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忘楊異事

第11章 第一章無頭殭屍

忘楊異事 陶子 8354 2018-03-22
黎明,天濛濛亮。街市空空蕩盪。 桐山鎮位處安徽與江蘇交界,穿過了桐山鎮,就能到達江蘇境內。也因如此,每天都有南下北上的大批人流出入小鎮,導致人口不足一百的桐山鎮上,竟開了十家客棧,趙二所在的喜來客棧也是其中一家。 客棧大門正對著一座牌坊,今日,趙二起得格外早,剛擺完大半籠的包子,稍一抬頭,就見牌坊旁閃過一抹黑影,他心中不禁泛起嘀咕:怎麼這麼早就有客人到鎮上了? 手裡的活兒沒停下,他探頭向牌坊望去。 一看之下,捏著的包子卻滑了下去,趙二像傻了般盯著前方,一對眼珠子瞪得極大,就差沒掉出來——牌坊下,一具身體正在向他走來,一步一步,由遠及近。 這一刻,迎面來的哪怕是狼是虎,也比眼前那東西要好上幾倍。

晨曦太暗,暗得趙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前方站了一個“人”,只是那“人”項上無首,竟是靠身子硬生生地支配著四肢,僵硬而來。 此時,那半人半屍的怪物與趙二相距不足二十丈,它突然停下,雖然沒了頭顱,卻讓趙二深感自己正被它盯著。 “殭屍!無頭殭屍!” 趙二顧不上店外的包子舖,撒腿就往店堂裡跑,回頭時,只見那無頭怪物也朝著店門的方向衝。他嚇得面無人色,猛地拴上門栓,又推來桌子抵住,自己則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時間分明只過了片刻,他卻像煎熬了一個時辰。許久沒傳來聲響,趙二貓腰走到門口,將耳貼上大門,不料門竟又從外被“咚咚”敲響,他咽了口唾沫,拉開門栓,開了條小縫向外瞅,一看沒人,心下大驚,立即把門重重關下。

“餵!你這人怎麼做生意的?竟讓客人吃閉門羹,快開門!” 聽那叫門的聲音像一個孩子發出的,趙二大著膽子又一次把門打開。視線所及,是位宛若蘭芝的俊秀男子,清瘦但卻挺拔,精緻的五官中,數那雙丹鳳亮目最為傳神,令人看了,情不自禁甘願臣服在這目光注視下。 “您是……周先生?” 趙二這一問糊塗了周忘楊,身側,小童搶先說:“知道是我家先生還不快把門打開?你倒好,還把人關外面。” 趙二摸摸腦袋,心想準是自己太過緊張,開門時只顧看前方,沒注意到敲門的是個個頭兒不高的小鬼。他趕緊緻歉,把人引進店堂。 隨週忘楊一同進店的,除了小童外,還有另兩名男子。一個看來三十多歲,腰上配刀,赫赫威嚴;另一個則是書生打扮,斯文儒雅,背上的竹箱內還支著一根竿子,竿上吊燈,應是讀書時拿來照明用的。

那書生名叫惠若林,當日,他與同窗來到洛陽投奔親戚,豈料入宅第一日,外甥女便暴斃壽宴;每到夜晚,竟還能聽見死去僕役曾佩戴的銅鈴聲響……提及他與週忘楊相識,倒算是萍水相逢。 在洛陽,人人都敬稱一聲“周先生”的周忘楊,擅奏樂,好推理,本職工作是風花雪月之地的琴師。空閒之時,便會隨心情接手案件,只不過破案須收報酬,於是,當何府的兇案水落石出後,若林就欠下了巨債一百兩,只得跟著周忘楊回到蘇州老家掙錢還債。 四人一同坐下後,週忘楊問:“掌櫃的莫非以前見過我?” 趙二麻利地沏茶,“幾年前,您到這桐山鎮,也是住在我這喜來客棧。” 也是在這樣一個春季,趙二記得有位客人獨自坐在一角,桌上擱了把古琴,他長得那樣俊俏,卻十分憂鬱,只飲酒不說話。

趙二上前問他要去哪裡。那客人說,天下之大,走到哪裡算哪裡吧。接著他就奏起他那把古琴,琴音無比動聽,卻悲愴哀怨。 周圍有人認出他來,議論說:“那不是周忘楊麼?平陽子座下的四徒弟。聽說他撫得一手好琴,腦子又聰明,在蘇州屢破奇案。” 握著溫熱的杯盞,週忘楊記得自己是二十歲時離開蘇州,時光如梭,轉眼竟已隔了五年。 正回味著,桌上已擺滿了酒菜,趙二一邊上菜一邊道:“這些都是有人訂下,款待先生的,還請各位慢慢享用。” 圓桌一側,配刀的男子道:“小四,算來這已是第五家了。” 週忘楊自顧自喝茶,“冰龍大哥不必擔心,有人替我們一路結賬,豈不愜意?” 另一側,若林也坐不住了,“掌櫃的,是不是有人在我們到前,為我們結了房錢?”

