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薛定諤之貓3

第2章 第二章邵德:回到戰俘營

薛定諤之貓3 中雨 14251 2018-03-22
鄭大兵在講述三年前與光頭的大刀劉的故事之後,我們都沉默了下來。他與大刀劉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刀劉之前的所作所為,證明著這具身體裡,有著一個有血有肉的血性漢子。死老頭拿起紗布,往地上血肉模糊的光頭走去。四哥依然沒有表情地站在原地思考。 楊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坐回到了那堆箱子碼著的床上,摸出一支煙點上,用玩笑的語氣對鄭大兵說:“兵哥!那這光頭,嗯!這大刀劉等會兒醒來後,還是不認識你怎麼辦?咱審不審他?審的話,可是要用些手段的哦!” 鄭大兵沒有回答,狠狠地白了楊建一眼,怒道:“誰膽子大,就試試?大刀劉是我兄弟,這輩子是,下輩子也是,就算他真……”說到這兒,鄭大兵打住了,可能他也意識到——如果面前的大刀劉已經不是曾經認識的那條漢子了,完全成為了鬼子所能左右的皮囊,那麼,鄭大兵是否還需要捍衛與大刀劉曾經的情義呢?

四哥接話道:“兵哥,你也別意氣用事,我們死了一個兄弟,小五和振振還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我們這麼做為的是什麼?不就為了逮一個活口問出些東西?該怎麼樣還是要怎麼樣,你下不了手,等會兒你出去外面轉轉,我們幾個來。” 鄭大兵吼道:“誰敢誰就試試!”說完,他瞅著四哥的眼神也變得凶悍起來。 四哥絲毫沒有示弱:“你們中統的就這點出息?姓鄭的,不要以為我對你兵哥前兵哥後的叫喚了幾聲,你就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你說這光頭是你們中統的人,我們軍統的怎麼就不知道有這號人存在呢?我接到的命令是除了我們自己軍統的獵鷹團成員,其他人都不可信。姓鄭的,你自己看著辦!” 死老頭見這架勢,連忙站到了四哥和鄭大兵中間:“這都怎麼了?有事好好商量,自家兄弟說著說著怎麼就對上眼了呢?”

我也走了上去,搭著四哥的肩膀,說:“兵哥也沒有完全反對,他只是不想我們對大刀劉用殘忍凶狠的手段逼供。四哥,消消氣,要不咱聽聽兵哥有什麼意見。” 說完這話,我故意轉身望著鄭大兵。說實話,就算我以及我腦海的另一個思維都為鄭大兵說的故事而感動。可是,那畢竟是鄭大兵的一己之言,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那一切是否真的發生過。我們真真實實看到的大刀劉,卻是握著刀,雙眼血紅撲向小五及戰友的那個人。 鄭大兵也低下頭去,他也自知理虧。半晌,他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邵德,信老哥哥一次,大刀劉真的是咱鐵骨錚錚的中國漢子。”說到這兒,他抬起頭來,衝四哥說:“老四,你看這樣成不?等大刀劉醒來,咱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讓他變回他自己。就像邵德現在身體裡有著邵德和雷子兩個人一樣,我覺得大刀劉身體裡除了那個鬼子,應該也還有他自己的意識。只是,可能他自己的意識被壓制了。老四,咱試試!成不?”

見鄭大兵的話軟了下來,四哥也沒有那麼大火氣了,於是走到楊建身邊,從他嘴邊搶過吸剩下的半截煙屁股,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後轉身過來說道:“兵哥,可是咱能想出什麼辦法讓劉兄弟變回來呢?” 小五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咳了一聲,然後用很微弱的聲音插話道:“你們盡量試試旁邊的水源吧!” 我聽到小五說話,心裡一陣狂喜,快步地走到他身邊,緊握他的手:“小五,你感覺怎麼樣?” 小五微微一笑:“放心!剛才不是和你說了,老子死不了嗎?我們這種身體,除了比別人多點力氣外,也還是有其他作用的。” 我放下心來,鄭大兵也走了過來,問道:“你的意思是遠山里的水源,可以讓大刀劉清醒過來?” 小五點了點頭,說:“你們試試吧!應該有辦法的。目前大刀劉身體裡那個小日本的意識比較多,比如疼痛之類的感受,也是這個小日本更疼一點兒。人在突然間出現劇痛的時候,神經的自然反應是不受控制地彈跳起來。這遠山里的水源能夠讓邵德和雷子同時進入同一個身體,那麼應該也可以讓兩個意識分開。你們試試把大刀劉按到水里,然後弄疼他,首先感覺到疼痛并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的應該就是那個鬼子。嗯!看能不能讓那個鬼子的意識彈出大刀劉的身體。”

死老頭打斷了小五的話:“那是不是邵德長官也可以用這個方法,把雷子兄弟給變回來?” 小五沒有回答他,可能是這麼連貫地說了太多話累了,他閉上了眼睛。 死老頭的問話卻讓所有人都鎖上了眉頭。我腦海裡兩個思維方式都比較相近的思想,在第一時間確定下來先不能嘗試分開,似乎覺得現在這種狀態對於兩個意識都更有安全感。但同時,對於小五身體內的另外一個人是誰?以及鄭大兵身體內的另外一個人是誰?這方法可能都能找出答案。 大家各懷心事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是楊建先打破了寂靜:“想什麼呢?小五這個辦法可以試試!”說完,楊建便扛起地上的光頭,往旁邊的水潭走去。 哥兒幾個也緩過神來,跟在他背後。楊建走到水潭邊,把光頭放地上,然後扭過頭來衝著鄭大兵打趣道:“兵哥!你不會真對我下手吧?我現在可要對你的大刀劉兄弟用手段了。”

鄭大兵愣了一下,然後擠出個笑容來:“剛才只是氣話,別往心裡去。” 楊建沒心沒肺地笑了笑,拖著光頭昏迷的身體下了水。冰冷的湖水接觸到光頭的傷口上,讓他立馬醒了過來。我們也連忙衝上去,七手八腳地把捆得像個粽子的光頭按進水里,畢竟光頭有多大的能耐我們都是已經見識過了的,忒嚇人了! 光頭被我們按在水里,身體死命地扭動著,掙扎著。不時張開嘴,衝著我們罵著“八嘎”之類的粗口。我咬咬牙,用手指按到他胸口那傷口上,重重地摳了進去。鄭大兵站在水里沒有吱聲,雙手牢牢地抱住光頭的上半身,嘴裡念叨道:“沒事的!兄弟忍住!” 光頭疼得齜牙咧嘴,四肢不由自主地抽動,嘴裡依然大聲地謾罵著。 死老頭站在岸上沒有下水,嘀咕道:“不會是要把他整個身體按下去吧,腦袋沒下去會不會就不行?”

