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薛定諤之貓4

第2章 第二章四哥的屍體

薛定諤之貓4 中雨 9460 2018-03-22
邵統軍說話很快,而我們幾個擔心著四哥與楊建他們,一路上跑的也不慢,言語間天邊也微亮,大夥已經趕到了遠山外圍,距離遠山外的戰俘營不遠了。 邵統軍的故事大夥都聽得很仔細,每個人都皺著眉,沒人打斷他。突然間,跑在最前面的大刀劉大聲喊道:“邵德,快看那邊!四哥他們的那幾台卡車!” 我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樹林裡那條不顯眼的公路出現了,而在那公路上,幾台卡車靜悄悄地停在那一動不動。 “不會是老四他們吧?”鄭大兵低聲說道。 我心裡一涼,一種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遠處那幾台卡車停著沒動,並且周圍也靜悄悄的沒有人聲,那麼……四哥他們人呢? 我陰著臉,放下肩上的金老頭,然後帶著大夥往那邊大步走去。邵統軍也沒有說話了,他和阮美雲跟在我們身後,往卡車跑去。

一股血腥味迎面撲來,我的心更是一揪,因為越近越能看清楚,也越能肯定,眼前的這幾台卡車就是老四他們逃出九日研究所開的那幾台車。 接著,在我們走近後看到的一幕,卻讓我們眼前一黑。只見那幾台卡車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槍眼。被帆布蓋住的車廂下方,不斷地有血往下滴,滴到了前一天下的那薄薄一層雪上。 鄭大兵和大刀劉鐵青著臉,一把拉開了最後面那台卡車車尾的帆布。只見車廂上擠得滿滿地,都是赤裸著身體的屍體,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場面慘不忍睹。 “趙老四!趙老四!”鄭大兵扯著嗓子大吼起來,聲音裡帶著哭腔:“你吱個聲啊!別嚇老子啊!” 幾台卡車上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他。我和小五傻站在原地,眼前是昨天還生龍活虎跟著我們出戰俘營的兄弟,可現在我們看到的,卻只是些冰冷的屍體了。

邵統軍和阮美雲也沒有吭聲,金老頭跟著他倆,默默地站在我們身後。鄭大兵繼續呼喊著四哥的名字,和大刀劉在每台車上搜尋著。 我咬牙切齒地罵道:“這些狗日的鬼子,怎麼追上他們的?” 小五聲音裡也有點梗咽:“邵德,我們都忘記了一個事!” 鄭大兵聞聲衝了過來:“忘了什麼,你快說!” 小五低著頭:“我們忘記了那個村子裡的水井,也是九日研究所與遠山的一個通道。” 鄭大兵怒吼道:“你記得怎麼不早說呢?他媽的,你是不是故意不說,故意要讓老四他們死在鬼子手裡。”說完鄭大兵舉起拳頭,一拳頭就砸到了小五臉上。 小五沒有躲閃,硬生生地挨了這一下。我一把抓住了鄭大兵的手:“兵哥,小五也不想啊!我們這麼多人那一會又有誰還想起了這個事呢?”

