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忘楊異事

第6章 第六章兄妹分歧

忘楊異事 陶子 7924 2018-03-22
一雙渾濁的眼睛看向走廊上的山蘭盆栽,彭管家道:“那便是極品山蘭了,此蘭每串只結二十七朵花苞且顏色各異,是今年過年時,李大人送給老爺的。” 週忘楊低喃:“聽說這極品山蘭十分珍貴,普通人難得一見,也不知李大人是如何得來的。” 彭德海彎腰收拾著紙灰,道:“聽李大人說,這些山蘭是得皇后娘娘所賜。他去年進京,帶了些珍貴古董入宮,深得娘娘喜愛,隨手一指,便把御園內幾十盆極品山蘭賜給了他。” “如是皇后所賜,李大人應當好好珍惜此蘭,何以又轉送給了何老爺?” 彭德海道:“老爺當時也這麼問,李大人卻說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娘娘厭惡此花,但看它乃世間極品,既然皇宮用不到,不如讓大臣分發給別人。” 問到此處,線索像又斷了。

週忘楊不知這批從皇宮運來的山蘭,到底是不是源自蘭嶺鎮。 一陣涼風捲過,未收拾好的灰燼急急飛散,園中燈籠的火光驟然一暗,鬼魅般的銅鈴聲再度響了起來! “阿翎?”彭管家直起腰,四處尋找鈴聲的來源,“你還有什麼不滿麼?為何一直留在何府裡陰魂不散?” 那銅鈴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依舊執著地響著,聲源飄忽不定。彭德海捂著耳朵不願聽,可那聲音卻像與他作對般越逼越近。 眼看就要響至跟前,彭德海兩腿一軟,栽倒在地。與此同時,那銅鈴聲也猝然停下,沉靜片刻後,漸漸遠去,好似一個虛無的人戴著銅鈴離開一般。 “你守著彭管家,我去看看。”週忘楊一聲低喝,立即尋聲而去。 若林不敢怠慢,連忙彎腰詢問彭管家是否安好。

週忘楊行動迅速,跟著銅鈴聲縱身躍入長廊,他又向前跑了幾步,驀然駐足。 聲音消失了? 莫名出現,憑空消失,倒真像傳聞中鬼怪的行徑。 來回踱了兩步,週忘楊閉上眼睛,月光如洗,投照而下,使他的周身彷彿泛著淡淡光華,耳垂微微一顫,他赫然睜眼。 不對!那聲音依舊存在,就在頭頂上方! 他猛地抬頭,只見一抹黑影盤踞樑上。遭他盯上後,黑影飛快地沿梁而行,迅速逃離。 那東西移動極快且是在樑上倒吊著爬行,從下望去,猶如一隻碩大的蛛蜘,不像人可以辦到。週忘楊注意到只要它一動,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銅鈴聲就會跟著傳出。 他一路緊跟,不覺間,彭翎自盡的水井竟突兀地出現在視線前方。 樑上的黑影無法擺脫週忘楊,又一次躍到地下,飛快地向井口爬去。週忘楊不再貿然上前,只見那黑影竟攀上井口,縱身跳了下去。

莫非真是彭翎的亡魂? 在井邊站了片刻,不見任何動靜,週忘楊便小心靠去,到了井口,他向下張望一眼,微弱的月光下,井內伸手不見五指。他上身微微前傾,向井內探去……呼吸! 他清楚感覺到就在這漆黑的井下,還有一個急促的呼吸。 週忘楊想要直起身的一剎,一雙僵直的手忽然從井口伸出,一把抓住週忘楊的雙臂。原就前傾的身子立即失衡,他想攀住井沿,不想底下那雙手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對方又一次施力,竟將他整個人拉下井去! 若林把彭德海扶到一邊的石凳上休息,看他喘息逐漸平穩,推算週忘楊離去已有半炷香的工夫,道:“管家既然沒什麼大礙,我就去找周先生了,他去了那麼久,也不知情況如何。” 彭德海拉住他道:“舅爺不可輕舉妄動!鬼魅在暗,我們在明,你這一去,危險重重。”

“可是,周先生他……” “週忘楊為人狂妄,先前是他自己決定去追,舅爺千萬不要以身犯險。” 聞言,若林一甩衣袖,硬是脫了身,“彭管家對周忘楊了解不深,並不清楚他的為人。他雖脾氣古怪,卻是外冷內熱的俠士個性,何況他入何府也是因我而起,於情於理,我都不能不管。”說罷,若林便撇下彭德海,向方才週忘楊離開的方向趕去。 他原想叫上幾個人一同尋找,但細細一想,那銅鈴聲響得如此詭異,驚動眾人怕是又將傳聞擴大,於是把心一橫,獨自去尋。 前方便是長廊拐角,若林看見一道投射在地的影子微微一動。他心下一驚,放輕了腳步,慢慢向前,人未貼至牆壁,忽被一雙冰涼的手摀住了嘴。 “是我……” 低微的聲音從對方口中傳來,若林睜大了眼,吃驚地望著全身盡濕的周忘楊站在他面前。

