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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姐姐

生死佈局 东皮居士 12191 2018-03-22
1982年是經濟飛速發展的一年,但是宏觀經濟的發展對於莽撞的投入到大城市中的陳浩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陳浩隻身一人帶著1300元錢離開了唐山的時候,他的目標是深圳,可是因為身上的錢太少,只好就近來到了北京。 北京的就業機會很多,可是命運的大門卻沒有對他開放。從最開始他就明白,自己必須在手裡的錢花光以前找到一份工作,不然就完蛋了。 當時,任何一個來到或者路過北京的人都會或多或少的被如日中天的IT產業吸引,中關村成了最熱鬧的地方,人們瘋狂的推銷,瘋狂的購買,可是滿嘴行業術語的人很可能只會堆積木一樣把各種各樣的卡在不同的主板上來回調換。儘管IT行業不是很規範,可是卻不能阻止巨大的市場需求,也無法阻止整個行業的飛速發展。

一直生活在北方森林邊緣地帶的陳浩忽然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萬花筒:電腦是乾什麼用的?怎麼打開?怎麼關上?面對電腦屏幕上閃爍的數字以及花花綠綠的界面他一無所知,可是他卻本能的感到,要想在大城市打拼,就不能漠視這東西的存在,他在找工作的同時,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電腦知識。 年元旦,遠在豐潤郊區的姐姐收到了陳浩的來信。 一個星期以後,陳浩收到了姐姐的回信。 3月,老家的姐姐又收到了陳浩的信。 五月,北京的天氣酷熱難當,太陽把白花花的光線當頭撒下,即使陰涼處也讓人熱得難捱,遇到天色陰沉的時候,酷熱就變成了悶熱,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下午兩點三十分,誠信搬家公司的一輛廂式貨車拐進音樂學院附近的一條胡同,這裡是公司的庫房。

在胡同口汽車停了一下,四個穿著米黃色工作服的工人從貨車上跳了下來,向十幾米外一個麵食攤點走去。 在這四個人當中,身高一米八十,瘦得像根竹竿的陳浩看上去非常顯眼,他故意走在最後,讓同伴們先買完了才磨蹭到攤點前。 賣麵食的是一個從河北農村來的小姑娘,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細花布的裙子,長著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 “您要點什麼?”英俊的小伙子總是能討女孩子的歡心,儘管陳浩看上去臟兮兮的。 “給我來七個——,哦,五個饅頭。”他從衣兜里面摸出一張幾乎揉爛了的鈔票遞給了小姑娘。 小姑娘抿嘴笑了:“不要點涼拌菜花生米甚麼的?”她一邊問,一邊臉有點紅了。 “啊,不用了,我自己帶了菜。——腸胃不好,不敢隨便在外面吃涼拌菜。”陳浩打了個哈哈,接過裝著五個饅頭的塑料袋,轉身要走的時候,發現袋子裡面多了一袋榨菜。

“這……”他有些尷尬,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小心多裝了東西,於是回頭看了看小姑娘。 “我送你的。”小姑娘彷彿做賊一樣看了他一眼,然後手忙腳亂的收拾著麵食攤點上的東西,儘管上面的食品擺設得井井有條。 陳浩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心想這小姑娘真是善良,送我榨菜,又要顧及我的顏面。 “謝謝啊,小妹妹,下次請你吃烤地瓜。”他笑了,笑得很開心。 離開麵食攤點的時候,陳浩已經餓得胃部有些痙攣了,看著手裡的五個饅頭,他有些後悔是不是買少了。繁重的體力勞動使他的飯量大得驚人,當他第一次吃下十個饅頭的時候,嚇了一跳:這不成了飯桶了嗎?這樣吃東西會不會把胃吃壞了?他盡可能的控制自己的飯量,平時每頓只吃五個饅頭。

三個同伴在不遠處的陰涼地裡打開塑料袋,大家拿著饅頭,就著剛剛買的涼拌菜、花生米開始吃了起來,個頭矮墩墩的小張遠遠的招呼他:“陳哥,過來一起吃吧。” 陳浩向他們揮了揮手:“你們慢慢吃,我到那邊看看。”他的手往音樂學院方向指了指。出了胡同,他在路邊的一個花壇上坐了下來,迫不及待的打開塑料袋,同時從屁股後面掏出那個已經喝掉了一半的礦泉水瓶,裡面裝的是自來水。 陳浩拿出一個饅頭,大大的咬了一口,快速咀嚼了幾次,然後響亮的吞了下去,一邊吃,一邊打開了那袋榨菜。 他拈起一根榨菜絲扔到嘴裡細細的品了品,臉上現出愜意的神情,猶豫一下,從另外一個口袋裡面摸出一個很小的棕色藥瓶,打開蓋子,輕輕的抖了幾下,於是,白色的精鹽均勻的撒到了榨菜的上面。

陳浩一邊狼吞虎咽的吃,一邊有些捨不得的看著塑料袋裡面越來越少的食物。當他拿起最後一個饅頭的時候,忽然間對投射在他旁邊的一個顫抖的陰影吃了一驚,手裡的饅頭也不由自主的掉到了地上。他猶豫一下,慢慢的回過頭來:“姐……,你怎麼來了?” 姐姐面色蒼白,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激動,渾身顫抖的站在他的身後,她的神情就好像見了鬼一樣:“浩子,你不是當經理了嗎?” “哦……,”陳浩手忙腳亂的從地上撿起饅頭,拍了拍塵土,本能的想往嘴裡放,卻覺得喉頭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於是慢慢的放了下來。 “是這樣……,最近人手不夠,所以管理人員也充實到了第一線,下個月我就要回到管理崗位……” 姐姐強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但是她已經氣得滿臉通紅:“你怎麼過這樣的日子?那兩萬多塊錢你都弄到哪去了?怎麼花得這麼快?”