鄭大兵罵道:“腦袋再按下去豈不會淹死?” 死老頭連忙住了口,可這話我和四哥都聽了進去,四哥和我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用力,把光頭的大腦袋也按進了水里。鄭大兵遲疑了一下,並沒有阻攔。 我探進去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摳動著光頭胸口的傷口,甚至咬著牙,把整個食指都塞了進去,感覺指甲蓋已經刮到了光頭的骨頭上。光頭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可是,儘管我們折騰了這麼久,把他提上來的時候,他居然張口對著我們吐了一口血水,繼續罵道:“八格牙路,支那豬!” 楊建便來火了,說:“這孫子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來!爺爺給你好好上上刑!我就不信折騰不死你。”說完楊建一個手掐到了光頭的脖子上,其中一個手指摳進了光頭喉結位置的那個被撕咬開的傷口裡。

光頭疼得大聲地吼叫著,因為身體都浸泡在冰冷的水里,所以他不會因為疼痛而昏死過去,只能繼續清醒地承受這些折磨。一旁的鄭大兵的眉頭鎖得更緊了,終於,他一把抓住了楊建的手腕:“夠了!楊建,你給老子鬆手。” 楊建脾氣一下就上來了,兩個手一起騰了出來,一手抓住鄭大兵的衣領,另外一個手朝著鄭大兵的腦袋就捶了上去,嘴裡罵道:“你這狗日的,什麼玩意兒?這小日本是你親爹不成?” 鄭大兵咬著牙實實在在地挨了楊建這一拳,沒敢直視楊建。我和四哥見這陣仗,也一下亂了,鬆開了光頭,將楊建和鄭大兵分開,怕他倆真打起來。 也就在這一刻,由於我和楊建、四哥同時撒手,鄭大兵本來摟著光頭的雙手也跟著鬆開了。於是,水里的光頭再次咕嚕咕嚕地沉了下去,幸好鄭大兵還勉強抓著他的一隻手,保證他不會沉到水底。

接下來的一幕著實令人匪夷所思,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光頭的整個身體冷不丁地一抖,緊接著就像被電擊一樣抽搐起來。大家像是意識到什麼,鬆開了手,愣在那裡。 只見本來還醒著的光頭抽動了幾下後,再次昏迷了過去。我們才晃過神來,七手八腳地把他提了起來。身後死老頭卻嘿嘿地笑了,我回頭一看,只見死老頭正抓著光頭的一隻腳,腳上的皮靴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脫了,放在旁邊。而死老頭另外一隻手上多了一根細長的針,那根針正扎在光頭裸露的大腳趾上。見我們都盯著他,死老頭對我們繼續露出個討好的笑容。 四哥先開口罵道:“老鬼,你淨添亂!” 鄭大兵也瞪大了眼,看神色似乎要對死老頭髮火了。就在這節骨眼上,光頭卻出聲了,聲音氣若游絲:“大……大兵。”

光頭吐出的這兩個字,讓我們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大家連忙把他抱到了岸上,似乎害怕水里面那個狗日的小鬼子的意識依然存在,會再次回到大刀劉身體裡。 鄭大兵死死地握住大刀劉的手:“好兄弟!是我,想不到,想不到咱哥兒倆還有機會見面。” 剛清醒過來的大刀劉微微地點了點頭,嘴角抽動了幾下,卻沒發出聲響,看得出他的身體還非常虛弱。 死老頭蹲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要把他抱到火堆邊上暖和一下?” 我們這才緩過神來,鄭大兵攙扶著大刀劉往火堆邊上走去。楊建搭上死老頭的肩膀,說:“老小子,還是你有一手啊!” 死老頭把那根針插到皮帶上,呵呵地笑了。四哥也微笑著上前捶了下死老頭的胸口,同時扭頭對我說:“嗨!咱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人受到刺激彈起來是需要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時候。”

我點點頭。 根據目前的情況分析,我們剛才的辦法是可行的,能夠藉機清除身體裡的另一個人的思維。當然,也還不能完全肯定。 四哥和楊建也三步兩步往火堆邊走了過去,我卻不知道怎麼的,突然間,一種莫名的悲傷在心裡滋生起來。腦海裡湧現出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我毫無準備地接觸到了冰冷的水,然後一種巨大的疼痛從後背處向上蔓延。緊接著,我似乎也像水里的光頭一樣抽搐了幾下,整個身子往上一彈,從水里站了起來。我低頭往自己本應躺著的位置一看,一個血肉模糊的身體映入我的眼簾。那張臉上充滿著恐懼與絕望,其中一隻眼珠因為外力的作用,彈出了眼眶,浮在水面上,陰森森的極為駭人。那顆眼珠圓圓的,非常瘆人地盯著我自己…… “雷子!雷子!”死老頭的叫喚聲把我從幻覺中拉回到了現實。