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時間的血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時間的血 马克西姆·夏丹 5768 2018-03-22
每個人都清楚自己的任務。 如果能把所有人都協調好,計劃應該行得通。 阿齊姆又向大家解釋了一遍,確信沒有遺漏任何細節。 用不了一個小時,自告奮勇來幫忙的人就會各就各位。阿齊姆花了一天時間在埃爾一伽瑪里亞街區來來回回地跑,功夫不負苦心人。老煙鬼儘管害怕,還是一口答應了。一聽阿齊姆提起那是為了救孩子,衣鋪老闆也就立刻接受了。這兩人隨即又找來其他幾個志願者。在受害人親戚里找到了一半需要人數,另外一半是在日落前祈禱時找齊的。 阿齊姆的主意其實很簡單,就看他們有沒有能力在這個地方布起天羅地網,也看他們有沒有運氣。 蠱被人發現了四次,而且都是在一個有限的範圍內,始終是在埃爾一伽瑪里亞街區。阿齊姆的計劃是這樣的:把他的人手戰略性地安置在幾個屋頂上,如果蠱從這個街區過,她就逃不出哨兵的眼睛。

為此,得在方圓好幾公頃的巷子和參差不齊的房屋頂上都安排下人。 在他的兩位證人、老頭和衣鋪老闆的幫助下,他發動了三十多個志願哨兵。他們被分別派到各處房屋的曬台上,接到嚴格指令,絕不可輕舉妄動。一個伊斯蘭教的教長也來了,讓那些喜歡開玩笑逗趣的人不再發出一點聲,同時也讓阿齊姆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這些人一定會遵守誓約的,不是因為他們有責任感,而是因為他們對宗教的畏懼。有人在教長耳朵邊嘀咕了幾句,告訴他有個蠱胡作非為,今晚,大家要把她抓住,聽到這些,教長也要加入到志願者中。 “如果有個信徒和她面對面,他們該怎麼辦案?”教長叫道,他堅決要求去見志願者。只有祈禱真主才能驅趕妖魔鬼怪,他看著大家尊敬的目光肯定地說道,如果有這種鬼在街上游盪,該由他來把她趕跑。

儘管是打著警察的旗號,阿齊姆知道,與教長相比,他人微言輕。他只是回答教長道,如果有人發現蠱,該由他親自去現場認定,她確是鬼,教長這才可以去驅鬼。如果那是個有血有肉的罪犯,就得交給警察局處理,由警察局逮捕他。 阿齊姆知道他冒著很大的險。如果他們真的能逮住罪犯,他就得行動迅速敏捷。這些人一定會急不可耐地私設公堂,既不通過法庭,也不審判。 他以為能找到什麼?是人,還是……蠱?他之所以走到這一步,是因為有兩個證人,他們肯定地說,他們碰上的不是人。阿齊姆只能作推想。一切都在向神話這個假設靠攏……然而,自從在警校求學開始,西方式教育的壓力和理智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破壞了他對傳統的信仰。他在內心深處不得不承認,他相信這案子是場悲劇,是因為人性的卑劣造成的悲劇。

太陽落下去了,各人都取了些乾糧和鋪蓋以對付漫漫長夜。大家向各自的哨所散去。 康·埃爾·卡里里市場中有一個商人,他的侄子也在志願者中間,他答應把燈借給所有放哨的人作信號。如果有誰發現一個戴風帽的影子,走路奇怪,他就得立刻點燃燈裡的蠟燭,向著最高處的觀察哨搖晃,阿齊姆就守在那兒。 夜幕降臨到巷子裡。 百葉窗一扇接著一扇地關上了,這時,有人點亮了燈籠,只有很少的幾盞,稍微照亮了街面。 熱氣漸漸退去,同時,飄浮在埃爾一伽瑪里亞的成百種香氣也退回到打烊的店鋪和恢復平靜的馬厩穀倉中去了。 高談闊論的聲音、聊天的聲音、喊叫聲和爭吵打架聲都被擋在古牆內。 星星開始從世界的天花板上鑽出來,越來越多。阿齊姆默默地遙望著它們,彷彿地球只是一座高樓,天是另一座高樓,他想道,兩個天體鄰居互相送去各自的光,家家戶戶放出的光,它們互相觀察著,但又互相不能看見對方,幾百萬條生命相隔著幾百萬公里。