“對啊。”趙二回憶道,“昨日,有支鏢釘在客棧內樑上,附了一張字條和十兩銀票,說是明天會有位姓周的公子和他的朋友在此投宿,讓小人好生招待。” 洛陽至此,週忘楊一行不斷受人恩惠。總有人搶在他們前,在客棧預付了錢,招待幾人。 “這位朋友對我們的行程瞭如指掌,出了桐山鎮,就進入江蘇境內,我看這幕後之人也差不多該現身了。”週忘楊不以為然,既然有人付賬,他也樂得把好酒好菜往肚裡裝。 身側,若林面露擔憂,“無緣無故,怎會有人在我們身上投銀子?也不知是敵是友。” 小童打趣道:“小惠,要是不想別人替咱們付錢,那你折算一下,把你那份轉還給我家先生好了,慢慢抵完你欠他的一百兩。” 見若林真拿出紙筆清算,週忘楊哭笑不得,“零錢收著麻煩,你欠我的銀兩,等你攢夠了一次還清吧。”若林“哦”了一聲,收了紙筆。他知道周忘楊的脾氣很爛,許多要求近乎無理,但他的心腸很好,只是表面看起來冰冷一點兒罷了。

在洛陽時,如果不是周忘楊介入,自己的外甥女或許依舊活在暗無天日的井裡,何府內的亡魂也無法超脫……冰龍看若林一臉疲態,關切道:“惠兄弟,車旅勞頓,你臉色不好,吃完飯就早些休息吧。” 冰龍,原名龍飛揚。十六歲便於衙門當差,直至晉升為關中總捕頭,官拜正四品。因其辦案鐵面無私,清廉如冰,百姓贈其“冰龍”美譽。 若林一直敬重冰龍,謝過後,立即舉筷吃飯,正要端碗喝湯時,他忽地一愣,就在剛剛一瞬,似乎有一條滑滑的東西從腿邊掠過。僅是一下,卻讓他汗毛直立。那種觸感,那種長度,莫非是……蛇? !這麼一想,若林更是驚恐萬分,他急忙低頭,赫然發現長凳腿上真的纏了一條青蛇。那蛇蛇頭呈三角狀,腹部青色稍淺,尾部焦黑,正是含帶劇毒的竹葉青。

若林想動,卻又怕驚了那蛇,手中筷子掉落在桌,眼睜睜地看著那條竹葉青一寸寸爬上衣擺。 正愁不知如何求救,邊上突然伸來一雙手,若林要開口,卻聽耳旁“噓”了一聲,眼角余光瞥去,只見周忘楊已站在身側,拉住自己的衣袍下擺,慢慢地把竹葉青引到他的手臂。 蛇正向周忘楊慢慢移去,若林忙道:“先生,小心!” “閉嘴。” 週忘楊猛一用力,將青蛇整條扯下,扔在地上。望了一眼驚魂未定的若林,他道:“上樓洗把臉,我有位朋友要引薦你認識。” 事情發生得太過迅速,令若林一下緩不過神來,恍惚著去到二樓廂房,到了銅鏡前一看,發現嘴角竟粘了米粒。 若林不禁尷尬,洗了臉又匆匆下樓,只聽小童正質問趙二:“你這什麼客棧,還有人蛇同住的道理?”

趙二看著地上的竹葉青,被那一吐一牧的蛇信子嚇得不輕,連連道歉:“客官莫氣,客棧是天天打掃的,大概這幾日天氣潮濕,才引來這麼多蛇蟲鼠蟻。” 小童還要與之理論,就听木門被咚咚敲響,趙二猶如驚弓之鳥,猛然一顫。 週忘楊對他說:“掌櫃的,是我的朋友來了,勞煩你去把門打開。” 趙二還顧慮著早上撞見殭屍一事,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店門,哆嗦著將門開出一條縫,眼珠子一瞟,迅速又關上,驚道:“怪了,沒人!” 豈料他話音一落。敲門聲又起,趙二死活不敢再開。 無奈,週忘楊只有自行走去,將門一拉,完全敞開。 若林在後平視望去,果真不見門外有半個人影,卻聽周忘楊道:“紅蠍,好久沒見,別來無恙?” 視線向下,若林看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站在門口。

