子們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也迅速抱住了周圍的大樹,手腳並用地往上爬去,他們的動作甚至比訓練有素的我還要靈活,爬得快多了。 就那麼一眨眼工夫,我和所有的孩子都爬上了樹。我低頭往下一看,地面上只剩下美雲孤零零地站在那兒。身後林子裡悉悉率率的聲音更近了,就算有雨點聲掩蓋,也能分辨出來者不止一兩個人,正在快速地向我們的位置奔跑過來。我雙腿夾著樹枝,壓低聲音喊道:“快上來啊!” 美雲沒有動,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很淒慘的笑容。我更著急了,繼續壓低聲音焦急地喊道:“快上來啊!不會爬樹也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 美雲笑了,蒼白的臉迎著雨絲,臉上流淌著只有母親才有的安靜與祥和。她抬起頭來,望瞭望樹上的孩子,臉上不知道掛滿的是雨水還是眼淚,最後她大聲地喊道:“黃正,媽媽愛你!你不要動!千萬不要動!”

喊完這話,美雲扭過頭去,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發出一聲長嘯,聲音是那麼地淒涼,在叢林中傳出很遠。我意識到:美雲是想要引走身後那群聲音的發布者。 我是一個軍人,是一個從小就在特務機關長大的女人。在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我知道美雲的行動是正確的,而我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成全她的犧牲,努力保證她犧牲的意義和價值,讓孩子們能夠安全,順利地渡過這一難關。 然而,我無法坦然面對這一切,抑制不住地大喊:“別!” 美雲沒有回應我的吶喊,身影朝著另一個方向移動了,步履踉蹌。很明顯,她是在透支著身體最後的能量。樹上的孩子也跟著動彈起來,更多的孩子轉過來望著我。我咬了咬牙,按住了我身邊的兩個嬰兒。 又一道閃電劃過,只見從聲響發出的方向,五六個高大的黑影像天神一般,從一兩米高的空中躍過,落在了我們藏身的樹下。藉著閃電發出的光,我看見,他們身上竟然披著銀白色的鎧甲,頭上戴著烏黑的頭盔。一隻手握著一把中國式的長劍和大刀,另一隻手握著一把我從沒見過的黑漆漆的像鐵棍一般的武器。他們臉上留著濃密的鬍鬚,頭盔與脖子的交匯處,也可以看到有黑色的長髮披在鎧甲上。我被驚呆了,感覺這像是在夢裡見過的古戰場上的武士。

武士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方努力奔跑的美雲身上,並沒在我及孩子們藏身的樹下停留,便再次躍起,朝美雲的方向追了上去。他們的行進已經不能用奔跑來形容,完全像神話故事裡的天神,每一個步子都是高高躍起,再次落下後,身影已經在三四米外了。 他們如閃電般追上了美雲,最前面的一個武士揚起手裡的鐵棍,毫不憐憫地朝美雲腿部砸了下去。美雲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緊接著,另一個武士像提起獵物一般,抓住了美雲的短髮,把美雲整個從地上拎了起來,美雲整個身體被架空,雙腿無法接觸到地面。然後,他盯著美雲身上的日軍軍裝看了一眼,再瞟了一眼美雲的臉。又一道閃電閃過,武士的臉在我視線中定格:那是一張全是橫肉的臉龐,左邊有一道刀疤從上至下地貫穿。刀疤臉盯著美雲的眼神有種嗜血的凶悍,他嘴角抽動了一下,接著把美雲往地上狠狠地一摔。 我的心在抽搐,身邊的孩子們也被嚇住了,安靜地蜷縮在樹上。就在這時,樹下又有動靜了。只見從武士衝過來的方向,更多的黑影從樹林裡鑽出來,朝美雲被打倒的位置狂奔而去。 一瞬間,上百個高大的男人來到了美雲身前。他們全部穿著和之前那幾個武士同樣的裝束,手裡有提砍刀的,有提紅纓長槍的,甚至還有提著很長的大刀,背著一把黑色鐵棍模樣武器的。 