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忘楊異事

第13章 第三章殭屍新娘

忘楊異事 陶子 8041 2018-03-22
大婚定在三天之後,紅蠍陪著桑茵置辦了所有嫁娶之物,雇了轎夫、大廚,確保大婚之日不出差池。 由於娘家、婆家都在水榭,省去了許多旁枝末節,將為人妻的桑茵也騰出了不少時間,繼續坐診。她在師門中排行第三,師父傳授她的是救人醫術。在桑茵的房內掛有一塊“觀音垂柳,妙手回春”的牌匾,是受病家所贈,表彰她醫術高超,救死扶傷。 正午時分,眾人齊聚正廳。 平陽子與弘靜坐於上座,將穆清素的情況轉告給梁胤平、桑茵,稱她還需靜養幾日,稍後才能趕來。 梁胤平這時已換了身衣服,還原了本來的斯文形象,他擔憂道:“這無頭屍下落不明,始終是件壞事。今日襲擊了穆姑娘,也不知明日誰還會再染屍毒。” 紅蠍與他相隔一幾,聽了也嘆道:“放眼整座蘇州城,能解屍毒之人也只有弘靜大師、師父、師姐和我,真要蔓延開來,僅憑我們幾人之力絕對掌控不了局面。”

正說著,廳外有人高喊:“平陽子道長,有賀禮送到!” 眾人向外看去,只見幾個工人抬進兩口木箱,放到正廳中央,卸下打開,一口木箱中裝了一尊耀眼的紅珊瑚,珊瑚角上還鑲了數十顆名貴珍珠,一看就知價格不菲。而另一口木箱一經開啟,更是晃眼得厲害,裡面竟直接裝了白花花的紋銀。 “呵……好大的手筆。”平陽子冷冷一笑,吩咐工人,“勞煩各位把這兩箱賀禮搬回江府,我的兩位徒兒高攀不起。” “區區兩份賀禮不過是我的一片心意,師父何必如此見外?” 一個男音從堂外傳來,一名手持折扇的華衣男子隨後步入大廳。 若林原在古董行里做過賬房,見那男子手中的折扇印有唐寅之印,暗暗盤算那扇子如是真跡,起碼也值一千兩。

再見江霆,平陽子猶如面對陌路人,自顧向為邊上的弘靜大師沏上茶,問:“無事不登三寶殿,江少爺大駕光臨到我水榭,不會只為送兩份賀禮這般簡單,究竟有何貴幹?” 平心而論,平陽子座下三名男徒的相貌、氣度均是高人一等。 週忘楊宛若天人,無可挑剔的俊美自是不用說,相比之下,梁胤平則與若林有些相像,一襲書卷氣,溫和親切。 此刻站在眾人面前的江霆亦是風流倜儻,他長眸一瞥,向上座的弘靜作揖道:“江霆見過弘靜大師。” 接著,他又環視一周,禮貌道:“二弟、三妹、紅蠍、冰龍大哥,許久不見,諸位可還安好?” 當長眸落到週忘楊身上時,不等江霆開口,小童則搶話道:“這位大哥,天還不熱,就搖一把折扇附庸風雅,不嫌累麼?”

江霆笑看小童,“這孩子伶牙俐齒,想必是小四的侍童吧?” 週忘楊不答他,坐在椅子上揭蓋飲茶,許久才問了句:“江公子手上那把唐伯虎的扇子,拿去典當少說也能買下水榭外的半條街,你真要有心給我師兄、師姐送賀禮,又何必這般吝嗇?” 江霆哈哈大笑,“沒想到小四還是這樣眼尖,我確實還準備了十箱珍寶送給兩位新人。但並不像師父所想,我這麼做只是念在大家同門一場,過來討杯喜酒喝。” 廳內的氛圍越發緊張,梁胤平宅心仁厚,見不得這麼劍拔弩張,勸道:“別爭了,大師兄……呃,江公子不過是來道賀,也沒什麼不妥。三日後的戌時,不妨來水榭觀禮。” 桑茵同樣心軟,也跟著點了點頭,又不安地望向平陽子。 “罷了罷了,你倆的婚事要請誰就隨了你們的意吧。”平陽子揮了揮手,說道。