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我依然站在這巨大的山洞裡,思想開了個奇怪的小差。我回過神來,衝死老頭笑笑問:“又怎麼了?” 死老頭遲疑了一下,往鄭大兵和四哥那邊看了一眼。他們正全神貫注地觀察大刀劉。死老頭聲音壓得很低,小聲地對我說:“這鬼子,哦!不!這大刀劉兄弟在剛才小五和我們說起他有可能救過來的時候,似乎……似乎……” 死老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有點急了,但還是壓低聲音問:“似乎怎麼了?說啊!” 死老頭又看了看大家,然後往我身邊走近了一步,在我耳朵邊上嘀咕道:“那時候你們在說話,我卻一直蹲在光頭身邊。我瞅見光頭眼睛好像眨了幾下,我擔心……” 死老頭說到這裡沒繼續了,我卻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他擔心光頭在我們討論的那一刻並沒有昏死過去,只不過是裝暈,實際上是在偷聽我們說話。我連忙示意死老頭不要說了,沖他點點頭,低聲說了句:“我知道了!”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往火堆那邊走去。 死老頭的擔心不無道理,可是在這節骨眼上,這擔心也不能說出來。鄭大兵對大刀劉的兄弟情義,已經讓他有點失態了。這會兒總算瞅見了大刀劉能夠重新回歸的苗頭,選擇在這時候說出懷疑的話,那麼,本已經偃旗息鼓的氣氛,勢必會劍拔弩張起來。 我和死老頭也走到了火堆旁邊,大刀劉還是挺虛弱的,眼睛微微地睜開著,來回看著眾人。鄭大兵欣喜若狂,指著哥兒幾個給大刀劉一一介紹著:“這是老四,也是獵鷹團的,不過是歸戴局長管的。這個楊建你應該認識,戰俘營以前的偽軍軍官。還有……”鄭大兵又指向我和死老頭,頓了一下,可能是覺得不怎麼好介紹我奇怪的身份,最後乾脆直接說上一句:“還有這兩個和躺那兒的兩個,都是自己兄弟。” 大刀劉“嗯”了一聲,微微地點了下頭,然後慢吞吞地說道:“疼死老子了!” 大刀劉這句話用的是字正腔圓的山東口音說的,我們聽著,心裡一塊大石頭放下了一些。大刀劉繼續道:“好累啊!我睡會兒。” 鄭大兵重重地點頭,從地上抓起一杆槍,三下兩下地把上面的刺刀拆了下來,割去大刀劉身上捆著的麻繩。我和四哥一起抓住了他的手,我說道:“兵哥!晚點兒再解開吧!等會兒看看再說。” 鄭大兵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同樣鎖著眉頭盯著他的四哥。我以為鄭大兵會再次發火,認為我們不信任他和大刀劉,誰知道鄭大兵這次沒有反駁,而是放下了刀。 我鬆了口氣下來,大刀劉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無從分辨。鄭大兵站了起來,長長地舒了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麼,衝四哥招招手,說:“老四,你跟我去水潭那邊把手上的血跡洗乾淨吧。” 四哥會意,站了起來,跟在鄭大兵身後,向水潭邊走去。我深知,他們需要商酌只有獵鷹團成員才能知曉的秘密,所以並不在意。楊建就不樂意了,盯著二人的背影罵道:“說得挺好聽,都是自家好兄弟,我看,就他們幾個人是兄弟,咱都是外人。”說完後楊建還沖我嘀咕道:“對吧!邵德!咱這兄弟才叫兄弟。” 我點點頭,心裡也有些不滿。誰知道鄭大兵突然回過頭來,沖我喊道:“邵德,你也過來一趟,我跟你說件事。” 我一下子尷尬起來,過去吧,楊建和死老頭他們就會有想法;不過去吧,鄭大兵和四哥已經把我當成自己人來看,不去好像也顯得我小家子氣。楊建似乎看出我的為難,嘿嘿一笑,說:“過去吧!我剛才也只是開玩笑,一條繩上的螞蚱,咱可沒那麼多名堂的。”說完還沖我吐了吐舌頭。 我也笑笑,站起來往水潭邊走去。前面的鄭大兵見我過來了,於是邁開步子,往坦克後面走去。四哥等著我走到他身邊,才和我一起往那其他人看不到的坦克背面走去。 龐大的坦克遮蓋住了火堆的光,我們頓時身處黑暗中。黑暗中鄭大兵的眼睛依然很亮,可能是因為今晚他一直都在亢奮當中,所以黑眼珠一直擴大著的緣故。鄭大兵說道:“老四,邵德,有件事我必須要和你們說說。” 我“嗯”了一聲,四哥卻有點不耐煩地哼了一下,似乎對今晚鄭大兵的所作所為很不滿意。鄭大兵對四哥的憤怒置若罔聞,說道:“邵德,你對赤匪有什麼看法?” 我回答道:“就是延安的共產黨軍隊吧?沒什麼看法,都是咱中華抗日的好兒郎!” 四哥卻突然警覺了起來:“兵哥,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不會是覺得咱這些人裡有共黨分子吧?” 鄭大兵點點頭,繼續壓低沙啞的嗓音,說道:“我給小五包紮的時候,瞅見他胸口上文了一個交叉的鐮刀和錘子的圖案。” “共產黨的黨徽?”四哥明顯地激動起來。 