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忘楊異事

第14章 第四章斷指

忘楊異事 陶子 7131 2018-03-22
這話立刻引得上方眾人議論紛紛,待到人聲稍稍平靜,週忘楊接著說:“迎親隊伍離開水榭前,桑茵弄破了手指在我掌心上留下血跡。現今轎帘上、石板路的斷層上都留有鮮血,她臨上轎的舉動,是為暗示我發生意外後,她其實已經金蟬脫殼。” 冰龍在上,問:“這麼說來,只要找到桑茵留下的血跡,就能找到她的去向?” 梁胤平心急如焚,焦躁道:“好端端的,她為什麼要離開呢?王翠姑的屍體又怎麼會從墳裡爬到這裡來?” “想毖她有難言之隱,又或是受人要挾,被逼在花轎下墜後,趁亂與殭屍互換位置。當前,繼續尋找桑茵留下的記號是關鍵。”見周圍的人都要行動,週忘楊從坑中跨出,高喊道,“慢著!” 大夥立即靜了下來,等他說話,週忘楊正色道:“其他人都可以去找,但江霆的人馬必須原地不動。”

江霆笑了笑,“這麼些年來,大家都對我有所成見,想必是外界流傳的一些謠言引發了誤會。清者自清,我和我的手下可以不動,火把你們拿去,盡快找到三妹才最要緊。” “那真要多謝江公子鼎立相助了。”週忘楊毫不客氣,說罷就叫迎親隊拿了江霆手下的火把,到周邊尋找。 若林正要跟去,卻聽倒在地上的轎夫呻吟連連,他一側肩頭剛被殭屍啃咬,已是血肉模糊。若林看不下去,蹲下身剛要檢查他的傷勢,紅蠍從邊上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惠大哥別碰他的傷口,小心染毒。” 她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隻瓷瓶,拔出瓶塞,在轎夫鼻下晃了晃,那人立即不再哀叫,頭一仰,直接昏睡過去。 “你給他聞了什麼?”若林問。 “攝神散。”紅蠍答道,“結合了麻沸散與蒙汗藥的功效,可讓人在瞬間內失去知覺,藥效強烈,立竿見影。”接著,她又把背後的竹筒取下,從中摸出一隻蝎子來,將它放到轎夫肩頭。

若林又是一驚,“這是乾什麼,以毒攻毒?” “不錯。”紅蠍盯著下方的蝎子,看它爬到轎夫的傷口貪婪地啃食起來,才道,“這蝎子愛吃腐肉,被殭屍咬過的人,傷口會迅速腐化。蠍毒正好可以減緩屍毒擴散,足以撐到我把人帶回水榭療傷。” 腦海中,忽地閃過方才紅蠍絞殺殭屍的一幕,若林兀自一顫,低問:“餘姑娘,我知道你身染怪病,無法生長,就不知體力上是不是也和孩童的體力一樣?” 紅蠍抬頭,“惠大哥這麼問,莫非還有其他的意思?” 她的眼晴瞬間變得無比犀利,若林被迫移開目光,“餘姑娘多慮了,恕我冒昧。” 此時,一側的瓦房內忽然衝出一人高喊:“找到了!這裡的門上也有血手印!” 若林藉機起身,跟著其他人向瓦房跑去。到了門邊,週忘楊走來,一撫門框上的鮮紅,兩指一捻,隨即點了點頭,帶領眾人一同跨入義莊。

義莊內停放了二十多口棺木,神颱上的牌位則多不勝數,乍一看,陰森非常。大夥人挨人站著,不敢聲張,週忘楊與冰龍對視一眼,道:“這間屍房沒有後門,如果桑茵從正門進入。應該就在這裡。” 有人提議:“不如我們叫喚兩聲,新娘子聽到了,自己會出來的。” “活人怎麼能在死人堆裡亂叫呢,搞不好新娘子沒找到,還喚出些臟東西來……” 眾人正躊躇著,不知如何動手,忽又全體一顫,只見屍房最角落的那口棺材的頂蓋竟自行動了起來,一寸一寸,慢慢開啟。 梁胤平見狀,正要奔去,卻被周忘楊攔去了身後。 “小心,這說不定也是殭屍!” 他此話一出,眾人立即倒退,紛紛遠遠站著。隨著頂蓋砰地墜地,所有人皆是屏住了呼吸,緊張不已。