對座的弘靜捻動佛珠,低念一句:“阿彌陀佛。” 江霆一收折扇,轉向梁胤平與桑茵,恭賀道:“好,那我三日後再來觀禮。先向二弟、三妹道一聲恭喜,祝你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接著又作一揖,揚長而去。 三天后就是大婚之日,這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林到街上支了個小攤,替人寫信。偶有上了年紀的婆婆過來,口述了半天,末了,卻怎麼也想不起牧信人的住址。 若林一催,老人直接犯了心絞痛,被他扶回水榭找桑茵醫病,忙活了兩天,他卻是一文錢也沒賺著。 桑茵看若林心地善良、老實巴交,安排他到梁胤平的畫坊幫忙。梁胤平自小就在平陽子處學習丹青、書法,造詣頗高,他與若林個性相近,不久就把對方當作知音,一同探討書畫。

這三天中,週忘楊與冰龍也不清閒,兩人一到蘇州,當地知府齊愈安就前來拜訪,請他二人協助調查幾起懸案。 白天,週忘楊在外四處奔走,到了夜晚,就獨自一人坐在水榭的涼亭內,端望月色下的荷塘。 這夜,空中突然雨花紛飛,週忘楊緊了緊領口,依舊坐著不走。記憶之門漸漸開啟,眼前浮現出一個漂亮的小男孩,他生得這般俊俏,卻沒有朋友。 從學堂歸來時,總有幾個壞小子攔他的路,挑釁道:“這就是那新來的私生子啊,長得倒挺標致。聽說他娘是只狐狸精,也不知和誰生下了他,還寄養在一個道士那裡。” 小男孩面無怒色,不知從何時,他已學會把怨恨深埋內心,淡道:“虧得你們多番打探,就為知道一個私生子的來歷。我還以為這世上。只有忠心的狗才會這樣殷勤。”

話落,頰上被啪啪啪幾聲甩了數個巴掌,小男孩一撇頭,將嘴裡的血一口噴去,嚇得壞小子們罵罵咧咧地作鳥獸散。 他從來就這樣固執,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有時,連師父也不能諒解,罰他跪在庭院內的雨花石路上,弄得膝蓋上青腫一片,到了時辰,想要直起身,卻連站也站不穩。就在快要跌倒時,一雙纖細的手伸來扶住了他。小男孩側目,看見一襲白裙的桑茵。 見四周無人,她飛快地往男孩手裡塞了個饅頭,壓低嗓子道:“快吃吧。” 週忘楊握著手裡的饅頭,送到嘴邊咀嚼著。看他一口口吃下,桑茵悄悄地離開,她走了幾步,忽然回眸,淺淺一笑。 那一刻,幼小卻倔犟的心猛地一顫,週忘楊愣在原地,嘴角嚐到些許鹹味,從不輕易掉下的眼淚竟像決堤般滾落。

涼亭外的雨越下越大,週忘楊以手托腮,想起二十歲那年,同樣在這樣一個雨夜,事因桑茵上山採藥,卻遲遲未歸,他與師父、梁胤平、紅蠍四人外出分頭尋找。 偶然看見一個洞穴內傳來光亮,週忘楊尋光而去,果真在那裡發現了桑茵。那時,她竟是在為一頭受傷的母狼包紮斷肢。 桑茵說這狼剛產下五隻幼崽就被捕獸夾所傷,它一死狼崽也必死無疑,她一定要治好它。 想她一介女流,既不會武功,也不懂獸語,但那土狼卻像通了人性般毫無敵意,偎在她腿上,像是見到了主人。 望著她利落地處理傷口,素來冰冷的丹風亮目中閃現過一縷溫柔。 洞外雨霧濛濛,週忘楊原打算等雨停後,與桑茵一同回水榭。他坐在岩石上,往火堆裡加柴,沒過多久,全身忽然一陣戰栗,胸口也跟著抽痛起來,週忘楊喉口一甜,竟吐出一口暗紅的血來。

桑茵見狀,忙問:“小四,你這血的顏色不對,上山後有沒有被什麼毒物襲擊過?” 疼痛漸漸劇烈,週忘楊捂著喉嚨,發不出聲來。桑茵上前拉開他的手,細細端詳週忘楊的頸部,猛地一驚,“你頸上有被花斑蜘蛛咬過的痕跡,傷在動脈上,難怪毒走得這麼快!” 大雨、山路,外加週忘楊的中毒症狀已經顯現,如要帶回水榭醫治將會困難重重。桑茵急中生智,翻出藥筐中的一株草藥,對周忘楊道:“小四,你忍著些,我現在幫你把頸上的毒吸出來,再用這萬年青敷上。不過萬年青藥性極強,用藥後,你會覺得很冷……” 桑茵微微一笑,接著道:“但有我在,你不必怕。” 又是那笑容,重疊了童年時的回憶,溫柔似水,如此親切。 感官正在麻木,週忘楊說不出話來,只覺被人輕輕擁住,一雙柔唇捕捉到他頸部的傷口,輕輕吮吸,一次次,一點點,不厭其煩地將毒血吸出。