“你怎麼……” 還來不及提問,若林已被周忘楊拽到了拐角另一側,看他將食指放至唇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若林屏息,不敢吱聲,順著周忘楊的視線轉過頭,他望見一扇華麗木窗,透過窗戶可清楚看見廂房內燃了幾盞燭燈,何福燕背對窗戶,取出一件紅裘披風係到了肩上。 “這……”若林想問,但看周忘楊目不斜視,只得把話吞回,接著朝木窗望去。 此時,何福燕已吹熄了燭燈,惠週二人等待片刻,又見她出了廂房,左右張望了幾眼,向院落的邊門走去。 何福燕一走,週忘楊於後立即跟上,夜深風寒,他的衣袍都已濕透,本該冷得打哆嗦,但他卻像毫無感覺般我行我素,沒有一絲異樣。 眼看那身紅裘出了邊門,週忘楊轉頭低聲對若林道:“你這小姑子夜晚外出,想必是有什麼重要之事,你我先跟去看看。”他說完,便向邊門輕輕走去,推開一道門縫,確定沒被何福燕發現後,才與若林一同側身而出。

他二人尾隨何福燕來到一家酒樓,遠遠看著她步入二樓的一間雅閣。何福燕一路以披風後帽遮面,趕路迅速,顯然是不願被熟人撞見。週忘楊站在酒樓門外,拍了拍若林,“好了,現在知道她人在二樓雅閣,接下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若林微愣:“這該如何是好?” 週忘楊扔去一錠銀子,“你把這個拿給掌櫃的,告訴他,你有些特殊嗜好。” “啊?”若林一時沒反映過來,待他回過神時立刻一臉尷尬,“不行不行,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麼做有違君子之道。” 週忘楊淡笑,“難不成惠兄要我親自出馬?還是說你覺得我才像那類有特殊嗜好的人?” “不是,先生可別誤會。我只是拉不下那張臉,讓人誤以為我欲求不滿,以偷窺為樂……” 被周忘楊以輕蔑的眼神盯著,若林實在不好意思再覓藉口,只得硬著頭皮走進酒樓,將那銀子往賬台上一扣,掌櫃的眼睛一亮,立即殷勤搭話。若林在他耳畔吞吞吐吐說了半天,才把意思表達清楚。

掌櫃的心領神會,笑得諂媚,立即帶他步上二樓,邊走邊輕道:“這位客官好眼力,那間雅閣本店只此一間,若有女子出入,不是貴族名嬡,也是絕代藝妓。” 話正說著,他已推開了雅閣邊上的一扇房門,進到房內,將門關上,道:“這間廂房雖然不是雅閣,但收的房錢卻也不比隔壁那間低。” 若林知道掌櫃的話裡的意思,也不囉唆別的,只問:“那暗孔在哪裡?” 掌櫃的猥瑣一笑,走到一面牆前,移開上方的字畫,用手一撥,好端端的牆面竟立馬掉下了一塊,一個小洞頓時露了出來。 “客官盡請放心,這個暗孔雖與隔壁相通,但在雅閣內有盆栽遮擋,對面的人絕對不會察覺。他們待上多久,您就能看上多久。” 掌櫃的一席話說得若林面紅耳赤,揮手將他打發了出去,一個人站在房中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須臾過後,房門微響,週忘楊走了進來。丹鳳亮目四下一瞟,立即找到那個暗孔,他笑道:“惠兄為何在此愁眉苦臉?錯過了隔壁的好戲,可就再也沒得看了。” 若林重重嘆氣,見周忘楊走向暗孔,他咕噥一句:“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話已出口,又覺不妥,本已準備被人嘲弄一番,卻聽周忘楊疑惑道:“何福燕夜出何府,難道就是為了見他?” 若林趕緊湊到暗孔前,朝隔壁看去,透過盆栽枝葉的遮擋,只見一個微微發福的背影站在一身紅裘的何福燕身側,那個背影如此熟悉,不禁令他猛然一愣。 是姐夫? 目光游移著,若林一頭霧水。 究竟是什麼事讓何氏兄妹不便在府裡說,夜晚相約到了這裡? 正值疑惑當口,隔壁就傳來聲響,何福燕先發製人,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又將那白玉杯擲回桌面,冷道:“長話短說,你把我的錢藏哪兒去了?”