“姐夫……”陳浩的眼裡閃過一道憤怒的光芒,可是見到姐姐憤怒的表情,他忽然改了口:“姐夫還好嗎?” “你別跟我東拉西扯,我問你,那兩萬多塊錢你是怎麼花的?”姐姐怒不可遏的沖他喊道。 “那錢……,”陳浩忽然變得笨嘴拙舌了。他有些內疚的想,當初還以為是姐姐指使姐夫去要那兩萬塊錢,可是姐姐根本就不是那種人啊。到現在她還以為那錢被我拿走了,要是我告訴她實情,她還不得回去和姐夫拼命? 陳浩的腦筋一邊飛快的轉著,一邊期期艾艾的說道:“姐,我一直就不想告訴你,怕你為了這事上火。那錢……,讓人給騙了。” “騙了?兩萬多都讓人騙了?你怎麼不去找警察?”姐姐氣得暈了頭,她難以想像,弟弟居然在幾個月以內就把母親一生的積蓄揮霍一空。

“傳銷……,我被人家騙去搞傳銷,花了差不多一萬塊錢,結果沒賺到錢……” “還有一萬那?”姐姐氣急敗壞的問道。 “我沒賺到錢,就去找騙我的人評理,那個人根本就不講道理,我一氣之下就打了他,後來……”他一邊說,一邊有意無意的伸手在自己額頭上的那道傷口上摸了一下。 “你……你把人打壞了?賠了多少醫藥費?你也受傷了?要緊嗎?”春妮彎下腰仔細看了看弟弟額頭上的那道傷口,那是上個月為客戶搬家的時候不小心撞的。 “沒事,我絕對不能饒了他,要不是他,那兩萬塊錢就不能全部弄沒了。上個星期我剛找到他住的地方,還沒來得及……”陳浩咬著牙裝出一副憤怒的樣子,他知道姐姐斷不會允許他去做這樣的傻事,果然,姐姐發火了。

“你可得敢!錢和命那樣重要?錢沒了能再賺,可是你和那些人能弄出什麼結果?說不定他們還是黑社會,那錢咱不要了,只要人沒事就好。” “可是那是娘一輩子的積蓄。”陳浩倔強的看著姐姐。 “那你就去找他們拼命,以後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弟弟了!”姐姐氣急敗壞的使出了撒手鐧。 “那……,我聽你的,不和他們拼命,不過還是覺得不服氣。”陳浩虛情假意的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浩子,別這麼想不開,錢是人賺的,遭人騙了就騙了,人沒事就好。”姐姐肉痛那兩萬塊錢,但是又害怕弟弟幹出什麼傻事,只好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把書包放了下來,坐在陳浩的旁邊:“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瘦了嗎?姐,我很好啊。”陳浩樂呵呵的向上舉了舉拳頭,向姐姐展示臂上的肌肉,姐姐破涕為笑:“你還是這麼調皮。”

“姐,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下了火車就找你,誰知道北京這麼大,拿著信封到處問,還坐錯了車,好不容易找到這。” “走,去吃點東西吧。” 陳浩拉著姐姐的手向胡同旁邊的一家麵館走了過去。 “陳哥,快點,我們出發了。”小張從胡同那邊向他招手。 “小張,麻煩你跟大家說一聲,我姐姐來了,下午我不跑了,大家多受點累,回頭我請客。” 姐姐拿著麵館的菜譜一邊看一邊嘟噥:怎麼這麼貴啊?她點了兩碗尖椒肉絲麵,又給陳浩要了一大碗紅燒肉。 面對熱騰騰的飯菜,陳浩絲毫也不想動,可是看著姐姐期待的眼神,他知道如果不把放在眼前的這些東西吃個精光,姐姐一定很難過。他夾了一塊肉放到嘴裡,肉的味道很好,入口即化,一下把他的饞虫勾了出來。

看著狼吞虎咽的陳浩,姐姐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等他吃完了,她又把自己的面分了一半給陳浩,陳浩老實不客氣的端起來就吃。 “你一天賺多少錢?” “主要看搬家的次數,搬一次賺五塊,運氣好的話一天能搬五六次。”陳浩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那你也不用這麼省啊。”姐姐幽幽的說道。儘管她嘴上不好說什麼,可是心裡卻著實有些痛恨這個不成器的弟弟。 “我欠人一些錢,不過已經還上了,後天開了工資就有的花了。”