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忘楊異事

第16章 第六章嘆牆

忘楊異事 陶子 8254 2018-03-22
當週忘楊睜開眼時,紅蠍正托腮坐在桌旁小憩。聽到有動靜,她立刻醒了過來,將湯藥送到週忘楊床邊,“剛才我已把藥送到三姐那裡,二哥說她睡了一宿,氣色好了許多。這藥須空腹喝,四哥趕緊服用吧。” 週忘楊道了一聲謝,端碗喝下,接著起床洗漱。 忽聽廊上有人急匆匆跑來,到了房前,直接推門而入,氣喘吁籲道:“先生,你快去西荷廳看看!” 來者是惠若林,見紅蠍也在房內,他猛地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緩了口氣才道:“今早,我本想去荷塘,看看穆清素是不是還留在水榭。經過西荷廳時,卻見大門敞開,我一時覺得古怪,就穿過診療堂,看看道長和大師是否在裡面,可等我一過去,卻發現後方的臥房從門到窗,竟都被泥糊上了。” “泥?”紅蠍問,“你說得是不是原來擱置在診療堂內的觀音土?”

若林稱是,又道:“我曾聽姐姐說,在我未出世前,村里鬧過飢荒,許多災民就靠吃土充飢,這土一旦大量下肚,就會不斷膨脹,直到把人撐死為止。她當時還特地捻了些教我識別,正是糊在門窗上的那種土。” 週忘楊微斜鳳眼,“前些天,我聽桑茵提起,有批饑民流落到蘇州。她見他們以觀音土為食,立即告誡此物不能食用,並替他們治病、療傷,還給了一筆盤纏,留下了那些人攜帶的觀音土。” 說話間,週忘楊已向房外走去,另兩人在後急忙跟上。他心裡忽感不安,泥土封牆,怎麼想也覺詭異,師父與弘靜大師還在房裡,他們會不會遭遇不測? 當三人到達西荷廳時,正逢江霆、小童與冰龍從另一頭走來。 小童一見周忘楊就道:“先生來得正好,早上江公子說嗓子疼,讓我來診療堂抓些沉香、薄荷。我抓完藥,無意間一瞥,就見堂後臥房的牆上灰黃一片,探頭一望,竟是被泥巴封得嚴嚴實實。”

“誰會做如此怪異之事?道長和大師還在裡面,怎會沒有發現?” 冰龍那一問讓周忘楊更為不安,他瞥了江霆一眼,心道:昨天小童徹夜與他同在,應當沒時間去做這樁怪事。 眾人步入西荷廳。此廳分為兩用,前半邊是桑茵替人坐診把脈的地方,後半邊砌出一間大屋,則是她的臥房。 到了臥房前,只見外牆竟都被泥土所封,連門窗的輪廓也只能辨個大概。紅蠍在外高喊兩聲,卻不見裡面有任何回應。 “沒用的,不把泥牆鑿開,師父和大師根本聽不見。”江霆用折扇敲了敲牆面,“泥還比較濕,應是糊上不久,不如先把門鑿開?” “不行。”冰龍打斷道,“臥房外的門窗牆面都被泥土所封,想必是有人想藉此製造密室。要是從門窗鑿擊,怕是要破壞出入口原狀。”

說著,冰龍走至門窗之間的一堵牆道:“如果不是鬼魅,常人都無法穿越牆體,這牆應該沒有文章可作,從這裡鑿入臥房較為妥當。” 隨後,他令其他人離牆幾丈,提起隨身配刀,以刀柄猛擊牆體。幾下過後,便有泥磚掉落,露出一個小縫,冰龍湊前一看,眉宇頓時一結,手裡的力道不禁加大,片刻就鑿出一個可容人探進半個身子的洞來。 紅蠍與小童身形較小,先行鑽入房中,忽聽紅蠍驚呼一聲“師父”,冰龍心知不祥,以刀代錘,迅速將牆打穿,與週忘楊等人一同跨入。 入到房中,頓感周身寒冷。 眾人四下一看,只見臥房內部,附有門窗的牆面也被觀音土所封。兩麵糊泥,門窗夾於中間,無論從外還是從裡,顯然都不能打開。若非鑿穿牆體,這臥房就將毫無光源,漆黑一片。

