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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重逢

生死佈局 东皮居士 16202 2018-03-22
又到了期末,北大的校園裡,學生們來去匆匆,再也沒有了往常的悠閒,未明湖邊也難得再有散佈的情侶了。 傍晚,一輛破舊的夏利在英傑交流中心的停車場上停了下來,一個頭髮花白的干瘦老人走了出來。 ——那輛車上蓋滿了灰塵,上面佈滿了麻點,顯然停在外面的時候曾經被冰雹襲擊過。 老人穿著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庫,上身是一件樣子普通的灰色T恤衫。從走路的姿態看,他的精神很好,可是如果你要仔細觀察的話,一定會在他的臉上看到一絲蕭索的味道。 一個獨眼的精壯漢子提著一個很大的箱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 “我是鄭天豪,跟你們的主任約好了今天來參加一個會議。”老人簡單的向門衛打了個招呼。 門衛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名滿天下的房地產富豪鄭天豪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人,他連忙立正敬禮,麻利的打開了玻璃門。

英傑交流中心的主任一路小跑來到會客室,滿臉的歉意:“對不起鄭先生,沒想到您提前半個小時來了。” “學生們都到齊了嗎?”鄭天豪點了點頭,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題。 “基本上差不多了,不過校長今天要接待一個美國考察團,大概要晚到四十分鐘,我們是不是先喝點茶?” “我和校長沒交情,他來不來沒有什麼關係,再說我老鄭又不是給他送錢,只要學生們來了就好了。——對了,清除所有的記者,不准任何人拍照,也不准任何人對這件事情報導,不然這次捐助就算泡湯了。”鄭天豪不喜歡主任那種油頭滑腦的架勢,說話自然也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主任吃了一驚,他見識的怪人不可謂不多,可是這個鄭天豪卻讓他開了眼。 半個月前,深圳浩然房地產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鄭天豪的秘書打電話直接找到他,說他的老闆打算為北大的貧困生捐助一點錢,讓他幫忙調查一下,把貧困生的資料發到他的信箱。主任敏感的意識到這是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個新聞,於是連忙上報校長以及捐助中心。

很快,貧困生的資料整理齊備,發給了浩然公司,一個星期以後,浩然公司有了反饋信息,四百七十二個貧困生的名單列了出來,對方要求參加的學生必須帶上自己的學生證,讓他安排好時間地點,鄭天豪要親自見一下這些學生。 會議倉促的開始了,校長還沒有到,捐助中心的負責人也沒有到,主席台上只有鄭天豪和主任,再就是那個跟在董事長身後帶著一個箱子的獨眼了。 主任尷尬的做了一個開場白,然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厚厚的一沓打印紙,打算長篇大論的對鄭先生的善舉來一次歌功頌德,可是他的文稿還沒有打開,鄭天豪就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主任辛苦了,快考試了,同學們忙得很,不如其他的手續就不要走了,我來說兩句,然後直接把錢發給大家,您看如何?”

主任有些哭笑不得:“鄭先生,您捐助的錢最好先交給捐助中心,然後由他們經過考量以後再發放給貧困同學……” “不用麻煩他們了,我直接發給同學們不是更好?”鄭天豪不由分說,拉過了麥克風,轉向會議室裡坐著的黑壓壓的貧困學生。 “同學們好,本來說好了六點半和大家見面,可是我早來了一會,待會可能還要早走,所以就先跟大家講兩句。——其實我也沒有什麼重要的話講,所以晚到的同學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我委託一個調查機構對貴校發給我的貧困生資料研究了一下,從中選出四百多名生活比較艱苦的同學,適當捐助給你們一點學習補貼,根據個人的情況,數量不定,有的多一點,有的少一點,希望你們能把這些錢用到學習上。”

他抬起手止住了忽然爆發的熱烈掌聲。 “——我捐助大家,不需要你們對我的回報,可是我希望你們將來能對社會有所回報。等你們的生活寬裕了,不再為了基本的生活問題發愁的時候,我希望會有人想到今天曾經有人給過你們一些微薄的幫助,因而也適當拿出一點錢來幫助那些仍舊需要幫助的孩子。” 鄭天豪沉默了片刻,整個會場靜悄悄的,只有喇叭里傳出微弱的交流聲。 學生們驚愕的看著這個傳說中的房地產大亨,如果和他擦肩而過,絕對不可能有人會把這個乾瘦的老人和十幾億的資產聯繫到一起,可是此人竟然就是當今最具有傳奇色彩的富豪之一。傳說此人做事一意孤行,做事乾脆利落。他開著的那輛破舊的夏利車從來沒費心擦拭過。在他的公司,只准有他一個人邋裡邋遢,其他任何人的袖口或者領口發現污蹟的話都會立刻遇到麻煩。

網站上關於他的傳說很多,關於他的謠言也很多,可是他從來沒有站出來為自己辯解過什麼,也從來沒有聲明過什麼。他開發的房屋別墅幾乎沒有進行過預算,只要開發部門的員工在會議室放上一段高清晰的錄像,告訴他,要在什麼地方開發什麼樣的建築,並呈上一個詳細的報告,對當地的經濟、交通、人文等環境詳細論述一下,基本上就能決定他是否在當地投資。 鄭天豪是一個天生的藝術家,他開發的別墅總是和周圍的山山水水有機的連接在一起,總是能非常自然的融入當地的風景。在他施工的項目中,從來不會有偷工減料的事情發生,他用的材料永遠都是最棒的,請來的裝潢設計人員永遠都是最棒的,並且,他的售價也永遠是國內最高的。也許正因為如此,他開發的房地產通常剛剛進入論證階段就有人付出高額定金買下了。