何福松摁住她的肩膀,作勢讓她先行坐下,笑吟吟道:“按說你找到如意郎君,說要出嫁,我這個做哥哥的高興還來不及,只不過近幾個月來,商行的生意不盡人意,我只好先借用你那十萬兩的嫁妝錢。” “不問自取也叫借用?”何福燕冷笑,“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清楚何府的底細?你與李大人的交易哪一筆不是賺得盆滿缽滿?” 何福松嘆氣,“福燕,你真是有所不知,我與李培林的買賣並不是你所知的那樣……” “少和我扯這些。”何福燕打斷他,“那個府邸,我待了二十多年,多待一天也渾身難受。我把女兒給了你,她死得蹊蹺,我也不想多加追究,我只要我應得的那筆錢!” 一牆之隔,若林聞言一震,呼吸頓時加重。 姐姐猜的果然不錯!

他雖也懷疑過死在壽宴上的丫頭不是姐姐的親女兒,卻也沒想到她竟是何福燕所生。 肩頭忽感一陣冰涼。週忘楊把手放在若林的肩上拍了拍,示意他保持冷靜。他的手帶著寒意,若林看他渾身依舊濕漉漉的,豁然起身,從銅盆架上取來一方乾帕遞去,小聲道:“你不冷麼,怎麼弄得這麼狼狽?快擦擦吧。”說著,他又脫下自己的外袍,放到了桌上。 “這個暗孔做工巧妙,你我正常的說話聲不會傳入雅閣。” 週忘楊使了個眼色,讓若林繼續觀察何氏兄妹的動靜,自己則走到桌邊,用那方帕拭乾全身,換上了若林的外袍。 “他們還說了什麼?”片刻,週忘楊問。 暗孔前,若林聞言毫無反應,只是渾身顫抖。週忘楊意識到有事發生,連忙拉開僵硬的他,側耳去聽。 此時,雅閣內傳來何福燕尖銳的嗓音,她一扯桌布,將酒菜統統掀翻在地,指著何福松道:“我跟了你十多年,你答應分給我的家產何時兌現過?現在我要走,你竟把我的積蓄全部偷走,來斷後路。何福松,你到底還是不是人?” 被她破口一罵,何福松斂了笑容,一張臉陰沉了起來。 何福燕歇斯底里地在雅閣內走動,喘著氣道:“我瞞了阿躍,說女兒是我和他所生。其實那丫頭長得像是歪瓜劣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和他像,也只有他會深信不疑。何福松,你也忒一毛不拔了,我為你生了個女兒,那十萬兩我存了好些年,你竟連一個銅板都不留。” 說話時,兩種激烈的情感在何福燕胸中碰撞。她厭惡她的女兒與何福松,每每見到就彷佛在提醒自己受過多少屈辱,至於彭躍,這是她內心唯一柔軟的地方,是她的致命傷。 週忘楊擰眉,從何福燕的話裡推斷,那個死去的丫頭是何福鬆與她私通生下的。兄妹亂倫,一旦生子必是個先天殘缺的怪胎,那假小姐雖是醜了些,卻還不至於如此。 難道說何氏兄妹本就不是親生的? 對面,何福鬆的一句話應了周忘楊的猜測,他冷冷一笑:“福燕,話別說絕了。你不過是個養女,何家人把你帶回來前,你只是青樓裡被人踢打使喚的丫頭,錦衣玉食這麼多年,已經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呸!養女就該受你糟踐?”何福燕唾棄道,“還有你那不中用的老婆,費盡心機就想將我淨身攆出何府。沒想到自己先著了我的道兒,喝了三四年的毒藥,生不了孩子也上不了床,我看這何家就快絕後了……” 聽了這話,何福松像被咬了一口,揮手扇去一記耳光,將何福燕打得一嘴是血。他幾步上前,拽著她低吼:“你以為我看得上你麼?起初,不過是酒後錯認,誰知你竟懷了個鬼胎,以此要挾說要分家產。之後,不是你背著我把惠蕾害得做不成女人,你以為我會碰你一根頭髮麼?” 往地上重重吐了口血沫,何福燕輕蔑說道:“上青樓好歹還要付錢,你何福鬆腰纏萬貫,卻連個嫖客都不如,嘴裡嚷著不要碰我,卻偏偏碰了十多年!” 唇齒之間又有鮮血湧上,她切齒道:“把我的十萬兩吐出來!莫非你忘了還有什麼把柄在我手裡?” 