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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母親

生死佈局 东皮居士 12602 2018-03-22
1976年8月8日中午11點,鄭天豪在唐山市的廢墟里為了兒子的遇難哀痛欲絕的時候,他的兒子正在唐山北部幾十公里外的豐潤縣石各莊鄉東魏村村東小河邊上和一個小伙伴打得不可開交。 ——其實,說他的兒子在和別人打架,還不如說正在欺負人來得準確一些。 年前躺在光明電影院石柱後面的棄嬰此刻已經變成一個到處惹禍並且人見人煩的搗蛋孩子,村西八十多歲的喬爺爺聲稱,他這一輩子只見過一個和這孩子一樣搗蛋鬼,就是他的童年玩伴,後來當了土匪並且為國民黨收編,當到師長的孟大牙。 儘管這個孩子在村里到處惹是生非,可是從來沒人敢管教他。當然了,沒有什麼人當真會怕了這個孩子,可是在這個村子裡卻沒有人不害怕他的母親。 抱養他的是一個名叫張蘭的普通農村女人,十八歲上嫁給了唐山的一個煤礦工人,因為她自己不是城鎮戶口,所以在生孩子、分房等問題上都遇到過不小的麻煩。丈夫陳小三是一個本分老實的男人,看著娶了農村老婆的同事一個個的都把老婆孩子的戶口轉到城市,自己卻一直讓老婆住在農村,不免有些愧對妻小,好在張蘭不是很計較這些。

結婚後,張蘭生了個女孩,當時,一個家庭養三四個孩子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他們結婚以後一直在兩地分居,丈夫覺得讓妻子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就和妻子商量,將來分了房子,全家搬到唐山以後再要第二個孩子。 在當時,這是千千萬萬普通家庭中的一個,他們的生活平淡而真實,本來他們可以這樣生活下去,直到多年以後相繼離開這個世界,可是不幸的是,命運對他們卻有另外的安排。 文化大革命開始的第二年,厄運降臨到了這個家庭。當時,全國都在抓革命促生產,人民公社虛報糧食產量,煤礦也亦步亦趨的開始大幅度虛報煤炭的產量。在陳小三工作的昇平煤礦,為了讓實際產量接近上報的數量,越是接近年底,工人的任務就越是繁重。 年11月4日,7號礦井的主工作面上開始出現了一些可能導致事故發生的蛛絲馬跡,可是眼看著全年的任務無法順利完成,領導和工人都心急如焚,沒有人提出停工的要求,大家抱著僥倖的心裡繼續採掘。 5日下午,陳小三所在的工作面忽然塌方,他和另外三個掘進工人被埋到裡面。

事故給昇平煤礦帶來了很大的負面影響,工人全力以赴進行著營救工作,大家心裡都明白,被埋在井下的工人已經沒有希望了。 6日早上,張蘭收到電報,孤身一人風塵僕僕的來到了唐山,這個樸實的女人跪在礦井邊千萬次的祈禱,希望丈夫能活下來。 7日下午,當工人把已經被砸得變了形的丈夫抬到井上的時候,她只看了一眼就昏了過去。 日下午,張蘭到西郊火葬場送別了丈夫。 當時,煤礦領導要送她回妹妹家,被她謝絕了,她想清靜一下,於是拖著疲憊的身子獨自從幾公里以外往唐山市區走去。 丈夫的死對張蘭是一個致命的打擊,短短幾天的功夫她的頭髮變得花白了,以至於這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看上去足有五十歲。 走在荒涼的街道上,她的心撕裂般的疼痛。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連個招呼也不打。上週一凌晨,丈夫上班前還憐惜的為自己掖了掖被子,誰知道那竟然是去世的丈夫留給她的最後一絲溫存。

此時此刻,張蘭痛悔難當:為什麼我沒能為丈夫多生幾個兒女?他總說要等搬到唐山以後再生,可是我早就知道他非常喜歡孩子啊。 就在這個女人以一種極度自責的心理懷念著丈夫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貓叫般的哭聲。在光明電影院門前的石柱後面,她驚訝的發現那個被遺棄的嬰兒:丈夫顯靈了?是他把這個孩子送給了我? 張蘭懷著極度忐忑的心情把孩子抱到了妹妹家。 多年以來,妹妹的身體一直不好,本來她要陪姐姐去火葬場,可是被張蘭攔住了。妹妹也是苦命的女人,結婚不久就因病割除了子宮,不能生小孩了,好在妹夫楊育山對她還好。 ——妹夫是車工,前幾天搬運工件的時候閃了腰,正住院休息,所以張蘭只能單獨一人去送丈夫。 張蘭抱了一個孩子回來,妹妹的眼睛一亮,連忙張羅奶粉奶瓶。兩個女人在忙碌中暫時忘卻了不幸。