我屏住呼吸,心裡很為美雲擔憂,但又不敢動彈,害怕因此犧牲了所有孩子的性命。武士們站定了,呈包圍圈打量著地上的美雲。人群中,唯一一個沒帶頭盔的大個子走到了美雲面前,看情形他應該是在仔細地研究美雲。最後,只見他一把舉起長劍,粗獷的聲音在大雨中傳出很遠。 “非我族類者——” 上百號武士異口同聲地吼道:“殺!” 這一個“殺”字,震得我鼓膜嗡嗡作響。就在我被這一個“殺”字震得心驚膽顫的時候,那個沒戴頭盔的武士,抬腳踩住了地上的美雲,用沒握劍的那隻手抓起了美雲的頭髮,同時用劍伸到了美雲的脖子上,狠狠地一劃…… 美雲被斬首了,在我和孩子們面前被活生生地斬首了! 我整個身子癱了,差點兒從樹上摔下來。我不能自已地熱淚盈眶。我想要喊出什麼,卻不敢發出一個字來。 遠處,美雲的身子軟軟地摔在泥水里,脖子的斷口處,黑紅色的血不停往外湧著。大個子武士一手握著劍,另一隻手舉起了美雲的頭顱。眾多武士似乎更加激動了,整齊而又洪亮地吼道:“非我族者!殺!非我族者!殺!” 他們在不斷地喊,我的眼淚在不斷地流淌。 但他們的聲音再洪亮,卻也壓不住一記沉悶的砲響。只見在武士所站之地不遠處,一枚砲彈轟地爆炸了,炸彈的威力致使七八個武士身體摔向前面的人身上。 我連忙往炮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那邊依然很黑暗,同時還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叢林中緩緩地移動過來。近了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輛我們日軍在1938年投入使用的最新款97型坦克,黑漆漆的砲管正對著那群奇怪的武士。坦克車前後,數十個大日本帝國的士兵,端著槍對準武士們扣動了扳機。 殺死美雲的那個人應該是武士的領袖。只見他此刻已經戴上了一個金色的頭盔,大手用力一抬,吼道:“殺!” 武士們如飛蛾撲火般向坦克周圍的士兵衝了過來,不時有武士中槍倒下,坦克上的機槍在夜色中閃耀著火光。 從武士們聚集的位置到士兵們站著的位置,大概有一百米的距離。武士們移動的速度比我意識裡正常男人奔跑的速度要快很多,每一個跨步都如簡短的飛行一般。他們的背微微弓著,武器舉上了頭頂,我趴在樹上,也能感覺到這些冷兵器由頭頂往下揮舞的壓迫感。可是,人類的速度再如何達到極限,又怎麼可能快過子彈的發射?於是,伴隨著槍聲的肆虐,奔跑在最前面的一二十個武士紛紛中槍,倒在了雨水中。 日軍士兵們應該也和我一樣,感受得到武士們帶來的壓迫感。有個別士兵的身子往後退了幾步,但沒有人回頭逃跑。很快,所有武士來到了士兵們的近前,現代化槍械在遠距離範圍上的優勢瞬間失去了作用。只聽見士兵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那個戴金色頭盔的武士領袖,也已經衝到了坦克旁邊,白色的鎧甲在黑暗中格外顯眼。遠遠地望去,依稀能看見他們在近身格鬥中,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很快,我曾經的戰友在慘叫聲中一一倒地。武士的手段殘忍至極,被他們殺死的士兵基本上沒有完整的,殘肢內臟散落了一地,很快就只剩下那輛漆黑的坦克。機槍口的火花沒有停歇,瘋狂地向外發射子彈。 讓我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眾多武士在殺死所有的士兵後,居然舉起手裡的冷兵器,朝著完全堅硬牢固的坦克砸了下去。冷兵器砍在坦克上,不斷閃爍著紅色的火花。我腦海裡迅速出現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這些武士不知道坦克結構及堅硬程度?就算是封閉的中國國內、在近代工業革命已經近一百年後的現在,就算沒見過坦克,但對於現代戰車的存在也是聽說過的。