案旁,平陽子垂首而坐,紅蠍正拉著他不住叫喚。 屋內昏暗,若林立即點上燭燈。週忘楊則走向榻邊,伸手放在弘靜口鼻處,片刻後道:“大師圓寂了。” 此言一出,另幾人都是震驚萬分,愣在當場。 週忘楊接著翻看弘靜的身體,道:“大師全身已涼,屍斑卻不明顯,約是死於昨晚三更之後。乍看下,並無明顯外傷,因為什麼而死,現在還無法明確。” 紅蠍聞言,愈加緊張地去推一動不動的平陽子。 冰龍上前,一試平陽子的鼻息,道:“道長呼吸雖弱,但並未完全消失。”他說罷,飛快以掌相推,拍擊平陽子後頸。此處穴位要是遇到刺激,氣管就會自然舒張,使人氣息順暢。 一擊之下,平陽子低喘一聲,卻仍沒清醒。江霆想要近他身側,卻被紅蠍用手一擋,聽她道:“走開。”

遭她冷言對待,江霆也不動氣,臉上還帶了幾分焦急,道:“師父怎麼樣了?要不要讓桑茵過來?” 若林明白紅蠍心中擔憂,道:“這里門窗被封,滿屋子濁氣,大師又已圓寂,在此醫治道長實在不便。不如我先將他背到診療堂,再去把桑茵找來,看看道長情況如何。” 見周忘楊點頭,若林立即背上平陽子跨離臥房。紅蠍想要跟去,走了兩步,忽覺腳下踩到一樣軟物,撿起後發現是一塊蠟染殘片。 “蠟染?”她疑惑道,“這類布料江南根本無處可買,我也沒聽桑茵提起有人送過她蠟染,怎會憑空出現在這裡?” 週忘楊這時無暇去顧蠟染,他吩咐小童道:“童兒,你即刻起程,去寒山寺報喪,會有寺僧前來接大師的遺體。”隨後,他又俯下身,與侍童耳語幾句。

那孩子聽了,默默點頭,就向屋外走去。 週忘楊側身,望向被觀音土里外覆蓋的那堵牆,自言自語道:“為何他要這麼做?” 看著親手鑿開的出入口,冰龍也感奇怪。 破牆前,臥房內只有平陽子與弘靜大師,冰龍不知周忘楊口中的“他”是指這二者中的誰,還是說……是指隱藏在幕後的第三人。 “唯一有出口的牆,兩面均被糊了泥,但這門窗一旦被封,屋裡的人又要怎麼出去?”江霆一樣不解,“既然弘靜大師圓寂。可以在房內封牆的人理應只有師父,可連外邊也被封上就怎麼也說不通了。” 一側,冰龍目光微動,回憶道:“以土封牆,形成密室,這類手法,我記得二十多年前也發生過一樁類似的案件。我當時身在四川緝拿要犯,聽當地捕快說,山腰上有間土屋,三面牆貼著岩壁而建,而露在外的一面牆則被糊滿了黃土,封住了土屋的一門一窗。

“衙役們撥開黃土後,仍無法將門打開,弄出一備縫隙後一看,發現土屋內的砍柴青年已七孔滲血,慘死家中。為保存兇手進出時留下的痕跡,衙役們也是選擇鑿開門窗之間的那堵牆,可進展沒多久,他們就驚覺裡面竟也被黃土糊了起來。兇手殺人後,倘若離開土屋,只能糊上外牆連同門窗,要想連內牆一同糊上,除非他人還留在土屋之內,可那裡面除了砍柴郎的屍首外,確實沒有其他人了。” 深吸一口氣,冰龍嘆道:“這樁案子最終成了懸案,在當地更是鬧得人心惶惶,稱此案活人難以辦到,許是山鬼作祟,獸妖殺人。那堵兩面被土所封,沒能破解的土牆,也得了一個雅號,叫作'嘆牆'。” “嘆牆?”這一耐人尋味的名稱令周忘楊微微一震。

二十多年前的離奇手法,今在水榭上演,其中會不會又有某種關聯? 思慮間,就听屋外傳來腳步聲,週忘楊心知是若林與梁胤平夫婦趕來,立即步出臥房。 大婚第二日,桑茵卻已經經歷劫難重重,她體內屍毒雖解,卻因傷口是在頸項上,而傷了元氣,此刻臉色依舊蒼白如紙。 趕來西荷廳的路上,若林已將事情說了個大概。故桑茵一到,也沒多問,立即替平陽子診脈,後又取來參片,置入他口中。邊上,梁胤平遞來銀針,桑茵接過後,將之扎入平陽子的腕部脈門。 “師父?”桑茵輕喚,座椅那人卻動也不動,她柳眉微皺,面向其他人道:“師父脈像極弱,氣血凝聚,只有一息尚存。我現以參片、針刺施救,雖能保住師父性命,但究竟要到何時清醒,還是未知之數。”