一座座清真寺尖塔的影子像是在宇宙起伏的波濤上搖搖晃晃。 遠遠地,穆安津開始召喚祈禱。 時間就這麼過去。 埃里奧坡里斯,一座平坦的城市:有著馬蹄鐵形拱門和大括號形裝飾的立柱;街道寬闊乾淨;非常流行的摩爾風格建築。 傑瑞米在埃里奧坡里斯宮飯店對面下了有軌電車,從那兒,他步行了一會兒,來到高爾夫球場邊的凱奧拉茲別墅。 一堵高達三米的圍牆保護著百萬富翁的聖地。這人喜歡安靜,喜歡保護私人生活。 住在這兒躲開好奇的眼睛,保護他不可告人的活動…… 傑瑞米拉響大門前的門鈴,門衛即刻出現,一得知他的身份就把他讓進去。 這幢羅曼式別墅建造在一座人工山丘的頂上,一條沙石小路通向別墅,小路就在一片修剪整齊,像海一樣的草地之中,腳踩在小路上面發出沙沙的響聲。到達高處,傑瑞米驚訝地站住腳。

最後二十米是黑色大理石鋪就的地面,兩邊是金色和銀色的埃及無花果樹,兩個長長的水銀池子,天河在池子上面留下清晰的倒影。 每五步就有點燃的火把,讓整個平台顯得更加光彩奪目。除了樹上的金銀樹葉,同樣金屬製成的排鐘垂在樹枝上,有客人走過就敏感地震顫起來。 傑瑞米踮著腳尖穿過這片奇異的佈景,驚訝地發現,自己簡直像是在地面上滑行。門衛這時走到前面領路,走過之處,排鐘的金屬薄片發出吹哨般的聲音。 凱奧拉茲出現在路的盡頭,他從門庭裡出來,在門前立柱之間迎候客人。 “麥特森先生!你看,我這個美蘇布達密亞式小花園怎麼樣?” “乾淨。” 凱奧拉茲很可能以為會聽到平時習慣的溢美之詞,愣了一下。 “而且,出色。”傑瑞米又補充道。

“得承認,我不是它的作者……我讓人照著庫瑪拉瓦伊的花園樣子造的,庫瑪拉瓦伊是圖魯尼德王朝的酋長,你知道嗎?” “不清楚。” “九世紀末的人物。你應該關心歷史,偵探先生,她是我們的未來的基石。” 他還了解歷史,很可能包括埃及的傳說!傑瑞米註意到,他難以掩飾臉上流露出的得意表情。凱奧拉茲越來越符合理想的兇手輪廓。凱奧拉茲掌握有關知識,他可以通過導演一齣戲,讓人聯想到著名的蠱的存在,以掩蓋自己的罪行。 “來,請進,我們到圓庭裡喝開胃酒。” 他讓門衛退下,把傑瑞米引到屋子裡,從那兒,他們又立刻重新出了另一扇門,來到一個內庭,這裡鋪著地磚,中間是一個古羅馬式的池子。兩個紫紅色沙發和繡著金線的黑色靠墊在那兒等候他們。

垂掛下來的火炬發出熱烈、顫動的火光,把他們圍在當中。表現田園景色的壁畫佈滿了幾扇門和門之間的牆壁。 “請坐。你想喝些什麼?”傑瑞米還沒來得及回答。 “威士忌。”傑薩貝爾站在通向主樓的門洞下。 “你還是喝威士忌,對不對?” 他一言不發地表示贊同。 她穿著件紅色緊身連衣裙,手裡夾著根長煙嘴,煙嘴頭上一支香煙正燃著。 凱奧拉茲觀察著他們兩人的反應,然後表示:“我有一瓶很好的威士忌。抱歉,少陪了。我再也受不了家裡的佣人,我把他們差不多全都辭退了。總之,還是自己來的好。” 說著,他從一扇邊門走出去。 坐著的傑瑞米見傑薩貝爾靠攏過來,就站起身。 “別假獻殷勤了,”她一邊說一邊走到對面坐下,“怎麼,來這兒不是很難吧?”

“我有地址。” “我不是說找路,我說的是,作這個決定。” 她猩紅的嘴唇上有一抹嘲諷的笑容。 “你,不願意把我稱作'夫人',卻來到我們這個和美的家,一定傷了你不少的自尊心。” “這和自尊心沒有關係。” “哦,對,那叫什麼呢?只不過是感情?” “一種柔情,和我們的過去有關係。” 她笑得更歡了。 “當然……我忘了,對不起。” 凱奧拉茲回來了,手裡端著個托盤,上面放著三個玻璃杯。他向偵探送上威士忌,給妻子一杯香檳酒,然後自己也拿了一杯,和她相依相偎地坐在一起。 “親愛的先生,我把今天這個晚上都留給你了。”他說道。 “首先,先生,我希望問你,你是否讀過調查報告了?”