敷上萬年青的一瞬,鑽心的痛立即襲來。週忘楊猛地蜷縮起來,身體正在變冷,像被關入冰窖一樣。 怎麼辦?再這樣下去,他會凍死。 憂慮之際,一具溫暖的胴體貼合而來,週忘楊本能地與之相擁。 “別走,我不想總是一個人……” 僅是一句,卻將所有的脆弱展露無遺,要讓一個固執之人道出這句話來,需要經歷多少辛酸苦痛? 翌日醒來,兩人相對無話,把幾隻狼放回山澗後,一起回了水榭。 當晚,週忘楊來到平陽子麵前,坦承道:“師父,我想娶桑茵為妻。” 不料平陽子竟搖了搖頭,“桑茵已與為師先行談過,她說如果你來提親,要我告訴忘楊你,她待你勝過手足,一心只把你當弟弟看。” “忘楊,那晚我只是為了救你,忘了吧……”

五載過後,桑茼曾經的這句話已不會再傷害到自己。一道晨曦投射而來,週忘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大婚之日定在今天,今天過後,他就該看淡一切,解開那糾結了太久的心結。戌時,天色漸暗。桑茵換上吉服,坐在銅鏡前,由紅蠍為她梳妝。要蓋喜帕時,紅蠍調笑道:“師父已擬定了路線,三姐由水榭出閣,再嫁入水榭,迎親隊伍會到街上敲鑼打鼓走一遭,再把你和二哥送回來拜天地。現在他們就快來啦,你這新娘子別苦著張臉,倒是笑一笑啊。” 紅唇微抿,桑茵笑了笑,問:“五妹,你有沒有看見忘楊?” “四哥?”紅蠍指指窗外,“應該和惠大哥在庭院裡吧。” 戶外,鞭炮聲響,嗩吶高鳴。桑茵若有所思,蓋上了喜帕,由紅蠍攙扶而出。 到了門外,一身新郎裝扮的梁胤平翹首以盼,正準備去扶桑茵上花轎,忽然聽道她問:“忘楊在哪裡?” 周遭的賓客皆是一愣,連那喜慶的樂音也因為這一問,戛然而止。 梁胤平臉色一變,低聲道:“桑茵,你找小四……” “去把他找來!” 毋庸置疑的語氣令梁胤平在原地怔了一怔,他望見小童擠在人群中,隨即道:“去把你家先生找來。” 小童看出此事非同一般,調頭就跑,片刻過後就把周忘楊、若林和冰龍一同帶回。 走到那一身吉服的新娘身邊,週忘楊問:“三姐有何吩咐?” 桑茵不答,只是伸出纖細五指在周忘楊的掌心輕輕一搭。鬆開手,她側身搭上樑胤平的肩,道:“胤平,送我上轎吧。” 此舉令在場眾人大為不解,更有甚者已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梁胤平不吭聲,低頭拉著桑茵,扶她坐上花轎,接著走到迎親隊伍前方,坐上花馬,拍馬出門。 樂音又起,迎親隊伍浩浩蕩盪出了水榭。 週忘楊感覺手心有液體流下,正是因為桑茵觸碰所致。抬起手,沾在掌心的鮮血赫然呈現,一股不祥的預感剎時籠罩住他。 為什麼? 為什麼桑茵要弄破她自己的手,又在他掌心留下血跡? 見周忘楊臉色有變,若林問:“先生不放心的話,不如我們跟著迎親隊伍一同出去?” 週忘楊眼睛一亮,後又淡道:“反正繞一圈也要回來,我可聽不得那嗩吶在耳邊這麼沒完沒了地吵。” 知道他嘴硬得很,冰龍也勸,“小四,桑茵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急著把你找來,找到後卻又一言不發,我看此事絕不會這麼簡單,我們還是跟著為妙。” 其實不必另兩人說,週忘楊也決定要隨迎親隊伍而去,只不過有時候,讓別人為自己舖一下台階還是有一定必要的。 於是,他吩咐小童留守,與冰龍、若林立即邁出水榭,追趕花轎而去。 由於吉時定在夜間,紅蠍特地僱人在隊伍需經過的街道上張掛彩燈,確保花轎所到之地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雖值夜晚,街市上仍簇擁了不少人。