我卻迷糊了,我一直生活在偽滿國,對於抗日戰線重慶的國民黨軍隊以及延安的共產黨軍隊的區別不是太了解。於是好奇地問道:“現在全民抗日,有什麼問題嗎?共產黨不也都是些鐵骨錚錚的漢子,在東三省一直沒有放棄抵抗的義勇軍不就都是共產黨嗎?” 四哥打斷了我的話:“邵德,你不懂,共黨分子是危險分子。”說完四哥又對鄭大兵說道:“兵哥,不管小五是不是共黨分子,目前看起來都是有些可疑的。嘿!我突然想起來了,軍統與延安在這次國共合作抗日協議後,確實有一批秘密工作人員投入到統一戰線裡。兵哥,會不會小五就是共黨方面的獵鷹團成員?” 鄭大兵想了想,然後點點頭,說道:“不過這些也都無所謂,全面抗日,是現在咱中國全體軍民的一致目標。我只是發現了這個奇怪的圖案,給你們報告而已。” 四哥搖頭了:“那可不成。兵哥,你是中統的,你們中統的對於一些立場上的問題都是牆頭草,包括你們陳部長,也經常搞不清楚狀況。這樣說吧,蔣委員長有一句話,是我們軍統戴老闆經常對我們說的。” “什麼話?”我問道。 四哥看了我一眼,然後眼神裡放出陰森森的光來,說:“蔣委員長認為,對共黨分子,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 我再次迷糊了。 “不是現在已經簽了國共聯合抗日的協議嗎?” 四哥瞪大著眼睛說:“小日本這麼一個小民族,一共才多少人?咱中國泱泱大國,四萬萬同胞。拼光我們這一代軍人,打光小日本這一代的男人,戰爭結束是遲早的事。到戰爭結束後,真正會禍國殃民的,肯定就是共產黨人。” “那共產黨打過中國人嗎?”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我們身後突然響起。 一扭頭,只見小五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一隻手搭著坦克的履帶,身子依靠在坦克上。臉色蒼白,眼睛鼓得又圓又大,死死地瞪著四哥。 四哥不甘示弱,反唇相譏:“沒打不代表以後不打,姓伍的,你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小五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咬咬牙:“我是什麼人不重要。你們中國人走到現在這一步,就是因為不團結。你看看你們中國歷史,整個五千年,除了窩裡鬥還有什麼作為?” 鄭大兵打斷了小五的話:“'你們中國人'?姓伍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小五愣了一下,似乎也察覺到剛才那話說錯了,連忙改口道:“我和你們一樣,是中國人。只不過我不是你們這種天天惦記著窩裡鬥的中國人,我是希望擰成一股繩的有血性的中國人。” 四哥似乎是被小五的話擊中了痛處,語氣緩和了一點兒:“行!算你說得有理。那我問你,你到底是不是共匪?” 小五惡狠狠地回答道:“你管不著,老子就是一個一心想要弄死小鬼子的中國軍人。” 四哥似乎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強忍著怒意繼續問道:“那你給我們解釋下,你的大腳趾和第二個腳趾為什麼間隔那麼遠?據我所知,只有穿慣了木屐的小日本男人,腳才會長成這個熊樣。” 小五看上去很激動,正要說話,一陣激烈的咳嗽讓他身子往旁邊傾去。我連忙走過去扶住他,同時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偷偷地使了使勁。從離開戰俘營後,小五就是我唯一能夠相信的人。用鄭大兵評價大刀劉的話就是:“沒有他,也就沒有活著的我。” 小五對於我毫不猶豫地站到他身邊很欣慰,腰桿盡量地挺直了些。然後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四哥和鄭大兵,聲音刻意洪亮起來,應該是想要讓遠處的楊建和死老頭他們都能聽清楚:“趙老四你聽好了,我——伍月森,是一個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一心想要把小日本趕出我們中國的軍人。趙老四,你滿意了吧!” 一直沒出聲的鄭大兵終於說話了:“小五,我想多了!”說完鄭大兵走到小五面前,低著頭說道:“小五兄弟,算我錯了,你給老哥哥來幾下,算老哥哥給你賠個不是了。你說得沒錯,是什麼黨派沒關係,重要的是我們都是一心要弄死小日本的中國軍人。” 小五艱難地擠出個笑臉,把搭在坦克上的那隻手伸出來,抓住了鄭大兵的手。鄭大兵往他身邊走近了一步,和我一左一右地扶住小五。 四哥表情很尷尬,但眉頭還是鎖得緊緊的,看得出他並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很多年以後,在我離開遠山後,才知道四哥之前供職的軍統,在整個抗日戰爭中,為國家付出的也不算少。但是,軍統為他們那個偏激的一黨派系,投入的更多。