“小妹一切都好,有勞四哥掛心了。” 那丫頭梳著一尾及腰長辮,一襲紅衣,肩背一個竹筒。她抬頭望著周忘楊,那雙明亮的大眼中透著從容、淡定,這不像一個孩子應有的眼神。 在洛陽時,若林曾聽冰龍提起過週忘楊的幾個師兄妹,五妹余飛鳶,綽號紅蠍,據說她認遍天下諸毒,擅長調配各類毒藥。只是若林沒想到,紅蠍年紀之小,小到竟和周忘楊的侍童差不多。 紅蠍跨入店堂,看到冰龍,恭敬道:“冰龍大哥,久違了。當日不是大哥火海中搭救,紅蠍不會有命活到今日。”她說完就欲跪拜,被冰龍一把扶起。 “紅蠍不必行此大禮。”掌中握住的稚嫩手臂上爬著一道猙獰的灼痕,冰龍的記憶中,紅蠍是個堅強的女孩,當他把她從滿是火舌的廢墟中抱出時,她的眼中沒有一滴眼淚。

紅蠍謝過了冰龍,又走向若林,打量了他一陣,才問:“公子貴姓?” 若林答道:“敞姓惠,無字。” 紅蠍一笑,“四哥自小不愛交友,惠大哥能和他一路同行,一定是他的知己口巴。” 若林原想解釋之所以跟來蘇州,只為還清欠款,但見紅蠍的目光已看向了小童,只得作罷。 見那小童目不轉晴地盯著自己,紅蠍笑問:“你是不是在想,這就是人稱紅蠍的余飛鳶?怎麼看起來比你大不了多少?” 小童狐疑地點點頭,不料紅蠍竟忽然朗聲大笑。她的笑帶些嫵媚,似又夾帶憂傷,笑得周忘楊和冰龍不禁嘆氣。 末了,紅蠍拍拍小童的肩,“其實我大你將近十歲,不過,我是不會老的……” 話音一落,“呼”一聲,客棧木門被猛地吹開,冷風灌入大堂,使得話尾那句“我是不會老的”像有了回音,繚繞房梁,久久不散。 “掌櫃的!快上一壺好茶,我要和大夥好好敘舊。”紅蠍吩咐完趙二,自行挑了一張靠窗的圓桌,招呼幾人坐下,“我經過安徽的幾個州郡時,聽當地人說撞到過無頭鬼,可我眼福太淺,一路走來都沒能看到。” “有!確實有!” 紅蠍語落,立刻有人高聲應接。眾人看去,只見趙二緊張不已,提著茶壺的手已是瑟瑟發抖。他咽了口唾沫,說:“我今天早上就看到了,就在門口牌坊下,那像是個人,但沒頭,還會走……” 週忘楊聽後,長眉一皺。 無頭殭屍? 難道還沒進蘇州城,就有這等怪事候著他解決? 冰龍也來了興致,朗聲道:“這世上哪有什麼鬼怪?所謂無頭鬼不過是死者的屍首受到蠱術操縱罷了。” 這話讓若林吃驚不小,他問:“什麼蠱術這麼厲害,竟連屍首也能操縱?” 此問引來紅蠍一聲笑,她說道:“惠大哥有所不知,操縱屍首的蠱術年代久遠,早已傳入中原。像那流傳於湘西的民間趕屍隊,能今死屍在夜間行動的東瀛陰陽師,都算是這類蠱術的操縱者。說起來,冰龍大哥的妻子對此也十分了解。” 她的話像是打開了一個應被塵封的話匣,惹得圓桌上一時無人說話。 關中總捕頭龍飛揚,當今聖上授其令牌,神州各地捕快均可聽他調動。然而,有一事卻是這位意氣風發、高高在上之人永遠的傷疤。 若林記得,在河南老家時,就對冰龍的妻子殺人一案有所耳聞。 據傳,冰龍的結髮妻子左夢霜因殺人而遭官府通緝,冰龍拒絕迴避該案,主動請命要將左夢霜捉拿歸案。之後,又傳左夢霜從關中南下逃亡到蘇州,在一客棧中被丈夫冰龍擒獲。 那一夜,左夢霜為避懲戒,放火燒店,企圖製造混亂後逃走,不料最終葬身火海,化作一具焦屍。 昔日舊事如今回憶起來,畫面依然清晰如昨。 冰龍緩過神來,先行打破僵局,“夢霜祖籍湘西,她是略通趕屍之術……” 僅是一句,卻掩不住對亡妻的懷念追憶,頓時令在場眾人心生惋惜。 冰龍冰龍,果真如一塊寒冰,清澈見底卻又冰冷無情。案犯哪怕是自己的至愛親人,他也絕不會心軟。 左夢霜葬身火海一事,對周忘楊而言,同樣記憶猶新。 那晚,年幼的紅蠍因為偷吃雪梨,進到客棧花園盜取,誤陷火海,最終被冰龍救出。 週忘楊忘不了清查客棧殘骸時,當冰龍挖到一具手戴銀鐲的焦屍時,所爆發的那一聲長嘯,悲痛欲絕,令人扼腕。