大陸有一個胡潤富豪排行榜,可是鄭天豪沒有上過榜,因為沒有人清楚他的資產到底有多少,據消息靈通人事測算,他的淨資產額應該不下於十五億人民幣。鄭天豪熱衷慈善事業,可是從來不在公眾場合下拋頭露面,受過他捐助的人永遠都是最需要幫助的人。 那個獨眼助手在鄭天豪的示意下打開了箱子,裡面是滿滿一箱的牛皮紙信封。 鄭天豪指了指那個箱子:“這裡面每個信封上都有一個名字,對應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大家拿著學生證排隊過來領吧。” 一個西裝革履的矮胖男人一路急匆匆的來到主席台上,殷勤的向鄭天豪伸出了手:“對不起鄭先生,我來晚了。我是北大捐助中心主任……” “你沒有晚,是我來早了。”鄭天豪似乎沒有耐心聽他做什麼自我介紹,也沒有耐心聽他的歌功頌德,只是簡單的握了握他伸過來的手,然後指了指那個箱子:“正好您來了,就請您幫小劉把這些錢發下去吧。”

“這個……”矮胖子似乎吃了一驚,可是鄭天豪果斷的眼神立刻讓他打了個哈哈:“想不到鄭先生辦事這麼體貼,既然您都已經安排好了,就不需要我們再過一次手了。”他站了起來,拿起信封轉向台下:“同學們,首先讓我們對鄭先生的義舉表示由衷的感謝!” 台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學生們不喜歡這個矮胖子,許多人因為生活困難曾經到他那裡尋求過幫助,可是通常情況下除了把自己的姓名登錄下來然後回去等消息以外,似乎這個人就沒有做過什麼正經事。 四百多個信封很快就發完了,鄭天豪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向他的屬下招了手,兩個人下了主席台。 鄭天豪下了主席台以後,立刻被眾多的學生圍了起來,人們爭先恐後的和他握手,一個女生忍不住啜泣起來。鄭天豪動情的拉拉這個,抱抱那個,似乎他在擁抱的就是自己多年前去世了的孩子。

校長姍姍來遲,他驚訝的看著被眾多學生圍在中間的鄭天豪,看著他和學生們交流,看著他一路走出去,看著那些依依不捨的跟在他身後的學生,一直等到會議室變得空蕩蕩的時候,才對緊緊跟隨在他身邊的英傑交流中心主任瞪了一下眼睛,氣沖衝的走了。 隨著業務量的逐漸擴大,鄭天豪感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了,市場很大,他的三個助手也都很優秀,可是他缺少的是一個更加優秀的接班人,一個可以總攬全局,從而可以讓他連續幾個月都不需要過問公司事務的優秀人才。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談過這個設想,可是私下里卻囑咐人力資源部經理,但凡遇到特別優秀的人才,一定要讓他見一見。 人力資源部經理陳天健是個山東人,說話喜歡直來直去,而且脾氣倔強,在公司裡的口碑不怎麼好,可是鄭天豪卻很信任他,就像他很信任整日追隨在身邊的這個叫劉四海的中年男人。

劉四海本來是一個技術工人,來自農村,為人非常質樸,小時候練過武術。後來因為工地上發生事故,丟掉了一隻眼睛,董事長特意讓他跟在自己的身邊。有了他,鄭天豪免去了許多無聊記者的煩擾,因為這個叫劉四海的傢伙不僅手腳利落,而且脾氣暴躁,但凡對董事長糾纏不休的人通常都被他強行推出辦公室或者乾脆來上那麼一拳一腳的。有的記者吃了他的虧,便在網上大肆漫罵鄭天豪,可是鄭天豪從來不給這些人道歉,似乎也從來沒有為了這樣的事情而責備過劉四海。因為他沒有什麼風流韻事,也沒有什麼行賄受賄的事情讓別人大肆渲染,只有那種一成不變的乖僻行徑讓某些人津津樂道,所以,時間長了,記者們就不再理會這個怪異的傢伙,有關鄭天豪的報導漸漸的沒有那麼多了。

浩然公司的總部設在深圳,北京只有一個辦事處。這次董事長來北京一來是想到順義看看正在施工中的兩幢別墅,二來也想見見多年的老朋友黃玉生。 黃玉生一直是浩然公司的法律顧問,在公司起步階段他幫了鄭天豪很多的忙,如今他在北京和深圳兩地都開辦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可是在鄭天豪的辦公室旁邊永遠都為他安排一個舒適的房間。 果然,兩個人閒聊一會,鄭天豪就切入了正題:“老黃啊,我最近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了,真想找個人幫我掌掌舵,我自己也好輕閑輕閑。” 黃玉生看了看老朋友,笑了:“老鄭,人才到處都是,可是要找和你一樣有能力的幾乎不可能,不然怎麼會只有一個浩然公司?” 鄭天豪笑了:“你這樣說實在是抬舉我了。——公司做到今天的程度,不是因為我比別人強,只不過因為我選擇了廣大市場中的一隅,並且盡了最大的努力做好本分的工作而已。” “說來容易,可是幾個人能做得到?——我對公司上層領導的情況比較了解,在我看來,他們沒有一個不是優秀人才,可是要接你的班,恐怕沒有一個人合格。”黃玉生搖了搖頭。 “你把工作多往下分點,多抽出點時間放鬆一下也就是了。” 鄭天豪看著黃玉生,半晌無語。在他看來,黃玉生是一個外圓內方的人,如果他認定我手下的人沒有人能擔當此任,那他說的一定是實話,可是我實在無法讓他了解,我之所以做了這家公司,其實完全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讓自己忙起來,為了忘記自己的不幸。我辛辛苦苦的做了幾十年,現在累了,不想再做下去了,重要的是,過去的痛苦已經慢慢淡化,我只想輕閑一段時間,看看山水,養養花鳥。可是浩然公司正處於良好的發展勢頭,我又不可以放任不管,因為公司有那麼多職員,我不能放棄他們,所以必須在退休之前給他們找一個像樣的帶頭人。 在這方面,黃玉生對鄭天豪一直有些不以為然:說你不在乎金錢,不在乎聲名,做做樣子也就是了,可是如果長此以往表現得對名利無所謂,就有些矯情了,不愛名不愛錢,誰做得到?可是他無法把自己的想法當面對老朋友說出來。 “上半年公司面向社會公開招聘高層管理人員,總共接到一千七百多份簡歷,經過篩选和初步面試,人力資源部選出七個候選人,北京地區有三個,我打算安排在這幾天見見他們,你有時間的話也來坐坐好不好?