鄭大兵“哇”的一聲哭出來了,繼而他一把抱住小五,嘴上絮絮叨叨地說道:“是啊!我們誰又記得這個事呢?小五兄弟,我們誰都沒有記起這事啊!” 小五面無表情地傻站著,眼淚也流了下來,兩個大老爺們哭到了一起。 就在這時,走到了最前面卡車處的大刀劉沖我們喊道:“快過來,我找到了老四。” 我們連忙奔了過去,只見在車隊的最前面,一具被攔腰斬斷的屍體立在地上,從這半截屍體的頭頂處,一柄長矛由頭頂而下地直插在他身體力,讓這半截屍體不會倒下。 是趙老四!他雙眼睜著,嘴巴也張開的,好像臨死前還在破口大罵。他的下半身不知道被扔去了哪裡,兩條胳膊也不見了,看那胳膊的斷口處,應該不是被利刃斬斷的,而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扯斷的。他依然全身赤裸,讓我們更加憤怒的是:只見他的前胸被由上往下的劃開,裡面的內臟都裸露出來,很多條細小的繩子從胸部這裂口伸了出來,繩子另一頭上,還別著小紙片。

我三步兩步衝上前,把他身上串住他的長矛拔了下來,在場的每個人都無比心痛,一起摟著四哥這只剩下半截的屍體。我翻了下他胸口那些繩頭上掛的紙片,只見上面用中文歪歪斜斜的寫著:“心臟、胃、肝、大腸……”這些器官的字樣。 這一幕讓我和鄭大兵、大刀劉、小五四個人的瞳孔都一下放大了,鄭大兵最先仰起頭衝著天上吼道:“啊……” 緊接著我和大刀劉、小五也都跟著喊出了聲…… 趙老四,真名不詳,黃埔軍校畢業。他的一干同學在各個軍隊中都是高官,只有他,選擇的卻是秘密戰爭的陣線,成為了軍統的一個特務人員。他曾經說過自己的親人都在大後方好好地活著,可前天在戰俘營的那晚,他嘶吼吶喊時,卻又喊著是為全家人報仇。 這個年代不缺少英雄,在第一戰線上憑著一腔熱血奮勇殺敵的,自然是這個年代的英雄。不過,在不為人知的秘密戰線上,更多的英雄前仆後繼。他們倒下後,後代連他們的名字都不再記得。於是,他們的生死似乎變得無關緊要,沒有人知道,戰爭的勝利背後,有過這麼一群人重重的一筆。

但,英魂!永遠不朽罷了! 我們吼到脖子上青筋一道道鼓起,臉都變得血紅。鄭大兵一把扭過頭來,眼睛中的瞳孔黑得好像是夜晚的遠山叢林:“邵德,集結楊建和全部人,我們今天就殺進九日,給老四報仇。” 大刀劉也悶哼道:“對!今天就跟他們這群鬼子做個了斷。” 我雙手摟著四哥的屍體,心裡卻異常的平靜下來。從我們見到這幾台卡車開始,其實就已經猜到四哥他們不可能活著,到看到四哥被虐殺的屍體,我們的憤怒終於到了極點,甚至影響到我們正常的思維。我明白,這就是土肥與他們部下之所以留下四哥這不堪目睹的半截屍體的原因。他們想要激起的,就是我們的憤怒,因為我們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掌控,已經讓他們不得不害怕起來。於是,只要激起我們的憤怒,便會讓我們失去理智,變成一群莽撞的散兵游勇,如飛蛾撲火般沖向他們為我們架設好的埋伏圈。

我咬了咬牙,把四哥的屍體放到了地上,扭頭衝小五說道:“這裡能看到屍體了,說明這里和遠山里面的古怪,不是同一個範圍了。” 小五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站了起來,問身後的邵統軍:“邵……邵大哥,你會不會開車?” 邵統軍聽著我這稱呼一愣,但很快也淡然下來:“不會。”站在他身邊的阮美雲卻說道:“我會!你是想要我們把這五台車開出去嗎?” 我點了點頭,到這一會我才第一次認真看阮美雲的臉,依然覺得熟悉,可是記憶中又確實沒有這個人。也是這麼一眼,我還發現她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佈滿了汗珠。 “美雲,你不能再出去了。”邵統軍衝阮美雲焦急地說道。 阮美雲擠出笑來:“沒事!這裡五台車,可邵德他們就四個人,邵叔叔你又不會開車,只能我開一台啊。”