那隻銀鐲是冰龍送給左夢霜的定情之物,絕無僅有,世間只此一件。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紅蠍吐吐舌頭,問周忘楊:“四哥,之前我寄給你食屍草的解藥,你服下後還有沒有不適?” 週忘楊不答反問:“五妹,你何苦這一路暗中相助又不現身?” 在洛陽時,週忘楊曾寫信給紅蠍,托她寄來食屍草的解藥,不料信鴿不出幾日就挾藥而來。此鴿是師父平陽子的寶物之一,能像獵犬一樣識味尋人,週忘楊以此斷定師妹離洛陽並不遙遠。 紅蠍擺手說:“你這人疑心太重,我奉師父之命出外辦事,正趕上二哥與桑茵大婚,就沿途回蘇州,不早不晚比你們快上三五天,提前安排住處也純屬方便大家。” 紅蠍牙尖齒利,語速極快。她話剛說罷,就听戶外淅淅瀝瀝,竟是下起了春雨。 “本想趁早趕路的,現在看來是要等到雨停了。”她望了窗外一眼,隨口道。 到了下午,雨勢稍減。客棧內又陸續來了幾撥人,趙二忙得不可開交,叫來妻子一同招呼客人。忙了一陣,他忽覺腹中絞痛,想要如廁,立即把手裡的抹布交給自家婆娘,一路小跑著趕往茅廁。 喜來客棧的茅廁共有兩間,趙二隨便進了一間,順手帶上門板。 那門板是用木枝捆綁而成,半人多高,上下皆不封閉,只能遮住中間。趙二正蹲著,忽見門前站了一雙腳,他忙道:“客官是要如廁?我邊上那間茅房還空著,您去那邊吧。” 誰知,他話已說過,門外那人卻不為所動,依舊站著不走。 趙二心中納悶,抬頭一看,卻不見門板上方有人。按說,以這雙腳的尺寸來看,絕對是個成人,又豈會矮得連頭都超不出門板? 除非…… 驀然間,趙二渾身一抽,難道說……是那無頭殭屍又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提起褲帶,輕輕推開門板……“啊!” 一陣尖嘶過後,趙二險些栽入坑中——門板之外,一具無頭的屍體正直挺挺地站在眼前! “轟——” 伴隨著落地時激起的水聲,那具屍體突然傾倒而下。趙二嚇得渾身戰栗,他不敢開門,躲在茅廁中,把滿天神佛的名號一一念了個遍。 不遠處,人聲漸近,趙二聽見老婆正在叫罵:“這個死鬼!大白天的喊什麼喊?” 趙二探了探頭,發現外面站了不少人,才敢將門打開。 “我……我又看見無頭殭屍了!” 聽他如此一說,週忘楊與冰龍頓時一怔,他二人先前在店堂內聽見尖叫,立即趕來,沒想到果真是與殭屍有關。 趙二隨後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我之前在茅房內解手,發現門板下面露出了一雙腳,而上方卻沒露出頭,心裡一驚,就推門去看,誰知……誰知真就是那無頭殭屍!” 疑是他亂說胡話,趙妻又要開罵,卻被冰龍阻攔道:“他說的確實不假,從泥地上的痕跡來看,那東西像是跌倒過,然而地上卻只有頭部以下的泥印。” 頂著細雨,幾人向下看去,只見泥地上確實印出一個人形,惟獨缺了頭部的線條。 “想必這裡真有殭屍出現。”紅蠍步來,走到冰龍與週忘楊身旁,解下背後的竹筒,“這竹筒中裝有各類毒蛇,供我制毒來用。怪的是,我到達桐山鎮後,筒裡的蛇就一條條消失不見了。” “你養的蛇一旦察覺附近有毒就會四處尋覓,就如蜜蜂尋花一樣。”週忘楊接話道,“據說,死屍會動除了被人操縱外,還可能是中了屍毒。紅蠍的毒蛇之所以逃走,莫非是發現了屍毒的存在,急於尋找?” 後方,若林也走了過來,想起那條纏在自己身上的竹葉青,不禁打了個寒顫。他霍然明白,為何之前紅蠍還沒露面,週忘楊就知道她即將出現。 原來,一路上他早已懷疑是紅蠍安排住宿,現又在客棧中發現並非江南毒蛇的竹葉青,斷定這附近極可能另藏毒素,才將竹葉青吸引過來,而能擁有這些毒蛇的,必定就是紅蠍。 雨停,天際漸漸亮了起來。 冰龍道:“小四,早在安徽之時,就有人聲稱見到了無頭殭屍,看來它也像在趕路。