百萬富翁揚起一根眉毛,打趣地盯著他:“照你看呢?” “事情本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很遺憾,希望你能明白這點。” “事關我的利益,我認為我完全有權保護我的利益,如果這有違你的程序的話,那也沒辦法。我們在這里天高皇帝遠,靈活性是這裡有的唯一好處,如果不加利用,那也就太可笑了。” 傑瑞米喝了一口酒,決定出手。 “你可能會被列入嫌疑人名單,你如果讀調查報告,就會發生些問題。” “我?嫌疑人?” 真是太荒唐了,他只能發笑。 “你是丟了魂啦?”傑薩貝爾叫道。 “我很嚴肅。此外,你晚上都做些什麼,凱奧拉茲先生?” “偵探先生!你到這兒來是為了解決案子,幫助我,還是來栽害我?你把態度放明朗了,我得知道誰是我的盟友,誰是我的敵人。”

傑瑞米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點燃了,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我不是來為難你的,先生,我盡我的職責。如果我不這麼做,有人會在起訴時利用這個錯誤,為罪犯開脫。” 他逼出個尖尖的聲音模仿道: “'麥特森偵探,如果你還沒審問過這樁案子裡的所有角色,怎麼就能排除其中的人暱?'這樣的話在律師的嘴裡對我們的指控可是非常不利。” 凱奧拉茲一口喝完杯子裡剩下的香檳酒。 “很好,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傑瑞米觀察著他,試圖看穿他商人的外殼,探測他真實的內心。 他滴水不漏。除了光溜溜的外表——整齊的中分發線就是代表——什麼也看不出。他冷得像條蜥蜴。 “我很欽佩。”偵探終於說道,“首先,你晚上都在哪裡?” 凱奧拉茲似乎被這個問題逗笑了,他把手擱在他妻子的手上。 “這裡,在家裡。有的時候在吉澤的美納家飯店。” “你是一個人睡覺嗎?” “這算什麼問題?” “請回答。” 傑薩貝爾說道:“你了解我,傑瑞米,你該知道是什麼樣的。” 傑瑞米嚥下她的言下之意,不讓自己的想像力佔據上風。 “我想听先生的回答。”他反駁道。 “不,我不是一個人睡的,傑薩貝爾和我在一起。” “那,發生兇案的晚上,她就是你不在現場的證人?” “當然!如果我需要不在現場的證明的話……不過,我認為,我們還沒到這一步,偵探先生。” 傑瑞米又喝了一口,酒燒得很。 “你該承認,這個不在現場證明有點輕巧,”他說,“只要那個人睡得沉些,可能,就很難確認她的同室整個晚上都在。” “但我能夠打保票。”傑薩貝爾堅持道。 傑瑞米不作回答,他走得太遠了,他逾越了工作範疇,讓妒嫉心混進了理智的思考,他會失去信譽,遭人恥笑。 他在自己面前豎起一個手掌,表示道歉。 “很好,我不得不提這些問題,我肯定你們能夠理解。” 傑薩貝爾漫不經心地把煙蒂扔到圓庭中央的池子裡。她的丈夫咬緊牙關,避免在偵探面前大吵大鬧。他漸漸消掉怒氣,對偵探說道: “我好像聽說,直到昨天為止,還沒有一條可靠的線索,事情是不是有了轉機?” “我很抱歉,但是我不能和你討論這個,這不是針對你,請不要往心裡去。可以說,案子調查在照常進行。” 凱奧拉茲正要回答,表情卻完全變了。剛才還冷漠的他,現在幾乎顯出溫和的樣子。 “噯?你起來幹什麼?” 傑瑞米跟隨他的目光看去,凱奧拉茲已站起身,迎向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孩子從那些木頭門中的一扇後面走出來。小傢伙長得和他父親一樣精幹。他一手抱著個小熊玩具,另一隻手拿著枚洗禮紀念章。 “我向你介紹我的兒子,偵探先生。喬治·凱奧拉茲。” 傑瑞米向小孩招了招手,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來,跟我來,”凱奧拉茲又用與他不相稱的溫和語氣對孩子說道,“你應該上床睡覺,明天,你還要上蘭提尼夫人的鋼琴課,如果你不睡覺,就沒有力氣去坐電車,就像上學一樣,你……”這個商人把孩子抱在懷裡,輕輕對他說著。 