而武士們這番舉動,讓我禁不住懷疑,他們不是這個年代的人。 現代戰爭工業最偉大的戰車——那輛日本國的坦克,終於如一隻被無數螞蟻夾擊的大象,沒有了聲響。象徵著二戰最頂級科技的戰爭機器,居然被原始的低端武器征服了。雖然相隔有一定距離,但我仍然能夠感受到坦克機艙里士兵的恐懼。 終於,坦克的艙蓋由里向外地掀開了,一個帶著鋼盔的士官露出上半身,大聲嘶吼著舉起手槍,擊中了坦克旁兩個武士的頭顱。與此同時,另一名武士的大刀橫掃著,把士兵的上半身削落在地,緊接著,更多武士跳上了坦克…… 只見武士從後背拖出那根黑色的鐵棍模樣的東西,搗鼓了幾下,然後把鐵棍的一頭對準了機艙裡面。 只聽見如雷鳴般的巨響聲,坦克的機艙裡終於平靜下來。武士們看上去非常激動,咧開大嘴獰笑著,不知道在吼些什麼。我意識到,黑色的鐵棍有可能是和步槍一樣的武器。可是,我雖然掌握著全球諸多先進武器的使用方法,卻無法從常識中找出對這種黑色鐵棍的印象。 武士們完全沉浸在戰勝的興奮中。數十名武士圍繞著坦克,把各自的兵器插到了背上或者腰間,齊聲大吼,硬生生地將坦克掀翻在地。 目睹著這一切,我心裡倒抽著冷氣。這是一支詭異莫名的軍隊,他們從何而來,為什麼我之前一點兒也不曾聽說?正思考著,正下方一聲斷喝把我從震驚中拉回到現實。我低頭一看,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七八個武士站在樹下,抬著頭冷冷地望著我。又一記閃電劃過,武士眸子裡的瞳孔佔領了眼眶中大部分的位置,眼白也因為剛才的嗜殺而佈滿了血絲。包括那個頭戴金色頭盔的武士,也已經拔出了後背上的黑色鐵棍對准我。 “下來!”金色頭盔的武士對我吼道。 我雙腿一軟,看了一眼周圍樹上趴著的不知所措的孩子們。孩子們應該也非常害怕,身子縮成一團顫抖不已,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無助地看著我。 我鼓起勇氣,往樹下滑去。我本身就是一名軍人,我深知,紀律嚴明和戰鬥力強的軍隊,往往有著一定的底線:不會對平民妄開殺戒。然而,在滑下樹的同時,我腦海裡浮現的卻是中國婦孺被我們大和民族的軍隊虐殺的照片。 我想,這就是懲罰吧!我只能寄希望於武士尚有一絲憐憫…… 我的腳還沒及地,就被其中一個武士揪住了頭髮,從樹上直接拖了下來。在我落地的同時,孩子們怪叫著,紛紛從樹上迅速跳了下來,圍在我左右。孩子們還是很害怕,我可以感覺到他們的恐懼,他們是壯著膽子保護我。瞬間,一種異常溫暖的感覺包圍著我,我坐了起來,雙手張開著,盡可能地護住了身旁所有的孩子。 孩子們依然怪叫著,他們雙膝觸地,雙手支撐身體,抬起頭,圍成一個圈,把我護在中間。他們張開血紅大嘴發出長長的尖嘯聲,向源源不斷的武士示威。 奇怪的是,武士們並沒有舉起武器,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們。我冷靜下來,求生的慾望讓我快速思考: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應該不是日本人,為首的武士剛才吼出的“非我族類者”像是中國安徽的口音。我深吸一口氣,用蹩腳的安徽方言喊道:“放過我們吧!我們是中國人。” 孩子們有沒有聽懂我不知道,他們在我近乎於哀求的呼喊後,激動地衝武士繼續怪叫著。 從身邊這些長須長發的武士們的眼中,我明顯感覺到了喊話起了作用。只見那名為首的武士眼裡的凶悍之光收斂了些,甚至流露出了一絲溫情。金盔武士朝前走了一步,把手裡的黑色長棍插回到了背上。我近距離注視著他——這是一張非常嚴峻的典型的中國男人的臉,濃眉,大眼,標準的國字臉,薄薄的嘴唇,他是個嗜血成性而又兇殘的男人。 他還是冷冷地盯著我,半晌方才發言:“大漢的女子,早點兒回自己的家園去吧!”他聲音低沉,就像是從胸腔中發出來的一般。 話完,他迅速地轉過身,雙手高舉過頭,對眾多武士吼道:“走!” 他領頭往黑暗中衝了出去。