我想听聽你對這幾個候選人的意見。”鄭天豪一邊說,一邊把幾份資料遞了過來。 黃玉生打開來,粗粗的瀏覽了一下:“嗯……,看起來陳天健這個人力資源部主任做得滿好的,光華管理學院MBA,曾經做過華遠公司的副總……美國堪薩斯大學研究生院建築學碩士,政府部門擔任過城市規劃專家……東北林業大學畢業,林業局,製藥公司……”他忽然抬起頭來:“我說老鄭,這個陳浩看上去能力不是很強,而且從來沒有介入過房地產,可是居然在一千多名候選者當中脫穎而出,這裡面好像……” 他欲言又止,可是對方早就听出了他的潛台詞,鄭天豪笑了:“我也覺得奇怪,所以今天下午打電話給陳天健,他告訴我說,本來這次人力資源部選出來的是六個人,可是上週深圳的一家獵頭公司再三向他推薦這個人,那家獵頭公司比較優秀,設計中心主任小王就是他們推薦的,所以陳天健就把這個陳浩列了進來,他還一再聲稱不是他的主意,看了以後不滿意可不要罵他。” 黃玉生笑著搖了搖頭:“老陳辦事總是這麼謹小慎微。既然是你們信任的獵頭公司強力推薦的人,我相信這個陳浩必定會有他的過人之處的。” 鄭天豪接過陳浩的簡歷掃了兩眼:“這個人的簡歷寫得很簡單,看樣子辦事也喜歡乾淨利落。說老實話,我還真挺喜歡這種簡潔的風格。” “你打算什麼時候見他們啊?” “明天我要去順義,後天吧,我要和他們好好談談,所以你要做好準備,可能要陪我一整天的。”鄭天豪從來不懷疑黃玉生對自己的忠心,從公司成立的第三年起他就在這裡擔任法律顧問,可是他關心的事情遠不止法律糾紛,在公司的管理以及戰略方向確定等方面,這個老朋友曾經給過自己非常大的幫助。 黃玉生沒有說話,只是懶洋洋的向老朋友晃了晃茶杯,憑他們兩個人的交情,只要鄭天豪說一句話,黃玉生就不會不給他這個面子。 陳浩接到浩然公司的面試通知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他從沒想過要向房地產方向發展,也從來不曾往這家公司投過什麼簡歷,於是他問對方是不是搞錯了,對方回答說,他的簡歷是深圳新竹獵頭公司推薦的,越過初試和復試,直接和董事長面談。 這樣的回答不能讓他滿意,因為他也沒有往深圳的那個獵頭公司申請過什麼崗位。放下電話,他上網查了一下浩然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的資料,搜索的結果很是出乎他的預料,本以為這不過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可是沒想到這家公司居然在業界赫赫有名。他摸了摸發燙的額頭,又查了查新竹獵頭公司的聯繫方式,然後把電話撥了過去。 ……是的是的,陳浩先生啊,請等一下,我查一下您的資料……您對我們推薦的工作滿意嗎? ……什麼?您沒有做過房地產?這個沒有什麼關係的,您知道管理具有相當程度的普遍性,既然您在製藥行業做得非常好,那麼參與房地產公司的管理應該就沒有什麼問題……哦,是這樣的,我們公司主要為登記過的客戶尋找合適的工作崗位,同時我們也經常網羅各界的優秀人才,您的資料是誰蒐集的我不清楚……您以前一定在網上投遞過簡歷,或者一定在招聘網站登錄過您的資料……是的是的,我們有專門的信息採集人員……好的,不客氣,希望我們為您推薦的工作適合您,再見。 陳浩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看起來,互聯網時代已經不存在個人隱私了。還好這個公司是在幫我的忙而不是在暗算我。 浩然房地產公司北京分公司在三環以內,距離西客站不遠,從外面看沒有什麼特別的,可是進入大廳,陳浩立刻被室內簡約而獨具匠心的設計吸引住了,看起來這家公司的設計師算得上一流水平了。 天很熱,可是陳浩仍舊穿得比較正式,筆挺的西庫,雪白的襯衫,係了一條暗紅色帶有傾斜紋理的領帶。前台的一個舉止優雅的女士問清楚他的來意,帶他乘電梯來到五樓的董事長辦公室,敲了敲門,請他進去,然後獨自離開了。 於是,陳浩平生第一次站到了父親的面前。 鄭天豪的辦公室裝修簡單,佈置卻很妥帖。 鄭天豪正和坐在旁邊沙發上的黃玉生談著上午見過的那個海歸學者,陳浩進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感到有點緊張,也許是陳浩站立的姿勢讓他想起了什麼人,也許空氣中忽然傳來的微弱的人體氣息引起了他的某種回憶,他僵坐在原地沒有動。 黃玉生似乎沒有留意到老朋友的失態,他有些傲慢的看了看陳浩:“陳先生,請坐。”他指了指鄭天豪桌前的那把椅子。 陳浩點頭表示感謝,坐了下來。隱隱的他感覺有點可笑。他不知道這個董事長會問些什麼,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他對房地產行業簡直一竅不通。 鄭天豪的眼睛似乎蒙上一層薄霧: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平白無故的想起阿梅?妻子去世三十多年了,最初的那些年頭她總是出現在自己的夢裡,清醒的時候也總會出現在意識當中,可是時間慢慢的把一切痕跡都撫平了,上次想起阿梅也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他的頭開始隱隱作痛,當初在兒子遇難的廢墟前他一頭栽倒,撞裂了額骨,因此留下了病根,一遇到陰天下雨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整個頭部都會痛得要裂開一樣。這是老天對他拋棄兒子的懲罰,因此他從來就不曾去醫院治療過,也從來都沒有因此吃過什麼止痛藥。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需要吃點藥來頂一下了,倒不是因為這次頭痛得特別厲害,而是潛意識裡忽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彷彿奇蹟就要出現在眼前了。 陳浩看著表情陰鬱的董事長,覺得好笑:我是來應聘的,又不是犯人,幹嗎給我這種臉色看?