“胤平……” 微弱的呼喊從棺材內傳來,梁胤平一聽那聲音,立刻跑了過去,將躺在棺材中的人小心扶起,急道:“桑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在這裡?有沒有受傷?” 他一連三問,桑茵卻是一個也未答,只是撫上樑胤平的臉頰,將他的臉仔細看了個遍,又側首望向周忘楊等人,良久才問了一句:“你們……還好嗎?” 僅是這一問,週忘楊已聽出了些端倪,礙於此地人員太多,他便道:“既然新娘已經找到,我們還是早些上路為好,別讓在水榭的賓客等候太久。” 梁胤平心系桑茵的安危,也表示贊同,將人抱出棺材後,也不敢再讓她去坐什麼花轎,直接一起帶上了馬。 江霆在外,看見桑茵已被找到,走到花馬旁,舒了一口氣,道:“三妹,你剛才失踪,弄得大夥大為緊張,幸好只是有驚無險。”

梁胤平說道:“江公子到了水榭,看我們遲遲未歸,特地向師父打聽了迎親路線,趕來幫忙。” 桑茵一頷首,“讓江公子擔憂了,稍後到了水榭,務必要多喝幾杯。” 受傷的轎夫被扶上轎子,王翠姑的屍首被人抬進義莊的空棺內暫作安置。迎親隊伍再次上路,向水榭行去。 返回水榭時,沒了鞭炮、吹打,與剛出門時的熱鬧景像大相徑庭。經歷了殭屍換新娘一事後,所有人的心裡都懸了一塊石頭,不曾放下。 新人下了花馬,也顧不得婚嫁禮節,直接一同步入大堂。 平陽子坐在廳堂前方,見梁胤平、桑茵面色憔悴,像是驚魂未定,但礙於在場賓客眾多,不便多問,只道:“大家都已久候多時,你二人先拜堂吧。” 梁胤平與桑茵點頭稱是,攜手走至平陽子跟前,跪下。

三起三拜後,桑茵由紅蠍攙扶而出,入的卻並非洞房。她二人一跨出門,就快步向西荷廳走去,為那名身中屍毒的轎夫解毒。 庭院內的酒宴上,經多方相傳,迎親隊伍在義莊所遇的怪事,立即被傳得人人皆知。大夥談屍色變,一聽寡婦王翠姑入棺的屍體竟化作殭屍再現天日,一時間,人人自危。 若林與週忘楊同坐一桌,見他舉杯豪飲,酒至杯幹,終究放心不下,搶過他的酒杯,說道:“借酒消愁也要有個限度,你這不是在作賤自己嗎?” 十幾杯酒下肚,週忘楊就有這千杯不醉的本領。 他斜眼看了看若林,心中暗暗叫屈,自己這一下午都應酬著前來道賀的賓客,忙得連杯水都沒顧上喝。到了晚間,又跟著迎親隊伍走了一遭,趕上一出殭屍換新娘的戲碼,現在人總算坐到了這飯桌上,卻偏偏沒茶。

想不到,現在就連以酒代萘,多喝幾杯也要被人指責,莫非真想渴死他不成? 不過這些,週忘楊都沒與若林道出,看到酒杯被搶,他乾脆讓小童端來桌上的整盅甜湯,又是一飲而盡。 若林坐在邊上,眼晴瞪得極圓,驚嘆道:“乖乖,看來先生是鐵了心圖醉,連這酒釀丸子都喝得這麼起勁。” 週忘楊險些盡數噴出,定了定神才問:“剛才在義莊,你與紅蠍說了些什麼?” 想起那個犀利的眼神,若林心下一驚,壓低了嗓子說:“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我真有些怕紅蠍……” “理由呢?”週忘楊繼續喝湯。 “說不上來,總覺得她不像個普通的小丫頭……” “唐門當家人唐勁唯一的外孫女:與母親遭仇家追殺,亡命天涯;十三歲起無故不再生長……你覺得有這樣經歷的女子,還會普通嗎?”週忘楊側首,反問若林。

知道他不愛聽無憑無據的臆測,若林乾脆閉嘴不言。 酒宴尾聲,不少賓客起身告辭,梁胤平一一拱手言謝。 平陽子與弘靜中途離席,這時,正從西荷廳方向走來,週忘楊一見二人,立即起身,“師父、弘靜大師,那位轎夫傷勢如何?” “阿彌陀佛。”弘靜合掌道,“經道長座下兩位高徒所救,那位施主已無性命之憂,已被熟人抬回家中。” 此時,冰龍也從另一桌走了過來。 週忘楊剛欲細問,忽見梁胤平架了一人,歪歪扭扭而來,定晴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江霆。 “師父,江公子他喝醉了,我看今晚就讓他留宿水榭吧。”害怕平陽子反對,梁胤平又道,“江公子過去就不勝酒力,今日胤平大婚,他一高興多飲了幾杯,不想弄成這樣……”

