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薛定諤之貓4

第6章 第六章我好像見過你

薛定諤之貓4 中雨 15342 2018-03-22
小五突然這麼陰陽怪氣地對張地主問出這話後,張地主抬起頭來對小五笑了:“練家子?我練過幾十年種地,怎麼了?你想和我比插秧收穀不成。” 小五表情再次放鬆了,衝張地主笑了笑:“沒啥?我就瞅著你這麼直挺挺摔下去的姿勢比較熟練,覺得好奇而已。” 張地主沒有理睬小五了,扭過頭來對我們其他人笑道:“你們還真是人物啊!這麼短短的瞬間弄死了這麼多個東洋人,都是劍仙嗎?” 我也擠出笑來,偷偷地瞟了小五一眼,小五之前眼神中流露出的質疑,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得乾乾淨淨,好像沒事人似的。鄭大兵用袖子把額頭上的血抹了抹,大聲說道:“天又要黑了,我們現在趕去和楊建他們會合吧!”說完他對著邵統軍說道:“邵……邵大叔,麻煩您老帶個路了。”

邵統軍點了點頭,四下望了幾眼,正要開口,我卻打斷了他:“這裡隔振振和死老頭窩著的那洞不遠,我們先去找他們倆個吧。” 小五和鄭大兵都點了點頭,邵統軍和張地主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也沒有發問。 鄭大兵帶頭往我們之前那山洞方向走去,張地主緊緊地跟著他。小五扯了扯我衣角,示意我落後面,有話對我說。邵統軍當時在我身旁,他看到了小五的小動作,接著,他識趣地朝前跑了幾步,跟在鄭大兵和張地主身邊往前走去。 小五見他們三個走到了前面五六米後,便湊頭到我耳邊小聲說道:“張爺這人你怎麼看?” 我搖了搖頭:“應該沒啥問題。” 小五“嗯”了一聲:“按理說是沒啥問題的,不過土肥之前提到過服部川八進入了遠山,如果這情況屬實,那我們可得小心謹慎一點了。”

我打斷他問道:“服部川八是什麼人?你們為什麼說起他都很敬畏似的。” 小五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你聽說過日本忍術沒有?” 我搖了搖頭,小五繼續道:“忍術發源於日本戰國時期伊賀國的豪族,這一豪族就是服部一族,當年戰國時期德川家康旗下十六神將中,就有服部族的服部半藏,又名鬼半藏。這一族歷代能人輩出,戰國時期的服部平次、服部保長、服部平成就是該族最有名的忍術高手。在之後的年代裡,服部族的高手就比較低調了,始終潛伏在幕府將軍的身後,保衛天皇與將軍。到現在這個年代,服部族的第一高手便是土肥所說的服部川八。他在日俄戰爭時期就加入了日軍,執行一些外界所不知的任務。” 我再次打斷他道:“你說的這服部川八從日俄戰爭開始,就進入軍隊的話,那他年紀應該不小了啊?”

小五點了點頭:“最起碼都有六十歲了吧?不過話又說回來,服部族異常神秘,這個服部川八是生是死,外界也並不知情。也不保證他們有新的高手加入到中日戰爭來,卻依然沿用服部川八的名字,用來做煙霧彈也說不清。” “哦!”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而問道:“小五,連你當年在日軍裡的職務,都沒有見過這個服部川八嗎?” 小五搖了搖頭:“沒人見過,可能土肥原一郎自己都沒見過他。” “那你的意思是張地主他……”我嘗試性地問道。 “我也只是懷疑,邵德,你想想,張爺都七八十歲的人了,這一路上跟著我們過來,那腿腳並不比你我慢。腦子也好使,怎麼樣都不像個小地方養尊處優過的鄉紳,你沒看到他被鬼子兵綁住時候的表情,那鎮定樣,不比你我哪一個人差。”小五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張地主的背影說道。

小五的話還真提醒了我,在大刀劉挾持鄭大兵的時候,張地主異常機靈地大吼有鬼;在鬼子綁住我們的檔,他在那關鍵時刻還能配合上我們的節奏,吸引住了鬼子的注意力。這一切還真不像個老莊稼漢能有的所謂“急智”啊。我皺了皺眉,對著小五壓低聲音說道:“那依你看我們接下來怎麼辦?試試他?” 小五“嗯”了一聲,接著又搖了搖頭:“先不要聲張吧!如果他真的是服部川八,那他的目的就忒有點恐怖了,剛才被咱弄死的可是十幾個小鬼子性命啊?他連這都能忍住,那他跟著我們一起想要探知的東西,豈不是比這十幾個鬼子兵的性命都要重要。” 我卻猛地想起個事:“不對啊!小五,張地主是被我們找到的,並不是主動混進我們隊伍的。難道……難道他能夠未卜先知,知道我們會要去戰俘營的地下搜索出他來嗎?再說,他真有需要探聽的東西,那也應該是遠山里一切神秘現象的根源,常將軍他們才是他真正需要去逮住的線索,到目前為止,我們並沒有說出我們會要去常將軍他們的營地啊!除非他壓根就是個神仙,啥都能掐到算到?”

小五也點了點頭:“這也是我左思不得其解的一個問題,邵德,咱留個心眼就是了,萬一這老傢伙露出什麼馬腳,咱也不要聲張,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麼?有一點邵德你需要放到心上,那就是絕不能小看了服部族族人的力量,他們的神秘與本事,絕對是超出我們的估算的。” 我沒有出聲了,皺著眉頭自顧自地思考起來,可想了一氣,也真猜不透如果這張地主就是服部川八的話,他是如何扔出個線頭讓我們撿著,繼而把他從地下挖出來的。 我倆就這麼沉默著走了很久,天色也終於暗了下來,之前楊建棲身的那個山洞,出現在我們面前。鄭大兵在那洞口對著下方學了幾聲鳥叫,洞裡也跟著傳出幾聲同樣的嘀咕聲。鄭大兵回過頭來對著慢他們一步走到的我和小五說道:“他們還在,我們下去吧!”