他不了解,鄭天豪,也就是他的父親其實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是個很有心機的人,當他陰鬱的看著你的時候,其實心裡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情。 因為陳浩不了解這些,所以有些不平,於是也扳起了臉不做聲,心想反正我對你們的工作沒什麼興趣,憑什麼你這樣看我,我就要笑臉相迎?當陳浩板起臉和董事長對視的時候,他忽然嚇了一跳,彷彿此刻他正透過一面神奇的鏡子在看多年以後自己臉上的皺紋,於是忽然在內心深處漾起一種溫馨的感覺,那一瞬間眼淚似乎就要奪眶而出,於是暗笑自己有些多愁善感,卻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父子天性使然。 鄭天豪無端的在陳浩的臉上看到了阿梅的影子,不由得內心一陣絞痛,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摸索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後抬起右手摸了摸當初受過傷的額頭,哪裡有一道模糊的舊傷。 “介紹一下您的情況吧。”黃玉生覺察到鄭天豪的情緒忽然發生了變化,於是關切的看了看他,可是對方的眼睛似乎被眼前的這個小伙子牢牢的吸住了,於是他只好暫時擔當起主考官的責任。 見面的第一眼,陳浩就不喜歡這個胖乎乎的男人,對方那種屈尊的姿態讓他覺得不爽。 他禮貌的向黃玉生點了點頭,用了幾分鐘的時間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受教育以及工作的情況。 鄭天豪用近乎癡呆的眼光看著陳浩,完全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這個小伙子看上去怎麼這麼像阿梅?他的眼睛,說話的神態,嘴角那兩道細細的紋路,簡直一摸一樣。 當年一個看相的先生說,阿梅嘴角上的那兩道紋路表示她非常聰明,也暗示她性格倔強,屬於寧死不屈的那種人。先生說得沒錯,阿梅不是寧肯從樓上跳下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不願意繼續活下來接受凌辱嗎?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浩然在唐山大地震中去世了,一定會認為他此刻就坐在我的對面。 他的眼裡無端的透露出一絲悲哀,使得坐在他對面的陳浩驀然間顫了一下。 “哦,您的生日是1968年11月8日……”黃玉生一邊隨意的翻動著陳浩的簡歷,一邊問道。 “嗯……,差不多吧。”陳浩答道。 黃玉生露出一絲揶揄的神態:“差不多?小伙子,用這種心態管理企業可是要出亂子的。”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我也搞不清楚,連我母親都不知道我出生的確切日期。”陳浩簡單的回答道。 “這就怪了。”黃玉生看上去有些不開心,他把簡歷隨手扔到茶几上,身子往後重重的靠了下去,惡狠狠的看著陳浩,似乎這個毛頭小子太不懂規矩了。 陳浩笑了:“這有什麼奇怪的,我是在大街上被母親揀回來的,據我母親說,她9號揀到我,看上去我出生不過一兩天,所以登記戶口的時候就寫了8號。” “等等……”黃玉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他伸手止住陳浩,轉向鄭天豪,而此刻的鄭天豪則好像見了鬼一樣,毛髮倒豎,渾身顫抖。 陳浩也詫異的看著這個有些陰陽怪氣的董事長,從自己進來開始,他就一句話也沒有講過,看現在的樣子似乎是受了什麼驚嚇,他怎麼了? 黃玉生也吃了一驚,連忙拿起陳浩的簡歷仔細看了一下:“你出生地在豐潤縣石各莊鄉東魏村,是不是?” “不,我母親說,我的出生地點應該在唐山。當時我的養父在煤礦遇難,我的母親去料理後事,從火葬場回來,在光明電影院哪裡揀到了我。”陳浩猶豫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把這段往事說了出來,其實他沒有必要講這些,只是忽然感覺想向人傾訴一下,哪怕眼前的這兩個人他從來沒有見過。 鄭天豪的眼前似乎飄起了漫天的雪花:我在做夢?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如果是夢,求求上帝永遠也不要讓我醒過來吧。這是我兒子?不,不可能,浩然明明在地震中遇難了。 他拉開抽屜,摸索著擰開那瓶備用的,迄今為止從來沒發揮過作用的救心丸,倒出一粒塞進嘴裡,衝滿臉疑問的黃玉生搖了搖手,然後閉上眼睛安靜的坐了一會。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三個人共同陷入了沉默。 陳浩莫名其妙的覺得緊張起來。他看看鄭天豪,又看看黃玉生,想站起來告退,卻又覺得似乎有一種難言的牽掛讓他留在這裡。 鄭天豪覺得可以控制情緒了,方才慢慢的站了起來:“你們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間。”也許等一會就不會有這樣的幻覺了。鄭天豪痴癡呆呆的想著,跌跌撞撞的進了里間。 辦公室裡,黃玉生獨自面對著陳浩,心裡湧起一陣自豪的感覺,一切都在按預定的步驟進行,甚至個別細節比預計的還要完美得多。 鄭天豪在衛生間坐了很久,他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可是根據這個陳浩自己講述的身世,居然和兒子完全吻合,老天當真會那麼眷顧自己嗎? 他用冷水洗了洗臉,迫使自己清靜下來,然後穩步回到辦公室重新坐了下來:“對不起小伙子,我的頭痛病犯了。”此刻他的臉色仍舊透出一股死灰色,但是神情卻逐漸恢復了正常。 “您身體不好?吃藥沒有?”陳浩沒來由的覺得自己對這個老人很關心。 “沒問題。——對了,我也是唐山人,說來我們還是老鄉。聽說唐山現在建設得不錯,唉,許多年沒回去了,回不回也沒有什麼意思,老家沒有親人了。”