“可是……可是你……”邵統軍衝著她再次說道。 “沒事的!放心吧!”阮美雲抬起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我注意到,她手上鎧甲沒有覆蓋到的手掌處,居然用黑色的布包裹著,黑布包得嚴嚴實實,一點點皮膚都沒有裸露出來。阮美雲沖我笑了笑,然後帶著邵統軍往後面的車走去。 鄭大兵和大刀劉他們也冷靜下來,一個個陰沉著臉,沒等我招呼就各自往一台卡車走去。小五眼神很奇怪地看了阮美雲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最後也沒說什麼,摟著四哥的屍體,往後面的卡車走去。 金老頭還是緊跟著我,這一晚的經歷,他一直都是保持著沉默。我跳上了最前面的那台車,發動了油門。卡車轟鳴著,我們之前一天帶著這一百個活生生的兄弟出戰俘營,進到遠山。一天后,我們拉回的卻是他們千瘡百孔的屍體。

一個小時後,我們開回了遠山戰俘營。留守在這裡的偽軍士兵們,在楊建的帶領下喜笑顏開地沖我們跑過來,緊接著看到我們陰沉的臉,都意識到什麼。 包括四哥在內的那一百具偽軍兄弟的屍體,被楊建帶著士兵們抬到了戰俘營中間的操場上。昨天剛送過來又被楊建成功解救出的戰俘們,應該也已經聽楊建和金爺說了之前發生的一切,這一會他們都穿上了偽軍的軍裝,各自帶了槍,表情肅穆地站到了我們身邊。昨天留下的三十個鬼子兵,自然是被楊建他們殺光了,這小子不可能留下他們活口的。 我簡單地把昨天下午之後經歷的一切說了個大楷,包括遇到常遇春與逝者軍團。楊建和金爺兩人摟著四哥的屍體,默默地聽了。之所以對大夥我沒有刻意去隱瞞這普通人難以想像與接受的一切,是因為他們已經選擇了與我們並肩作戰,注定了沒有退路,就好像是現在靜靜地躺在地上的這群弟兄一樣。我不希望他們在永遠閉上雙眼之前,對一切還全然不知。當然,對於小五是日本人這一身份我卻沒有提。

氣氛非常肅穆,一百多號人圍成一圈,中間是我們幾個人,與堆在一起的屍體。現場沒有人說出任何一句多話,血腥的場面讓他們知道,這將是一條沒有了後路的征程。 “邵德,發個話吧!老四不能白死,我們現在一百多條漢子,強行攻進去,給他們報仇吧!”鄭大兵雙眼佈滿血絲,沖我說道。 楊建也站了起來,對著身後的士兵們喊道:“有沒有犯慫的?現在吱個聲,我們絕不怪大夥。命都是自個的,站著死還是窩囊死,不勉強各位。” 士兵們都咬著牙,沒有一個人往後退一步。楊建激動起來,把手裡的長槍對著天上一舉:“那都整理好傢伙,我們現在就跟著邵德兄弟殺進遠山!” 楊建話音一落,士兵們也都把手裡的槍舉了起來,大聲地吼道:“對!殺進遠山!殺進遠山。”

我看了看小五,小五雙眼無神地傻愣著,見我看他,他也看著我。半響,他沉聲說道:“做無謂的犧牲嗎?” 鄭大兵粗暴地打斷了他:“你難道不想給老四報仇嗎?你瞅瞅老四的眼睛,他死了也還在盯著我們看著。” “住口!”我對著鄭大兵瞪大了眼睛。 鄭大兵愣了一下,嘴角抽動了一下,但也沒有反駁。金爺走到我身邊來:“邵德,接下來怎麼辦?你給發個話吧?” 我當時的模樣應該比較恐怖,全身都是血,尤其是臉上,除了血還粘著一些敵人的體液。我狠狠地瞪了正激動著的大夥一眼,然後接過了四哥的身體,站了起來:“四哥的死狀大夥都看到了吧?” 大夥都沒有吭聲,我緊接著大吼道:“回答我!都看到了沒?看清楚了沒?” 眾人被我突然的暴喝唬得一愣,緊接著一起回答到:“看到了,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好!”我語氣平和下來:“這些兄弟死了,他們赤條條來,現在赤條條走。尤其你們四哥,臨死前被鬼子虐殺是什麼目的,你們想過沒有?敵人就是需要我們的憤怒,就是需要我們被憤怒左右我們的思維。我邵德是不是個熊的,大夥心裡都有數,我和大夥一樣,我們不怕死。但是現在,我們要選擇怎麼樣去赴死?是中了敵人的奸計,飛蛾撲火般去死,還是冷靜下來,好好計劃呢?” 鄭大兵和其他人眼裡的火焰明顯地熄滅了,鄭大兵本來就是個訓練有素的特務人員,他自然能聽明白我的話。他閉上眼睛,搖了搖頭:“老四!弟兄們不會讓你白死的。”