“依三姐看,師父怎麼會昏迷不醒?”週忘楊問。 虛弱、焦急、憂心使得桑茵的雙唇毫無血色,她擰轉著平陽子脈門上的銀針,說道:“醫經中記載有種叫作'寐死'的傷,受傷之人將終日昏睡,雖有氣息,卻不能言語行動,因無法進食而最終油盡燈枯,衰竭而死。” 紅蠍急問:“昨天是二哥三姐大婚之日,師父明明還神采奕奕,怎會在一夜之間變成這樣?” 桑茵道:“一般而言,人要是寐死,必是之前軀體受到重創,臟腑俱損,雖不會立即就死,卻已無力甦醒。” 不經意間,桑茵的視線落至平陽子的左耳,長睫隨之陡然一顫,她道:“有人在師父的死穴扎過針。”說罷,她立即仔細查看了平陽子麵部、耳後及脖頸。 頓時,美目之中蒙上了一層水汽,梁胤平見桑茵身體顫抖,想要去扶,卻聽她道:“胤平,你替我看看師父百會穴上有沒有被針扎過?”

梁胤平應了一聲,撥開平陽子的頭髮,仔細看後,道:“百會穴上也有針孔。” 眼眶中的水霧終於化淚掉下,桑茵哽咽道:“所謂死穴,人體共有九處,分別是百會穴、神庭、太陽穴、耳門穴、晴明穴、人中、啞門穴、風池穴及人迎穴。這九處穴位要是用針扎,針入三分則痛不欲生,針入五分則痛斷肝腸,針入七分則氣血逆轉,一旦針入九分,輕則昏死不醒,重則暴斃當場。” 冰龍聽後,附合道:“經桑茵這麼一說,針扎死穴,我記得曾見人刑訓時使用過,針一入穴,那犯人就把自己的舌頭生生咬了下來,都談不上刺了幾處,扎了幾分。” 週忘楊在一邊像是想到了什麼,獨自走回後方臥房。若林隨即跟了進去,進到房中,只見周忘楊取來燭燈,檢查了弘靜的面、頸部後,道:“大師圓寂前也被人在死穴扎過針。” 若林立即把其他人叫入房中,經桑茵檢驗後,證實弘靜死前也被人扎針死穴,使其筋脈盡斷,重傷五臟。 梁胤平站在妻子身側,道:“師父與大師深交二十載,絕不會針刺對方死穴,弄成這般局面,難道說他們是遭了別人毒手?” 紅蠍望著屋外木椅上的平陽子,道:“要是有人對師父和大師的死穴施針,大家理應聽見呼救,怎麼會這一夜都這麼太平?師父為什麼沒出聲,我暫且想不出原因,但事發前,大師曾突發心疾,會不會是他所服用的護心藥暗藏問題?” 這話今冰龍頓生尷尬,他道:“那藥是由我去他廂房取來,經桑茵之手,讓大師服下的。此藥本是平陽子道長所配,應當沒有問題。何況,之後因臥房內沒有水送藥,不正是紅蠍你出外端來的茶水?月黑風高,要是碰上精通武藝的高手,微風一掠,就能在你的壺裡下藥。” 不知不覺間,自己先前一席話,已把冰龍捲了進來。紅蠍轉而道:“紅蠍只是就事論事,並沒有懷疑大哥的意思。倘若大師與師父真是先被人迷暈,如你所說,連我也脫不了乾系。” 若林先前雖對紅蠍也有懷疑,但他做慣了好人,這時打起圓場來,“事情現還不清不楚,大家不必相互猜忌。照我說,這件事最奇怪之處還是那堵嘆牆,兇手究竟是用何種方法,才能用泥封住兩面門窗,自己再消失不見的?” 這一問同樣使周忘楊備感疑惑,他突然想起紅蠍提及的那塊蠟染,便向她要來查看。 此時,西荷廳外傳來叫喚,一名虯髯大漢跟著走進廳來,那人身材魁梧,脖子上的一道雷電刀疤格外顯眼,遠遠望見江霆,就大聲喚:“少爺!您昨晚一夜未歸,等到早上仍沒見人,我特地趕來看看……” 紅蠍斜他一眼,輕蔑道:“大門好好關著,哪個洞裡鑽進的野狗在這叫喚?” 大漢穿過診療堂,站到臥房外,聽見有人罵他,怒道:“你這瘋丫頭罵誰是狗?我快到水榭時,正好有個小崽子從門裡走出來,才得以進來。不是我家少爺在這,你當老子稀罕來嗎?” “鄂虎,住口!” 