這麼說吧,他們暗殺掉的漢奸與日本特務,讓他們的一隻手沾滿了敵人的血;而他們的另一隻手,染上的血都是中國人的。 小五見四哥沒有出聲了,語氣也好了點兒,對依然一聲不吭的四哥說道:“四哥,我承認你是條漢子,你是你們軍統的好兒郎。你剛才說的,咱這一代中國軍人死絕,拼光小日本所有男人。這話有血性,我小五佩服你。可是呢,四哥,我是獵鷹團第三批特工人員,我所知悉的情報可能比兵哥,甚至比你又要多了很多。咱都想得到的'我們中國人多,他們小日本人少,人頭換人頭,咱這個戰爭不可能輸'的觀念,你覺得小日本軍部的高層會想不到這個問題嗎?” 四哥“啊”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小日本有解決的辦法?” 小五點點頭:“最初,小日本的想法是以朝鮮人和滿洲國的偽軍來填補這個兵源的不對稱。到真正打起仗來,朝鮮偽軍還能用得上,可朝鮮兵就那麼些。滿洲國的偽軍呢,都是些被逼迫的中國漢子,到槍口對上槍口的時候,弄不好還會扭過頭來對著小日本來上一槍。所以才有了遠山戰俘營,才有了土肥原一郎這種日軍軍部的高級官員守到這遠山里。相信大家都明白,九日基地就在我們腳下,我們地底下躲藏的這群豬狗不如的鬼子,他們在做些什麼呢?你以為他們在做的只是要造出幾個合體人,造出幾個怪物來嗎?他們的目的是非常可怕的,他們是要——生產再生兵團,使用中國士兵的身體,通過實驗打造成擁有日本人思維的士兵,然後,讓源源不斷的士兵投入到戰場。” 小五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激動得再次咳嗽起來。我和鄭大兵,以及面前本來皺著眉頭的四哥,聽後出了一身冷汗。大家只知道遠山里掩蓋著一個大陰謀,然而陰謀的細節我們並不知曉。直到小五說出“源源不斷的兵源”這句話來,我才勉強意識到了一些什麼——每一個合體人身材統一為魁梧的東北兵。 大家沉默了下來,低著頭,感覺肩上肩負的東西,比想像中的更加重了。終於,四哥也朝小五跨了一步,握住了小五的手:“小五,兄弟我想多了。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團結,是端了這遠山里的鬼子的狗窩,滅了這些雜種。” 小五點點頭,神色卻黯淡下來。 “可是!我們現在一共就這麼七個人,外加地上那個光頭還不能確定能不能用。要靠我們幾個搞定這九日基地,難啊!之前我還覺得有我,有兵哥,有邵德三個身體不一樣的漢子,高估了大家實力。可剛才那一仗,我們就傷成這樣。人手不夠啊!” “人手不夠我倒有個辦法!”楊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過來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坐到了坦克的頂蓋上,叼著根煙,歪著頭笑瞇瞇地看著我們四個。 我被他的坏笑感染了,也舒展開眉頭,說道:“你小子什麼時候也湊過來了?有什麼高見嗎?” 楊建從兜里掏出四根煙,拿出火柴全部點上,扔給我們:“你們聲音一個比一個響亮,老子站那麼遠也能聽到,索性過來聽個仔細了。嘿嘿!別說,我小時候躲村里那寡婦家窗外聽牆角的時候,比聽你們這刺激多了。” 小五也笑了,打斷楊建道:“行了行了!您老打住。你說人手上你有辦法,趕緊說說。” 四哥和鄭大兵也點點頭,說:“就是,說來聽聽。” 楊建笑了笑,扭頭衝身後喊:“老鬼,你也別躲著了,也過來聽聽。” 死老頭矮小的身體便從坦克的背面出來了,呵呵地笑著,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樣子。 楊建吸了口煙,止住了笑,說:“你們不要忘記了,戰俘營裡還有我們五百個皇協軍兄弟和六七百個戰俘。我是三年前的皇協軍連長,邵德你小子是現在的連長。在皇協軍裡窩囊地活著的弟兄們不是沒有良心,只是沒有機會,沒有人開腔。五百個東北漢子,啥都缺,就不缺血性。咱殺回去,煽動大夥弄死那一個小隊的小鬼子,救出那七八百個戰俘。哥兒幾個算算,一千多號兄弟,老子就不信一千多號人會滅不了遠山里這些鬼子,踏平這遠山叢林都沒問題。”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正在這當兒,火堆那邊的振振鬼叫鬼號地吼上了:“來個能喘氣的人過來伺候,老子要尿尿!” 半個月後,傍晚,遠山戰俘營下起了瓢潑大雨。鬼子兵早早地回到了營房窩著,戰俘也都被鎖在各自的號房裡。不當班的偽軍士兵湊到一起,拿著每月為數不多的軍餉開始玩牌。 我和楊建以及小五換回了之前偽軍軍官的軍服,雖然已經破爛不堪,但勉強能分辨出顏色。鄭大兵和四哥被五花大綁著,押著走在最前面。大刀劉穿著楊建翻出來的一套嶄新的日本憲兵軍裝,背上背著那兩柄大刀,慢慢悠悠地走在最後。 小五和大刀劉都是合體人,他們身體恢復之快令人咋舌。振振本來也想跟著大家一起行動,可他的槍傷還沒好,所以安排他和死老頭留下來守著山洞。