說完他走了過來,把四哥的眼簾合上。 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的邵統軍用讚賞的眼光看著我,點了點頭。我沖他微微笑了一下,余光卻瞟見了他身邊的阮美雲,只見這個依然穿著鎧甲的女人臉色蒼白,嘴唇微微地抖動著,好像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 我沒有多想,繼續對大夥說道:“戰俘營我們是沒法呆了,鬼子的援軍應該很快就會到,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我們現在收拾一下,大夥一起進遠山。” 我看了楊建一眼:“我們那山洞能裝下這麼多人嗎?” 楊建搖了搖頭。 邵統軍卻說話了:“常將軍那裡可以裝得下這麼多人,要不,大夥跟我們走吧!” 我遲疑了一下,邵統軍的眼神裡透著熱乎乎的東西,讓我心頭一暖:“行!我們跟他們進遠山。” 楊建打斷了我:“邵德,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和這兩位穿鐵皮的朋友不要介意哦!”他頓了頓,然後指著邵統軍和阮美雲:“他們能信任嗎?咱這是一百多條漢子的性命啊!不能說給誰就冒冒失失的給誰吧?” 邵統軍臉色一變,但他很克制沒有爆發出來,瞪大著眼睛惡狠狠地盯上了楊建。 楊建裝做沒看見,繼續對著我說道:“我們信得過你,可突然冒出這麼倆穿鎧甲的傢伙,咱不放心。再者,你說他那邊還有一百多號這麼神神怪怪的人,一扯就扯到古代。這一切也忒懸乎了一點吧?” 我嘆了口氣,再次看了邵統軍一眼。其實,從最初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能感覺到自己與他是那麼熟悉。到阮美雲說出他是我的父親後,我私底下還是比較相信的。但是,要我叫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人一聲爹,我還真接受不了,就像楊建說的,這一切確實也太懸乎了一點。想到這,我對著人群中的爛屁股喊道:“給我倒碗水過來。” 爛屁眼愣了一下,緊接著火急火燎地轉身,很快就端了一碗水過來。我接過碗,把手指對著旁邊一個士兵扛著的長槍上軍刺一拉,幾滴血滴進了碗裡。接著,我把這碗對著邵統軍遞了過去。 邵統軍自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輕聲地喊了一聲:“邵德!”然後把自己的手指往背上背著的冷兵器上一拉,他的血也很快滴到了碗裡。 血慢慢地流到了一起,緊接著,兩股血緊緊地融合到了一起。 我把碗遞給了探頭過來看著的楊建和鄭大兵、大刀劉他們,然後衝大夥大聲吼道:“就這麼決定了,我們現在就收拾一下,跟著你們邵統軍大哥進遠山。因為……”我頓了一頓,再次看了邵統軍一眼:“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是值得相信的人。” 楊建他們幾個也沒有反駁了,鄭大兵還遲疑了一下,對我說道:“那老四和這些兄弟的屍體,我們挖個坑埋了吧?” 我點了點頭。 “不能埋!”小五伸手攔了過來:“全部不能埋。”說完小五從地上扯起一具屍體,往肩上一扛:“不但不能埋,我們還必須給他們穿上軍裝,然後一具具的撕碎。” “你瘋了嗎?”鄭大兵鼓大了眼睛:“你個小日本活膩了對吧?” 我一步搶到鄭大兵面前:“兵哥你住口!” 鄭大兵避開了我的眼光,繼續對著小五吼道:“小五,我警告你,你還想玩什麼鬼名堂嗎?想都別想。” 小五痛苦地閉上眼睛,繼而抬起頭來,對著操場裡所有人喊道:“我承認我是個日本人,但是日本人就不能有血性,就不能有正義感嗎?我們現在一股腦躲進遠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接下來就是鬼子大部隊搜山來消滅我們。