其他武士動作也很迅速,攙扶著倒在地上的生死未卜的戰友,也跟著隊伍朝前跑去。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武士撤離。終於,周圍除了雨點聲再無任何響動。雨水沖刷著地上的鮮血和殘骸,此情此景如人間煉獄一般的恐怖。 孩子們也安靜了下來。正當我鬆了口氣的同時,接下來的一幕讓我恐怖到了極點,精神幾近崩潰——所有的孩子發出吱吱的怪叫聲,鼻子一下一下地蠕動著,臉上露出很原始很貪婪的表情,就像飢餓很久了的動物面對美味大餐時的垂涎欲滴的神情,手腳並用地朝坦克位置的殘肢撲了過去。 他們的動作很快,我完全來不及阻止,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用嘴瘋狂地撕咬屍體,喉嚨處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貪婪地吸吮著屍體傷口處湧出的鮮血。 “不……”我大喊一聲,隨即站了起來,拼命地揮手。 孩子們並沒有因為我的製止而停下來。同時,更加匪夷所思的情況出現了——孩子們瘋狂撕咬的屍體,顏色在慢慢地淡化,很快就憑空消失了。 只有活物的世界!黃碧輝的兩個不同世界的理論迅速地在我腦海出現:難道我現在正存在於他所說的只有活物的世界,死去的人就會莫名消失? 就在這時,全身的刺痛再次席捲而來。在無菌實驗室,我和美雲雖然沒有皮膚的屏障來應付細菌,但卻能繼續活著,原因在於我們生活在沒有活物的世界裡。此刻,這個活物與死物不能同時存在、死物會自動消失的世界裡,自然會有無數的細菌在空氣裡游動。接下來,我不得不為自己的性命堪憂。 水源!必須趕緊找到水源,水源是唯一讓我有可能生存下去的關鍵。 想到這些,面前正在上演的所有恐怖的事情,一下子變得不再重要了。美雲已經死了,我必須活下去,好好保護這群已經半人半鬼的孩子。我抬起頭來,往美雲屍體的方向望去,她的軀體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頭顱,正在慢慢消失。 我咬了咬牙,站了起來。武士的屍體全部被帶走了,所以無法找到他們存在過的痕跡。只有那個巨大的坦克,翻倒在一旁。 我嘗試著往前跨了一步,更大的疼痛感讓我不得不扶住了身邊的大樹。嬰兒們也從消失的士兵屍體處,回到了我身邊,趴在地上抬頭看著我。 “走吧,讓媽媽帶你們走吧,能走多遠就盡量走多遠!”我也不知道孩子們能不能聽懂,但我還是一再用中文重複說道。畢竟他們都是中國人的孩子,我不能剝奪他們母語的權利。 我忍著疼痛邁開步子,朝武士們消失的方向跑去。我身後隨時可能有日本軍人追上來,一旦被他們抓獲,後果將不堪設想。此刻,已經完全沒有退路,我帶著所有的嬰兒,朝著相對安全的強大勢力所在的方向奔去。 我步履踉蹌,每走一步都是那麼艱難。我能感覺到身上的血痂由於微生物的侵蝕已經化膿潰爛。我愈發理解美雲之前的感受,她可以簡單從容地走了,剩下我獨自肩負著保護孩子們的重任。 我帶領孩子們繼續奔跑,漸漸地,我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明顯拖了這支奇怪隊伍的後腿。終於,我們走到了黑色樹林的邊緣,隱隱約約已經能夠看見遠處聳立的陡峭山峰。 有山壁應該就有山洞。在我即將與這個世界告別的最後時間裡,能夠找到一個安全的山洞讓孩子們暫時藏身,我想,這就是我目前唯一能夠做到的。 就在走出山林前的最後時刻,身後突然又傳來了槍聲。 難道日軍士兵已經追了上來?然而,槍聲並不像是朝著我們所在的方向傳過來的,那群武士也已經遠去,那麼,日軍的士兵和什麼人交上火了呢? 不管怎麼樣,我都必須保證孩子們走出叢林。然而,我已經體力不支,很難帶領他們衝出這裡了。終於,我狠下心來,伸手指向前方的陡峭山壁,用近乎絕望的聲音喊道:“孩子們,去那裡,去那裡等媽媽!” 孩子們都愣住了,瞪大眼睛傻乎乎地看著我。我再次急促地喊道:“乖寶寶,去那邊等媽媽!你們快去!” 