我點了點頭,接著五個人抓著藤陸陸續續地往下滑去。 振振和死老頭果然還在下面,他倆站在那台坦克上,挨個抱住我們放下。在看到邵統軍和張地主的時候,他倆愣了一下,但也沒有多問。 洞裡的火堆還在,我們一起跳下坦克,三步兩步地朝著火堆走去,邊走邊脫下了身上濕漉漉的衣褲。死老頭這幾天在這洞裡可能也沒少翻楊建那些破爛,這一會熟門熟路地跑到那堆箱子跟前,扯出幾套嶄新的軍裝對我們扔過來。 我們接過他遞來的軍裝正要穿上,可死老頭在遞衣服給張地主的時候,突然張大了嘴:“這……這……這老頭我見過!” 張地主一愣,緊接著他也一把指著死老頭說道:“我也見過你!”話一落音,張地主把手裡的軍裝往地上一扔,三步兩步跑到我和小五、邵統軍、鄭大兵四人的身後,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他……我真的見過他,他是東洋人?”

振振大眼一瞪,對著張地主罵道:“你這老東西哪裡來的?找打吧?跑這來胡言亂語。” 我和小五再次對視一眼,接著我們把身子讓開,讓身後的張地主和死老頭面對面的對上,我陰沉著臉說道:“一個個說!到底是什麼回事?老鬼,你先來。” 死老頭撓了撓後腦勺,接著說道:“這老傢伙當年住過瀋陽城天一街的一個小洋樓,和他住一起的還有兩個年輕後生,他們明明是中國人,可他們天天穿個和服在那小洋樓裡曬太陽,鬼子還對他們畢恭畢敬的。當年我在那附近踩過點,想要弄死他們三個的,可那小洋樓外圍總是停了兩台黑色的小轎車,裡面貓著幾個穿便服的小鬼子,所以我沒敢動手罷了。” 張地主卻急急忙忙地說道:“我當年那是叫被軟禁,軟禁懂不?李後主亡國後也是被軟禁的。”

我扭頭白了他一眼,張地主忙住嘴了。我們幾個人心裡也有了個分寸:因為張地主對我們說起過自己被日本人關過幾年的事,死老頭當年飛簷走壁,專盯著吃得好住得好的漢奸,所以瞄上過張地主也並不稀罕。 我對死老頭揮了下手,示意他也不要再說了,然後,我對張地主問道:“那你是怎麼見過他呢?在陽台曬太陽瞅見他在街上轉悠嗎?那您老的記性也太好了一點吧?” 張地主卻變了臉色,他嘴唇抖動了起來,指著死老頭的手也顫個沒停:“我是真見過他的……他是……” 小五也轉過身對著張地主瞪上了眼,低吼道:“好好說話!” 張地主見到我們這陣仗,身子朝著後面退了幾步:“你們……你們都是一伙的,你們都是東洋人!”說完張地主一扭頭,對著旁邊的那口水潭衝了過去。

鄭大兵一閃身,一把攔在了張地主面前,接著他雙手掐住張地主的手臂,看模樣也沒使上勁。鄭大兵看了我和小五一眼,接著眼睛啪嗒啪嗒眨了幾下,最後對著張地主柔聲說道:“張爺,是什麼情況您老緩口勁,咱慢慢說。” 張地主這才晃過神來,他再次看了死老頭一眼,接著說出的一段過去,把我們都嚇得不輕…… 那是1930年的事了,我和我們村那兩個後生被東洋人養在省城那小洋樓裡,之前我也對你們說過,那些年裡時不時來上了幾個大人物,專門來聽我們仨說遠山和我們張家村里發生的怪事。我們三個慢慢也習慣了,以為東洋大官也都好打聽,喜歡聽聽駭人聽聞的鬼故事,每每來了這些大人物,我們就乖乖地把當年發生的一切重新說一遍,都已經說得像是評書似的了,有緊有慢,聽得那些東洋大官們一驚一乍的。

我記得那天晚上下著暴雨,天黑得嚇人。我們仨早早地上床,裹著東洋人發的厚被子正要美美地睡上一覺。可就在我們剛要睡著的時候,外面的東洋兵們推開了我們的門,把我們三個叫了起來,說又有大人物要來聽我們說故事。 我們慌慌張張地爬了起來,穿上東洋人發給我們的和服在會客室里站成一排。那小洋樓裡是通了電的,上上下下都挺亮堂。可那些東洋兵不知道是腦子裡哪根筋不對,“啪啪”地把樓上樓下的燈都關了,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見了。 緊接著小洋樓外便傳來了鐵老虎的“隆隆”聲,東洋人軍官大皮靴敲打地面的聲音傳了上來。會客室的門被由外向里地推開了,最先進來的是兩個腰桿筆直全副武裝的東洋軍人,他們把其他東洋人都攆了出去,然後把會客室裡的一條靠背椅搬到了窗戶邊上,最後兩人站到了那把椅子兩邊。 那晚本來就黑,雨又大,小洋樓裡的燈全部滅了後,只有窗戶外還有一絲絲微光照進來。可他們站的角度卻正好是背對著微光射進來的方向,我們三個人只能看到他們倆那兩團黑影。 我們規規矩矩地站好,心裡尋思著東洋人毛病還挺多。他們搬好的椅子自然是為之後要來聽故事的高官準備的,可會客室的大門被人關了,難不成那高官還有些時候才來不成? 就在我這麼尋思著的時候,從那張椅子上突然傳來一口非常地道的中國話:“三位可以開始了,把你們遠山里發生的一切給我說得仔細一點。” 我們被嚇蒙了,至始至終,除了那兩個軍人,我們真沒看到多餘的人進到這個會客室。就當時算暗,可有人進來總應該有腳步聲啊?我們是真的啥都沒聽到。 事實卻在這擺著,椅子上多出了一個大活人來。黑暗中那人影稍微動了一動,讓我們能夠確定發出這問話的不是鬼怪。人影似乎也看出了我們的驚訝,他慢慢地站了起來,背光的身體如一個鬼魅般出現在我們面前,他身上應該是披著一個斗篷,這讓我們連他的身材是個啥樣都瞅不明白,斗篷上方的帽子也立著,讓他的頭部上面露出一個尖尖的黑影,好像是閻王手里索命的小鬼戴著的帽子。黑影站在那對我們“哈哈”地笑了兩聲,接著再次坐下:“能確認我到了吧!可以開始了!” 那兩個小後生用胳膊頂了我幾下,示意我來說。