孩子躺在床上用黑胡椒一樣的小眼睛看著兩個女人,滿足的吐了一串泡泡。 “姐,這孩子真好,你已經有妞妞了,就把他給了我吧。”妹妹忐忑不安的看著姐姐的眼睛。 “這孩子是你姐夫走的時候怕我孤單,特意給我送來的,要是給了你,我怎麼對得起你姐夫?你再要一個吧。”張蘭雖然有些歉疚,但是卻非常堅決的拒絕了妹妹的要求。 孩子的襁褓裡有一個信封,裡面是一張折疊的稿紙,上面寫了三個暗紅色的大字:鄭浩然。她本能的想把那封信連同信封一起毀了,猶豫了一下,又貼身藏了起來。 “好像是他的父母給他取的名字。”妹妹貪婪的看著這個可愛的孩子,暗自下定了決心:一定盡快領養一個。 “應該是吧,就叫他陳浩然吧。”張蘭用奶瓶細心的餵孩子喝著奶粉,幽幽的笑了,丈夫去世以後,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陳浩然不好聽,不如叫陳浩,怎麼樣?”妹妹建議道。 “好,聽你的,就叫陳浩。”因為不能把孩子送給妹妹,張蘭有些過意不去。 第二天,張蘭帶著孩子回到了豐潤縣的農村老家。 在豐潤縣石各莊鄉東魏村,陳浩在母親和姐姐的雙重呵護下漸漸長大了。 到唐山大地震那年,陳浩在同齡孩子中已然成了一個人見人怕的小霸王,家長們幾乎每時每刻都要叮囑自己的孩子:不要淘氣,不要和別人打架,見了陳浩千萬記住要躲著走。 家長們是有道理的,在東魏村,你可以把大隊長(當時的村叫大隊,村長叫大隊長)拉過來打幾個耳光,其後果充其量是多穿幾雙小鞋,沒有人當真敢把你怎麼樣,可是如果你惹了陳浩,那麼前景就值得擔憂了。 四歲那年,陳浩被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孩子打了兩下,末了那個孩子還罵他是個沒人要的野種。陳浩挨了打以後忙不迭的跑回家問母親:“為什麼他們說我是沒人要的野種?野種是什麼啊?”

母親彷彿被噎了一下:“誰說的?” “後街的二嘎子。” 張蘭拍了拍兒子的頭,笑了,她把飯菜端上來讓姐姐陪他吃飯,然後自己提了菜刀走出家門,逢人便問:“看到劉家二嘎子沒?” 於是,不到半個小時,整個村子就陷入一片恐怖之中。二嘎子的父母向孩子問明了情由,連忙請幾個親戚把孩子護送到五公里外的親屬家,然後戰戰兢兢的來給張蘭道歉。 張蘭直勾勾的看著他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提著菜刀,圍著他們家來迴轉悠。 見張蘭表現得如此不講道理,二嘎子的爹火冒三丈,他悍然聲稱如果張蘭膽敢動他家孩子一根汗毛,他就拿火藥槍崩了張蘭全家,可是張蘭似乎一點也聽不懂他在講什麼。 隊長來了,書記也來了,大家苦口婆心的對她做著思想工作,再三申明孩子打架屬於人民內部矛盾,要團結,不要分裂,可是張蘭對領導根本就不予理睬,於是政府沒有法子好想了。

二嘎子的爹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圍著隊長跑前跑後的要主意。 隊長,您還是把她給關起來吧,要不然我家二嘎子…… 憑什麼關人家?她又沒砍人。 現在沒砍,可是當真砍了就晚了不是? 只要她還沒有砍人,就還是好人,政府怎麼能隨便抓好人啊? 那照您這麼說,非要等她砍了我家二嘎子,成了壞人以後政府才能抓她? 話不是這樣說,政府也不希望出這樣的事情,不過你們當心點就對了。 那起碼該繳了她的菜刀啊。 沒有砍人,菜刀就不算凶器,政府憑什麼沒收人家的切菜傢伙?我們不能不講道理啊。 ——你們也是,惹誰不好,偏偏惹她?張蘭最忌諱別人說他家孩子是揀的,可好,你們連野種都罵出來了…… 天地良心,我們可沒說那孩子是野種啊,是小孩子不懂事……

小孩子,小孩子還不是大人教出來的?這女人神叨叨的,就算她當真砍了人,政府又能拿她怎麼樣? 二嘎子的爹聽了隊長的話,懊悔得直打自己的耳光,發狠說不用張蘭動手,乾脆自己去把二嘎子打死算了。 隊長見勸說無效,便驅散了圍觀的鄉親,然後安排幾個民兵輪流跟著張蘭,命令他們有什麼新情況必須及時匯報。 張蘭不緊不慢的提著菜刀在村里轉悠,她在前面走,後面緊跟著執勤的民兵,然後是幾個想把熱鬧看到底的閒人,以及提心吊膽,隨時掌握階級鬥爭新動向的二嘎子家的親屬。到了半夜,她忽然想起什麼一樣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對了,他家在劉各莊還有親戚,到那兒看看。 以張蘭為首的一隊人馬還沒走出村子,就被二嘎子的父母當街攔住了,二嘎子的父親,這個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粗豪漢子在村頭撲通一聲跪在張蘭的前面號啕大哭,央求她手下留情,詛咒發誓說從今以後兒子再也不敢隨便動陳浩一個手指頭,不單如此,村里但凡任何人膽敢招惹陳浩,他就要第一個出來和他們拼命。