他的話前言不搭後語,語調也有些傷感。 “是啊,大地震前我去過,現在完全不一樣了,城市規劃得非常漂亮,有機會您真該回去看看,……過去的事情畢竟過去了。”陳浩斷定董事長的家人一定死於那次大地震。 “你的父母,我是說,你的養父母對你好吧?你是……八十年代上的大學,那時候農村供個大學生不容易啊。”鄭天豪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一邊翻看著陳浩的簡歷,一邊隨便和陳浩拉起了家常。 “是啊。”提到母親,陳浩有些動情。 “為了我,母親和姐姐可是受了許多苦那。” “緣分哪。……你出息了,他們也高興不是?” “可惜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陳浩想就此打住,儘管此刻他已經對這個表情陰鬱的董事長產生了強烈的好感,可是卻不願意在陌生人面前過於表露情感。 “你剛才說過,你的母親是在你父親的葬禮後揀到了你,當時你家沒有住在唐山?” “我二姨家在唐山,我母親去唐山料理後事的時候就在她家落腳。” “你姨……現在還在唐山?”鄭天豪輕描淡寫的問著,可是手指已經開始神經質的顫抖起來。 “她們一家在地震中全部去世了。”陳浩的眼神有些黯然,童年的記憶裡,雖然沒有見過幾次,可是二姨對自己卻非常好,聽母親說,當時她曾經想把自己留下來,但是母親不肯。 “哦,真慘。我的兒子也是在那次地震中去世的。”鄭天豪的頭又開始劇烈的痛了起來。 “是很慘,據說地震後的唐山就像地獄一樣,您……當時在唐山?”陳浩不想觸及董事長內心深處的傷口,卻仍舊忍不住這樣問道。 地獄?現在說說倒輕巧,當時我可是身臨其境啊。展眼看去,不論哪個方向都是大片的廢墟,瓦礫下面沒清理完的腐爛屍體散發著的甜津津令人作嘔的氣味,再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瀰漫在整個城市的上空…… 鄭天豪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地震的時候我不在唐山,後來……”鄭天豪無法繼續下去,許多年來,他總是竭盡全力不去回想大地震後的慘狀。 他抖抖的從書桌裡拿出一張A4打印紙,細心的慢慢對折,然後拿過一把裁紙刀試圖要把那張紙均勻的分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按住打印紙的左手卻忽然不聽使喚了,只要握刀的右手稍一用力,那紙就會輕輕的滑開。 “年紀大了,手腳也不利落……”他低著頭自言自語的說道。 陳浩連忙站了起來:“我幫您裁。” “你幫我按一下就好了,我自己來。”鄭天豪笑了,他細心的一點一點的裁著那張紙,馬上就要裁完的時候,他的右手忽然神經質的一抖,鋒利的裁紙刀改變了方向,竟然往上挑了一下,一瞬間陳浩左手的食指尖端就沁出了殷紅的鮮血。 “呀,真對不起,小陳,快……”鄭天豪一邊手忙腳亂的從旁邊抽出幾張紙巾幫他按住傷口,一邊拿起電話:“快幫我找點止血的東西,有人受傷了。” 陳浩連忙阻止:“鄭總,沒事,不用那麼興師動眾。”他看了一下,傷口不深,於是拿兩張紙巾疊在一起,按住了傷口。 兩分鐘以後,一個秘書帶著一個小藥箱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鄭總,誰受傷了?” “沒事沒事,有創可貼來一張就可以了。”陳浩笑道。 秘書細心的拿酒精棉球為他擦拭了傷口,然後用一張創可貼包紮一下,旋即告退了。 “唉,年紀大了就是這麼笨手笨腳的。”鄭天豪笑著再次向陳浩道歉,陳浩擺了擺手,表示沒有什麼。 黃玉生坐在旁邊一直沒動,可是他的鼻孔卻緊張的一張一合:太完美了,一切都在掌握當中…… “今天我有點倦,你先回去,改天我們再談好不好?”鄭天豪用商量的口吻問陳浩。 陳浩笑了:“沒什麼,您先休息,有空再聊。”他心裡想的是,這個董事長辦事怎麼這麼拖拖拉拉?我來面試,他沒有問我任何有關工作的事情,卻翻騰了這麼多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真奇怪他的公司怎麼能經營得這麼好。 鄭天豪眼巴巴的看著陳浩離開了辦公室,然後轉向黃玉生:“老黃,我……最近一直感覺不好,也許該休幾天假了。” 黃玉生興奮的看著鄭天豪:“老弟,這個陳浩和你的……” “回頭再說吧。”鄭天豪滿臉的倦意,抱歉的打斷了老朋友。 黃玉生激動的看著鄭天豪,衝動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麼說,人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那你先休息,晚上還要面試那個光華的畢業生嗎?” “回頭我讓秘書通知他改日好了。”看上去鄭天豪有些神不守舍。 黃玉生站了起來:“我回事務所看看,有件案子取證上有點麻煩,我要和手下人研究一下,晚上給你打電話吧。” “好的,我讓秘書送你。”鄭天豪顯得十分倦怠,黃玉生笑著擺了擺手:“老弟,跟我還用這麼客氣?” 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他的眼睛裡不由得閃現出一道得意的光芒,而鄭天豪則反常的沒有站起來去送這位老朋友,他牢牢的盯著垃圾筐里面沾著陳浩鮮血的那兩張紙巾,桌子上已經裁開了的紙上也有幾滴暗紅的血跡,看上去恰似幾朵綻放的小花。 鄭天豪出門的時候,破天荒的沒有帶上劉四海,也沒有開那輛臟兮兮的夏利,而是出門隨便打了個車來到了北京朝陽醫院醫學基礎研究中心。 “我想做一下親子鑑定。”他開門見山的對接待他的醫務人員說道。 坐在休息大廳等待檢驗結果的時候,鄭天豪彷彿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心神不定,他經歷過太多的失望,因而開始擔心這會不會是一場空歡喜。 服務台的女護士喊他的名字的時候,鄭天豪覺得雙腿發軟。他接過那張化驗單,彷彿整個性命都係在那張紙上。 “……實驗檢測遺傳標記的累計非父排除率為99.97%,假定父親的累計父權指數等於2009……”這是什麼意思啊?