臨出發前,死老頭眼睛紅紅的,說:“你們如果沒能回來,那我和振振兄弟也不會苟活,怎麼樣也得換小鬼子幾條命。” 大刀劉是恢復得最快的,他本來就只是些外傷,痊癒的速度快。之前那個日本人意識被驅逐出身體、本身意識回歸體內之後他的所作所為,使人感覺他確實是條漢子。只是,他對於三年前進入到玻璃容器之後的事,全部不記得了。真正讓我們對他放下心來的是:他對於中統的特務以及之前在二十九軍供職的所有事,能說得清清楚楚,這才讓我們打消了顧慮。 當然,對他完全不設防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這一趟回到戰俘營,我們計劃裡本來沒有他的,可大刀劉一再堅持:“好不容易有劈死幾個小鬼子的機會,誰不讓老子去,老子跟誰急。” 我只好點了點頭,畢竟目前人手不夠。所以最後,大家同意了大刀劉的請求,一起殺回戰俘營,希望能夠帶出這裡的七八百個弟兄。 我們本來的計劃是還要晚幾天的,誰知道這天公也算作美,往年的十月,直接下大雪了,可這天居然下起了暴雨。四哥建議,有暴雨的掩護,成功的機會要大很多。因為下雨時,小鬼子巡邏的次數不那麼頻繁。 鄭大兵對於回到戰俘營的路很熟悉,或者應該說他對於整個遠山外圍的路線都很熟悉。他的過去像謎一樣,至於他是如何成為了合體人,三年前如何逃出了九日基地以及遠山,又如何被獵鷹團重新放回到戰俘營等,大家均不知情。我們都是些手粗腳大的大老爺們,他沒有主動說,我們也一直沒有主動問。 大夥順利地鑽出了叢林,遠遠地就看見戰俘營孤零零地坐落在荒地之中。隔著模模糊糊的雨簾,門口的崗哨最先發現了大家,用中國話喊道:“什麼人?站住。” 我回答道:“是我!邵德!” 崗亭裡立馬跑出三四個人來,一邊朝我跑,一邊把握在手裡的槍背到了背上。 到了面前才看清,為首的是一個老兵油子,具體什麼名字我邵德的意識裡還真不太記得。好笑的是雷子的記憶裡,居然記得這傢伙叫彭淮南。就在我正要喊出他的名字的當兒,楊建卻搶先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吼道:“爛屁眼,你還沒死啊!” 被叫做“爛屁眼”的人一愣,再看清楚面前的楊建,也樂了,咧著嘴說道:“楊長官,你也還沒死啊!我們都以為你三年前就嗝屁了,牌九少了個好莊家。嗨!楊長官,你咋真回來了呢?怎麼還和邵長官一起回來了呢?” 說完也沒等楊建回話,爛屁眼便指著楊建衝身後的兵說道:“快叫楊長官,他就是我經常提起的楊建楊長官。” 我哭笑不得,只能故意地咳了一下。爛屁眼才緩過神來,忙轉過身來沖我敬了個禮,說:“邵長官,你們這一去就是一兩個月,我們還以為你和楊長官一樣,進去了就不出來了呢!” 我微微笑笑,沖他點點頭,指了指五花大綁的四哥和鄭大兵說道:“這是帶回來的逃犯。”然後我又指了指我身後的大刀劉和小五說:“這是皇軍派的押解長官。” 爛屁眼連忙指揮兩三個兵上前押解四哥和鄭大兵。那兩個小兵也摘下槍,槍口比在四哥他倆的背後,罵道:“兔孫快走。”邊說邊扭過頭來衝大夥笑。 我和小五對望了一眼,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四哥和鄭大兵綁的活結,手掌處有一個繩頭,只要一拉就可以鬆綁。這兩小兵沒有仔細檢查,自然不會發現。 楊建勾搭著爛屁眼的肩膀,滿臉坏笑:“你這兔孫這三年手氣怎麼樣?贏了還是輸了?” 爛屁眼恬笑道:“哥!你不在我怎麼贏得到錢,您老知道的,我好抓那兩顆骰子過兩把莊癮,抓了就不想放下來,怎麼可能有錢贏呢?” 楊建更加開心了,小五在後面有點聽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了一下。楊建會意,止住笑,問:“邵德長官走了後,現在咱皇協軍這一個加強連,誰是連長?” 爛屁眼答道:“沒連長!就以前的那個雞巴副連長苟富貴在管著咱,弟兄們沒一個待見他的,看見小日本他就成了人孫子似的,倒是在自家弟兄面前整得自己像個溥儀一樣。還特別摳門,欠好多兄弟的賭債都不給。” 楊建應該不了解這個苟富貴是什麼人,扭過頭來看我。我點點頭,苟富貴是我當時下面的副連長,挨著俄國那地兒長大的傢伙,故而對於國家興亡沒感觸。我往前趕了幾步,走到爛屁眼身邊:“彭淮南,你現在就召集全部弟兄,到操場集合下,我和楊長官有話要說。” 爛屁眼點頭,說:“中!不過現皇協軍士兵,也沒以前那麼多了,只剩下一百多號人,上月底小日本不知道哪根筋快活,調走了三百個弟兄,說過幾天加派兩個小隊的日本兵過來。邵長官,你看這雨這麼大,我覺得就沒必要叫大夥操場集合,咱直接去食堂吧!那群兔孫除了這一會兒當班的二三十個弟兄,其他人現在都在裡面推牌九。”說到這兒,爛屁眼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擠眉弄眼地衝楊建說:“開了五個攤,每個攤都二三十號人,豪賭啊!昨天剛剛發錢。” 楊建又樂了,有點忘記了此行的目的,高興地說:“好啊!