“喝醉了就讓他的人送他回府,水榭怎能住得下堂堂江大少?” 像是受了周忘楊的真傳,不用他開口,小童已為他說出心中所想。 “那個……”梁胤平看了周忘楊一眼,道,“江公子知道師父不喜歡他張揚,他的家丁剛在喜宴上都只喝了杯喜酒,就紛紛告辭了。江公子說,胤平和桑茵大婚,不想勞師動眾,就留他一個人即可。” “成何體統!”平陽子盯著醉醺醺的江霆,片刻後道,“罷了罷了,胤平,你扶他去客廂休息一夜吧。” “是,師父。” 梁胤平應了一聲,正要扶走江霆,恰逢桑茵與紅蠍自西荷廳走出。他夫妻二人吉服尚未換下,卻已發生這麼多事,眼神一撞,都是無奈一笑。 小童眼殊子一轉,道:“梁大哥,你在這兒和大夥說話吧,我送江公子去客廂。”

梁胤平雖想卻又不願直言,雋秀的臉上露出僵硬的笑,“不敢麻煩小兄弟……” “麻煩什麼?不就一個醉酒的人麼。”小童邊說邊把江霆往自己身邊拉,他個子不高,只能連抱帶頂地撐著對方的腰,走了兩步開外,他掙扎著回過頭,“你們放心吧,我會照顧江公子的。” 梁胤平心想小四為人挑剔,這孩子平日里跟著他,必定十分機靈,應當出不了什麼亂子,便也不再推卻。 小童與酒醉的江霆已走遠,週忘楊看向桑茵,問:“三姐,你究竟受什麼人要挾?” 他此問目標明確,像已知曉了大半,桑茵一頓,說:“外面風大,不如大家先到我房中小坐。” 於是,眾人便一同踏入西荷廳,穿過診療堂,進入後方臥房。一進屋,桑茵立即打開櫃子上的一個鐵匣,從中取出一封信來。先行遞給了平陽子。 “師父,今日一早,這封信就出現在我枕邊。我看後又驚又怕,實在是事出有因,被迫無奈才瞞著大家,因想到忘楊擅長推理,非同等閒,我就弄破自己的手,在他掌上留下血跡,希望他能看懂我的用意,設法找到我。” “原來如此……”聽了桑茵的說辭,梁胤平執起她受傷的手,憐惜萬分。 平陽子執信,弘靜站於他身側,兩人讀罷,紛紛眉宇緊鎖,又將信交由梁胤平傳閱。 梁胤平接過信,沉聲念道:“夜間途經義莊,花轎墜落之時,務必下轎,藏匿到義莊牆角空棺內。如若告之他人或不照辦,梁胤平、週忘楊之性命則如斷指。” “斷指?”冰龍警覺地問道。 桑茵一嘆,又從鐵匣取出一物,放到桌上。眾人一看,皆又一驚——那竟是一截滿是血污的手指。 週忘楊走去,拿過梁胤平手中的書信端詳,若林與冰龍也立即站到他兩側去看。那信件字體潦草,紙上還沾了些許血跡。週忘楊細看後,道:“信上所有橫的筆劃均是從右至左,看來是為掩蓋身份,故意用了左手。” 他接著走到桌前,拿起那截斷指,“這斷指的指甲護理得十分光亮,指末還戴了一枚銀戒,從粗細、長度來看,是從女子左手上砍下的小指……” 拿捏間,斷指上的一塊硬塊赫然引起週忘楊的注意,將之翻轉後一看,那截小指的外側竟有一個老繭。 護養得如此好的一雙手,怎會起繭,位置又為何是在手指外側? 莫非…… 游移的視線突然向下,週忘楊張開自己的左手——果然,自己的小指外側同樣起了繭! 就像弓箭手的虎口一定會有擦傷一樣,小指外側的老繭則是撫琴之人長年撥弄古琴,必會留下的一個特徵! “這截斷指是穆清素的……” 桑茵的話猝然證實了周忘楊的猜想,此時,她眼圈微紅,輕嘆:“我認得斷指上的那枚尾戒,這是清素雲游到大漠時,跟當地人買的銀飾。她一共購得三枚,另外兩枚分別送給了我與紅蠍。” “什麼,清素出事了?”紅蠍踮腳問周忘楊,拿過斷指,僅看一眼,頓時一顫,“是……確實是這枚尾戒。” 若林腦中剎時浮現當夜在寒山寺時,他夢見化為殭屍的穆清素,忙問弘靜:“大師,穆姑娘不是在貴寺靜養麼,怎麼會……” 弘靜輕念佛號:“阿彌陀佛,剛有寺僧飛鴿來報,稱穆施主在昨夜離奇失踪,眾僧耗費一日找遍整座寺院,仍不見……” 話未說完,弘靜突然向前一栽,幸被梁胤平與桑茵一把扶住。 