我麻著膽子絮絮叨叨地說完了遠山里兩個村子的事,這黑影又問了我很多問題,尤其問得多的就是遠山里面那個村子的事,我把我知道的都給他說了。到最後可能他也覺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子對我們揮了揮手說道:“三位大日本皇軍的貴賓們,我也不打擾你們休息了!以後需要你們出力的機會還多,在下先告辭了。” 說完他便要往會客室外面走。 就在那個瞬間,窗外一道閃電劃破了長空,強光直射進來,他的臉在那瞬間一下變得清晰了…… 說到這,張地主指著死老頭咬了咬牙:“那個戴著斗篷的高官,就是他!” 死老頭當時也坐在火堆邊仔細地聽張地主說這一切,手裡還叼著支煙在那抽著。冷不丁張地主突然指著自己大聲一吼,把死老頭手裡的煙給嚇得掉到了地上,死老頭慌慌張張地從地上撿起那個煙頭,然後對著一起望向他的我們幾個人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誰跟誰啊?” 張地主的表情卻非常肯定,他把身子往鄭大兵身後微微縮了縮,接著說道:“我不會看錯的,這傢伙太詭異了,所以他的容貌被我深深印在我腦子裡,絕對就是他!”張地主突然又自顧自地一愣:“等等!不對啊,當年我看到的他,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刀疤的,現在怎麼給長好了?” 死老頭也站了起來,對著我們幾個人擺手:“我怎麼可能是個狗日本呢?你們這……”死老頭把眼光移到了我臉上:“雷子,你是從哪裡找到這麼個瘋老頭來,老哥哥我是個什麼人物你還不清楚嗎?” 小五看了看張地主,又看了看死老頭,接著朝著死老頭走了過去:“老鬼,不介意我摸一下你的臉吧?” 死老頭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繼續嘀咕著:“這都是乾啥啊!”說完他把臉揚了起來對著小五一湊:“來摸吧,你愛怎麼摸就怎麼摸!” 小五伸出手對著死老頭的臉探了上去,張地主在背後還忙說道:“就是鼻樑上,斜的一道刀疤,不會錯的。” 小五在死老頭臉上摸了幾下,接著回過頭來對著我們搖了搖頭。 小五是精通化裝的,到他搖頭了,說明死老頭那張臉肯定沒有修補過。我皺著眉再次望向張地主,一字一頓地說道:“張爺!你確定?” 張地主見大夥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滿帶狐疑,估計也有點慫了,他從鄭大兵身後鑽了出來,走到死老頭面前仔仔細細地看了幾眼,接著圍著死老頭的身體轉了個圈,最後張嘴說道:“如果不是同一個人,可那也太像了吧!話又說回來,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那帶斗篷的傢伙沒這麼老,沒這麼狼狽。” 死老頭一張臉憋得血紅,對著張地主的腦袋就拍了過去:“狼狽你個頭,你個老傢伙老花眼了?還是想要挑撥咱弟兄們啊?信不信我整死你。” 振振見這張地主自己也有點迷糊了,便操著槍托過來了,對著張地主頭上那絲絲縷縷飄逸的白髮砸了上去,嘴裡罵道:“哪裡來的老傢伙,想死吧?” 振振的槍托被小五抓住了,振振也識相,沒有繼續動手。我跨前一步,把死老頭和張地主兩人推開說道:“可能是誤會吧!” 小五卻說話了:“也不能說是誤會,張爺說的那個日軍高官很可能就是日本國內的忍術高手,只有他們才能像個鬼影一般突然出現,連腳步聲都沒有。甚至……”小五扭頭望向了我:“甚至當時張爺看到的人,很可能就是服部川八本人。他這種級別的特務人員不可能用真面目對人的,張爺看到的那張臉,很可能就是他化裝後的模樣。只是,他為什麼會照著老鬼的模樣化裝呢?” 小五說到這,低頭想了想,接著對死老頭說道:“你是哪一年被俘的?” 死老頭毫不猶豫地說道:“1932年冬天啊!東三省淪陷沒多久老子就被抓了,被關了幾個月後送遠山里來的。” 小五點了點頭,接著對著張地主說道:“你確定你看到那神秘刀疤人是在1930年嗎?” 小五這問話讓張地主一下懵了,他撓了撓後腦勺,接著把額頭上的幾縷白髮往後一抹:“應該是吧!不是30年就是31年,反正就那兩年裡發生的事?” “冬天還是夏天?”小五追問道。 張地主又撓了撓後腦勺:“夏天,我記得我們都穿得很少!等等,又好像是冬天,因為那刀疤臉穿得挺厚實。” 張地主的話越來越模凌兩可了,讓我們不得不懷疑他的記憶力,抑或又是別有居心。我對著小五揮了下手:“算了!別追問這些了!兩個人年紀加起來一百二三了,要他們想十年前的事,能問出個究竟來嗎?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 張地主自己也迷糊了,他往旁邊跨出一步,從地上撿起了之前死老頭遞給他的軍裝往身上套,嘴裡小聲的不知道在那嘀咕著什麼。 大夥換了乾衣服,圍著火堆烤起火來,振振再次看到我們自然很興奮,追著我們問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我也簡單對他說了個大概,之所以沒有說得太細,還確實是有點提防起了張地主。可振振和死老頭又是與咱命換命的兄弟,所以,在遲疑了一下後,我把遇到常遇春那檔子事也對他們說了,沒有隱瞞下來。張地主那一會不知道從誰手裡拿了一包煙,在那瞇著眼睛一根接一根地吸著,好像對我說的這一切,壓根就不太感冒。