他抖抖的把化驗單遞到護士的眼前,用手指著那句話:“請問護士同志,化驗結果……” 護士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這不是明明白白的寫著嗎?你帶來的血樣和你本人屬於直系血親,你是他的父親,這下不懷疑了吧?”她每天都要接待許多懷疑的丈夫,因而對鄭天豪很是看不上眼。 “是……是……我的……兒子,他沒死……”鄭天豪淚流滿面,化驗單在他的手上飄然墜下,他本人也覺得頭重腳輕,無法站穩了。 “先生,您怎麼了?”護士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扶住他,讓他坐到了旁邊的長椅上。 “小姑娘,謝謝你,謝謝你們,我……找到了兒子……”鄭天豪泣不成聲,拉住護士的手拼命的搖晃著,幾乎捏碎了她的骨頭,直到她痛苦的叫出聲來。 人們圍攏過來,聽了鄭天豪的話,不約而同的流露出感動的神情,更有一個老婦人已經唏噓起來。 “謝謝……謝謝……謝謝……”鄭天豪淚流滿面,向每一個人道謝,老天對我照顧了,他想。我的頭真的很痛。兒子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他長得真像母親,看上去很瀟灑。 ——他會認我這個父親嗎? 那天晚上,鄭天豪幾乎徹夜不眠,他反复翻看著陳浩的簡歷,研究上面的每一個字,幾次拿起電話想撥通陳浩的手機,可是終於沒有撥出去。兒子現在是不是已經睡了?忽然打電話會不會吵醒他?我該怎麼對他說,我就是他的父親? 徹夜不眠的不單單是鄭天豪,黃玉生律師事務所一間辦公室的燈光也一直亮著。黃玉生像籠中的野獸一樣來回踱著步,公關部的趙元和曹子煌坐在靠牆的沙發上,他的女兒徐紫娟則坐在桌邊一把扶手椅上玩著手機。 白天,趙元一直坐在車裡守候在浩然房地產公司門前不遠的地方,鄭天豪出門打車離開以後,他也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一直跟到朝陽醫院醫學基礎研究中心。等鄭天豪激動的離開那里以後,他才給舅舅黃玉生打了電話。 “下一步怎麼辦?”曹子煌看著心神不定的黃玉生,問道。 “等,還要等。明天是他們父子相認的日子,然後……”他有些神經質的看了看女兒。 趙元和曹子煌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如果說曹子煌是一個亡命徒,趙元還比較懦弱的話,那麼在他們兩人聯合絞殺那個出租車司機以後,就徹底成了一丘之貉。 “這段時間忙過以後,你們盡快到承德那邊休息一段時間。一旦我們接管了公司,就要忙起來了。你們兩個要盡快熟悉房地產行業,經營上的事情還指望你們哪。”黃玉生似乎滿腹心事,可以想像,未來還有許多難題需要按部就班的解決,殺戮雖然是必要的手段,卻不是解決問題最徹底的辦法。 “您——究竟打算怎麼辦?”紫娟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問道。 黃玉生看了看女兒,停住了腳步:“娟子,不要胡思亂想,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為我?”徐紫娟忽然發起火來,“從我母親去世你就沒關心過我,現在又讓我幫你騙人,誰知道你到底安的什麼心腸……” “娟子!”黃玉生斷喝一聲,隨即語氣平和下來:“我做的事情你不要管,你還是多花點時間在你的畢業論文上面吧,你要相信爸爸,我做的一切自有我的道理。” 紫娟板著臉沒有做聲,她起身衝了一杯咖啡,又慢慢的踱了回來。最近她陷入深深的自責,最初她答應父親假扮殘疾人阿蠻去欺騙陳浩,按照最初的黃玉生告訴她的,是要拿到一紙饋贈文書,文書中必須寫明陳浩的一切財產都無償饋贈給徐紫娟,可是最終她拿到的卻是一份遺囑。 從爸爸欣喜的眼神裡她忽然領悟到,無論自己拿到的是饋贈文書還是遺囑,可能都等於給陳浩簽署了一紙死亡證書,因為只要陳浩活在這個世上,那份遺囑隨時都可能作廢,而父親策劃了幾年的時間絕對不僅僅是想要一張廢紙。黃玉生精心偽造了一份遺囑還給了陳浩,無非是想暫時讓他安心。 徐紫娟不相信父親會為了一筆不屬於自己的財產去做殺人放火的勾當,可是事情進行到這個地步,如果說他不想殺人就有點說不通了。看著父親冷酷的眼神,她為陳浩捏了一把汗,不知為什麼,那個看上去傻傻的中年人的身影近來總是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她不能讓這個傻小子因為自己的緣故而丟掉性命,可是現在父親根本就沒說要殺了他,她又能怎麼樣?去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陳浩?那豈不是太對不起父親了?還是看看再說吧…… “娟子,回去休息一下吧,過一段時間有你忙的。”黃玉生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徐紫娟黯然離開了,黃玉生長長的噓了一口氣。憑女兒的聰明,一定能猜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是從現在開始,他不想讓女兒再捲入其中了,首先他不想因為女兒的軟弱而把事情搞砸了,其次,萬一最終自己落得身敗名裂,他不想把女兒牽扯進來。 “到了收網的時候了。——為了浩然公司,我們這個局布了幾年,再不成功,也只能歸結為天意了。陳浩是個聰明人,一旦他發現自己是十幾億資產的法定繼承人,立刻就會對阿蠻的身份產生懷疑,所以我們不能給他們太多思考的時間。要是他搶先一步再立下一份遺囑,那麼我們拿到的東西就成了廢紙一張了。——你們覺得有這種可能嗎?”黃玉生憂心忡忡的對兩個屬下說道。 “嗯,這個人外表看起來有點發呆,可是實際上非常精明。”趙元的回答不能讓黃玉生滿意,這話等於沒說。 “陳浩應該想不到那麼遠,可是萬一他對整個事情起了疑心,說不定就破了我們的局。”曹子煌看著黃玉生,心裡卻想著徐紫娟,雖然他已經有了妻室,可是卻一直暗地裡喜歡老闆的這個獨生女兒。 “對了,那個網絡寫手沒有遵照我們的約定,最近又在網上發貼了。”