見弘靜的面色陡然變白,梁胤平疑是他擔心穆清素的安危,寬慰道:“大師不要太過擔憂,有我四弟在,必定能找到穆姑娘。” 不料,弘靜卻毫無反應,整個身子直直向下倒。梁胤平立即將他扶至榻上,由桑茵把脈。 “師父,大師脈跳猝減,必是體內氣血梗阻,是心肺勞損之狀。”桑茵摁著弘靜的手腕說。 平陽子立即吩咐眾人打開門窗,又道:“大師年近古稀,時常犯病,我曾為他調配過護心藥物。飛鳶,你去大師的客廂找找,找到後速速帶來。” 冰龍站出來,說:“道長,讓紅蠍在這裡協助桑茵,由我去吧。” “也好,那就勞煩龍捕頭了。”平陽子道。 冰龍離開後,片刻工夫,就取了藥瓶折回。 弘靜大師身披袈裟,手握念珠,躺在榻上不住喘息。桑茵扶起他準備餵藥,卻發現房中的茶具已被全部收了起來。由於今夜她本應在洞房就寢,原來房間內的用具也重作歸置,只得讓紅蠍出外端來茶水,再讓弘靜大師服下藥物。 過之不久,桑茵再度把脈,總算鬆了口氣,“大師的脈像已趨於平穩。” 平陽子道:“服了護心藥後,人在兩個時辰內甦醒,病情才算真正被控制住。今晚就由我在此為大師守夜,你們都出去吧。” 眾人想要替換他,都遭拒絕,只得退出臥房。 到了庭院時,冰龍道:“照桑茵所說,書信和斷指都出現在她枕邊,而信中又提到迎親隊伍會在夜間經過義莊。這麼說來,那幕後之人應對水榭內的情況十分了解。” 週忘楊贊同道:“之前,紅蠍在外張掛燈籠,這一舉動,若被有預謀的人看到,必定能猜到迎親是在晚上,而所有掛了燈籠的地方就是迎親需走的路線。” 若林聽了周忘楊的分析,接著道:“所以,有人就在天黑前,取走了掛在叉莊的燈籠,並在石板路上做了手腳,以致五人重的花轎一旦抬上去,石板就會自行斷裂。” “不錯。”週忘楊點頭,後又陷入沉思。 幕後之人以王翠姑的殭屍換走桑茵,究竟出於什麼目的?難不成只為讓他看一出離奇的好戲? 夜已深,湖心涼亭內的燈籠投來光亮。 紅蠍瘦小的影子斜在地上,她說道:“王翠姑出殯那天,我分明看見她的幾個鄰里運著棺木向墳場行去,她又怎會變成殭屍重現天日?” 眾人一時不得要領,個個煩悶不已。 冰龍嘆道:“之前我在洛陽與穆姑娘有過幾面之緣,沒想到再遇時,她竟已身中屍毒,暈厥荒野,現在更是死生未卜,凶險重重。” 晚風拂動著桑茵的裙角,她也跟著嘆氣,“當我懷疑那截斷指是清索的手指時,已經嚇得六神無主,本想盡快把此事告訴大家,實在是礙於信中威脅,怕那幕後黑手會對胤平、忘楊不利,只好照他說的去做。” “三姐,這事不怪你,我想清素也能明白。換作是我,重要之人的性命受到威脅,也不會顧忌太多。” 紅蠍的話說得周、梁二人與桑茵均是一陣尷尬。週忘楊與梁胤平對視一眼,皆又移開了目光。 無言之際,週忘楊一側首,恰好看見小童從客廂的方向走來,喚道:“童兒,江公子的酒醒得如何了?” 小童聞聲快步跑來,答道:“人還沒清醒,在房裡吐了一地。這不,我出來打水收拾收拾。” 週忘楊拍拍小童的腦袋,說:“嗯,今晚你可要把江公子照顧好。” “放心吧,先生,我不會離他半步的。”小童說罷,立即打水回房。 冰龍嘴角一揚,暗讚週忘楊醉翁之意不在酒,讓小童照料江霆,無非是派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內線前去盯梢。 眼看眾人都顯疲態,週忘楊說道:“時辰不早了,諸位不如先回房休息,一切等到明日再從長計議。” 梁胤平與桑茵這對新人都受了不小的驚嚇,已是萬分勞頓,向另幾人道別後,攜手離去。 紅蠍回房前,拉住週忘楊的手說:“四哥,清素與我、三姐情同姐妹,你一定要設法救出她!” 