張蘭冷漠的看著跪在對面的一家人以及圍觀的眾多相親,終於冷冷的說了一句:“我兒子不是野種。”然後沒事一樣回家睡覺了。 從此,“野種”這個詞在東魏村徹底絕跡了。二嘎子事件以後,成年人見了四歲的陳浩都手腳發軟,他們自然是寧肯打折自家孩子的腿也絕對不敢讓他們去招惹這個小霸王。人人都明白,為了這孩子,張蘭連命都可以不要,誰還敢不對他敬而遠之? 就這樣,陳浩在母親和姐姐的溺愛中變得橫行霸道,七八歲上就成了一個讓人談虎色變的角色。好在母親和姐姐雖然對他的疼愛得有些過分,但是在品行教育上還算不含糊,陳浩在外面惹是生非,可是回家以後對母親和姐姐卻非常尊重,因此他一直沒有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小流氓。 一直到大學畢業,陳浩都顯得有些任性驕橫,從小和村里的伙伴打架所練就的一副不要命的勁頭也讓他在大學裡面小有名氣。

陳浩身高一米八十,長得很英俊,為人仗義,打架不要命。這幾個特點很快就讓他成了學校裡的風雲人物,成了眾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人們常說,大學是像牙塔,而像牙塔里難以遇到真正的亡命之徒,也很少有陰險歹毒之輩,因此類似陳浩這樣的人在這里通常遇不到真正的敵手。在這裡,雖然他自我膨脹的程度比較嚴重,但是豪爽的性格以及為人的大度也讓他結交了許多朋友。 然而,大學以及畢業以後即將踏入的社會已經不是那個只有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了,他的身後也沒有了提著菜刀隨時為他玩命的母親的呵護,對於陳浩而言,碰壁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他讀的是林業大學,畢業以後來到了東北林區。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做過長達八年的伐木工人。 陳浩生性天不怕地不怕,這不但讓領導覺得頭痛,還捎帶有些怕他。他不喜歡身邊那些文縐縐的同事,卻順理成章的和生產第一線的林區工人打成了一片。早在實習階段,他就經常拿著指導員(在林區,人們習慣上總是把黨委書記稱為指導員)的那隻步槍出去打獵,打到狍子或者野兔什麼的,回來就跟大家一起喝個爛醉。 他活得無拘無束,大學畢業以後許多年都沒想到應該為自己的人生做點什麼規劃,本該到了結婚成家的年齡,卻根本就不想當真把自己和任何一個認識的女人捆在一起過一輩子。 每年春節回家,母親和姐姐都問他,對象的事情怎麼樣了,什麼時候結婚,他總是三言兩語的搪塞過去,內心深處卻覺得她們很煩。 他就這樣瀟瀟灑灑的活著,直到1995年才遇到人生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挫折。 這一年他27歲,在林業部門工作也剛滿五年。 月裡,陳浩因為一件小事和市林業局副局長的小舅子口角了幾句,對方在單位橫行霸道慣了,兩句話不合就給了他一個耳光。陳浩哪裡受過這種氣?於是不由分說把那小子按在地上就暴打了一頓,一個不小心居然打斷了對方的鼻樑。 局長大人當然不肯吃這樣的啞巴虧。 ——其實他本人也看不上這個狗仗人勢的小舅子,可是陳浩這小子也忒不給他面子了,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大人把臉一板:“這都成了什麼了?打架鬥毆,是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局長臉色不好,下面的人立馬屁顛屁顛的行動起來,通知派出所先關那小子半個月,再關照裡面的熟人多照顧照顧他。陳浩的直屬領導也不含糊,立刻行動起來,把整頓職工隊伍提上了日程,對陳浩大會點名,小會批評。 陳浩在管教所裡面關了半個月,遭了不少的罪,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的火,單位再拿他當典型,自然不肯善罷甘休,於是在全體職工大會上當眾把茶水潑到了領導的臉上。 這下可好,你小子不是死不悔改嗎?整理一下材料,乾脆開除公職算了。把陳浩的材料以及處理結果報到局裡,副局長看了大吃一驚:有這麼嚴重嗎?他有些埋怨這些人過分熱心了,可是這些下屬慷慨陳辭,義憤填膺,沒給陳浩留下任何可以迴旋的餘地,更重要的是,他的材料已經通報了全局,處理結果無法挽回了。 局長大人黑著臉把這些忠實的下屬臭罵一頓,末了還給了小舅子一個耳光。下屬捱了罵以後均感是倍感榮幸:他老人家可從來不罵人啊! 陳浩的一干弟兄都為他抱不平,大家攛掇他去省林業廳告狀,陳浩一笑了之。在這里呆得夠久的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何苦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老子正想去深圳闖蕩一番。 