看到黃玉生露出不悅的神情,趙元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告訴黃玉生。 “什麼?”黃玉生吃了一驚:“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好半年內他不能發貼嗎,他怎麼敢違背約定?” “他有兩個網名,除了我們知道的秦漢遺風以外,他還以潑皮詩聖的名義在網上發表過小說,這次他寫的另外一個鬼故事,就是用潑皮詩聖的名義發出來的,我是不經意才發現的,——這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吧?”趙元慶幸利用這件事情暫時避免了一場臭罵。 黃玉生重重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思謀良久,終於咬了咬牙:“今天沒有問題,可是等陳浩知道了自己和鄭天豪的關係,很可能他就會從這方面入手調查。如果三天內解決不了陳浩父子,就先做了他!”他用陰冷的眼光看著兩個屬下,以至於心狠手毒的曹子煌也打了個寒戰。 上午八點,陳浩和姐姐一起吃飯的時候,忽然接到了浩然房地產公司的電話,對方請他盡快趕到公司,董事長想和他具體談一下待遇問題。 放下電話,陳浩迷惑的看著姐姐:“姐,我遇到一件怪事。” “怎麼?”姐姐有些憂慮的抬頭看了看他。 “也沒有什麼,只不過……”陳浩苦笑著搖了搖頭:“昨天面試的那個公司給我打的電話,看樣子可能錄用我。” “這是好事啊,工資高嗎?”姐姐開心的看著弟弟。 “應該不會太低,不過怪就怪在我從來沒有做房地產的經驗,可是那個董事長卻好像對我很滿意,這是什麼道理?”他一邊幫姐姐收拾碗筷一邊說道。 “還能有什麼道理?你有能力唄。”姐姐開心的笑了,她從來沒有對弟弟的能力產生過懷疑。 陳浩來到里間,看了看紅藥:“姐姐,是不是該給她輸液了?” “待會我打電話叫護士,你不用擔心。” “記住給她放點音樂。” “忘不了,你走吧。”弟弟對這個不明不白的女人關心得有些過了頭,讓她有些不開心。 陳浩沒有留心姐姐的表情,到衛生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出門打車再次來到浩然房地產公司。 陳浩沒有想到,董事長鄭天豪正站在公司的門外翹首以待,見他下車便立刻迎了上來:“早飯吃了嗎?”他的語氣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懷之意,這讓陳浩有點感動。 “吃了。您在等人?” “沒有,我也剛到,知道你要過來,就等了你兩分鐘。”鄭天豪開心的拉住了兒子的手,其實五點鐘不到,他就像熱鍋裡的螞蟻一般焦急的在這裡等著了。 黃玉生匆匆推開大門衝了過來,他伸出熊掌一樣的大手在陳浩的肩上拍了拍:“孩子,快上樓吧,我也是剛剛知道……” “您知道什麼?”陳浩奇怪的問,知道公司要聘用我嗎?這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他幹嗎這麼激動? “上去再說,上去再說,孩子。”黃玉生的眼圈紅紅的,看上去他無法掩飾激動的心情。 陳浩彷彿雲裡霧裡一般被一胖一瘦兩個老人夾在中間,進了電梯。他想問問他們為什麼這麼激動,卻終於忍住了。 一進入辦公室,鄭天豪的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孩子……”他一把拉住陳浩的手,嗓子裡面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只是劇烈的抽泣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浩嚇了一跳,他連忙扶董事長到長沙發上落了座:“老總,您怎麼了?” “我……,我……”鄭天豪哭得像個孩子,旁邊的黃玉生一邊用手帕擦著自己的眼睛,一邊拍了拍陳浩的肩膀:“孩子,你還不明白?他是你的生身父親。” 陳浩隱約預料到事情有些蹊蹺,卻壓根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他大吃一驚:“什麼?他?我父親?”一剎那他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初次見面就對董事長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為什麼總是覺得見過這個人,原因是他和父親的面部特徵許多相似之處。 鄭天豪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微笑的看著兒子:“孩子,我原以為你早就不在人世了,想不到我們還有見面的一天……” 陳浩長大了嘴巴呆呆的看著鄭天豪,然後又看了看黃玉生。 空氣中忽然充滿了一種他不熟悉的危險氣息,恍惚中,他看到母親張蘭在絕望的向他擺手:快逃,快逃啊孩子! 快逃,不然就晚了!他的大腦裡面不停的轉著這個念頭,卻根本就不知道危險來自什麼地方。 “鄭浩然是誰?”他的腦袋一片混亂,驀然間靈光一閃,他開口問道。 “你母親給你取的名字。可惜你母親早就不在人世了,要是他看到你……”鄭天豪越發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了,彷彿他的悲傷已經積蓄了好多年,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 “那張寫著鄭浩然的紙?”陳浩強自使自己鎮定下來,危險的氣息似乎越來越濃了,以至於直到此刻他還不是十分理解鄭天豪話裡的意思,只是順著他的話機械的問道。 “你出生的第二天,你的母親自殺前咬破手指寫下來。”鄭天豪再次伸手拉住了兒子,彷彿生怕他會再一次從他的眼前消失。 “那張紙,我放到你的襁褓裡,你還留著嗎?”鄭天豪多想再看一眼妻子的筆跡。 “燒了。”為了抵抗突如其來的危險感覺,陳浩咬緊牙關答道。在鄭天豪聽來,兒子講話咬牙切齒,語氣十分歹毒,以至於讓他彷彿在三伏天忽然掉進冰窖裡,打了個寒戰。 “孩子……” “誰你的孩子?”