桐山鎮上惊現的無頭屍、姑蘇城外被拋於山野的穆清素、寒山寺內若林的詭異夢境、出現在桑茵枕邊的威脅書信及迎親路上殭屍換新娘的戲碼……所有的一切湊在一起,纏在腦中,像一團尚未理出頭緒的亂麻。 週忘楊拍拍紅蠍的手,意外碰到她的小指外側也凸起了一個繭,問:“五妹近日也在習琴?” 紅蠍抽回手,“四哥忘了,在進城的路上,我用你的古琴奏了一首《越人歌》,那是清素教我的唯一一支曲子。”說完,她便朝廂房走去,腦後的麻花辮隨著走動一搖一晃。 待冰龍也離開後,週忘楊舉步也要走,就听若林在身後問:“先生的家人除了平陽子道長及幾個師兄妹外,可有其他人?” 週忘楊腳步一頓。反問道:“為何問起這個?” “因為穆姑娘失踪後,無論是梁大哥、桑茵、紅蠍,甚至是平陽子道長,都將尋人的希望寄託在先生身上。”若林走到週忘楊面前,道,“這令我不禁想起當日在洛陽,我身處何府凶宅,走投無路,夜訪雪月樓請你幫忙。我與先生結識時日不算短,只知你幼時被母親與姨娘帶出蘭嶺鎮,避過浩劫,卻不知這樣出色的英才,是不是還有兄弟姐妹?” “你這般問,莫非最想听到我說家中有位漂亮九妹,尚未婚配,與若林你年齡相仿,正好可以促成一門婚事?” 何人不知“家有九妹”的典故出自晉末那則化蝶傳說,所謂九妹,無非是祝英台委婉的表白之辭。 英台就是九妹,九妹就是英台。 若林害怕自己無意中又開罪了周忘楊,平白無故遭他拐著彎子戲弄。 “莫怕莫怕……說笑罷了。”見若林臉色有變,週忘楊輕笑,“我是家中獨子,並無兄弟姐妹,我不知生父是何許人,至於我娘,她現在長住普陀山清修。在我很小時,就被送到水榭,寄養在師父門下。” “那……”若林試探問,“你娘沒告訴你是什麼原因嗎?” 記憶的傷口被觸碰,一些零碎的畫面在周忘楊眼前,如走馬燈般浮現。 那是一張冰冷、嚴肅的臉,記憶中,娘好像從不會向他笑。她對他永遠是那樣嚴厲,會突然逼他跪下,訓斥道:“不要忘了!我給你取名忘楊,是要你學會忘卻,忘卻那個人!” 忘卻誰?是要他忘卻,還是娘自己不能忘卻? 畫面一轉,週忘楊呼吸一窒。他看見那些長舌婦人圍在自家的院子外,她們喋喋不休,用最惡毒的語言擲向姨娘、擲向年幼的自己。 “看吶!那女人的姐姐是個狐狸精,不知和誰生下個私生子!” “姐姐是個騷貨。妹妹一定也好不到哪兒。你們看她那雙眼睛,生來就像為勾引男人似的。” 娘在時,這幫婦人不敢如此放肆,因為娘很厲害,她們只會趁娘不在時,對姨娘指指點點。 人言,像一柄無形的尖刃劃入心靈。週忘楊看見姨娘在哭,她每天都像在等待著什麼,從滿懷希望到徹底絕望,日復一日,直到她突然失踪,渺無音訊。 週忘楊略微的失態,落入若林眼中,他連忙致歉,“是我問多了,先生不要在意。” “我娘確實沒告訴我原因……”陷入了自身的回憶,週忘楊幽幽說道。 無論日子過得何等艱辛,娘卻從未掉下過一滴眼淚。可為何她會不顧姨娘的反對,毅然將他送到師父這裡? 鳳眼微微一眨,週忘楊感覺有些諷刺。 弱冠之年,他就開始浪跡江湖,一路北上,受千百人敬仰,到頭來,卻連自己的身世也不清不楚。可眼下,他無暇思考太多關於自己的事,習慣性地帶上漫不經心的面具,揉了揉肩膀,說:“在雪月樓睡了太久的高床軟枕,躺回水榭的木板床還真有些不習慣。” 若林看他精神不佳,道:“那先生回房歇著吧,我方才多喝了幾杯,現在仍然頭暈目眩,想到涼亭吹吹冷風,醒醒酒。” 週忘楊聞言便走,邁了兩步,又回頭說:“如果實在暈得厲害,就去廚房喝些濃茶。” 得到週忘楊的關照,好似一件非比尋常的大事,若林一笑,“多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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