陳浩低垂著眼睛,把剛才剩下的一點榨菜絲抖進碗裡,倒了點茶水進去蕩了盪,慢慢的喝了起來,他說話時候根本就不敢抬頭看姐姐。他報了一個電腦初級培訓班,賺的錢幾乎全部用來交了學費,剩下來的只夠維持最低限度的生活標準。 姐姐半晌沒有做聲。旁邊的桌子上,幾個大學生在吆五喝六的劃著拳,好久,她才又發問:“你住什麼地方?房租貴嗎?” “我住在公司宿舍,不花錢。”陳浩抬頭看了看姐姐,笑了,這個他倒沒有撒謊。 “你來北京幹嗎,姐?” “還不是來看你?聽說你當了經理,怕你不認我這個姐姐啊。”姐姐的心情似乎好了一點,但是仍舊時不時的用手絹擦擦眼睛。 “你姐夫拼死拼活的攔著我,說我不該放下家裡的事情不管,他可是這樣說,又不是他的弟弟。”她笑了,陳浩也笑了,那一刻,姐弟兩個的心裡都充滿了對往事溫馨的回憶。 沒有在揭穿姐夫是對的,陳浩想,畢竟那是一個充滿溫馨的家庭。且不論姐夫對自己如何,可是他對姐姐很好,他從我這里奪走兩萬塊錢也是為了自己的家庭,如果把真相告訴姐姐,恐怕以後這個家庭就永遠也沒有安寧的日子了。 陳浩打算帶姐姐玩一玩,到天安門拍張照片什麼的,可是姐姐說什麼也要立刻回去,於是陳浩戀戀不捨的把姐姐送到了火車站。 “吃東西別那麼省,身體要緊,浩子。”上車前姐姐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弟弟,只留下幾塊錢的路費,陳浩不客氣的收下了。 在火車上,春妮幾乎一路哭到家。本以為弟弟過得很好,卻不料他居然淪落到如此地步。一忽兒她痛恨弟弟那麼輕易的就把那兩萬塊錢弄得一干二淨,一忽兒又為他的艱難處境而心如刀絞。 陳春妮走進家門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兒子鐵蛋在看電視,丈夫劉栓的胃痛病又犯了,沒出去蹬三輪車,躺在床上臉色很不好看。 見妻子回來了,他激靈一下坐了起來:“回來了?吃飯沒有?” 劉栓審慎的看著妻子的臉色,心中忐忑不安:“我給你做點飯去。”一邊說,他一邊磨蹭著下了床。 春妮的眼睛腫得像桃子,臉色陰沉,但是仍舊好聲好氣的告訴他:“給我熱點粥就行了。” 做丈夫的心裡懷著鬼胎,手忙腳亂的為妻子熱著飯菜。他下定決心,等會就算妻子拆了房子,我也絕不能讓步,好不容易才把那兩萬塊錢弄回來,說什麼也不能再讓外姓人拿去糟蹋。 妻子默默的吃著飯,根本就沒提錢的事,這讓劉栓愈發感到緊張。他知道,妻子吃飽喝足以後,暴風雨就要來了。他陰沉著臉坐在妻子的對面,思謀著妻子除了哭鬧撕打以外還能有什麼法子,會上吊嗎?會跟我動刀子嗎? ——他藉故來到廚房,把能找到的所有的繩索刀斧一類的東西放進工具箱,鎖了起來,鑰匙貼身放好,才略微安心一點。 出乎預料的是,春妮根本就沒有對他發火的意思,劉栓幾次想開口問問陳浩的情況,卻總覺得心虛氣短,直到睡覺也沒談到正題,倒是鐵蛋一見媽媽回來就問舅舅開的什麼車,有沒有手機,是不是很氣派之類的話,結果被母親夾頭夾腦的罵了一頓,趕回自己的房間學習去了。 躺在床上,丈夫仍舊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妻子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妻子翻了個身,抱住了他。 妻子用粗糙的手在他的身上撫摸著,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因為在夫妻生活中,她從來沒這麼主動過。 劉栓氣喘吁籲的從妻子的身上爬下來以後,妻子仍舊膩味的勾著他的脖子,粘在他的身上。 “你怎麼了?”他有些詫異的問,心裡充滿了異樣的感覺。 “沒怎麼,稀罕你唄。”妻子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 妻子的話讓他感動,結婚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聽到對方說過如此柔情蜜意的話。摸著老婆粗糙的手,劉栓內疚的想,要是自己有能耐,能多賺點錢,老婆何必熬成這樣,四十歲還不到,看上去就像個老太婆了。 女人的手指在丈夫的肚子上一圈一圈的劃著,滿足的嘆息了一聲。