快帶咱過去。嘿嘿!爛屁眼兄弟,哥哥我最近手頭緊,你先借點錢給我做本唄!這麼久不見了,以後我還會好好關照你的。” 小五再次咳了一下,我哭笑不得。爛屁眼露出一個便秘的表情:“哥!假如我沒記錯的話,您老三年前走的時候,還欠了我幾個大洋沒給哦。” 楊建不知道是因為小五的咳嗽,還是因為爛屁眼重提這欠賬,勉強回到了狀態:“少廢話了!做正事要緊。回食堂,我和邵長官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們這些兔崽子說。” 爛屁眼連忙立正,嬉皮笑臉地答道:“是!” 我們讓那兩個小兵繼續回到崗哨,一席人,冒著雨大踏步地往食堂走去。爛屁眼推開了食堂的大門,可以容納五百個偽軍士兵就餐的食堂,此刻煙霧繚繞。偽軍士兵們把餐桌拼成幾個大台,叫罵聲,骰子聲此起彼伏。爛屁眼清了清嗓子,大喊道:“餵!大夥靜靜,你們看看誰回來了!” 正賭得熱鬧的偽軍士兵們,壓根兒就沒人理睬他。楊建來勁了,往爛屁眼站的位置走去。我和小五帶著四哥和鄭大兵,找了個角落站好。大刀劉雙手交叉放在褲襠位置,筆直地站在大門口,那氣場儼然還是揮刀砍向我們的日本憲兵。 楊建走到爛屁眼身邊,吸了口氣,一聲暴喝:“兔崽子你們都給老子停下來。” 楊建的吼聲管了用,大家均扭頭看他。之前的老兵也還是有一些,也認出了楊建,咧著嘴笑了:“這不是楊長官嗎?扎個馬尾弄得像個大姑娘似的?” 人群中一個大個子擠了出來,說道:“你誰啊!在這兒大呼小叫的?” 我看過去,見說話的是苟富貴,苟富貴自然不認識楊建,他來戰俘營時候楊建早在遠山里失踪了。我看了小五一眼,小五點點頭,我走上前,對苟富貴說道:“這是楊建長官,戰俘營以前的連長。” 苟富貴連忙沖我眉開眼笑:“嘿!邵長官,您總算回來了,這群兔崽子我都要管不住了,你回來了正好。” 正說到這兒,門口處傳來的一聲暴喝打斷了對話,只見坂田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那兒,瞪大眼望著我和楊建。而他身後,七八個鬼子兵,嘩啦啦地拉著槍栓,瞄準了我們。 坂田用生硬的中文吼道:“邵德,你們什麼狀況,通通反了,通通死了死了的。” 大刀劉本就守在門邊,只見他走上前,像個鐵塔一樣站在了坂田面前。整個食堂里頓時鴉雀無聲,一兩百號人站在裡面,安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我遠遠地朝著小五、四哥、鄭大兵所站的位置望了過去。 不可否認,對於讓大刀劉一起來戰俘營,我們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顧及。如果大刀劉身體裡依然還是那個小鬼子的意識,只不過迫於形勢而偽裝,那麼,這次回到戰俘營的計劃,就無異於放虎歸山,大家也不可能活著走出去。同樣地,大刀劉如果確實已經變回了他自己,那麼他在日本人眼裡,就是知曉九日研究所終極機密的高級憲兵,再加上,他原本就懂一點兒日語,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就由他來拖住坂田這些鬼子。所以說,他的作用不可忽視。 甚至有可能,計劃的成與敗,均取決於大刀劉。他是我們今天計劃中最大的賭注。 小五站在遠處也正看著我,眼神裡很平靜。小五的鎮定讓我稍微安心了點兒,我了解這個謎一樣的男人,不管做什麼事,他似乎都有著一些不得不隱瞞大家的秘密。這些秘密卻又在最關鍵的時刻,能夠發揮出重大作用,最終讓大家化險為夷。我吞了下口水,也回復到平常的心態,鎮定地看著已經站到了坂田面前的大刀劉。 只見大刀劉沖坂田黑著臉,用日語大聲地說道:“邵德是和我一起押解犯人回來的,這些都是軍部計劃內的行動,坂田君你不用這麼激動。” 坂田愣了一下,握在手裡的手槍放了下去。不過看他表情應該沒有完全放下心來,遲疑了一會兒,坂田扭頭對後面的士兵說道:“先把他們這幾個人都捆起來。”說完坂田對著大刀劉搖了下頭,說:“等我和軍部以及九日基地確認一下。” 幾個鬼子兵端著槍朝我們走了過來。我和楊建站在食堂最前方,楊建在我耳邊輕聲問了一句:“要不要動手?”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望向小五。只見小五已經朝坂田走了過去,邊走邊用日語說道:“坂田少佐,看來土肥將軍的所有計劃都需要得到你的同意了?你的意思是你直接歸軍部管?” 坂田扭頭將小五上下打量了一番:“支那人,這裡不是你放肆的地方。”說完這話,他的手就已經放到寬皮帶上,看情形準備抽小五。 我的手下意識地去摸手槍,與此同時,面前的兩個鬼子兵也端起槍對准我和楊建。那邊的四哥和鄭大兵慢慢地移動著身子,應該也準備動手了。 就在這關鍵的一刻,只見小五陰沉著臉,大踏步地走到坂田面前,抬手給了坂田一個大耳光。