想到自己被開除的事情一定會讓母親非常傷心,於是陳浩打算多耽擱幾天,趁十一假期回家看看,也好有個說辭,不料一個突發的事件打亂了他的計劃。 月24日,一個同事匆忙給他送來了一封電報,是姐姐拍來的,上面只有五個字:“母病重速歸。” 陳浩嚇得一哆嗦:母親的身體一直好好的,上個月姐姐來信還沒說有什麼不妥,怎麼忽然病重了? 姐姐是一個非常慎重的人,如果她說母親生病,那麼母親的病就一定很重,握著那張電報紙,陳浩的手有些發抖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簡單收拾一下,直奔火車站。 陳浩踏進家門以後,絕望的發現,母親的病比他想像的要嚴重得多,此刻她已經到了肝癌晚期,無藥可醫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如同五雷轟頂一般把他打懵了。 在陳浩的記憶裡,母親身體健壯,她一直都在憑一己之力擔負著起全家的重擔,他不能想像,如果沒有了慈祥而平凡的母親,家會是什麼樣子。晚上,他在村東的河邊絕望的哭到半夜,等他輕手輕腳的拉開院門的時候,立刻傳來母親的聲音:“浩子,幹嗎去了,咋才回來?” “哦……,睡不著,出去走了走,您快睡吧。”陳浩不敢去看母親,他害怕母親看到他哭得紅腫的眼睛。 半個月前張蘭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堅決要離開縣醫院,死也要死在家裡,她這樣說。女兒苦勸不聽,只好給陳浩偷偷的發了電報。 張蘭去世以前的那段時間,陳浩幾乎寸步不離的照顧著母親,他竭盡全力想多盡一點孝道來補償母親,可是他心裡也清楚,今生今世已經無法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了。 陳浩告訴母親,他在單位很受領導器重,上頭已經決定提拔他當科長了,雖然批文沒有下來,可是他已經開始行使科長的責任了。工作?是的,很忙,可是他只有一個母親,所以工作的事情先放一放,等母親好些再走。他偷偷告訴母親,他有個非常漂亮的女朋友,本來要帶她回來,可是工作忙,只好一個人先回來看看,過些日子讓她過來看看婆婆。 他一次次幸福的向母親描述女朋友的樣子,身高,個頭,體重,她笑的時候什麼樣,生氣的時候什麼樣,喜歡吃什麼,是不是有些小脾氣什麼的。張蘭開心的聽兒子講著這些小事,有時候母子倆一嘮就是一個下午,以至於姐姐看了都有些嫉妒的模樣。 看著兒子,張蘭經常會忍不住開心的笑出來。她用瘦骨嶙峋的手在兒子的頭上撫摸著,三十年了,當初在電影院門前發現他的時候,可沒想到這孩子能出息得這麼英俊,這麼懂事。 因為照顧母親,姐姐明顯的消瘦了許多。陳浩背地告訴姐姐,因為打架他被單位開除了。對於陳浩的任性胡鬧,姐姐沒有評價什麼,只是告誡他以後做事要動腦子,凡事忍一忍就過去了,何苦非要和人家爭個高低? 陳浩沒有和姐姐頂嘴,他也知道自己錯了。 姐姐叫陳春妮,比他大10歲。當初家裡很困難,母親每天都要去田里幹活,因此陳浩差不多是姐姐一手帶大的。母親和姐姐為他付出了太多,可是讓他慚愧的是,多年以來,他對母親,對姐姐卻幾乎沒有任何回報。如今,母親的病危給了他一個沉重的打擊:就算將來我有能力報答她們了,可是母親已經不在了。為什麼以前沒想過這些? 母親瘦得皮包骨,然而她的笑容依舊像如往昔一樣燦爛。母子倆回想著多年前的往事,講陳浩和其他孩子打架的事,講他到處討人嫌的事,有時候為了一件小事他們能開心的笑上二十分鐘。 然而,從母親的笑容裡陳浩看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光輝,每每在母親最開心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想要哭出來。 想起當初自己考上大學時,母親那種發自內心的自豪感覺,他的心隱隱作痛:多希望母親在去世前能為我再驕傲一次啊。 時間就像掠過指間的細紗,匆匆而過,無法忍受的巨大悲傷不斷向陳浩襲來。他頻繁的藉故外出,躲在沒人的地方痛哭,他明白,分別的日子已經近在眼前了。 月下旬的一個晚上,母親忽然讓陳浩去找姐姐,並且堅決的要他只帶她一個人來。 雖然姐姐家距離母親的老房子還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可是陳浩躊躇著不忍心把母親一個留在家裡。張蘭笑了:“去吧,娘有重要的事對你們說,怎麼會輕易就死了?” 他猶豫了一下,見母親精神很好,就一路小跑的到了姐姐那裡。 