被江霆一喝,那大漢只得噤聲,額上青筋跳了一跳,忍了氣站在一邊。 週忘楊仍在端詳手中的蠟染,忽地,他抬頭,將之遞給若林,“你認得那麼多古董,看不看得出這東西出自哪裡?” 若林接過後,來回翻了幾個面。 桑茵站在他身旁,看那布料與其他藍底白紋的蠟染像是並無區別,道:“這蠟染江南雖是買不到,但要找出究竟出自哪裡,卻是大海撈針,實屬不易。” 無疑,這塊蠟染雖在桑茵房中撿到,卻不是她的東西。 若林搖頭,“說難其實也並不太難,放眼神州,就屬湘西、雲南、貴州三地的蠟染最為馳名,當地的女子會以這種布料製成頭巾、圍腰、衣裙等。但這三地的染色工藝略有不同,在圖案上也有各自的喜好,只要翻閱蠟染書籍,核對這布上的花紋就能推斷它出自哪裡。” “既然如此,那明天就勞煩你到城西的關雎書院跑一趟,院士駱淵亭曾與我一同探討琴藝,也算有些交情。你就說想藉書庫一用,查查有關蠟染的書冊。”週忘楊說完,又面向江霆道,“家師傷及性命,水榭不便待客,江公子請回吧。” 江霆吩咐僕役道:“鄂虎,你回去置辦幾盒人參、靈芝,速速送來水榭。” 鄂虎一梗脖子,頸上的刀疤愈發猙獰,他應了聲,便隨江霆打道回府。 待那兩人走後,週忘楊替弘靜大師罩上白布,安置於臥房內。因其死因可疑,遂通知官府,知府齊愈安派來了數十人,圍著西花廳大肆檢查了幾番,也不得“嘆牆”要領,留下了三五名衙差繼續勘察。 平陽子陷在座椅內,依舊昏迷不醒,被四名徒兒抬回他的臥房。為防他獨自一人再遭毒手,梁氏夫婦寸步不離,謹慎看護。 轉眼到了黃昏,若林從早起以來就粒米未進,此刻不禁餓得飢腸轆轆,但看桑茵與紅蠍都心事重重,他不想讓她們生火做飯,再添麻煩,決定自己外出買些乾糧帶給大家。 不料剛要邁出水榭,就听大門被人砰砰捶響,一個尖利的女音在外大喊:“姓惠的!你個不要臉的兔崽子,給老娘滾出來!” 若林原要伸向門栓的手像燙到般縮了回來,剎時一愣。 姓惠的?免崽子? 百家姓裡,與他同姓的本就稀缺,在這水榭之內也叢定只有他一人姓惠,那門外婦人是在罵他?可……自己才到蘇州幾日,怎會無緣無故惹上市井婦人? 短短一瞬,若林的腦子就已亂作一團糨糊,可那婦人才不管他何時方能冷靜,繼續捶門叫罵:“姓惠的,你這道貌岸然的窮秀才!以為自己多識兩個字,就敢勾搭好人家的姑娘。我女兒為了你,在家哭成了淚人,你別偷吃了不擦嘴,今天不給我說個明白,老娘就坐這兒不走了!” 一門之隔,若林呆若木雞,他張開口,“我”了一聲,又把話收了回來。 門外的婦人像是聽到了聲音,即刻激動地大喊起來:“大家來評評理啊!我閨女多好一個姑娘,讓這臭小子給勾了身子,勾了心,他現在卻想兩手一撇,縮起頭來當王八,叫我們母女還怎麼活?” 聽她越說越離譜,若林調頭要走,卻見周忘楊站在身後幾尺之遙,他立刻假裝鎮定,訕訕一笑,“誰啊,這是?在外大吵大鬧的……” 週忘楊抬了抬下巴,戲謔說:“不錯啊,才來半個月,借我的賬還沒還清,倒又欠上桃花債了。” 若林急著擺手,“我……根本就不認得她。” “光認得她女兒不就行了。” 眼看自己越描越黑,若林急得快要跳腳,“我到水榭後,成天跟著梁大哥在畫坊幫忙,哪有功夫結識什麼姑娘?” “沒工夫結識,別人為何找你,不找我?” 被周忘楊一激,若林只感空中飛雪,連呼冤枉。 喧鬧聲把冰龍、紅蠍與兩名衙差引了過來,大家一聽事情原委,紛紛一笑。更有一名衙差勸道:“小哥,你怕什麼?誰不知江南美女多如牛毛,娶個回家當老婆,虧不了你。” 