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平陽子道長座下的女大夫要出嫁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要嫁的是自己的同門師兄,人稱江南第一畫師的梁胤平。 此刻,梁胤平坐在花馬上,對鄰里的夾道歡呼充耳不聞,腦海都被桑茵上花轎前的舉動所佔據。胸中像有面小鼓正在咚咚作響,桑茵叫來週忘楊,碰了下他的掌心,究竟用意何在?難道說……他二人餘情未了?不會不會!桑茵已經委身嫁他,他又怎可這麼不信任?這般一想,梁胤平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 “這是怎麼回事?白天時,我明明在這裡掛了燈,怎麼現在一盞都不見了?” 馬下傳來紅蠍的問話,讓馬背上的梁胤平如夢初醒,他前後一張望,發現隊伍已經走出街市,兩側已不見了看熱鬧的鄰里,前方只有一條漆黑的胡同。 吹嗩吶的漢子仰頭問:“新郎官,這條胡同里可是叉莊啊,白天是我陪著餘姑娘過來掛燈的,現在燈都不見了,不是個好兆頭。你看……是不是要繞道走?” 梁胤平拿不定主意,轉頭去看紅蠍,她立即領悟意思,跑到花轎旁,揭開轎帘,問:“三姐,我們要不要繞過前面的胡同?” 桑茵側首,輕柔的聲音從喜帕下傳來,“不必,讓隊伍繼續向前走。” “可是,師姐……” “五妹不必擔憂,所謂白紅喜事,成親、老死本就是人生兩大要事。師父讓胤平與我走這義莊胡同,意在要我們有始有終、白頭偕老。所以,這條路必須走。” 週忘楊幾人站在花橋後方,見紅蠍與桑茵對話後,又招呼隊伍前行。冰龍不禁讚賞,“桑茵外袁柔弱。想不到也是個不忌諱世俗的直性子。” 週忘楊接話道:“不錯,要是忌諱世俗也不會嫁給同門師兄了。” 他話一出口,卻見冰龍和若林臉色一變,都有些尷尬,反問了一句:“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沒有……先生言之有理,確實如此。”若林連連擺手,心中卻暗暗為周忘楊高興。他深知周忘楊說話刻薄,但這一態度,他願一視同仁地擺在桑茵與梁胤平的婚事上,證明他已走出過去的陰霾了。 隊伍繼續前行,進入胡同那一刻,喜慶的紅色與奏樂都變得詭異起來。 敲鑼的小哥疑神疑鬼地張望四周,推了推身邊的敲鑼人,低聲說道:“你覺不覺得這條街陰森森的?成親怎麼往這條路走啊,弄得跟結陰親似的。” 身邊那人同樣膽子不大,被他一嚇,更是害怕,罵道:“去你娘的!你這是在咒新人死,小心被人聽到了,打斷你的腿!” 手中的銅鑼已敲亂了節奏,那小哥瞪著眼睛打量四周的矮房,生怕裡面的棺材中蹦出個什麼來。 哐當! 一記銅鑼墜地聲突然響起,刺耳異常,隨即又聽一人尖聲高喊:“啊!人手!” 週忘楊三人在後聽到驚呼,立即衝去隊伍前方,只見敲銅的小哥跌坐在地,臉色煞白,斷斷續續道:“剛才……剛才有隻黑貓跑過去,嘴裡叼了……叼了一隻血淋淋的人手!” 一時間狂風大作,吹得所有人汗毛直立,就連梁胤平座下的花馬也不安地喘起粗氣,他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說道:“這條胡同是個義莊,有死屍也不足為奇,大概是哪一具被野貓叼了手。” 週忘楊沉吟道:“一般來說,義莊的屍首都放在棺木內保存,不太會有被貓狗撕咬的可能。” 梁胤平乾笑兩聲,“好啦,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快些走出去吧。” 隊伍繼續前行,像為壯膽似的,吹打的樂音比先前響了許多。