現在我們只有把四哥他們這些屍體換上軍裝,然後背到食堂裡全部撕碎,再把人形犬的屍體跟他們混到一起,才能讓鬼子們以為我們全部死在戰俘營。你們懂嗎?如果四哥現在還在,這肯定也是他的建議。” 鄭大兵一愣,繼而沉默了。我一把摟住小五的肩膀,小五面色蒼白,全身發著抖,得不到弟兄們的信任讓他完全失態了。我把摟著他肩膀的手用上力氣,讓他能夠感覺到我對他的戰友情誼。緊接著我大聲喊道:“從現在開始,誰再敢提小五是日本人的事,我跟誰急!” 鄭大兵也冷靜了,他跨一步過來,站到了我倆身邊,接著小五、大刀劉、楊建也都默默地走了過來,站到了我和小五身邊。鄭大兵扯著嗓門說道:“對!誰再敢提,我鄭大兵也和誰急。就按小五說的做。” 接下來楊建和爛屁眼指揮著士兵們分成兩撥,一撥去收拾東西,帶了一些吃的和武器。另外一撥人跟在小五身後,把四哥他們這一百具屍體扛進了食堂,然後把號房裡的人形犬屍體扛了出來,也抬了進去。 大夥準備的時候,邵統軍默默地走到我身邊:“邵德!阮美雲必須馬上進遠山,否則她堅持不了多久。” 我依言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阮美雲正背靠著操場中間的旗桿,大口喘著氣,臉色比之前更白了。她那雙被黑色布條裹著的雙手垂在腰上,從她手指的位置,大滴大滴的液體正往下滴著——居然是血! “她受傷了?”我疑惑地問道。 邵統軍點了點頭:“她只能呆在遠山,出遠山就只能死。” 正說到這,士兵們也已經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陸陸續續往操場上集合過來。楊建走到我身邊說道:“可以走了!” 我點了點頭,小五卻說道:“還不行!四哥他們的屍體還沒有撕碎。” 楊建搶白道:“已經換了衣服了,不用真的去撕裂吧!” “必須要那麼做!”小五看了我一眼,繼而說道。 鄭大兵那一會也站在我們身邊,這次反而是他說話了:“小五說得沒錯,確實需要撕碎。楊兄弟,如果老四還在的話,他也會主張我們這麼做的。” 楊建聳了聳肩:“我可下不了手,再說,這裡有這勞動力的也只有你們幾位。” 我點了點頭,對楊建說道:“楊兄弟,你帶著大夥,現在先跟著這位阮姑娘進遠山吧!不要開車,路上這麼大一撥人也小心點,別給鬼子撞上。” 小五插嘴道:“這一會遠山里應該是安全的,你們只要避開那個村子就可以了。土肥他們被我們昨晚那麼一鬧,今天應該不敢出九日研究所的大門。他們肯定已經聯繫了外面的日軍,大部隊可能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我拍了拍鄭大兵和大刀劉倆人的肩膀,努力擠出一點笑容:“我們幾個和小五就晚一步跟著……跟著邵統軍走吧!我們還有點噁心的事情要做。” 他倆自然知道我所說的噁心的事情,就是去撕開食堂裡那些弟兄屍體,倆人苦笑著點了點頭。 楊建整合好隊伍,我還叮囑了一下要他路上照顧好那個朝鮮老頭。楊建應了,叫上阮美雲,往遠山里走去。阮美雲步子有點踉蹌,楊建和另外一個士兵看在眼裡,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著她。臨走之前,她回過頭來,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很奇怪,好像似曾相識,有點像……有點像我的妻子——春梅多年前被車撞死之前看我的最後那一個眼神。 到他們的人影消失在我們視線後,我、小五、大刀劉、鄭大兵以及我不知道如何改口稱呼一聲爹的邵統軍,一起往食堂裡走去。 我們接下來做的事情是讓人無比沉重的,我甚至不敢相信宿命賦予我現在的這種體能,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的居然還有撕裂弟兄的屍體這麼一出。我們互相間都沒有說話,彼此的瞳孔都放大了,做著壓根不是一個正常人願意做的事情…… 半個小時候,我們都全身是血的走出了那個食堂。也就是在走出食堂的那一瞬間,我無意中瞟見正對著食堂不遠的地方,不正是戰俘營的廚房和開水間嗎? 