坂田不知所以,愣了一下,正要發作,小五頭湊到了他耳邊,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坂田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啪”地立正,對小五敬了個軍禮,繼而朝那幾個日本士兵揮手,喊道:“通通住手。” 大家愣住了,包括食堂里站著的一百多個偽軍士兵。小五扭過頭來,冷冷地打量了大夥一圈,眼神游到我和楊建的位置時,雙眼卻狡黠地眨了一下。然後他一揮手,說:“走!”說完大踏步地朝食堂外走去。奇怪的是,一貫蠻橫的坂田,居然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一樣,跟在小五身後,領著那幾個鬼子兵也出去了。大刀劉遲疑了一下,回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也跟著出去了。 爛屁眼一直站在我們身邊,出了一口長氣,喃喃地說道:“坂田可是個少佐啊!邵長官,你帶的這兄弟難道……最起碼都是個大佐軍銜?” 我和楊建也還沒想明白過來,食堂裡的氣氛伴隨著一行人走出去,稍微放鬆了點。楊建嘀咕了一句“出了一身汗”,然後對爛屁眼說道:“廢話!我和邵長官身邊的鬼子,會是小官嗎?” 我沒接腔,和楊建對視了一眼,示意他趕緊抓緊時間策反。然後朝鄭大兵和四哥身邊走去。四哥見我走近,低聲問道:“小五跟坂田說了些什麼?” 我搖搖頭,我確實不知道。 此刻,我們與楊建面對面站著。楊建接下來即將說出的一番話勢必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我們,為以防萬一,故意選擇站在所有人的身後,方便處理不肯接受策反的傢伙。 楊建雖然粗,但心眼還是有的,由他跟一干偽軍策反,絕對是不二的人選。原因有二:第一,他以前是戰俘營偽軍連長,老兵可能不買我的賬,但對他不敢有二;第二,楊建說話直率,雖然都是歪理,可佔理。他本就是一個典型的有著血性但委身在皇協軍裡的東北漢子,所以他那套扯淡的理論,當兵的受用。 只見楊建正兒八經地理了理軍裝,接著又很滑稽地撥弄了一下長發,說道:“弟兄們,剛才瞅見沒?我和邵長官在坂田這孫子麵前像個啥?奶奶的,小鬼子跑到咱的地頭上,咱反倒成了他們的孫子,受氣不?” 偽軍們都愣住了,繼而有幾個膽子大點的老兵便笑了,說道:“怎麼不受氣?整得咱煩了,下點藥毒死他們這群畜生。” 楊建也笑了,說:“行!老子沒白疼你們。在座的還有很多新面孔,想必大家對我不熟。我叫楊建,戰俘營加強連以前的連長。和大夥一樣,披上這身狗皮就為混口飯吃,骨子里天天罵小日本祖宗十八代。” 很快,偽軍們便被楊建這番鬼話給感染了,咧開大嘴笑了起來,嘰歪道:“就是!要不是為了混口飯吃,誰會來做狗漢奸?” 待大夥發了一通牢騷,楊建抬起手來,示意大夥靜靜。接下來,楊建罕有地嚴肅起來:“那麼,現在有機會不做狗漢奸,有機會揍坂田他們這群小鬼子,誰來?” 食堂裡這一百多號人一下鴉雀無聲起來,剛才咧嘴笑著的,也都止住了笑,一聲不吭地望著楊建。在楊建最初的計劃裡,只要他提出“反了”兩個字,大夥肯定會積極響應,目前看來,他高看了自己在偽軍當中的號召力。於是,當所有人屏住呼吸,不吭聲的這一刻,他反而沒詞了,像個大傻冒一樣望著一百多號人發呆。四哥在我耳邊輕聲說道:“邵德,你上去吧!” 我“嗯”了一聲,快速跑去楊建身邊站定。我稍稍醞釀了一下,然後大聲說道:“我邵德,中國軍人,東三省土生土長的大老爺們儿!以前跟著大帥膩歪日本人,後來跟著陸司令跟著日本人。小日本跑到咱中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們的女人被他們糟蹋,我們的土地被他們霸占,包括我們的孩子,現在都被關在學堂裡學鳥語。十年了!東三省淪陷十年了,在座的各位是不是和我一樣,覺得憋屈,覺得窩囊啊?” 下面的人群低聲地嘀咕起來,楊建在我耳邊說道:“說得好!繼續!” 我點點頭,繼續道:“我們是人們口中的狗漢奸,羨慕山上始終沒有對小鬼子投降的漢子們。楊靖宇、趙尚志這些英雄,各位不羨慕嗎?就算他們現在在山林裡沒得吃沒得喝,可如果有機會要我們扔掉手裡小鬼子給的饅頭,跟他們換,弟兄們願意去換嗎?” 下面有些弟兄似乎被我說動了,大聲地吼道:“老子願意換。” 我微微笑笑:“所以,今兒個,我和你們楊建兄弟,想要反了。有沒有人願意跟咱一起上山?有沒有人?” 一百多號人騷動起來,竊竊私語,既沒贊同也沒異議。我很清楚,現在需要有人帶頭血性一把,今天這策反應該就成功了。 就在這最關鍵的一刻,站在我身邊的苟富貴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掏出了手槍,槍口比在我的太陽穴上,陰不陰陽不陽地說道:“邵長官,你今天看上去很囂張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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