死老頭卻邊聽邊來回忙活著,從箱子裡整出些罐頭遞給我們填肚子。他每個人都發了,就沒給張地主。 張地主看著也不張嘴要,盯著我們手裡的罐頭直吞口水。到最後還是死老頭自己看不下去了,又跑去拿出兩罐頭對著他遞過去,嘴裡還很不示弱地說道:“嚼吧!嚼完了才有勁繼續說老子是小日本。” 張地主一把接過那罐頭,臉上也對死老頭掛上了訕訕的笑,討好地說道:“只是像!大兄弟你只是長得和那東洋大官像。” 死老頭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拍了下張地主的後腦勺:“如果不是怕雷子兄弟……哦!邵德兄弟他們攔我呢?我要擰死你這老傢伙!讓你瞎說。” 我那一會正在幫我爹邵統軍開罐頭,邵統軍不會。我一邊擰著鐵環環,心裡一邊給琢磨上了:死老頭是1932年冬天被日本人逮住的,可張地主之前說過九日戰俘營還沒開始建,他們就被帶到了遠山,也就是說張地主在1931年冬天之前就離開了瀋陽。那麼,那個刀疤臉是怎麼見到的死老頭,並扮成死老頭的模樣在30年或者31年夏天到了關押張地主的小洋樓呢? 可張地主對當時是冬天還是夏天又記得非常模糊,唉!真不知道是該信他們誰的話了,抑或是兩個老傢伙都是老迷糊,說的都是大白話呢? 我瞟了一眼小五,他小子還在狼吞虎咽著。服部川八!服部川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傢伙,究竟他有沒有進入遠山,進入到我們身邊?連小五這種高級間諜也為之色變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謎一樣的傢伙呢? 那晚我們決定在洞裡先休息一晚,畢竟大夥這一路上也累得夠嗆。我和邵統軍並頭躺著,他又問了我很多關於母親與陸正海的事,聽得出他對我始終抱著一種負疚與虧欠。聊了一會後,我也很快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卻老是看到阮美雲那張臉,那張臉在一個到處都是洋人的環境裡,不斷晃來晃去,奇怪的是,在九日研究所裡只見過一眼的那個叫黃碧輝的傢伙,也老是出現在那些畫面裡。 睡了沒多久,張地主的鬼叫聲把我一下驚醒了。我一把坐了起來,只見不遠處的張地主和死老頭兩個人正扭成一團在地上打滾。死老頭手裡還拿著一把步槍上的刺刀,嘴里大聲地罵著:“不干死你,我就不是條好漢。” 張地主嘴巴也沒閒著,他被壓在地上,臉上全是血,大聲地叫喚著:“殺人了!快救救我啊。” 我們幾個人一起衝了過去,把他倆從地上拉了起來。只見地上灑了一地的頭髮,張地主頭頂被刮了個精光,臉上還一道不是很深的長長刀疤。死老頭被振振和鄭大兵架著,嘴裡還在大聲罵道:“這老東西,老子越看你越不順眼。” 我對著他大吼了一句:“你給我住口。”接著我扭頭望向張地主:“什麼情況,說說!” 張地主一手摀著臉,另一隻手摸著自己的禿瓢說道:“我怎麼知道呢?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發現這個大兄弟蹲在我身邊刮我頭髮,嘴裡還小聲的罵罵咧咧。我睜開眼還沒問他什麼,他就對著我臉上劃了一刀,還說要殺了我!接著你們不就都醒來了嗎?這大兄弟想要我命,八成是想殺我滅口。” 我一扭頭對著死老頭低吼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死老頭臉上紅通通的,很激動對我說道:“是真的!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尋思著這個張地主不像是個好人,我……我懷疑他是小日本扮的,所以……所以刮他頭髮,看是不是假頭髮。” 我冷哼了一下,死死地盯著死老頭的眼睛追問道:“那是不是假頭髮呢?” 死老頭被我一瞪,語氣也緩和了一些:“頭髮倒是真的,所以我才……”死老頭慢慢地低下頭,小聲說道:“所以我才用刀劃了他臉,還不是想看看他這二皮臉是不是有問題。” 我陰沉著臉,冷冷地對他說道:“張爺的臉也不是假臉吧?” 死老頭點了點頭,不敢吱聲了,扭過頭往後面的箱子走去,扯出一卷紗布對著張地主一扔:“行了!算我對不起你,你是好人成了吧!” 張地主捂著臉嘴裡“哎呦哎呦”地叫喚,鄭大兵從地上撿起那卷紗布,笨手笨腳的要幫他把臉上的傷口給包紮一下。張地主見我們也沒說什麼話,便也不喊疼了,自己搶過那卷紗布往自己頭上綁了起來,嘴裡小聲嘀咕道:“我總有一天要死在你們手上。” 我又瞪了死老頭一眼,死老頭不敢看我,扭頭去看張地主包臉。小五和振振、邵統軍三個人見也沒發生個多大的事,也都倒頭下去繼續睡覺。 到張地主包好臉後,死老頭和鄭大兵也都重新回到了火堆邊躺下。我見張地主坐在那發楞,臉上被他自己包得就剩兩眼睛和口鼻了,那摸樣別說多滑稽了,我反倒又特想笑。 最後,我對鄭大兵吆喝了一聲,接著也躺了下去,閉眼繼續睡覺。 事後我檢討過,就是因為楊建的這個山洞相對來說安全,所以我們才放鬆了警惕,沒有在晚上留下一個人值夜的習慣,這才給了人可乘之機。 第二天早上第一個醒來的人是我,我坐起來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問題:死老頭不見了! 我一把跳了起來,把身邊的其他人都喊了起來,挨個問他們“死老頭人呢?”振振揉了揉眼睛說道:“那老傢伙出去摘果子了吧?