傻子!指著我大聲喊“曹正”的傻子呢?我終於想到了之前反复困惱我的戰俘營中的不對勁。 想到這,我眉頭一緊,邁開步子,朝著開水房走去。傻子在我們回到戰俘營以後一直沒有出現,並且這一兩天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讓我調查這個事。況且,遠山里駐守的鬼子兵們,他們的死亡也比較古怪,很大可能不是被楊建他們槍殺的,而是在楊建他們進入營房之前就全部在睡眠中斃命。那麼,那種死法唯一的解釋也只有一種,那就是被人投毒。偽軍中的廚子應該沒有人下這個毒手,如果是他們幹的,這一兩天肯定會告訴我們。 難道,戰俘營裡除了鬼子和偽軍、戰俘,還有另外一股力量蟄伏著? 我帶頭衝進了戰俘營的開水房,其他人見我表情嚴肅,也快速地跟上了我。 開水房裡空無一人,巨大的房間裡只有一個鍋爐和幾個小凳子胡亂擺著。小五問道:“邵德,怎麼了?” 我環視了一圈,然後對著他們說道:“搜索一下這里和廚房,看還有沒有人。”說完我又補了一句:“找找有沒有暗室或者能躲人的地方。” 大夥也沒細問,各自扭頭,四處尋找起來。我和邵統軍留在了開水房,邵統軍一邊搜索,一邊喃喃的低聲問道:“你恨爹嗎?” 我心裡一震,可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他,甚至連一個“爹”字,我都始終叫不出口。我沉默了一會,繼而低聲說道:“我還是叫你名字吧!”接著我自顧自地笑了笑:“你太不顯老了,看上去陸伯伯都可以做你爹了。” 邵統軍也淡淡地笑了笑:“陸正海也還好吧?” “還好!” 接著,我倆再次陷入了沉默。開水房也在我們這沉默中被翻了個底朝天,就連牆壁都敲了個遍,什麼發現都沒有。 邵統軍突然出聲了:“邵德,這裡都是用的地下水嗎?” 我詫異地望向他:“是啊!這裡的水管都是從外面院子裡接過來的,水源是在地底下。” 邵統軍連忙往外面走去,徑直走到了開水房和廚房中間那塊空地上。空地中間是抽地下水的裝置,一個很大的水龍頭也支在地上。邵統軍擰開那水龍頭,水嘩嘩地流了出來,順著地面上的斜坡,又流向了不遠處一個下水道。 邵統軍站在那死死地盯著下水道的井蓋看了一會,最後扭過頭來問我:“這里以前是不是一口井?”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來戰俘營就是這個樣。不過水也是從這下面抽上來的。” 邵統軍點點頭,往四周又看了看,最後果斷地朝著下水道的井蓋走去。他彎下腰,仔細地看了一會,繼而壓低聲音對我說道:“井蓋這兩天被動過,裡面肯定有人,快叫你的弟兄們都過來。” 我連忙跑到廚房,衝小五他們三個揮了揮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五他們趕緊貓著腰跟在我後面,大夥一起來到院子裡,邵統軍再次看了我們一眼,接著把手指伸進井蓋朝上的窟窿裡,手上青筋一鼓,一下子把井蓋提了起來。 只見井蓋下方是一個深不見底的井,探頭能看見裡面的水忽閃忽閃的。 “出來!”邵統軍對著下方一聲怒吼。 可井裡除了水聲,一點回應都沒有。 邵統軍的聲音開始帶上了殺氣:“趕緊給我滾出來。” 下面依然鴉雀無聲,大刀劉壓低聲音對我說道:“裡面沒人吧?” 小五跟著邵統軍探頭過去,他故意對邵統軍大聲地說道:“我就說下面沒人了吧!可以扔炸藥進去炸開這裡了。” 小五的話剛落音,裡面就傳出人聲來了:“別!別!有人的!這裡面有人的。” “有人就給老子出來。”鄭大兵也探出頭去。 裡面悉悉索索傳來聲響,緊接著伸出一根竹竿來。下面的人又喊道:“上面的好漢,你們幫扶好這杆子,我們這就上來。” 我們幾個相視而笑,鄭大兵低聲說道:“還不止一個哦。” 我們扶好了那根竹竿,幾分鐘後,最先爬出來的居然是那個傻子。傻子跳出井,指著我們呵呵地樂了:“找到了!被你們找到了!” 小五他們幾個沒見過傻子,我隨口說了句:“是戰俘營裡一個瘋了的士兵。” 眾人點頭,再一起望向井裡,竹竿下慢悠悠地浮上一個滿頭白髮的人頭來。