見若林一臉為難,紅蠍道:“惠大哥不像那些任意妄為的人,要是你真沒做過,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和門外那婆娘當面對質?” 冰龍與紅蠍之前有些不快,但這時,他也認可這一提議,“惠兄弟是不是碰上詐術了?你不必太過擔心,真要是對方無中生有,就將她直接扭送官府。” 經他二人勸說,若林總算有了些底氣,走去剛拉開門栓,宅外的婦人立即擠身門內,一把扯住他。 “你這小子!我女兒柳細細到畫坊賞畫,你見她生得漂亮,就動了非分之想,專寫些淫詩穢辭給她,還把她給……給……嗚……” 婦人嗚咽著說不下去,若林立即解釋,“柳小姐確實每天會來畫坊,但我與她對話不超十句,清白如水啊。” “我呸!真要清白,細細能在家哭得死去活來?”婦人一插腰,指著若林怒道,“你要真沒做過,敢不敢跟我去見細細?” 心裡雖是委屈,但若林深知自己口舌笨拙,並非市井婦人的對手,他瞅了瞅週忘楊,“先生,你看……” 冰龍也幫著說起好話,“水榭由我們守著,小四,你就陪惠兄弟去一趟吧。真有什麼變故,有你在,也能應付得來。” 週忘楊本要推卻,但聽冰龍也開了口,總算勉強答應,陪同哀聲嘆氣的若林,跟隨婦人一同出了水榭。 三人一同穿過了五條街,前方那婦人驀然駐足,轉頭道:“周先生,您要看的戲,我可演完了,要沒別的吩咐,咱們談好的報酬是不是該……” 她話沒說完,若林卻已把眼睛噔大了一圈,只見周忘楊取出一錠銀子,遞給那人,客氣道:“有勞了。” 婦人得了打賞,立即用牙咬了咬銀子,隨後歡歡喜喜地鑽入人群,快步走遠。 看懂了眼前的戲碼,若林頓時怒火中燒,質問周忘楊:“那人是你請來的戲子?” “柳細細經常出沒畫坊,是因為她傾幕二哥的才情,卻苦於他心中早有所愛而無法釋懷。” “你……”若林抬手,又重重甩下衣袖,“週忘楊,我又哪裡得罪了你,要你不辭辛勞,編個薄情寡義的故事拿來詆毀我?” 話一出口,他轉念一想,突然又有所領悟,試探道:“你這麼做……是不是為了讓我們找到藉口離開水榭?” 週忘楊不答他話,只道:“委屈夠了?還覺委屈的話,要不要我幫你貼張告示,把你清白如水的為人公之於眾?” 沒有道歉,沒有解釋,週忘楊說罷,自顧自向前走。若林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只得悻悻跟去。 前方那人一路向西,待他駐足時,若林也隨之停下,一抬頭,一塊大氣的匾額懸於上方,匾上龍飛鳳舞寫有“關雎書院”四個大字,匾角處拓有題字者的印章。 望著那塊匾額,若林驚訝道:“泓治之印?莫非這匾上的字是由聖上所提?” 當今天子朱楊銘。年號泓治,花甲之年膝下共有四位皇子。傳聞泓治皇帝為人嚴謹,處事從不張揚,關雎書院可得他題字,必是與眾不同,大有來頭。 週忘楊點頭:“關雎書院是江南最負盛名的書院,出了舉人、進士無數,來此就讀的學生也多為官宦之後,一旦學業有成,多半是子承父業,躋身朝中,平步青雲。” “你不是說讓我明早再來書院,借閱有關蠟染的書籍,怎麼現在就……”恍然間,若林忽地明白了周忘楊的用意,小聲問,“先生是不是怕有人搶先一步拿走書籍,讓我們查不出那塊蠟染的來歷,所以才藉機離開水榭,到此甕中捉鱉?” “你太過抬舉我了。”風眼微微一斜,週忘楊道,“嘆牆如何砌成,我現是一頭霧水。弘靜大師命喪水榭,師父則昏迷不醒,兇手何人,又因何殺人,我更是毫無頭緒。前來書院,與其說是甕中捉鱉,不如說是賭賭運氣,守株待兔。” 自負如周忘楊,哪怕是聽來毫無把握的事,經他之口說出,卻憑添了幾份希望。