繼續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我看還是儘早回到蘇州為妙。” 一旁,趙二擔心殭屍還會再來,抓著腦袋不知如何是好。 紅蠍勸他道:“不礙事,經我一路打聽,看到殭屍的人都只撞上過一次。你就算運氣再差,也不會再碰上了。” “正如大哥所說,那殭屍像是遠道而來,應當不會在一處久留。”週忘楊揉了揉太陽穴,繼續道,“現在上路,不出一天,應該就能抵達蘇州。胤平、桑茵大婚在即,既然天空放晴。我們就準備啟程吧。” 午飯過後,眾人又靜候了一會兒,不見任何怪事發生,便紛紛提了行裝,出門上路。 入到江蘇境內,一路景緻與記憶中的畫面一一重疊。可惜週忘楊無心賞景,一路無話。 這幾日,姨娘的影像經常浮現在眼前,她時而嫵媚淺笑,時而親切和藹,時而竟渾身是血……一邊垂淚一邊揮手,示意自己不要靠近。 五年了,為尋找姨娘的下落,為揭開蘭嶺鎮的秘密,他已離鄉五年了。不曾想回來時,依舊迷茫,就連一絲線索也沒能找到。 俊雅的臉龐帶著失落,週忘楊靠在車內,很是疲憊。途中,若林說了兩個詼諧段子,本想博他一笑,卻遭白眼反饋。 出了桐山鎮後,眾人馬不停蹄,繼續趕路。次日一早,又從驛站租來一輛馬車,車夫拍著胸脯保證,天黑前必定能進蘇州城。 傍晚時分,夕陽如血。 馬車仍穿梭在重重山林中,若林在車廂中悶得難受,掀簾坐去了車頭,眼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與車夫說:“大叔,上路前你說入夜進不了蘇州就不牧車錢。你看,現在太陽就快落山了,你可要抓緊些才是。” 尚未入夏,車夫額頭這一刻卻滿是汗水,他焦急道:“這條去蘇州的山路,我起碼走了十多趟,今天怎就走不出去了?” 他隨後抹了把汗,口中念念有詞,低喃道:“我這老糊塗,怎麼把這事給忘了,清明乃是鬼門大開的日子,不宜出行,我怎就載客上路了……” 夜幕降臨,山中不時發出怪鳥低鳴,車夫越趕越急,越急越亂,遲遲找不到出路。 若林原想安慰幾句,不料衣袍下擺被人拽了一拽。他疑是周忘楊叫他,回頭望向車內,卻見裡面四人均在閉目養神。 正覺奇怪,衣袍下擺又被扯了一下,若林低頭去看,不想就是那一眼,竟讓他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此時此刻,在他的座下竟有一隻血淋淋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恐懼如毒汁般浸入血液,若林腦中一片混亂,那血手從馬車底部伸來,莫非……車底下吊著人? 深吸一口氣,若林再度低頭——沒了!那隻血手消失了! 馬車依舊顛簸向前,若林安慰自己道,定是趕路太累,產生了幻覺。所有的臆測在他望見下擺上的血跡時,盡數崩漬,那個血手確實存在!真真切切地拽過他的衣角! “停車!” 不等車夫反應,若林已拉動韁繩,馬兒一聲長嘶,車身轟然停駐。 小童探出頭來,沒好氣道:“小惠,你瘋啦,幹嗎突然停車?” 若林沒回頭,低道:“車下有人……” 週忘楊、冰龍及紅蠍一聽,頓時睏意全無,紛紛下車。 若林立即指著衣袍上的血跡,將先前的驚魂一幕告訴眾人。不等他說完,週忘楊已點燃燈籠,俯身檢查車底。 “下面什麼都沒有。”冷冷一句令若林如陷冰窟,他連連搖頭,“不可能,絕不可能……” 小童發起牢騷,“你這書生就愛疑神疑鬼!我們早上不是經過一個集市麼,那裡有好幾家內鋪,你身上的血肯定是那時候沾上的。” 小孩子的安慰並無太大分量,冰龍也蹲到車旁,俯首去看,接著搖了搖頭。 車夫催促道:“快上車吧,再找不到去蘇州的路,今晚上大夥真要在山里過夜了。” 雖是回了車廂,可氛圍卻平添了幾分緊張。