他肯定是想趕在大夥起來前整點吃的回來?” “他以前這樣做過嗎?”鄭大兵追問道。 振振卻搖了搖頭。緊接著,小五一把指著坦克那邊對我們說道:“快看,那上面有字!” 大夥一起跑了過去,只見那坦克邊上的鐵板上,歪七斜八的一排石頭刻著的字:“不信我!我走!” 臉上包著紗布的張地主連忙說道:“這可不關我事的,昨天陪你們折騰了一天,半夜又被那大兄弟給嚇了個半死,倒下去睡著後跟個死豬似的沒翻過身。” 我沒有搭理他,徑直對著身邊的小五問道:“死老頭怎麼走得這麼無聲無息啊?難道咱昨晚都因為太累了,睡死了?” 小五也露出狐疑的表情搖著頭。可身邊的振振卻說道:“我這些天沒有出去啊!我倒是不累,睡得也不是特別死,可為什麼我都沒有察覺到老鬼走了呢?” 邵統軍鎖著眉頭,鼻頭抽動了幾下:“有沒有覺得空氣裡有一點奇怪的味道?” 小五聞言猛的一下蹦了起來,朝著後面那排箱子跑去。緊接著他從其中一個箱子裡拿出了一個空空的玻璃瓶來,對著我們晃了晃說道:“快看!是有一瓶麻醉藥!” 我們連忙跑了過去,我從他手裡接過那個空瓶子,看了看上面的標籤,確實是用於麻醉的藥物,裡面空空的,啥都沒有。 小五從箱子上翻了過去,又衝到了那團快熄滅的火堆大口地吸氣,最後回頭過來對我們說道:“老鬼倒了麻醉藥在火堆裡,所以我們才睡得那麼死,以至於他跑了我們都不知道。” 我點了點頭:“可他為什麼要走呢?難道真是因為他覺得我們不信任他?” 張地主小聲嘀咕道:“心裡有鬼唄!被我認出了所以跑了,很明顯啊!” 我白了他一眼,可對於他的話又有幾分相信。我對他問道:“張爺,你被鬼子帶進遠山是什麼時候?” 張地主是什麼表情完全看不到,都給紗布給裹住了,只見他小眼睛眨巴了幾下:“1931年年底啊!東三省淪陷後鬼子才敢那麼大動作,擱在之前大帥手裡誰敢呢?” 小五緊皺著眉頭接著張地主的話說道:“死老頭說自己是32年冬天被抓的,32年冬天前張爺已經被帶到了遠山,那張爺看到刀疤臉的日子絕對是31年冬天之前,也就是說死老頭在刀疤臉出現在小洋樓的時候,絕對沒有被日本人抓住。這樣看來,就只有一個可能,死老頭壓根就是說謊,他壓根就是被張地主在小洋樓關著時候看到的那個日軍高官。” 小五說完這些後頓了一頓,視線最後放到了張地主臉上:“這分析結果的前提是你——張爺沒有說假話。” 張地主小眼一瞪:“你們怎麼就不相信我呢?十年前發生的事,要不我就忘記了,能讓我記得的自然是印象特別深刻的,絕不會記錯的。” 我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其實對於死老頭,我們這幾個弟兄們一直有過一些懷疑。以他這種年歲被關在戰俘營裡這麼久沒被帶走,本就是個很大的疑點。到昨晚他被張地主給指認出是日本人後,他半夜起來想要把張地主滅口未果,再然後逃出了這山洞? 這一系列假設在我腦子裡快速整理個遍,然後我往前跨出幾步,對著大夥喊道:“趕緊提著傢伙走!老鬼如果是敵人,那小鬼子也馬上會到。” 大夥整理了一些東西包好捆到了後背上,我再次把那兩柄大刀別到了後背上,帶頭鑽出了山洞。山洞外刮著風,天陰陰的,也是到了要下雪封山的季節了。我轉過身把後面的弟兄一個個拉了上來,最後我拍了下邵統軍的肩膀:“爹,帶我們去常將軍的營地。” 邵統軍點了點頭,頂著風轉過身,朝著山上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 我們跟在他背後,盡量選著樹多的地方走,這一路上也不敢多說話,畢竟當時正是上午。走了幾個小時後,邵統軍把我們帶到了一片陡峭的懸崖跟前,腳下出現了一道不窄的裂縫。邵統軍指了指裡面,然後對我們說道:“直接跳進去就是,左右變得窄了點就用手肘頂住兩邊,緩沖一些力度。不頂也沒啥事,是一口水潭,摔不死人的。” 說完他自己便縱身跳了下去,接著小五和鄭大兵、振振也都跟著他下去了。張地主在那左右看了幾眼,估計是有點犯慫,但最後也咬著牙跳了。我落在最後,四處看了幾眼,總覺得這周圍的一切異常的熟悉,好像自己來過這裡似的,甚至覺得自己曾經在這裡留下過什麼東西。 我往旁邊走出幾步,接著盯著面前懸崖的石壁看了很久,努力從自己腦子裡邵德與雷子兩個人的兩段記憶中搜索點點滴滴,希望能夠撲捉到什麼。可不止我邵德自己的記憶裡沒有這一出,包括雷子的意識中,也沒有到過這懸崖前的經歷。 我往下看了幾眼,冥冥中有個什麼主使一般引導著我走到了一個特定的位置,這裡距離邵統軍他們下去的地方有了十幾米。我咬了咬牙,往前一躍,跳進了鴻溝,但我並沒有選擇往下直墜,而是直接用雙腳與手肘撐住左右的岩石,然後往下慢慢地移動起來。 兩邊的山壁上都沒有青苔,非常的干燥,也還算平整。我一次往下落個兩三米,接著四處打量,腦子裡還是在撲捉著那個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希望能發現一些東西。 到下墜了有十幾米後,左右的山壁反倒比之前寬了一點,但這寬也不過是能夠讓手臂略微的伸直些。就在這時,我猛的打了一個激靈,接著一把扭過頭,對著身後的山壁望了過去。 果然,那塊山壁上出現了被人用石頭刻上去的花紋。花紋一共有一平方大小,刻畫著直線、轉彎以及一些用五角星圓圈標註的小方塊格子。我皺著眉看了很久,覺得這一切都那麼的熟悉,可又特別的遙遠。那種熟悉,就好像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畫上去似的,同樣的,那種遙遠又好似自己是第一次看到這一幕,有震驚,更多的是疑問。