夕陽下,霞光沐浴,使得周忘楊全身散發出淡淡的光華,竟有一份驚心動魄的俊美。 一縷複雜之色驀然滑過若林眼底,只因那眉目、氣質赫然重疊了另一個人。 見身旁人神色有變,週忘楊問:“怎麼了?” “呃,沒什麼……”恢復到原來的無害神情,若林道,“只是想起一位故人,他與先生長得倒有幾分神似。” 世間相像的人多不勝數,週忘楊沒興致知道那些,應了一聲,便邁步進了書院。 院士駱淵亭,年逾半百,儒稚和藹,一見周忘楊立即令人奉上好茶,要與之好好敘舊。推卻了院士的一番好意,週忘楊將來意道明後,駱淵亭立即帶二人登上了一座閣樓。 “這間閣樓原用來堆放舊書,後因擴建書庫,舊書都被搬了過去,這裡也就被棄之不用了。”支開閣樓木窗,駱淵亭指指下方的書庫,“閣樓正對書庫,從這裡觀察何人進出書庫則再清楚不過。” 週忘楊謝過駱淵亭,答應來日與他切磋琴藝,又讓若林趕快去書庫翻找書籍,核對殘片花紋,自己則留在閣樓著手監視。 轉眼到了天黑,推算若林已去了半個時辰,週忘楊不敢懈怠,依舊側身站在窗邊,謹慎地註視書庫。正覺疲憊之際,一抹纖細的黑影如飛燕般,翩翩落在下方的房檐上,婀娜的剪影在夜色中如同精緻的水墨,那人略一側首,熟悉的面容令周忘楊微微一顫。 桑茵? 她為何會在這裡? 疑惑當口,指尖不經意碰到了支桿,木窗嘎地發出一記聲響。 “誰?”窗外的女子霍然回頭,她輕功了得,幾步間就踩著房檐站到了閣樓窗外,猛地一掀木窗。 閣樓內,週忘楊並未退避,四目相對下,他立刻覺察出異樣。 不對,這不是桑茵! 儘管她二人的五官如出一轍,但桑茵不會武功,她的眼神也不會如此……媚惑。 此時,那女子已半個身子探進房來,原來警覺的神情在望見周忘楊的一刻,化為道不盡的萬種風情。 “啊……”她忽地跌進了窗框,與週忘楊撞了個滿懷。一股濃郁的花香立即迎面襲來,想要避讓,她的雙臂卻如蛇般靈巧,主動環上週忘楊的頸,一對紅唇則在他耳側呵氣如蘭,“光站著幹嗎,還不扶我一把?” 要是碰上若林,他或許會責怪自己大逆不道,恨不得開膛剖腹,證明自己並無非禮之意。但換成周忘楊,他卻是動也未動,只道:“姑娘要想多挨近一會兒,在下也沒有意見。” 曼妙輕功在與他對視後立即變得弱不禁風,但好歹他週忘楊也在那風花雪月之地干了幾年的樂師,女子的那套把戲,也算是見慣不怪了。 許是頭一回碰上如此淡定的人,那女子微怔一下,抬起了頭。 光線雖暗,但因靠得過近,週忘楊還是能看清她的面容。眼前之人樣貌酷似桑茵,卻是截然不同的兩重氣質,眸媚唇艷,眼瞼尾端各掃一撇桃紅,美目一轉,更是百媚千嬌,楚楚動人。 見那雙鳳目目不轉晴地盯著自己,女子嫣然一笑,“先生這樣看我,莫非想說,我與你的哪位知己長得相像,好似曾經見過?” 此話本是帶些嘲弄,週忘楊心說:事實卻正是如此,不只有些相像,而是一模一樣。 女子輕輕一個轉身,退到閣樓窗邊,道:“以先生的相貌、氣度,想必在這蘇州城尋你不難,我今夜還有要事,後會有期。” 語落,她啟窗要躍,忽聽一個柔中帶寒的聲音在後問:“姑娘可否留下姓名?” 艷唇稍稍一揚,女子輕笑,“花魅影。” 如同一隻繽紛的彩蝶,她隨後支開窗,縱身黑夜,飛簷遠去,瞬間就已沒了踪影。 望著漆黑的天際,週忘楊不禁一嘆:這等高手惊現蘇州,怕是江南要經歷一場變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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