紅蠍抱出週忘楊的古琴,輕輕撥弄,低聲吟唱。那曲子哀怨惆悵,淒美十分,眾人靜心去聽,只聽紅蠍悠悠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聽她唱完,冰龍一時語塞,許久過後才開口,“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紅蠍抬頭,“叫作《越人歌》,紅蠍愚笨,不像四哥擅長撫琴奏樂。我只會奏這支《越人歌》,是穆清素教我的。” 週忘楊立即用肘一撞若林,調侃道:“你鍾意的女子果然非同凡響,我只道她擅奏磅礴大氣之聲,沒想到連這軟綿綿的吳越之音也算精通。” 恐怖畫面仍在若林腦中揮之不去,他沒有接話,依舊發楞。 週忘楊一笑,不再戲弄他,閉目小憩,可就在閨眼那一瞬,他忽感哪裡出了細微的不妥。 丹鳳亮目又一次睜開,週忘楊警惕地環顧四周,目光最終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將雙手反轉朝上,頓時瞳孔一縮——他的衣袖內側同樣沾有血跡! 週忘楊斷定,這是剛才他把手伸到車底時所沾。這麼說來,車下真的有人? 流血毖定帶傷,一旦帶傷又何來體力盤踞車底? 莫名地,一股寒意升上脊背,週忘楊頓覺渾身一冷。迷惑之際,又聽廂外一聲尖銳長嘶,馬車再度猝然停下,接著便是車夫的失聲大叫。 “無頭鬼!無頭鬼索命!” 車上幾人迅速下車,微弱的月光下,車夫已是面色慘白,他指向前方一片齊人高的草叢,結巴道:“那邊……我看見有具沒頭的身子從那邊經過……” “你看清了,真是無頭殭屍?”紅蠍急問。 車夫傻傻點頭,“身子是人,但卻沒有頭。今天是清明,看來真是撞見鬼了。” 看了看前方的草叢,週忘楊舉步要走,卻被人一把拉住,他轉頭,看見一張滿是擔憂的書生臉。 “先生,別去……” 若林搖頭,週忘楊卻一笑置之。 那抹笑容雖淺,卻有一種撫人心境的功效,樂師周郎為人苛刻、嚴謹,認識他到現在,若林記得曾在何府內見他這般微笑過。這微笑透著對接近真相的自信,甚至還涵蓋些許王者之風。 若林情不自禁地放開了手,任由周忘楊邁向草叢。冰龍吩咐其他人留在原處,自己則飛快地隨週忘楊而去。 暗夜中,二人步入茂密的草叢,一時沒有頭緒,不知從何找起,索性閉目傾聽,以聲尋源。 “大哥,你信這世上有鬼嗎?” 耳邊風聲大作,閉上了那雙有神的丹鳳眼,週忘楊的感觀依舊清晰。 “真要有鬼,還要我這樣的捕快何用?只要人一死,都可以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了。”冰龍語氣輕鬆,雙耳卻已高度戒備起來。 下一瞬,他驟然振身而起,腳踩草尖,向西北方飛躍而去。 見他行動,週忘楊即刻跟上,撥開面前的雜草,大步邁去,跑了十多步,只見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塊平地。 一個人形躺在平地中央,像是死去一般。週、龍二人緩緩靠去,發現那人形完整無缺,並非無頭,這才鬆了一口氣。 二人對視一眼,又向地上那人靠近,憑藉月光向下看去,皆是大吃一驚。 “是她?” 週忘楊承認自己有個壞習慣,見人不動時,他會第一時間去試對方的鼻息,確認此人是否已死。指尖感覺到微弱的氣息後,他道:“人還活著,不過受了重傷。” 冰龍撿起那人身邊的一把焦尾古琴,遞給周忘楊,又將那人打橫抱起,說:“穆姑娘身體冰涼,應是傷得不輕,先把她帶出草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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