緊接著,白髮的傢伙伸出手示意我們拉他一把。我探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一用力,白髮人出了井。 白髮人出井後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只要是說中國話的就好,只要不是東洋人就好!”說完他把已經長到了後背的頭髮一抹,露出臉來。 是一個非常蒼老的男人,臉上的皮都皺得跟爛茄子似的。他小小的眼睛瞇成一條線,討好地笑著:“各位好漢!你們把老頭給逮上來幹嗎啊?” 我們哭笑不得,他這模樣好像我們是在拿他尋開心。我把臉一陰,瞪大眼睛,帶著殺氣對他說道:“你是什麼人?躲裡面乾嗎的?” 我自問長得也還算嚇人,大眼濃眉,臉上還有橫肉,再加上這些天沒動過鬍子,鬍渣也亂糟糟的,現在這麼一瞪眼,一般人還應該都能被唬住。可是誰知道這老頭只是隨意瞟了我一眼,便繼續笑著說道:“我就一老頭啊!你沒看見嗎?躲裡面還不是躲東洋人?” 說完他又抬起臉來,沖我打量了一番:“嘿!這個小兄弟,我怎麼瞅著你有點眼熟。你……你是不是姓蘇?嗯!或者是姓邵?” “你怎麼知道我姓邵?”我納悶了,拼命在記憶裡搜索起這老頭來。 “因為他姓張……”邵統軍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他就是我給你們說過的那個張地主。” “你……你是……你是邵統軍?”面前這白髮老漢終於止住了笑,手指著邵統軍,萬分驚恐地說道:“你們沒死嗎?怎麼你還和當年一模一樣?你是鬼!” 說完這白髮老漢連滾帶爬地往旁邊爬去,傻子見這老漢驚慌失措,也跟著激動起來,手舞足蹈地喊道:“鬼!鬼!”最後傻子一伸手指著我,面帶懼色地重複起了我第一次看見他時候的說詞:“曹正!別殺我!曹正!別殺我!” 鄭大兵和大刀劉連忙上前,一人摟住一個,把他們按到地上。邵統軍走了上前,對著地上腦袋扭到一邊,不敢正眼看他的這張地主說道:“張爺,你沒看錯,是我,邵統軍。我也沒死,只是經歷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張地主勉強扭過頭來,打量著邵統軍,他遲疑了一下,繼而伸出手,試探地捏了捏邵統軍的臉:“真的是你嗎?邵兄弟,怎麼老毛子說你們全部被魔鬼殺了。” 邵統軍嘆了口氣:“唉!張爺,一言難盡。倒是你,怎麼躲在這口井裡?” 張地主鎮靜下來,把我們挨個看了個遍,見我們都沒有要對他下毒手的樣子,老傢伙鬆了口氣,接著吞了兩口口水。我們以為他要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誰知道老傢伙磨蹭了一會,最後嘀咕道:“有煙嗎?” 氣氛稍微鬆弛了一點,鄭大兵從兜里摸出半盒沾著血的煙,從裡面找出一支相對來說乾淨點的,給他點上。張地主深深地吸了一口,繼而吐出一串煙霧:“唉!邵兄弟,我不躲在這井裡還能去哪裡呢?這裡是我的家啊!我們全村人生生死死都在這塊土地上,難道我一個半截身子都埋到土裡去了的傢伙,還能跑其他地方嗎?” “你的意思是說這裡就是你們那個張家村?”我打斷道。 張老漢白了我一眼:“不是我們張家村難道是你們邵家灣啊?” 邵統軍也站了過來,眼光往四處看了看:“之前跟你們到這戰俘營我就覺得眼熟,只是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我不能肯定罷了!邵德,這裡確實是當年張家村的位置。而這口井……”邵統軍指了指張地主剛剛爬出的那個下水道:“這就是我給你們說過弄出個人頭的那口井。” 鄭大兵撓著後腦勺問道:“這都怎麼回事啊?老頭,哦,不!張爺,你給說個仔細吧。” 張爺把手裡的煙再狠狠吸了一口,又吐了口濃痰到地上,慢悠悠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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