孩子們遲疑著,好像是懂了,扭過頭朝著我指的方向望瞭望。但還是趴在原地,不願意離開我的身邊。 我淚如泉湧,用帶著哭腔的聲音繼續喊道:“走吧!全部走吧!你們不能死在這兒,你們還有美好未來!都快走啊!” 終於,有兩三個嬰兒爬動了幾步。我在他們身後鼓勵地說道:“對!乖寶寶,你們去那邊等媽媽。媽媽很快就過去找你們。” 孩子們扭過頭來,似乎笑了,看來我的讚揚讓他們感到很開心。隨後,他們撒開步子拼命地向山壁的方向跑了過去。其他嬰兒也陸陸續續跟上,我不斷地鼓勵:“乖寶寶做得對!快去!” 最後,二十幾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透支了最後的一絲力氣,軟軟地癱倒在地。美雲,我也走不動了,和你一樣,我已經走不動了。 我明白此刻已經走到了生死邊緣,於是放棄了掙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我的一生如老電影般不停地在腦海中回放,最終定格在南造鬼雄第一次被我摟在懷裡的畫面——他還那麼小,緊緊地握著兩個小拳頭,張大嘴一個勁地啼哭…… 孩子!我的孩子!我不能讓你在險惡的遠山里孤獨地生活。 母愛的力量是無與倫比的。我不知道從哪裡找回來一絲氣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想要往前跑動。可一個踉蹌,再次摔倒在泥水里。我大聲尖叫著,巨大的疼痛正在撕裂著我的身體。我忘記了羞恥,一邊尖嘯著,一邊撕開了身上的軍裝,全身赤裸地站在大雨中。沒有了布料與身體的摩擦,陣痛似乎緩解了一點兒。 我努力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無意中發現,當我雙手支撐地面時,疼痛明顯有所減輕。與直立行走相比,和孩子們一樣手腳並用地前行,更適合在叢林裡移動。 終於,我如野獸般,用雙手支撐身體,雙腿一蹬,身體高高躍起,往前撲去。就這樣奔跑了一兩百米後,又一道閃電劃破長空。一個穿著皇協軍軍官服裝、蹲在水窪裡的男人的背影,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我非常擔心他也是追捕隊伍中的人。 避開他! 我正準備躲到身旁的一棵大樹後,頭頂突然出現了幾個黑影——居然是七八個孩子飛快地來到了我的身旁。原來,他們並沒有走遠。 遠處的皇協軍也看到了孩子的身影,估計是嚇呆了。其中一個孩子已經落在了他身旁,朝他齜牙咧嘴地怪叫著示威。我回想起孩子們撕咬屍體的畫面,正準備進行阻止,孩子突然張開了嘴,笨拙而又艱難地說出了兩個字:“九……九日!” 我驚呆了,他們能說話?他們居然能說出“九日”這個詞!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那名軍官並沒有摸槍,他完全被嚇蒙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跑!趕緊跑!我咬緊牙關,忍住身上的劇痛,朝山崖的方向手腳並用地奔跑。有些孩子跟隨在我左右,有些孩子則躍上了樹,在樹與樹之間跳躍前進。包括剛才對皇協軍軍官說話的孩子,也跟著我繼續奔跑。 孩子們在保護我,孩子們居然會保護我!我感動得熱淚盈眶,同時激發了內心的求生慾望。終於,我帶領著孩子跑出了樹林,前方是一塊空曠的草地,就在草地和山崖的之間,是一條正在流淌的小河流。 “水源!水源就是生與死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交界點。”黃碧輝的話在我腦海裡響起。我奮不顧身地撲向了小河,就在身體與河水交彙的瞬間,讓我驚喜的事情出現了——我所有的疼痛在那瞬間戛然而止。這真是太好了,也行,我只要不離開水源,就不會死,就能繼續生存下去。 那七八個孩子居然也跟著我跳入了河水里,小河雖然很淺,但他們太幼小,雙腳無法接觸到河底,於是他們手腳並用地劃動。