陳浩急匆匆的樣子讓姐姐嚇了一跳,他連忙告訴姐姐只是母親想見她,自己匆忙跑來是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呆在家裡。 姐弟倆匆忙回到了家裡的時候,母親還是陳浩走時候的樣子,但是她的手裡卻多了一個發黃的信封。姐姐見了那個信封嚇了一跳,她剛要說什麼,卻被母親止住了。 “浩子,你過來。”今天她的精神特別好,好得讓陳浩的心直往下沉:該不是迴光返照吧?他忐忑不安的來到床前:“娘,怎麼了?” “娘要走了,思來想去,有件事還是放不下,所以把你們姐兒倆叫到一起交代一下。” “娘,有事明天說,我要回家照顧鐵蛋……”姐姐連忙插嘴。 母親擺了擺手:“春妮,別攔我了,這事要不告訴你弟弟,我死了也閉不上眼。” 陳浩嚇了一跳,他一點也不明白母親的話。 “浩子,娘從來沒告訴過妮,你不是娘親生的。”母親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絲毫不像開玩笑。陳浩吃了一驚,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看著她手裡的那個信封,他驀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終於明白了多年以來母親為什麼拼命的回護自己,明白了為什麼她會提著菜刀要和二嘎子一家拼命,可憐的母親是要給自己營造一個和其他孩子一樣的成長環境,她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她是認真的,並且她成功了。 自己能在村里稱王稱霸也並不是因為大家害怕自己,而是害怕站在自己身後這個不要命的女人。 從小到大,母親幾乎沒有動手打過他,每每罵過幾句,又總是歉疚的趕快給買點好吃的來補償,反而生性乖巧的姐姐倒經常挨她的打。那時候姐姐總埋怨娘偏向弟弟,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多想一想為什麼。 七歲那年,一個他不認識的人到鄰居家串門,看到陳浩時忽然對鄰居說:“你看,張姐揀來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當時鄰居如臨大敵一般的連忙把話岔開了。 很久以後他忽然想起那句話,就跑去問母親:我是不是您揀來的,張蘭當時笑出了眼淚,似乎兒子問她的是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等她笑完了,才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是娘從糞坑里揀來的,自己再跳回糞坑吧。” 女人是天生的演員,尤其是當她竭盡全力回護家庭和孩子的時候。張蘭的表現打消了陳浩的一切疑慮,在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懷疑過自己不是母親生的,一直到此刻她重新提起這事,他才如夢初醒。 陳浩有些失魂落魄的笑了:“娘,您胡塗了,我怎麼會不是您親生的?” 張蘭看著兒子,但是目光卻似乎穿透了他,射向無窮遠的地方。 “那時候,唐山到處都在武鬥,煤礦也搞得烏煙瘴氣。68年11月,因為工作任務大半沒完成,工人只好加班加點的干,可是沒人關心安全的事情。和你爸爸一起上班的,靈醒一點的泡病號,或者即使下井了也到安全的工作面乾活,可憐你爸爸是個實心眼,領導怎麼安排他就怎麼幹。有一天下午,他下了井就再也沒上來。那時候你姐才10歲,我把她放在鄰居家,自己去煤礦看你爸爸……” 母親啜泣起來,姐姐連忙把毛巾遞了過來:“娘,您歇歇吧,以後有的是時間講這些。” 張蘭擺了擺手:“讓我說完吧。”她把手放到了陳浩的手上。 癌細胞侵蝕著她身上的每一個器官,看上去她的手似乎是透明的。陳浩忍著內心巨大的痛楚握住了母親的手:“娘,我只知道是您把我生出來,把我養了這麼大,不說這些了,您休息一會,好不好?” 母親沒有理會他的請求。 “把你爸爸送走以後,我自己走路去你二姨家。天晚了,路上幾乎看不到人,當時社會很亂,很少有人敢在天黑以後隨便出門。” 母親示意陳浩扶她坐起來,姐姐端過水餵了她一口,她喘息了一會,接著說道:“走到光明電影院附近,我好像聽到有小孩在哭,只聽到一聲,我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當時沒費事就找到了你,看樣子你才出生不過兩三天。” 陳浩聽得心驚膽戰,連大氣也不敢喘:天知道如果母親沒有找到我,會發生什麼事?在北方寒冷的冬天,一個初生的嬰兒是挺不了多久的。 “你的身上包了很厚的被子,裡面還有這封信。”母親把信遞給了陳浩。 信封是空白的,左上角印了兩行藍色的林彪手跡:“大海航行靠舵手,幹革命靠毛澤東思想。”