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藉著頭頂裂縫照下來的光,細細地看著這些花紋。慢慢的,我好像察覺出了一些什麼,快速的在這塊石頭刻上去的畫板上尋找類似大門的標記。很快,最外圍一條加粗的直線進入了我的視線,我循著這條應該是標註為大門的直線往裡看,標記著一塊空地,空地前方是一排通道,每個通道的口子上都用了加粗的短線標註,代表的很像是一些能夠進入裡面的小門。 我隱隱地猜到了些什麼,目光在最外圍那個大門的標記旁邊定住了,只見在那大門的一側,一排狹長的小格子出現了,中間還花了一個小小的杯子圖案。我一陣欣喜,這是九日研究所的平面圖,這個水杯的標記處就是我們挾持了土肥呆了幾個小時的那一排小平房中的開水房。 我一隻手撐著山壁,另一隻手慢慢地伸了過去,想要觸摸這一副被刻上去的地圖。但在我手掌接觸到這一切時,更加奇怪的事情出現了,我摸到的竟然不是一道道的划痕,而是一塊平整的山壁,一塊平整的岩石。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這副活生生出現在我眼前的地圖,實際上壓根就不存在的這一現實。我甚至嘗試換了一隻手去觸摸它,可是……它真的是憑空出現的,它在我眼睛看到的世界裡是存在的,那一記記刻畫都那麼的真實。但是我的手卻觸摸不到它,它只是以影像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實際上卻是虛無的。 幻象!這一切很可能是幻象……但為什麼會出現這麼一副幻象呢? 我張大了嘴,緊接著我又馬上意識到,如果面前這一切是幻象的話,那豈不是會很快消失嗎? 我定下心來,仔細地盯著這副地圖看著,在心裡暗暗地記了下來。可只過了幾分鐘,這幅圖就好像是烙印般深深地烙到了我腦海裡,好像我腦海裡本來就有過這幅地圖似的,而現在只是讓它重新刻了進去。 我閉上了眼睛,在心裡把這幅地圖又回憶了一次,確認了自己完全記住了後,我再次摸了摸面前這幅確實存在卻又觸碰不到的圖畫。接著,我雙腳一鬆,往下滑去。 我身體直墜了有五六十米,整個過程中我停了有五六次,不斷地觀察兩邊山壁,看有沒有新的發現。到最後,下方的水聲清晰地傳進了我耳朵裡,隱隱約約還聽到了邵統軍的說話聲。我尋思著可能到了他說的水潭上方了吧,這才徹底鬆開了手腳,往下直墜。 “撲通”一聲,我落到了水里。緊接著一隻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往上一提。我還沒浮出水面就猜到了拉我的是我的父親邵統軍,只見他半截身子站在水里,用力把我往他的方向一拉,接著我倆一起爬上了岸。 楊建第一時間衝到了我面前,他拍了下我的肩膀,咧嘴笑著說道:“你搞什麼啊!等了你這麼久才下來,我還以為你在上面遇到鬼子了!” 我沖他笑笑,也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往他和邵統軍身後望去。只見他們身後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山洞,山洞一邊整整齊齊地坐著那一群穿著金屬鎧甲的武士,他們的頭盔都放在各自的腳邊,武器也插在背後。而常遇春像個天神一般筆直地站在最前面,微笑著看著我。阮美雲站在他身邊小聲地說著話,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麼。 山洞的另一邊也有一大群人目光熱切地望著我,是從戰俘營逃出來的偽軍士兵和戰俘們。和常遇春的武士軍隊比起來,這一大群人顯得散漫了很多,或站著或蹲著,個別人還是坐在地上,明顯之前是在睡覺,這一會迷迷糊糊起來的。他們的槍也亂七八糟地擺了一地,一個個咧著大嘴,對著我傻呵呵地樂著。小五和鄭大兵、振振、金爺站在他們最前面,也沒一個正經樣,傻呵呵地笑著。張地主卻是靠著最邊上的牆躺著,那張包滿了紗布的臉上,兩隻亂轉著的小眼睛瞇成一道線盯著我。 我心裡暗罵了一句:“一群熊樣!”接著鬆開了邵統軍的手,昂首挺胸朝著正注視著我微笑的常遇春走了上去。到了他跟前,我右腳一蹬,表情嚴肅地對他行了個軍禮,接著大聲說道:“原遠山戰俘營加強連連長邵德,向常將軍報到!” 常遇春愣了一下,接著也正色下來:“不必拘泥俗禮,你的事我聽阮姑娘和那位楊兄弟大概說了一遍,邵兄弟,以後你我以兄弟相稱。常某的年歲自然不用多說,你叫我一聲兄長不為過。” 我點了點頭,抬頭看著他那雙異常深邃的眼睛叫到:“常大哥。” 他點了點頭,接著扭過身指著身後黑壓壓的武士們說道:“這都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一干手足,當年常某還拘與俗人小節,目空無人,對這乾手足輕則瞪目,重則動手。到年月如流水撫平拙石,常某終於放下某些,至此與這乾手足與兄弟般相處,也有無數個年月。” 那群武士聽完常遇春的介紹後,也都一起抬起手來對我一個抱拳。我反倒很不自然了,不知道自己是要學他們的模樣抱個拳呢?還是行個軍禮,最後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著他們行了個現代軍人的軍禮,因為有一點是事實,不管我與他們接下來會要生活多久,抑或戰鬥多久,可彼此生長的年代始終不同,沒必要去刻意地融合他們,自然也沒必要強求他們改變他們自己的一套。 