過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說道:“浩子被人騙了兩萬塊錢。” “他哪來那麼多錢?”丈夫的語氣忽然緊張起來。 “娘去世的時候留下兩萬多,都給浩子拿去了,我沒告訴你,你別怪我。”妻子內疚的抱住了丈夫的脖子,她知道這件事上對丈夫很不公平。 丈夫只是喘著粗氣,好久沒有出聲。 “生氣了?”妻子討好的在他的耳朵上輕輕咬了一下。 “沒有。”丈夫有些不耐煩。岳母去世的那天晚上,陳浩來找姐姐,因為擔心岳母病情,劉栓收拾一下房間,讓鐵蛋睡下,隨後便跟了過來。在岳母家院子裡無意聽到的一句話讓他多了個心眼,他沒有敲門,而是繼續聽了下去,於是他了解了陳浩的身世,並且驚訝的發現岳母居然還留下了那麼多錢。 陳浩走之前,劉栓懷著堅定的決心來找小舅子,他要為妻子,也為自己討個公道。他知道陳浩是個刺頭,可他劉栓也不是吃素的,無論如何,春妮更有資格拿到老太太的遺產。 劉栓原以為從陳浩那里奪回那筆錢非常困難,沒想到的是,他不過憑了三言兩語就把小舅子氣得流了鼻血,他本打算拿回一半就滿足了,可陳浩卻老實的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 劉栓把錢存進銀行,存摺鎖在工具箱裡,不敢讓老婆知道這事。有時候他也疑心自己對小舅子是不是狠了點,可是每每想到即使把錢給了他,要不了多久也必然被他揮霍一空,於是又坦然起來。如今聽妻子這樣說,不免吃了一驚:小舅子聲稱錢給人騙了,他竟沒把我的事告訴他姐姐,為什麼? “被什麼人騙了?”劉栓的聲音彷彿是從水底傳上來的。 “浩子聽了人家的話去搞傳銷,陪了錢,不服氣,又去和人打架,把人打壞了,自己也受了傷,可好,弄得一分錢也沒剩下。”妻子幽幽的說道。 男人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現在連鹹菜都吃不上,我真想幫幫他……”妻子的話帶著哭腔,同時語氣裡有著無窮諂媚的味道。 “怎麼幫?再說,他到底是外人啊。”丈夫的語氣有些冷淡。 春妮後來告訴丈夫,浩子其實是娘揀來的,可是每每丈夫在言談中把弟弟當成外人的時候,她都要大發雷霆,反常的是,這一次她居然沒生氣。 “別這麼說,娘和我從來沒當浩子是外人,我就這麼一個弟弟,他也只有我這一個姐姐。你倒是說,我們該不該幫幫他?”女人撒嬌的在丈夫的懷裡扭了幾扭。 劉栓長嘆一聲:“錢是你管,幫不幫還不是你說了算,幹嗎問我?” “你是一家之主,沒有你的話我敢隨便動錢嗎?”依舊是討好的語氣。 “你看著辦吧,我困了,明天還要蹬三輪車。”丈夫翻了個身,不再講話。 妻子內疚的把臉貼在丈夫的背上:“別和我嘔氣了,浩子是好孩子,將來賺了錢肯定會還給我們,你別太小心眼。我想給他拿一千塊,算借給他的,好不好?” 丈夫轉了過來,伸手在妻子有些發粘的頭上捋了幾下:“好,隨你吧。” 月光下,妻子笑了,笑得很甜,勞累了一天,她很快就睡著了,可是劉栓卻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沒有合眼。 年春節,陳浩開著車,帶著女朋友回豐潤老家來看姐姐了。 知道弟弟要回來,姐姐高興得幾夜沒合眼。信上說,他換了工作,真的當了經理,工資也很高。開始她還擔心弟弟又在信口開河,見面後卻徹底打消了疑慮。 半年多不見,弟弟完全變了樣子,當他瀟灑自如的打開桑塔納的車門投入姐姐懷抱的時候,整個村子沸騰了:陳家揀來的孩子出息了,開車回來看姐姐了。淳樸的鄉親聚集在姐姐的門前,遠親近鄰都來找浩子拉家常,陳浩沒有了當初的孤傲,他開心的和大家打招呼,原本被他看不起的人此刻似乎也成了知交好友。他一個不落的把好煙分發給大家,還拿出大把大把的糖果招待前來看熱鬧的孩子們,頃刻間,劉栓家就熱鬧得像個集市了。 看著陳浩,鄉親們既羨慕又自豪:東魏村的風水好啊,不是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嗎?要不是因為生長在這裡,這孩子能有這麼大的出息嗎? 幾個婦女圍著陳浩的女朋友嘰嘰呱呱的拉著話,可是沒過多久大家就散了,因為女孩子臉上明顯流露出來的輕蔑很快就讓大家和她拉開了距離。 