陳浩兩眼無神的看著父親,他彷彿不明白對方在講什麼,可是理性卻告訴他,他無意間找到了當初拋棄自己的父親,而且找到的居然是非常有錢的父親。 砸爛他的腦袋,挖出他的心臟,殺了他,把他撕成碎片…… 彷彿有人附在他的耳邊在低聲教唆。 危險的感覺如同針刺一樣一點點的侵入陳浩的肌膚,這讓他莫名其妙的興奮起來,他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瘋狂的笑了起來。 “你……”鄭天豪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孩子,我知道你恨我……” “恨你?你也配讓我恨!”陳浩暴怒的跳了起來,此刻,他額頭上的青筋迸起老高,眼神也變得狂亂起來,他不再用理性控制自己的行為,而把自己完全交給了下意識的支配。 “寒冬臘月,我剛出生你就把我給扔了出來,你也配當父親?”陳浩對父親戟指相向。 “孩子,我實在是不得已……” “不得已你乾脆掐死我好了,為什麼把我扔在冰天雪地裡?”陳浩雙眼血紅,他手腳顫抖著在辦公室裡面來回打轉,像一隻擇人而噬的瘋狗。可是在瘋狂的外表之下,一個惱人的念頭幾乎佔據了他的整個大腦:為什麼我會感到如此恐怖?是不是真的有人想暗算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不然…… “孩子……” “不許叫我孩子,我母親才能這樣叫!敢再叫我把你的破公司給拆了!”陳浩混身亂顫,一腳踢翻了一把椅子。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因為整個意識都被危險這個念頭牢牢的控制住了。 外面響起嘈雜的腳步聲,劉四海帶著兩個保安一馬當先沖了進來,他左手向陳浩略晃了晃,右手成拳重重的擊在陳浩的小腹上。 “住手,混蛋!”鄭天豪站起來喝住了劉四海和要繼續動手的兩個保安:“滾出去!” “鄭總……”兩個保安不知所措的放開了陳浩,隨後趕來的五六個工作人員也停在了原地。 “沒你們的事,都出去!”鄭天豪憤怒的命令著自己的員工。 劉四海驚呆了,他從來沒見董事長發過這麼大的火。 陳浩他抄起椅子狠狠的砸在父親的桌子上,鋪在上面的鋼化玻璃發出清脆的爆裂聲,陳浩意猶未盡,又抄起鄭天豪的筆記本電腦狠狠的摔到地上,然後一腳把飲水機踢翻在地。 出來!媽的你給我出來!躲在背後施放冷箭算什麼英雄?狂亂中他幾乎對意識裡無形的敵人喊叫起來。 “夠了!”一聲怒喝如霹靂一般的在陳浩的身後響起,黃玉生一把拉過陳浩,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老黃,他媽的不許你打我的兒子!”鄭天豪急得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可是黃玉生根本就不理會他。 “你是誰?”陳浩迷亂瞪著黃玉生,看樣子如果不是因為他年紀大了,多半就會和他動起手來。 逃吧!快點,不然來不及了。 “我是什麼人你不用管,你看看他!”黃玉生一把揪住陳浩的衣領,強迫他轉向自己的父親。 “看看你的父親,他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時候才拋棄了你,當時他守在你的旁邊直到有人把你抱走。唐山大地震,為了找你,他差點丟了性命。依我看,他從來就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現在看看你是怎麼對待他的?你知道公司為什麼叫浩然公司?是為了紀念你這個畜生!”黃玉生以凜然的正氣鎮住了陳浩,以至於對方雖然在狂怒之中,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隨你怎麼說,我是不認這個父親的。”陳浩依舊咬牙切齒。 鄭天豪壓根就沒有想到兒子的性情這樣暴烈,他深悔自己冒冒失失的就來相認,而沒有採取慢慢接近的方式。為什麼自己不把他招聘進來,然後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接近?是你拋棄了他,現在又想讓他投入自己的懷抱,這事換了誰也無法忍受啊。 情急之下,他的頭開始劇烈的痛了起來。 “孩子……” “你還敢叫!”陳浩惡毒的看著父親。 鄭天豪的眼前升騰起一陣白色的煙霧,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沒有說出來,就一頭栽倒了,旁邊的劉四海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了他,把他平放到了沙發上。 大家七手八腳的過來為董事長掐人中,聲聲呼喚著他,陳浩冷眼旁觀,似乎一點也不為所動。 鄭天豪慢慢的睜開眼睛,用無比哀傷的眼神看了看兒子,想說什麼,卻疲倦的再次閉上了眼睛。 辦公室裡忽然沉默下來,人們都用鄙夷的眼光看著陳浩,沒有任何人講話。 良久,黃玉生嘆了一口氣:“幸虧不是我的兒子,不然我他媽的非打死你不可!滾出去!”他對陳浩怒目而視,用一種不容辯駁的神色伸手向門外一指,劉四海以及房間內其他的人也都憤怒的看著陳浩。 鄭天豪忽然暈倒,反倒讓陳浩忽然安靜下來,他冷眼看著周圍的這些人,本能的仔細研究他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種表情,此刻聽黃玉生這樣講話,卻仍舊倔強的看了他一眼,也許是被周圍憤怒的眼光所震懾,他沒有發作,只是輕輕聳了聳肩,灰溜溜的走了。 “老鄭,沒事吧?”黃玉生把手搭在老朋友的肩上,輕聲問道。 鄭天豪閉著眼睛搖了搖頭,眼淚不停的往外流著。他的面色發黃,呼吸急促,黃玉生把手放在他的腕上試了一下,連忙招呼劉四海備車。 大家手忙腳亂的把鄭天豪放到車上,三輛汽車前呼後擁的往醫院方向開去。 幾輛車呼嘯而去,幾乎與此同時,幾十米外的一輛出租車悄然啟動,從後面追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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