字的上方是一輪光芒四射的紅日。 陳浩拿著信,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當地人常說,一個家庭中,長輩去世後的很短時間內如果有孩子出生的話,這個孩子的一定會很幸福,因為故去的人會把來不及帶走的福分留給孩子。 母親見到陳浩的第一眼就認定他是去世的丈夫留給自己的禮物,丈夫害怕自己走了以後妻子會孤單,所以給她送來了這個可愛的孩子,並且把福分留給了他。 她不能辜負丈夫的期望,無論如何要把孩子撫養成人。 為了丈夫,她沒有答應妹妹的要求,把孩子留給她。唐山大地震,妹妹、妹夫還有她們領養的孩子一起遇難,每每想到這些,張蘭在傷心之餘也感到一絲慶幸。 看著母親,陳浩不知道該說什麼。 “浩子,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吧,要是你找到他們,他們該有多高興。”張蘭雖然嘴上這樣說,表情卻非常不自然。多年來她一直隱瞞兒子的身世,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害怕兒子一旦知道了她不是親娘,會就此和她生分起來。 陳浩沒有留意母親細微的心理變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封信上。他從信封裡抽出一張折疊著的稿紙,打開,稿紙上方印著毛澤東手書的幾個遒勁的紅字:為人民服務。稿紙上只寫了三個娟秀的大字:鄭浩然。字跡暗紅,看上去似乎是用血寫的。 “可能是你的父母給你取的名字,本來想叫你陳浩然,可你二姨說叫陳浩好聽,當時她拼命想把你留下……” 陳浩怔怔的看著那張紙,對母親說的話幾乎充耳不聞。過了好久,他忽然問母親:“您……把我揀回來以後,搬過家嗎?” “沒有。”母親似乎很奇怪他會問這樣的問題。 “有人,我是說,我的親生父母來找過我嗎?” 母親搖了搖頭:“可能他們找了,沒找到吧。” 陳浩慘然笑了:“娘,要是我小時候在唐山丟了,您怎麼辦?” 張蘭拍了拍兒子的臉:“那還用說?要是我的浩子丟了,娘就是挨家挨戶找也得把你找回來。” 陳浩噙著淚笑了:“還說您不是我的親娘。您就不會在冰天雪地裡把我扔到外面,也不會等我丟了差不多三十年再去找我。” 他拿著那封信來到火爐前,提起撥火棍打開爐蓋,毫不猶豫的扔了進去,那封發黃的信迅速變黑打卷,在火舌的添食下很快變成了灰燼。他用憤怒的眼神看著漸漸熄滅的火焰,心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快意,彷彿燒掉的不僅僅是一封信,而是他那不負責任的親生父母。 張蘭吃驚的張大了嘴巴,等她醒悟過來已經晚了。 “浩子,你這是何苦?” “您休息吧,娘,我也有點累了。”陳浩想扶娘躺下。此時,他只想躺下好好的睡上一覺。 張蘭沒有動,她看了看兩個孩子,然後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個紙包遞給了陳浩:“打開看看。” 陳浩疲憊的打開了紙包,包在裡面的是一沓嶄新的百元鈔票。 “娘,家裡不是早就沒有錢了?” 姐姐也吃驚的站了起來,看起來她吃驚的程度絲毫不亞於弟弟。 “娘攢了幾十年,就這點家當了,兩萬一千三百元,你數數。”她得意的笑了。 陳浩的雙手發抖:“這麼多錢,幹嗎住院的時候您不肯用藥?幹嗎這麼早出院?” 張蘭笑了:“傻孩子,娘知道自己不成了,花多少都是浪費,留給你們姐兒倆還有大用場。”聽到這裡,姐姐已經哭成了一團。 她抖抖的想給女兒擦眼淚,陳浩連忙把毛巾遞給了姐姐。 張蘭咳嗽幾聲,拍了拍女兒的腿:“別哭了。你們的日子過得好,娘也就能閉上眼了。” 欲哭無淚的陳浩直到此刻才發現,對於母親他了解得竟然那麼少,以前居然從來沒想過她有什麼偉大之處。 “浩子將來會有出息,春妮要幫助你弟弟。” 姐姐連忙點頭:“你們不用騙我了,浩子在單位惹了麻煩吧?你那個女朋友也是編出來騙娘的吧?” 她的眼光似乎一直穿透到陳浩的內心深處,陳浩的臉紅了:“是,怕您著急才對您撒謊。” “我著什麼急?這麼好的兒子還怕找不到好工作,說不著好媳婦?你想去大城市打工,我一直不同意,因為覺得你把工作扔了怪可惜的。現在沒有工作了,你就拿這些錢去闖闖吧,將來有了出息別忘了姐姐。春妮,你同意嗎?” 姐姐一邊抽泣,一邊說道:“我聽娘的。就是娘沒有這些錢,我也不能眼看著浩子不管。” 張蘭猶豫一會,忽然說道:“除了你們,別讓第三個人知道錢的事。”她欲言又止,彷彿有什麼話沒有說出來,可是春妮和陳浩都沒有主意到她的表情。 陳浩把錢交給姐姐,姐姐沒有收:“娘給你,你就拿著,別亂花就是了。” 陳浩猶豫一下,把錢放進母親的衣櫃鎖了起來。 那天晚上,張蘭走了。