姐姐又要招呼鄉親,又要和弟弟說話,她一會感嘆過世的母親沒看到浩子的成功,一會又因為弟弟擺脫了落魄的命運而開心。她一會哭一會笑,不知道說什麼好。劉栓訕訕的笑著,和鄉親們打著招呼,卻沒往陳浩面前湊,倒是陳浩親熱的拉著他的手問長問短了好一會。 陳浩衣錦還鄉,對姐姐而言無疑是最大的快樂,可是高興之餘她的心裡卻好像堵了一團茅草,因為他帶回來的那個女人讓人越看越彆扭。浩子和這個女人相好到什麼程度?看著女人微微鼓起的肚子,她有些犯疑。 那個女孩子(春妮覺得她更像個女人)穿得花花綠綠,滿身香氣,舉止妖裡妖氣,她比陳浩小,可是看上去卻老練得多。 ——女人愛打扮無可厚非,可是在姐姐看來,這女人的眼睛過於活分,不像正經人,而且看上去她根本就沒瞧得起這些鄉親,更沒瞧得起她這個姐姐,弟弟怎麼會看上這樣的人? 可是既然弟弟帶回來了,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有窩著心好好招待而已。 傍晚時分,劉栓家的院子擺開了酒席,村里的領導以及有身份的長者都被請來了,大家推杯換盞,場面熱鬧非凡。然而細心的姐姐留意到浩子的女朋友除了喝一點自帶的牛奶,連他家的筷子也不曾動一動。浩子頻頻對女朋友遞過乞求的眼光,暗示她多少吃一點,可是女人根本就不買他的帳,甚至她看浩子的眼神也帶有明顯的蔑視。 姐姐覺得心裡堵得慌:這個女人竟敢這樣對待弟弟,她有什麼了不起的?可是礙於弟弟的情面她又不能說什麼。吃了飯,天已經黑了,女人一定要走,陳浩沒辦法,只好向姐姐姐夫道別。 姐夫喝多了,眼淚汪汪的拉著小舅子的手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姐姐則開明的對弟弟說:“不習慣就回去吧,要不就到縣城找個地方住一晚再走,這麼晚了開車不安全……” 陳浩喝得昏天黑地,他抱著姐姐哭得一塌糊塗,聲稱自己的一切都是母親和姐姐給的,他陳浩當牛作馬也無法報答她們的恩情。女人坐在車上不耐煩的看著陳浩,直到姐姐把他推上車。 隔著車窗看著弟弟流淚的眼睛,姐姐憑著女人特有的直覺忽然感到此刻的弟弟比當初坐在路邊就著鹽和榨菜吃饅頭的時候更加不幸,於是她有了一種強烈的衝動,想不顧一切的把弟弟拉下來,可是她要過去拉開車門的同時,女人已經啟動了汽車一溜煙的開走了。 “浩子這人挺重感情……”晚上臨睡覺的時候,劉栓對妻子說道。 妻子惡聲惡氣的回了一句:“你懂個屁!” “咋,你弟弟出息了,就不認我這個丈夫了?”聽了老婆的話,劉栓很不愉快。 “睡吧,我不是沖你。”春妮推了丈夫一下,算是道歉。劉栓氣哼哼的躺了下了,好久不做聲。 兩個人在黑暗中躺了好久,春妮轉身抱住了丈夫:“你不了解浩子,他在哭他自己。”她的聲音裡帶著無窮的傷感。 丈夫沒有說什麼,良久方才嘆息一聲“真不明白他有什麼好哭的,錢也有了,老婆也有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正月裡,陳浩給姐姐寫了一封信,告訴姐姐,他已經結婚了,新娘就是跟他一起回家的周倩倩。一來他考慮姐姐的事情比較多,二來也不想過於張揚,所以沒有請姐姐來參加他的婚禮,他相信姐姐不會因為這個生他的氣。 姐姐收到信以後,陰沉著臉,呆呆的坐了一個下午,什麼也沒有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得罪了弟弟,以至於連結婚這樣的人生大事都不肯讓她這個唯一的姐姐知道,弟弟不讓自己參加他的婚禮,難道就是害怕自己會給他丟臉嗎?春節臨走的時候,他不是還抱著自己哭訴說他在這個世上就剩下姐姐這一個親人了嗎? 春妮給弟弟回了信,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客氣話,祝愿弟弟生活幸福一類的,她料想弟弟看了自己的信一定會坐不住,說不定會跑回來求她這個姐姐原諒,可是那封信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了任何下文。 到了秋收的季節,她又收到了弟弟的來信,弟弟說,工作簡直忙得要命,一個月中幾乎有二十多天他都要到全國各地跑業務,以至於兒子出生的時候自己都在外面出差。 ——本來他想麻煩姐姐幫忙照顧一下倩倩,可是姐姐要照顧姐夫和鐵蛋,況且農活正忙,所以就沒好意思開口。孩子三個月了,長得虎頭虎腦的非常可愛,他給兒子取了個名字,叫陳東,因為東魏村是他,也是兒子的根。 姐姐看了弟弟的信,沒有做聲,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已經上高中的鐵蛋聽說舅舅家添了小弟弟,高興得手舞足蹈,吵吵嚷嚷的說要去北京看弟弟,不想卻被母親夾頭夾腦的打了兩巴掌:“滾回去學習,一會不打就要上天!” 陳浩帶著女朋友回來的時候,那個女人的肚子看上去就有點大了,難道就為了這個,弟弟才不好意思讓她去參加婚禮嗎?姐姐掐手指算了算日期,然後傷心的搖了搖頭,現如今的浩子早就不是當初伏在自己的背上的那個弟弟了,那時候,就連一個燒土豆他都要和姐姐分了吃,可是現在他卻對姐姐隱藏了太多的秘密。 半個月以後,姐姐把親手做的兩雙虎頭兒童鞋和一頂小帽寄給了弟弟,附帶在信裡告訴弟弟,工作雖然忙,可是身體更要緊,一定要保重。她現在很好,鐵蛋也好,就是不知道學習。姐夫的胃痛病總是時好時壞的,每次犯了病都要躺好久,勸他去看看也不去。 接下來的幾年,姐弟兩人的信件不斷,可是信里大都是一些客氣話,以至於春妮收到弟弟的來信的時候,已經不在意裡面究竟寫了什麼,卻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侄子的照片上。弟弟不斷的把東兒的照片郵寄給姐姐,姐姐則開心的按照片的順序來想像侄兒的成長歷程,這孩子活脫脫的就是兒時的弟弟,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像當初的弟弟一樣淘氣。 春妮非常想去看看侄子,可是卻一直沒有當真去北京,弟弟雖然一直在說非常想念姐姐,卻也因為時間太緊,再也沒有回來過。 年,鐵蛋考上了西安的一所大學,寒假回家路過北京自然少不了來看看舅舅。在鐵蛋的記憶中,舅舅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給他講故事,帶他出去玩,幫他打其他的孩子,可是這次會面顯然讓他有些失望。回家以後,母親問起舅舅的情況,鐵蛋不願意多說,只是說舅舅活得很窩囊。母親沖兒子瞪了半天眼睛,終於沒有罵出來。從那以後,連鐵蛋再也不提去看舅舅或者表弟了。 在鄉親們的眼裡,陳浩是一個英雄,他已經成了老家孩子們學習的榜樣,可是當姐姐的心裡卻總有些不舒服的感覺,只是她從來沒有跟第二個人說起,即使是對自己的丈夫。 劉栓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他的胃病犯得越來越勤,可是只要身體略微好一點,就要蹬三輪車出去賺點錢回來。 春妮總是心疼的勸他不要拼命了,可是做丈夫的卻一直笑著對妻子說:鐵蛋上學要交學費,將來娶媳婦也要許多錢,趁現在能幹,多攢點沒有什麼壞處的。 年,鐵蛋大學畢業以,留在西安的一家民營企業開始了打工生涯,他的收入不高,勉強夠自己用的而已,可是做父母的卻非常高興。 姐夫總是抱怨小舅子不肯幫忙,當姐姐的對他可是夠意思,可是他卻沒有什麼回報。他陳浩現在當了經理,一年賺幾十萬,可是鐵蛋上學這幾年,除了一開始寄來兩千元以外,什麼忙也沒幫,這可是有點忘恩負義啊。你就不能去北京找找你弟弟,讓他幫鐵蛋找個賺錢的地方? 每次聽到丈夫絮叨,妻子都要編排他幾句,給弟弟找出N多種理由來向丈夫解釋,儘管那些理由連她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好在丈夫的不滿不過是偶爾那麼一說,似乎他也並不十分當真。 年的春節,鐵蛋帶了個女朋友回來,當父母的高興得要命,看著未來的兒媳婦怎麼看怎麼順眼。兩口子躺在床上盤算著,兒子成人了,也該結婚了,可是家裡存款不多,把兩頭牛賣了,許能湊夠五萬元,可是這點錢連買房子的首付都不夠,看樣子該找浩子借點了。 妻子想到要向浩子借錢的時候,有些奇怪為什麼丈夫不怎麼熱心,按照他的性格,此刻必然又要編排浩子的許多不是,她想和丈夫商量一下是不是真的該向弟弟開口,可是丈夫卻已經睡著了。 