正這麼來回客套著的時候,楊建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他冒冒失失地走到常遇春面前,嬉皮笑臉地對著常遇春說道:“常大哥!你昨天不是答應老子……呸呸!答應我等邵德他們來了後,給我們說說你們當年是怎麼進入遠山,又怎麼留下來的嗎?現在邵德他們也都到了,你可不許賴賬啊!” 我連忙對楊建瞪眼:“你這是怎麼對常大哥說話的啊?”話雖這麼說,可心底還是偷偷在樂,看楊建這陣仗,估計昨天就已經和常遇春他們打成了一片。我現在心裡最想打聽的自然也是常遇春他們為什麼進入了遠山,又為什麼留了下來,這一留又為什麼就是七八百年?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的容貌為什麼還都是壯年,不但沒有老死,連歲月的刻畫痕跡都沒有。 常遇春對著楊建又微微笑笑:“楊兄弟看來是個急性子人,稍等片刻吧!”說完常遇春又扭頭對我說道:“邵兄弟,你的部下們都是好漢,這點我認。可作為需要與異族生死相搏的軍隊,尚不夠火候。昨晚我也細細看了,楊兄弟是他們的兵首無疑,但真正能讓他們嚴於律己的軍官,楊兄弟還欠火候。昨晚楊兄弟自己給我說道,真正這群人的首領還是你。對了,你們不是叫首領,是叫……”常遇春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微笑的阮美雲:“是叫長官對吧!那邵兄弟長官,你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訓勉他們幾句,雖然我這營地地方不小,可如果是一群烏合之眾的散兵游勇……我想,這也不是邵兄弟長官你想看到的吧?” 楊建吃吃地笑出了聲:“常大哥,咱的稱呼直接就是姓氏後面加個長官就可以了,不用叫什麼兄弟長官的。” 我對他揮了下手,大眼一瞪。如果說之前瞪他私底下心裡還在樂的話,那現在這一瞪眼卻是認真的。常遇春說的沒錯,現在我手裡這一百多號兵魚龍混雜,有以前為鬼子賣命的偽軍士兵,又有來自各地軍隊的中國士兵,本就是群烏合之眾。現在來到這個地下營地,藏身之處是肯定夠了,但軍紀這些真是需要馬上立威的。 想到這,我陰沉著臉對楊建說道:“召集全部士兵集合,我有話說。” 楊建愣了一下,接著也正色下來,對我“啪”的一個立正,大聲喊道:“是!長官。”說完他便朝著山洞另外一邊跑去。 我扭頭看了常遇春一眼,他對我點了點頭。邵統軍也緩緩走到了常遇春身後,指著小五、鄭大兵、振振以及張地主小聲地對常遇春說著話,應該是在講昨天我們經歷的一切。 我扭過頭,朝著正散漫集合排隊的士兵們走去。轉身的剎那,我的眼神與阮美雲的眼神重合,她雙眼裡又流露出那種讓我感覺非常熟悉,熟悉得感覺眷念的目光,有點像……有點像我死去的妻子——春梅。 鄭大兵和小五、金爺一起走到了我身後,我們四人徑直站到了偽軍士兵和戰俘們隊伍的最前方。被我從九日研究所救出來的朝鮮老頭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他也沒站進我前面的隊伍裡,挨著牆傻愣著。士兵和戰俘們都沒出聲了,歪歪斜斜地站著,傻乎乎地看著我,完全不像一支能夠與鬼子兵干仗的軍隊。 我表情嚴厲地環視了他們一圈,很多人在我的目光掃過後,站得稍微正式了一點。楊建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看了看身後,接著對著大夥喊道:“都給我站好站直了,邵兄弟長官……呸呸!邵長官有話要說。” 山洞裡一下安靜了,我咬了咬牙,大聲說道:“我是邵德,這裡有一百個兄弟是前幾天剛到遠山的戰俘,你們也沒和我打過交道,今兒個就當正式的自我介紹一次了。現在請所有的戰俘兄弟舉一下手。” 隊伍裡慢慢悠悠地舉起了差不多一百條手臂,我大概看了一眼,接著說道:“在戰場上犯慫被抓的把手放下來。” 那一百條手臂沒有一條放了下來,反而一條條手臂舉得越發筆直。 我點了點頭:“在戰場上沒有過弟兄手足死在小鬼子槍口下的把手放下來。” 一百條手臂依然沒有一條放下去,我清楚地看到有幾個漢子眼睛還濕潤了起來,可能是回憶起了在戰場上與日軍生死相搏的那一幕一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都是好樣的!”接著我語氣一硬,大聲地吼道:“那你們看看你們自己還像不像一個中國軍人,還像不像用身體鑄成長城保家衛國的鐵漢呢?” 那些戰俘們在我話音落下後,身體都一下繃直了,很多人還把地上的槍撿了起來往背上一跨,接著以一個標準軍人的軍姿站好望向了我。我再次環視了大夥一眼,之前戰俘營的那些偽軍士兵卻還扭過身朝著身邊挺直胸膛的戰俘看。我再次暴喝道:“人家都是打鬼子的軍人,給鬼子當看家狗當了這麼多年的你們難道就還想和以前一樣,繼續吊兒郎當下去嗎?” 偽軍士兵們也連忙挺直了胸膛,好像真一下明白過來,不想在戰俘兵面前丟人。 我見這一百多號人的隊伍終於整齊了,心裡也稍微舒坦了一點。我朝著常遇春他們那邊望去,只見邵統軍還在常遇春身邊小聲說著話,見我看了過去,他倆一起對我點了點頭。而阮美雲卻悄悄對我豎了個大拇指。 我對他們幾個微微點頭,接著對著隊伍最前面的楊建問道:“我們這裡一共有多少人?” 