一隻溫暖的手掠過傑瑞米的膝蓋。 “你留下晚餐嗎?你好不容易來一次,不趁機享受一下太可惜了……” 阿齊姆守著的那個屋頂有些年頭了:與其說壯觀,不如說讓人擔心。從一頭到另一頭,地面上全裂了縫,比手掌上的紋路還要多。 得從一個打開的活板門爬上屋頂,從那兒,一把梯子的兩條桿子戳出來,就像是暗中躲藏著的魔鬼頭上的角。 兩隻木頭撐腳扎在潦草挖出來的洞裡,它們是用來支撐布頂的,布頂下晃蕩著兩隻吊床。一缸水和一罐蜜棗是僅有的儲備,擺在這個藏身處的毯子上。 阿齊姆在一張吊床上昏昏欲睡,呼吸透過鬍子發出噓噓聲。和他一起守夜的伙伴,一個叫卡里爾的年輕人靠著屋頂欄杆坐著,兩條手臂擱在搖晃不穩的老護欄上,守著黑夜。 正當整個街區在黑暗中沉睡的時候,主幹道上發出些微微的光亮,隨著燈籠裡蠟燭的燃燒,忽深忽淺。 大家守候埃爾一伽瑪里亞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卡里爾可以一覽無餘地看到會冒出信號的不同哨所。沒有一點兒動靜,沒有一點兒光線。 睡意在城市上空編織出一條寂靜的大衣,讓聲音沉悶,思維麻木,身體疲乏。 年輕人向後一滾,站起身去抓了一把蜜棗。偵探還沒打鼾。儘管在休息,可他是那麼焦躁不安,不能完全放鬆下來。 遠處,一扇百葉窗咔地關上,把卡里爾嚇了一跳。 阿齊姆張了幾下嘴,然後陷入溫暖的夢鄉。 卡里爾開始在屋頂上慢吞吞地來回走動。昨晚的興奮已經低落,現在,時間之紗過濾了一切激動情緒,只留下厭煩。卡里爾坐到欄杆上。 他又品嚐了一隻蜜棗,身子哆嗦著。 鋪蓋在吊床上,他猶豫著要不要取來披在身上。白天,天熱得讓人喘不過氣;夜晚,天氣卻可以變得很涼。今年,從沙漠吹來的風打定主意把春天給吞沒了,給埃及早早送來了夏季。 如果這樣可以避免蝗蟲蟲災,也是件好事,卡里爾想道。 他一邊打哈欠,一邊把手臂舉向天空。 臨時座位上的一塊石頭鬆動開,立刻落到十五米以下的黑暗街道裡消失了。 卡里爾身子也向後倒去。 周遭一片死寂。 他連吃驚都來不及。 他的手向著正把他帶向半空的護牆迅速落下。 手指在虛空中亂抓。 指甲劃在什麼東西上。 他用盡渾身的力氣把手握緊,收縮肚子,身體危險地向著死亡傾斜。 卡里爾慢慢地盪回安全的一邊,氣也不敢喘。 他摔倒在屋頂有裂縫的地上,哆哆嗦嗦地輕聲感謝真主。 他差一點就落到下面的泥地上砸死,頭顱像個陶罐一樣摔成碎片,腦漿濺到垃圾上。卡里爾轉向星空。 真的,只差一點。 如果裹在被單裡的話,他就不會這樣脫身。 空氣忽然顯得更加清新。 木梯子發出咔的聲響。 卡里爾轉向活板門。沒人。 他走近去,皮拖鞋在灰塵裡拖過,附身朝洞裡看,一手扶著梯子的一根桿子。 下面漆黑一片,卡里爾什麼也看不見。 梯子的一條橫檔又發出咔的一聲。 卡里爾蹲下身,把頭探進方形的黑洞。 可能是一樓的那個姑娘? “有人嗎?”他低聲問道,“米娜,是你嗎?” 一團東西伸展開來,就在他臉下一米的地方。 一隻奇怪的腦袋在夜色中輕輕轉過來面對著他。 兩隻黃色的眼睛。 不是人的眼睛。 卡里爾叫喊著向後一跳,他支撐著梯子,好躲得更快些,可梯子卻晃動起來。 發怒的貓叫聲從洞里傳上來,被趕走的貓咕噥著逃跑了。 阿齊姆迅速下了吊床,已經跑到夥伴身邊,一隻手按著掛在腰間的槍。 “是什麼?”他還沒醒透,結巴著問道。 卡里爾笑起來,那是輕鬆的笑聲。 “什麼?到底是什麼?”阿齊姆沒有這份興致,他追問道。 “沒什麼,只是頭貓。這隻貓讓我嚇了一跳。” 阿齊姆長嘆了口氣,把突然聚積在胸口的緊張感一吐而光。他用手撫了一下臉。 卡里爾忽然跳起來。 “信號!信號!” 年輕人一下子沒了快活表情,用食指指著北方,眼睛快要掉出眼眶。 阿齊姆看著他指出的方向,發現一幢小樓的頂上,有一點光從右向左地晃動。 阿齊姆握緊拳頭。終於等到了。蠱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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