她去世的的時候只有陳浩守在她的身旁。當最後的時刻來臨的時候,張蘭的臉上掛滿了燦爛的微笑:“浩子,別忘了姐姐。” 那一年,陳浩先丟了工作,又失去了母親,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覺得惶惶不可終日,擔心會不會還有什麼厄運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他曾經聽人說,厄運到來的時候,通常不會只碰你一次就善罷甘休,而是像西方人玩的多米諾骨牌一樣產生連鎖反應。遇到這樣的事情,一切霉運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找上你,你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擁有的一切在一瞬間轟然倒塌。 母親去世的時候,陳浩就擔心自己是不是觸了這樣的霉頭,可是現實似乎並沒有那麼糟糕。 接連幾天,他獨自一人呆在房間里胡思亂想,一忽兒想起母親,一忽兒又想到親生父母: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拋棄我?鄭浩然,這個名字也滿好聽的,現在要是見了他們,一定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月,陳浩決定去大城市闖蕩一下。他不想把母親的錢全拿走,這對姐姐很不公平,他打算走以前單獨把姐姐叫出來,把錢交給她一部分。 那天晚上,他正收拾東西,姐夫忽然來了。 陳浩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姐夫,在他的眼裡,姐夫是個標準的市儈。姐夫知道小舅子看不起自己,因而也討厭他。好在他對姐姐非常好,因此多年來陳浩一直和他相安無事。 “浩子,我跟你談點事兒,你姐姐不好直接和你講,就讓我來了。” 陳浩吃了一驚,他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是他和姐姐不能面對面講的,可是隨即想起母親留下的錢,他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該不會為了這事吧? “大家都知道你不是陳家的人,但是老太太還是吃了那麼多的苦才把你養了這麼大……” “姐夫!”陳浩的臉變了顏色,他不喜歡對方講話的語氣。 “聽我說完好不好?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世。——從你來到我們家,娘對你就比你姐姐好的多,但是這麼多年來除了讓她老人家操心,你給帶她給來了什麼好處?” 陳浩的手發抖了,姐夫的話戳中了他的軟肋。 母親去世以後,他一直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她老人家。多少次午夜夢迴,他都天真的希望奇蹟能夠降臨,希望母親回到自己的身邊,有時候甚至會忽然跳起來跑到母親的臥室看看,每次都堅定的相信母親還像往常一樣安靜的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覺得自己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對母親講,還有好多事情沒有來得及做,最起碼的一點,他想讓母親知道收養自己不是個錯誤。 然而自己的感覺是一回事,別人說出來是另外一回事。在陳浩的眼裡,姐夫根本就是一個外人,根本就輪不到他來教訓自己。如果姐姐這樣說,他自然服氣,可是他的姐夫,這個市儈,算什麼東西?陳浩忍住了沒有發作,他想知道姐夫究竟想說些什麼。 “老太太去世以前留下兩萬多塊錢,本來是給你姐姐的,可是後來聽說你被單位開除,才改了主意。——老太太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她怎麼不想想,像你這樣的,連個正式工作都守不住,到大城市裡還不得要飯?甭說兩萬多,就是二十萬也不夠你禍害。” “好像這不關你的事吧?”陳浩強忍住怒火,不軟不硬的回了一句。 “不關我的事?”姐夫忽然發作起來。 “不說你是外人,就算你是老太太的親生,可也不能獨吞那份遺產吧?老太太胡塗,你姐和我可不胡塗,我就是替你姐來討個說法。我什麼也不怕,你不講理,還有法院不是?” 陳浩氣得渾身發抖,他感到額頭髮熱,胸中憋悶的要命,似乎動一動就會爆炸。 “你他媽敢說我不是陳家的人?”他握緊拳頭,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惡狠狠的看著對方。 