他們是如何學會游泳的我無從知曉,就像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嗜血以及能夠快速爬動著奔跑一樣。可能是因為第一次接觸到河水吧,孩子們一邊跟著我往前游動,一邊激動地怪叫著。 “砰”的一聲巨響,又一次打斷了我們這短暫的放鬆。還是坦克開砲的聲音,聲音甚至就在不遠處了。 必須趕緊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帶著孩子們躲藏起來。此刻,我身邊只有幾個孩子,那就意味著:更多的孩子已經朝著我所指的方向,在瘋狂地奔跑。 我迅速沖向河對岸,臨上岸前,我有過一絲猶豫,我無法確定離開這水源之後會發生什麼,會不會死,以及刺骨的疼痛是否會襲來。但我無法因為身體的痛苦,而犧牲孩子們唯一的生存機會。 美雲那掛滿雨水與眼淚的臉龐在我腦海裡回放。終於,我爬上了岸。 疼痛竟然沒有如我意料中的襲來,我甚至覺得身體比之前靈活了很多,每一次呼吸都感覺無比舒暢。 我愣了一下,繼而撲向了面前的山崖。攀岩是特務人員必須學習的科目,我原本就具備野外生存的本領,只是之前因為身體的不適,所以才無法施展。 就在我攀上了崖壁後,我才想起一個事情:孩子們會攀岩嗎? 我左右望去,只見那幾個一直跟在我身旁的孩子,用手指扣住了崖壁上的石頭,往上靈活地爬動。他們似乎把攀岩當成了遊戲,有一兩個孩子還不時扭過頭來,伸出舌頭扮鬼臉。 我放下心來,借助崖壁上的樹藤和石頭繼續往上攀爬。懸崖大概有四五十米高,我和孩子們大概只用了十幾分鐘就爬上了頂端。我趴在崖頂,如釋重負地大口喘氣,我們與下面危險的叢林分成了兩個世界,暫時算是安全了。 我左右環視了身邊的孩子,他們也正看著我,張大嘴巴不知道輕聲地哼著什麼。我站起身,昂首挺胸,帶領他們朝前方更加陡峭的山崖跑去,也就是我和孩子們之前約定集合的位置。 很快,我們便到了那塊更陡峭的懸崖面前。奇怪的是,並沒有孩子在這兒等我,他們都去哪裡了?難道他們沒有領會我的意思? 正想到這兒,我身旁的孩子們發出了怪叫聲,聲音異常欣喜。我低頭看去,只見孩子們仰著臉,望著我頭頂懸崖的方向,露出他們那特有的恐怖的笑容。 我連忙抬起頭,往上方看去,只見在懸崖上方十幾米的位置,七八個同樣光溜溜沒有毛髮的大腦袋正看著我們,用同樣的詭異的表情對我們笑著。 那裡有山洞!我猛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同時冷靜下來,瞅准前方懸崖崖壁上的一根長藤跳了過去,越過了那條將近一米寬的鴻溝,牢牢地抓住了長藤。我身旁的孩子也跳了過來,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 果然,那兒確實有一個山洞,洞口並不大,被樹藤掩蓋得嚴嚴實實,看起來非常安全。 我鬆了一口氣,翻入了山洞。更多的嬰兒擁在了我身邊,在我身上來回地蹭著,似乎想要訴說與我重逢的喜悅。 我往裡望去,山洞深處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但是,我能聽見山洞深處有水在流淌的聲音,而且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位置傳來,這表明,這個山洞很深,裡面有足夠大的空間讓我們暫時躲藏。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完全放鬆了下來。朝前走了七八米後,隱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這時,全身如被放了氣的汽車輪胎,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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