春天裡,春妮在田里幹活的時候被一場急雨澆了回來。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房間裡顯得空落落的,不知道為什麼,姐姐忽然感到有些悲涼,她換了一身乾衣服,想做點針線活,可是卻莫名其妙的感到心神不定。 窗外的雨嘩嘩的下,雷聲不斷的從南面傳過來,忽然,在雷雨聲的間隙中她聽到一陣騷亂的人聲從村東方向傳了過來,春妮的心咯噔一聲,本能的感到這場騷亂和自己有關,於是連雨傘也來不及打,她就衝出了大門。 劉家的二嘎子一路跑進院子,險些和她撞個滿懷:“大姐,姐夫不成了。” “啥?”姐姐險些坐在地上。 “誰?” “劉栓姐夫,在縣醫院。”二嘎子滿身滿臉的雨水,一邊說,一邊伸手攙住了她。 “你姐夫病了?什麼病啊?”春妮全身打顫,抖得如同風中的葉子,她本能的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卻不想听二嘎子把實情說出來,哪怕再延誤片刻也好。 “姐夫在縣城蹬三輪車上一個坡,蹬著蹬著就從車上掉下來了。坐車的人害怕了,就把他送到醫院,醫生看了一眼就說不成了,直接送了太平間,當時我去醫院看我娘舅真好趕上……”二嘎子的話音未落,姐姐就一跤坐到了地上。 “天哪……”她嚎啕大哭起來。 鄉親們聚集在她的周圍,幾個婦女七手八腳的把她扶進了屋裡。 醫生給丈夫做出的診斷是風濕性心髒病,非常嚴重,如果早知道病情,早些手術的話,斷不會走得這麼早,這種病是不能幹力氣活的。為了這,春妮哭得昏天黑地,她一直以為丈夫得的是胃病,犯病的時候只要吃兩片胃藥,躺一會就好了,誰知道這麼嚴重?如果那個死鬼聽了自己的話,早去醫院檢查一下,何至於去得這麼早? 春妮給鐵蛋打了電話,鐵蛋風塵僕僕的趕回來見了父親最後一面。本來她也給浩子打了電話,可是浩子在外地出差,倩倩接了電話,她說等陳浩回來一定告訴他。 突如其來的不幸幾乎讓姐姐變了一個人。她默默的操持著丈夫的喪事,送走了丈夫,又催兒子趕快起身去工作單位。鐵蛋想陪母親多待幾天,可是終究拗不過母親,只好含淚起身。 丈夫走了,兒子不在家,春妮一個人在家裡覺得空蕩蕩的好不難過。有時候她會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想讓陳浩把東兒送回來讓自己帶上幾年,可是自己也知道這想法非常可笑。 丈夫去世了,弟弟居然沒回來看看,甚至連電話都沒打一個,他怎麼變得這麼沒有人味?就算他不喜歡劉栓,可是畢竟他是姐姐的丈夫啊,春妮開始覺得弟弟有些過分了。家裡早就安了電話,和外界聯繫方便了,可是春妮和弟弟之間的距離卻好像越來越遠了。 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想到這些讓她很傷心,她不知道究竟是弟弟出息了就不願意理她這個姐姐了,還是原本就是她這個做姐姐的得罪了弟弟。她早就知道弟弟和丈夫有些格格不入,可是就算你再不喜歡姐夫,到了這個時候起碼也該打個電話來安慰一下我這個做姐姐的。 春妮的胸中彷彿堵了一團茅草,她從床上坐起來,打開了燈,絕望的四下看著,房間里處處都留下了丈夫的痕跡:門框上面的鐵釘是他釘的,那個坐上去以後一個不小心就要仰面跌倒的椅子也是他親手做的,還有…… 她的眼光忽然落到掛在東牆的鏡子上面,鏡子下面的釘子上掛了一把用臟兮兮的紅色絲帶栓著的鑰匙,送丈夫走的時候,鐵蛋順手把鑰匙從他的脖子上摘下來交給了母親,回來以後她順手掛到了鏡子下。 這是工具箱的鑰匙,丈夫似乎片刻也不離身的。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忽然感覺有些奇怪:工具箱裡不過是一些三輪車配件或者修理工具,劉栓幹嗎一直鎖得嚴嚴實實?難道裡面有什麼秘密不成?該不會他背著我還有個相好的不成?春妮忽然感到有些憤怒,於是下了床,拿了鑰匙,打開了丈夫的工具箱。 工具箱是多年以前丈夫當民兵的時候拿回來的砲彈箱,裡面非常乾淨,右面是擺放整齊的五金工具,還有一些三輪車的小型配件,左面是一個紙盒,裡面裝了一些小的改錐扳手、試電筆保險片什麼的。 