楊建卻撓了撓頭,接著他一扭身,“啪”的一下拍了下爛屁眼的腦袋:“邵長官問你話呢?有多少人啊?” 爛屁眼一愣,接著結結巴巴地說道:“之前剩下五六十個,後來又來了一百個戰俘兄弟,現在一共應該有一百五六十個吧!” 楊建“嗯”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對我說道:“有一百五六。” 我臉一陰:“是一百五還是一百六?” 楊建撇了撇嘴:“反正就一百五六十個,我現在就數一下,邵德你鬧什麼呢?” 楊建這模樣讓我真有點生氣了,我朝著他跨前一步,瞪著他說道:“一百多個弟兄交給你手裡面,幾天下來你連人數都不知道,你這兵怎麼帶的?” 楊建這爆脾氣也不示弱,見我瞪眼,他眼睛瞪得比我還要大了,他也朝我跨出一步,鼻尖都要挨著我鼻尖了:“老子不識數行不?老子帶兵就是這麼帶的,你想要怎麼樣嗎?” “跪下!”我對著楊建低吼道。 “姓邵的你瘋了嗎?”楊建也吼叫了起來。 金爺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我倆旁邊,壓低聲音說道:“楊建你這是乾嗎啊?下面的兵都睜著眼睛看著,你就不要帶頭起哄,整出個兵痞的樣啊!” 楊建扭頭看了金爺一眼,接著回過頭看了看身後那一百五六十個兵,最後他扭過頭來,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很不情願地跪倒了地上。 我沒有搭理他,再次對著士兵們喊道:“有以前在部隊上憲兵隊呆過的沒有,站出來。” 戰俘兵裡走出一個個頭特別高大的漢子對我說道:“我是!” 我點了點頭,一彎腰把楊建腰上那條又不知道從哪裡搜刮來的嶄新的皮帶抽了出來,遞給了那個漢子。漢子會意,擰著這皮帶就走到了楊建身旁,把皮帶兩頭握在了手裡,虎虎地盯住了跪在地上的楊建。 楊建沒有吭聲,自顧自地閉上了眼睛。我對著士兵們喊道:“現在開始報數,給我報慢點,皮帶在你們楊連長身上抽一下報一個,有多少個就給我狠狠地抽多少下!” 士兵們都愣住了,沒有人報出第一個數字。 我瞪大了眼睛:“現在開始!”接著我自己大吼道:“原遠山戰俘營加強連連長邵德!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一!”接著我自己也往地上一跪,跪到了楊建面前。 我的“一”字一落音,皮帶“啪”的一聲也抽到了楊建身上,楊建平視著和他跪成一線的我,眼裡的凶悍氣焰也消失了,他嘴角往上微微一揚,也大聲地吼道:“原遠山戰俘營加強連連長楊建!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二!” 皮帶再次落下,楊建身體一顫,咬咬牙沒有哼出聲。緊接著我身邊的鄭大兵也吼叫了起來:“中統局特務六科外勤鄭大兵!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三!” 鄭大兵也重重地跪到了地上,接著金爺也吼叫起來,小五也吼叫起來,他甚至直接報出的是職務是一串俄文,最後才用中文吼出“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再接著是振振、爛屁眼、揮舞皮帶的大個子憲兵……每個人吼完那段話後,也都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每一個偽軍和戰俘那一刻都好像重獲新生,他們那粗壯的嗓音在山洞裡迴盪:“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我對不起我們四萬萬同胞……”皮帶一下一下地抽到楊建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後背上,我面前黑壓壓的一整片,都是跪在地上,但腰桿依然筆直的漢子們。 報數到一五四後停止了,面前沒有一個站著的身軀了。我伸出手搭在楊建脖子上,對著嘴角早已流出血的他碰了下頭。楊建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苦笑道:“扛得住呢!” 我“嗯”了一聲,繼而大聲吼道:“被小鬼子欺凌著的同胞們,遠山里的漢子們給你們磕頭了!我們一定會滅掉遠山里的小鬼子的。”說完我頭朝下重重地一磕。 一百五十四個士兵也一起磕到了地上。所有人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眶裡滿滿的都是要奪眶的眼淚。我扶著楊建站了起來:“弟兄們,我們今天躲到常大哥的山洞裡,是為了明天給遠山里的小鬼子們突如其來的一頓暴打。在這裡的這些日子,我希望大夥都嚴格的以一個軍人的標準要求自己。常大哥的那些兄弟都是身經百戰的軍人,大夥多去和他們熟絡熟絡,學他們一招半式,有機會放到小鬼子身上試試。” 我再次望向楊建:“楊建!” 楊建一挺胸:“到!” “分十個班,每個班選一個班長,你是帶過隊伍的,不用我教你怎麼帶吧!” 楊建大吼道:“是!請邵長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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