抬花轎的四名轎夫也不敢怠慢,一路快行,走到一段石板路時,前頭的轎夫剛踩了一腳,立刻意識到不妙,轉頭急呼:“不好,這石板薄得很,下面是空心的!大家別……” 話沒說完,後頭的轎夫反應不及,繼續向前,那花轎一被抬至石板路上方,底下的石板就轟然坍塌,四人及坐有桑茵的花轎一同跌落而下,斜卡在路中。 “新娘子掉下去了,快救人,快救人!” 黑燈瞎火的胡同內,人群一陣騷亂,七手八腳地擁向花轎。梁胤平大驚失色,趕緊下馬,向隊尾奔去。 週忘楊長眉一皺,心道:那叼手的野貓出現得不早不晚,把他與冰龍、若林從後吸引來隊伍前,後方就出了事。 莫非,是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另一頭,梁胤平跑到了斜歪的花轎旁,卻苦於簇擁的人太多而無法進入,急得團團轉,直到四名轎夫相繼跳上來,正準備合力把花轎抬出大坑,他才高喊道:“桑茵還在裡面,別傷著她!讓她先出來!” 人群讓出一條道來,梁胤平摘掉新郎札冠交給旁人,躍入了大坑,踩著斷石碎磚,走到轎門旁,問:“桑茵,你有沒有受傷?” 轎帘隨風動蕩了兩下,裡面卻沒有任何回應。 梁胤平一急,直接掀開轎帘,黑暗中,他看見一個人形坐在轎中,這才放心道:“還好,你沒事就好……” 他準備拉桑茵出來,手伸到一半時,卻劇烈一顫——眼前,新娘放在膝上的雙手竟有一隻殘缺不見,血已染深了底下一大片吉服。 “桑茵!” 梁胤平大喊一聲,轎中之人身子崩得筆直,依然不動。梁胤平深吸一口氣,探身入花轎,按著新娘的肩頭搖了搖。 冷! 異樣的冰冷從吉服底下滲透而來,驚得梁胤平迅速抽回手,“桑茵,你……怎麼了?” 喜帕下的頭顱微微轉動了下,一股腥臭隨之而來。 狹小的空間內,一聲聲古怪的磨擦聲充斥著梁胤平的耳膜,那聲音聽起來,好似飢餓多時的野獸唾涎獵物所發出的磨牙聲。 心頭一陣戰栗,梁胤平剛要退後,一隻青綠的手卻猝然卡住了他的咽喉。緊接著,新娘頭上的喜帕順勢落下,一張爬滿蛆蟲的臉頓時顯露! “殭屍!” 梁胤平左右掙扎,奮力一踹,終於把那殭屍踢迴座位,連忙調頭跑開。 躍出了斷裂的大坑,他咳嗽連連,紅蠍擠身到他旁邊,焦急問道:“二哥,究竟怎麼回事?” “殭屍……咳咳……花轎裡坐了具殭屍!” 他話音一落,只聽“轟”一聲,花轎右側的窗框裡硬生生撞出來一個“人”,直接壓倒了邊上的一名轎夫。 眾人反應不及,就听那轎夫高聲慘叫,只見那怪物竟像野獸般,嘶咬著轎夫的肩頭。 “全部後退,不要被殭屍所傷!” 冰龍一聲令下,人群迅速向後倒退了幾尺。 若林看他提刀而去,也大著膽子向前邁了兩步,被周忘楊一把拽回,質問道:“你過去做什麼?找死?” 那殭屍感覺到有活人靠近,暫且放開了被咬得皮開肉綻的轎夫,轉而又向冰龍撲來。冰龍身子一側,避過攻擊,電光火石間,刀已出鞘,他回身一揮,刀刃落在那殭屍的肩頭。 要是換作一般人遭此一擊,早就鮮血直飆,但那怪物中了一刀卻連哼也沒哼,反而飛快轉身,使得刀尖順勢捅進了胸膛,而它竟穿過刀身,一步步向冰龍逼近,刀刃磨骨的聲音清晰可聞。 “冰龍大哥,要降殭屍必須毀掉它的首級!” 關鍵時刻,一抹嬌小的身影躍入眾人眼簾。紅蠍朝著殭屍奮力躍起,從袖中倏地抽出一條繩狀物,一下纏住了殭屍的頸項。她整個人都掛在殭屍身上,猛地向下一拉,使得那插在殭屍胸膛的刀破腔而出,將它的上身完全剖開。 巨大的腥臭味惹得眾人紛紛掩面,甚至有人直接彎腰嘔吐。 殭屍倒在地上,雖被開了胸膛,依舊掙扎著想要站起,紅蠍眼明手快,再次用繩勒住它的頸項,不斷施力,意在將它的頭顱生生勒斷。 不知何人跑去義莊拿來了一盞白燈籠,打了火石點燃。一時間,人們紛紛看清,紅蠍手裡握的哪裡是一條長繩,分明是她養的毒蛇。 “別殺牠,它可能是桑茵!” 梁胤平想要撲去。卻被其他人一把抱住。 大夥七嘴八舌地勸道:“新郎官,想開些,你要是中了屍毒可就和那怪物一樣了!” “是啊!別過去。萬一染上就麻煩了!” 梁胤平不依不饒,望著那腐化的頭顱在紅蠍的絞縊下,一寸寸地向下垂,他心如刀割,聲嘶力竭地喊:“別殺牠,我求求你們別殺牠,放它一條活路……” 細嫩的手腕一顫,紅蠍掌中的蛇啪啪斷成四截,而那顆頭顱也隨之耷拉而下。 紅蠍不敢遲疑,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砸向那顆頭顱,見殭屍終於不動,她才氣喘吁籲地站起來,“二哥莫怕,這根本不是三姐。” 聽她這麼一說,梁胤平總算平靜下來。 眾人放開了他,一同向那殭屍靠去,忽然有人叫道:“這不是王翠姑麼?城東的那個寡婦,孤苦伶仃一個人,上個月一病不起,殮葬都是左鄰右裡給辦的。” 邊上,立即有人接話問:“這具屍體的臉部已開始腐爛,這位兄弟怎麼認出來的?” 那人看問話的是周忘楊,馬上道:“王翠姑的左臉有一大片紅斑,幾乎蓋掉了半張臉,這事大夥都知道。現在臉雖是爛了,但那片紅斑還是看得見的。” 說話時,胡同的另一頭漸漸亮了起來,另一隊人馬高舉火把,邁了進來。 為首那人身材修長,手中搖了一把折扇,邊走邊說:“胤平,我剛去了水榭,看迎親隊伍還沒回來。我估算著吉時就快過了,就問了師父隊伍所行的路線,帶人反方向尋找過來,你們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 梁胤平見了他,急道:“江公子來得正好,桑茵她不見了!” 平日里的梁胤平,本是個溫吞水的個性,說話也是慢條斯理。這次他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飛快地把花轎墜坑後,桑茵失踪、王翠姑化作殭屍之事一一告訴江霆。 江霆聽完,目光一斜,看向周忘楊:“小四,此事你怎麼看?” 週忘楊冷道:“花轎墜落後,我沒能看到最初現場,問我,我怎會知道?” 知道自己語氣不好,但周忘楊並無悔改的意思,他氣,氣桑茵與梁胤平都是天下少有的傻瓜。江霆是何等人?吃人不吐骨頭的事,他不知乾了多少,虧得這對夫婦自小就與他結識,還認不清他的本質,把他當成師兄。 紅蠍知道周忘楊在計較什麼,上前低語:“四哥,現今三姐生死未卜,我們不必與那姓江的一般見識。還是找到人要緊。” “嗯,我自有分寸。”週忘楊淡淡說了一句,接著舉起右手端詳。那隻撫琴的手漂亮、修長,在火光的映襯下,掌心那片乾涸的血跡異常顯眼。 望著周忘楊掌心的紅,若林疑惑道:“桑茵為何要在先生的手心沾上鮮血?會不會是為了留下某種記號?” 鳳目赫然一亮,週忘楊轉過頭,“你說記號?” 若林尷尬一笑,“我只是隨口說說……” 再次看了看掌心,週忘楊順手拿過身邊一人手裡的火把,躍入大坑,走到轎前,執起轎帘仔細察看。 如果若林說的沒錯,那在這簾子上應該還會有記號出現……週忘楊低頭仔細檢查,終於在轎帘的邊緣又發現了血跡,他口中默默念叨:“下一個……下一個記號又在哪裡?” 搜尋的範圍從花轎延伸到了斷裂的石塊上。很快,一塊懸在地表下,顏色略深的斷石引起了周忘楊的注意,他將火把靠近,湊到那斷石上嗅了一下——沒錯,那上面沾的正是鮮血! 抬頭目視上方眾人,週忘楊道:“桑茵是自己走出花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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