女人一樣一樣的翻動著丈夫的工具,倏忽間淚水模糊了雙眼。丈夫是個好男人,對自己好,對鐵蛋好,對浩子也很好,當初浩子在困難時期,自己要幫幫浩子,丈夫可是沒有說過什麼,給了弟弟一千塊錢以後,他也從來沒說往回要。 她拿開左邊的那個紙盒,發現那下面還有一個扁的糖果盒,那是鐵蛋小時候裝餅乾用的盒子,那盒餅乾是浩子上大學的時候從外地給外甥帶回來的。 她打開了盒子,驚訝的發現裡面有一個存摺,一盒磁帶,還有一個小小的藥瓶。 女人拿出藥瓶,仔細看了看,是一瓶速效救心丸:天,原來丈夫早就知道自己是心髒病,他怎麼不告訴我…… 她握緊了拳頭堵住自己的嘴,生怕哭聲會驚動了鄰居。等她平靜下來,打開存摺看時,那裡面打印得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存款手續。她看了看最後的數字,驚訝得合不攏嘴,存摺的總數居然有五萬多元。她哪來的這麼多錢? 女人本能的感覺到所有的秘密都在那盒磁帶裡,於是她風風火火的跑到兒子的房間,把兒子學習英語用的盒式錄音機搬了過來,顧不上擦掉灰塵,就把那盒磁帶塞了進去,然後按動了開關,於是,久違了的丈夫的聲音又出現在她的耳邊。 妞子,要是你能聽到我在這里和你講話,那我一定已經走了。把你一個人扔在世上,我這心裡真是有點不是味兒。 十多年錢我就知道得了心髒病,一直不敢告訴你,怕你著急上火,也怕把家裡那點錢都折騰光了。咱家窮,沒錢治病,只能自己加點小心。醫生說,我的病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我沒了就沒了,可是把你和鐵蛋扔下來真有點放心不下。所以,我想趁著還有一口氣多給你們攢點錢,也省得我走了以後讓你們娘倆受苦。你花錢不會算計,有了錢就不想明天怎麼過,所以我自己偷偷攢了點錢放在這裡,不到緊急的時候就別動這些錢。 春妮拼命的咬住毛巾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丈夫的聲音仍舊平板的流入她的耳朵。 ……說起來我真的有點對不起你,當初娘去世的時候留下的兩萬多塊錢…… 姐姐忽然如同遭到雷擊一樣呆住了,過了好久,她才醒悟過來,連忙把磁帶倒了回來又聽了一遍,然後又聽了一遍,等聽到第三遍上,她才算恍惚明白,當初丈夫偷聽了母親的臨終遺言,然後逼浩子留下了兩萬塊錢,天…… 她淚眼婆娑的再次打開存摺,第一筆存款就是兩萬元,接下來幾乎每個月都要有幾十元或者一兩百元不等存入帳戶,除了第一筆是他從浩子手里奪過來的以外,其他的錢都是他省吃儉用偷偷積攢下來的,他說在城裡蹬三輪車要經常請城管吃飯,還要和那些蹬三輪車的弟兄們一起喝酒,所以拿回來的錢很少,原來他是怕我有了錢就拼命的花,這個死鬼…… 到今天我看明白了,浩子真是個挺講義氣的孩子,他沒告訴你是我搶了他的錢,是怕你上火,我知道他恨我,只要我還活著,他就不願意進咱家的門,可是只要我死了,他就一定會幫你和鐵蛋…… 姐姐關掉了錄音機,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終於明白了,當初弟弟為什麼連鹹菜都吃不上,都是那個死鬼作的孽。 她翻箱倒櫃的找了好半天,終於找到了弟弟的一張名片,於是她撥通了弟弟的手機。 “您好,我是陳浩……”聲音裡似乎還帶著睡意。 “浩子,你在北京嗎?明天我去看你。” “姐姐……,我在北京。怎麼這麼晚了打電話,出了什麼事嗎?”陳浩的聲音帶有一絲驚惶。 “你不知道……”姐姐怔了一下,她不能想像到現在為止弟弟還不知道丈夫去世的消息。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陳浩忽然緊張起來。 “哦,沒什麼,田裡的活忙完了,姐姐忽然想你了,明天見面再聊吧。”她忽然對躺在陳浩身邊的那個女人產生了一種極度的憤慨,擔心自己說出什麼過火的話,於是趕快放下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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