然而姐夫根本就沒被他嚇住:“你他媽的本來就是陳家揀來的野種,還妄想獨吞陳家的財產!”他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看上去也是滿腔怒火。 陳浩的大腦一片混亂,太陽穴處的動脈血管擂鼓般的跳個不停,他感覺自己的忍耐力已經達到了極限,擔心一旦控制不住自己,會立刻殺了這個混蛋。兩個人像野獸一樣相互怒目而視,誰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雖然我不是娘親生的,但是老人家在世的時候絕對不許任何人因為我的身世攻擊我,為了這,她不惜和人動刀子。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連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也敢來對我說三道四。 血液流過他的耳朵,聽上去像打鼓。陳浩一邊咬牙,一邊告誡自己:忍耐,忍耐,再忍耐。姐姐不是告訴我凡事要忍耐嗎?如果連點小事都要發作起來,將來還能有什麼出息?不能發火,因為這個混蛋是姐姐的丈夫。 想到姐姐,陳浩的心又是一痛:難道是姐姐讓他來的嗎?姐姐真的以為我要獨吞這筆錢嗎? 他的心一陣絞痛,忽然間鼻凹處一涼,兩股鮮血從鼻子裡流了出來。鮮血一直流下去,滴在了前胸,但是他沒動。陳浩知道,此時流點血是好事,能讓他迅速冷靜下來,免得像在東北一樣再辦出什麼傻事。 姐夫似乎感到意外,他不再說話,也沒有動。 屋裡靜靜的,陳浩能聽到的只有奔騰的血液轟然流過耳鼓。 兩個人對峙了有十分鐘,陳浩方才漸漸冷靜下來。 一隻狗在遠處叫了幾聲,臨近有個孩子哭了起來。姐夫的臉在他的眼前逐漸變形,陳浩覺得身子有些發虛,口渴得厲害,但是鼻子裡的血仍舊在緩慢的流著。 慢慢的,他動了一下,拉開抽屜,拿出鑰匙,丟到桌上,然後指了指放錢的衣櫃。姐姐讓他來的,他沒有理由留下這筆錢。 姐夫似乎有些不忍,但是軟弱的表情稍縱即逝。他冷漠的拿起鑰匙,打開衣櫃,拿出錢,打開數了數,猶豫一下,從裡面抽出了一些放進衣櫃,然後把鑰匙也扔到桌上,抬頭看了看陳浩,開門走了。 陳浩的前胸是一片殷紅的血跡,他捏住鼻子,靜靜的坐了有一刻鐘,等他鬆開手的時候,鼻血已經不流了。 雖然他覺得頭重腳輕,可是仍舊慢慢的站了起來,腳步踉蹌的脫下外衣扔進臉盆。本來他想把衣服洗了,但是渾身沒有半點力氣,於是喝了點水,草草洗了臉,一頭栽到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上午陳浩離開家的時候,他檢查一下衣櫃,姐夫留下一千三百元錢,他拿走的是整數。那些錢經過了姐夫的手,讓他覺得有點噁心,想了想,他還是放進了衣兜,他不知道,艱苦的日子已經向他招手了。 陳浩來到姐姐家,把母親的鑰匙留給了她。 姐夫在院子裡修理他的三輪車,村子離縣城不遠,所以農閒時節他經常去縣城蹬三輪車賺點零花錢。 姐姐把他讓進屋裡,一驚一乍的問他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陳浩覺得有些煩,於是跟她道了別就要走。 “衣櫃裡的錢你拿了嗎?”姐姐偷眼看了一下姐夫,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問他,姐夫低頭修理他的車,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們的談話。陳浩覺得好笑又心酸。弟弟雖然長大了,但是在內心深處永遠都是那個趴在你背上跟你一起上學的孩子。弟弟沒變,可是姐姐卻變得讓他認不出了。 陳浩小的時候沒有人照顧,姐姐只好背他去上學。課堂上,每每在老師講得非常投入的時候,安靜的教室裡會忽然發出一聲清脆的童音:“姐,我要撒尿!”姐姐不得不在眾人的哄笑聲裡尷尬的拉著他走出教室。 有一次,姐姐突發奇想,把好好的書包剪了兩個洞,讓年幼的陳浩坐進書包,兩條腿從洞裡伸出來,自己抱著書背著弟弟一路小跑回了家。到家以後,母親見她把好好的書包毀了,著實把她痛打一頓,而陳浩則又哭又鬧的還要坐進去。 當初姐姐輟學因為家境不好,也為了能更好的照顧他。陳浩明白,今生今世無論姐姐如何對不起他,他都不會忘了這些往事,可是他真希望她仍舊是當初那個又開朗又疼愛自己的姐姐。 他使勁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放心吧,姐,那錢我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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