雅閣那頭氣氛劍拔弩張,若林在房內也已熱血沸騰,他來回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他們……他們怎可這樣對待姐姐?” 見他有衝去與另兩人理論的架勢,週忘楊上前攔下,“莫動,要不就功虧一簣了。” 豈料他剛阻止了若林,門外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聽有人轟一聲踹開了雅閣的房門,隨即便是掀桌後盆盤掉地的嘈雜聲。 此時即使不通過暗孔,也能隱約聽到雅閣內傳來的低吼,那是一名男子的聲音,帶著滿腔的憤恨與怒火,他在怒斥:“何福燕!你把我騙得好苦!” 週忘楊知道說話的人是彭躍,咬牙低道:“糊塗!早不闖,晚不闖,非到了話在何福燕嘴邊的時候闖進房!” 若林一聽,意識到自己先前魯莽,不知所措地問:“現在該怎麼辦?” 週忘楊拋給他一個“靜觀其變”的眼神,徑直走到桌邊坐下。 雅閣內,彭躍緊握雙拳,指骨發白,一雙通紅的眼睛緊緊盯住那身紅裘,他像有千萬句話想問,想說,想罵,可顫抖的嘴唇這一刻竟吐不出一個字。 何福燕萬萬沒有料到彭躍竟會闖入,呆在原地,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阿躍,你怎麼……” 她話未說完,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上前拉住彭躍,也不顧何福松是否在場,緊張道:“我只想把那十萬兩要回來,和你遠走高飛!那些話全是為了讓他還出銀票才編的,阿躍……你千萬不要誤會!” 視線前方不斷晃動著那身紅裘,彭躍忍無可忍,霍然將何福燕推倒在地,怒道:“住口!事到如今,你還想瞞天過海嗎?” 彭躍後悔,後悔在十年前答應了何福燕那個偷天換日的提議。回想那個所謂的小姐,他隱忍著為人父的情感寵了十年,疼了十年,她死後,他在靈堂內卻連哭也不敢放聲,全因他以為小姐是自己的女兒。 沒想到……沒想到…… 回憶過去種種,彭躍只感像被一塊巨石壓住了胸口,難以呼吸。 另一頭,何福燕被他一推,亦感萬念俱灰,她從地上站起,又一次拉住彭躍,卻被他猛地掐住了喉嚨。 “先生,再這麼下去會鬧出人命的……” 隔壁廂房內,若林目睹了一切,他生性純良,一時忘了何福燕對惠蕾的所作所為,擔心起她的性命安危來。 週忘楊上前看了一看,心道:雅閣處於二樓中間,兩邊的廂房只怕都有暗孔。先前與若林尾隨何福燕來時,已是萬分小心,應當不會有第四人在後。這麼說來,彭躍應是跟踪何福鬆而來,隱蔽在了雅閣另一側的廂房內。 丹鳳亮目微微一轉,他道:“心數十下,若他還掐著不鬆手,何福松也不為所動,你馬上下樓叫掌櫃的上來把人拉開。” 若林老實巴交,立即照做,當他數到四時,見站在一側的何福松正慢慢向門邊移去。 這一跡像很快被彭躍發現,他立即鬆開何福燕,伸手抓住何福松,質問道:“我哥到底是不是懸樑自盡的?” 被他懾人的眼神一瞪,何福松頓時緊張起來,吞吞吐吐道:“此事……此事官府不是早有定奪了麼?” “廢話!真如李培林判的那樣,我還會問你麼?”彭躍的眼中燃燒著一團火,將他昔日的溫潤和善一併燒毀,他抓著何福鬆的胳膊,將他逼到古董架前,狠狠撞去。架上的古董隨之掉下,一地狼藉。 “當日,衙差的配刀不慎劃破我哥的遺體,血流在地,被帶火的樹枝一碰竟燃了起來。這些年來,我時常想起那怪異的一幕,只有血中帶酒才會遇火便著,但他的酒量我再清楚不過,三杯下肚必定昏睡不起。”彭躍頓了頓,揪住何福鬆的衣領,“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手腳?那些從京城運來的古怪藥材是做什麼用的?” 何福松想說話,卻礙於咽喉處的手越收越緊而青筋暴起,雙目充血。 “那……那些……藥材是……是……” 渾身的血像被擠壓到了肩膀上方,欲沖而出。就在何福鬆快要窒息之時,幾名衙差突然湧進房來,數把配刀紛紛出鞘,剎時指向了彭躍。 “彭躍,你意欲殺害你家老爺,人贓俱獲!”為首的一名衙差身形矮小,卻氣焰狂傲,他反手一勾,將彭躍架到了身前,以刀相抵。 “他沒有想殺人!燕捕頭手下留情!” 害怕彭躍就此被帶走,何福燕上前拉扯,發上珠花掉地,長發跟著垂落,她也顧不得整理,拉著衙差苦苦哀求。 掌櫃的打樓下跑來,進了雅閣,看見雜亂一片,就怕這夥人在酒樓裡鬧起來砸了東西,賠笑道:“我見幾位官爺風風火火而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為首的衙差不理掌櫃的,只問彭躍:“你是不是要殺你家老爺?” 彭躍斜眼看他,淡道:“你覺得是,那便是。” 一牆之隔,週忘楊冷冷一笑,“真是笑話!還有抓人的問被抓的是不是想殺人。” 若林問他:“那矮個子衙差是什麼人?” “燕鷹,李培林手下的捕頭。”如波的目光突然一窒,週忘楊問,“先前,雅閣內的爭吵你可聽得清楚?” 若林道:“通過暗孔倒能聽得真切,但若只待在房裡,除彭躍剛闖入時聽到些動靜,之後就听不清了。” 週忘楊點頭,掌櫃的之所以趕來,是因多名衙差氣勢洶洶衝上樓,並非聽到吵鬧聲。倘若因為後者,在彭躍掀桌時,他就該上樓。既然掌櫃的身處一樓都不曾發現雅閣內的衝突,這幫衙差又怎會從天而降? 難道說……還有第三個暗孔? 週忘楊抬起頭,瞬間找到了答案,不屑道:“做李大人的下屬果真不易,春寒料峭,還要伏在屋頂監視。” 他纖長的手指撥弄著桌上的瓷杯,心說:想不到何氏兄妹的這次碰面竟吸引了三路人,分別潛伏在雅閣兩邊的廂房及上方屋頂。他怨彭躍踹門踹得不是時候,但現在至少弄清了何福燕知曉不少秘密。 雅閣那頭,何福燕對幾名衙差軟磨硬泡,說盡好話。 燕鷹瞅了一眼面如土灰的彭躍,道:“既然何小姐替你求情,想必其中有所誤會,那今日之事就暫不追究,下不為例!” 何福燕連聲道謝,邊上的彭躍依舊面無表情。若林將這幕情形轉述給周忘楊,他聽後,立即揮滅桌上的燭燈。眼前驀然漆黑,若林正覺奇怪,卻被周忘楊一把拉到榻上。 “躺下。” 黑暗中,柔中帶寒聲音低低轉來。 “我……這……”若林想問,卻又被猛地一拽,平躺睡下。 此時,幾名衙差已從雅閣撤出,邁出幾步,燕鷹瞟了瞟邊上的廂房,問掌櫃的:“這間房裡住了什麼人?” 掌櫃的心懷鬼胎,就怕暗孔之事暴露,忙道:“是對外地來的一對夫婦,打了尖在此住宿,現在應該已經歇息了。” 燕鷹身高不足六尺,卻有一雙犀利的眼。他一步步逼近廂房,正要伸手推門時,另一名衙差突然趕到,稱知府李培林有急事召眾人回去。報信人一路尋找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燕鷹聞言,收回手帶人離去。 衙差走後,彭躍發出一陣乾笑,像喝醉般失魂落魄地下樓。何福燕在後,急急追去。何福鬆與掌櫃的結了酒錢,賠了銀子也跟著離開,惟有那漆黑的廂房中,若林依然心跳劇烈。 待其他人都離開多時後,他輕聲問:“萬一燕鷹那時真的推門而入怎麼辦?” 黑暗中,週忘楊側臉的線條細緻如雕,他嘆道:“還能怎麼辦?唉,名譽盡毀……” “先生!”若林低斥,“你就別拿在下開玩笑了,你有太多事都沒向我解釋。先前,你去追那銅鈴聲,為何濕透了衣衫才現身?而後你為何又要跟踪何福燕,像是猜到她今晚必會外出?” “因為一個怪物。” 得知答案,若林微顫。 身旁,週忘楊尚無起來的意思,他仰面躺著,“我追趕那聲音到了井邊,從樑上躍下一個四肢並行的怪物。它跳入井後,我上前端望,不想也被拽了下去。” 若林聽得心驚肉跳,問:“後來呢?” 竊聽一事告一段落,落井後的寒意這一刻才像解了封印,暴發而出,週忘楊打了個寒顫,“後來自然是落了水。” 他嘴唇微微發白,還記得當全身被刺骨的井水籠罩時,一隻粗糙的小手突然從上方拉住了他。 “我被怪物拖下井後,從它身側掉進水里。許是它只想以此警告,並非要我絕命於此,最後還是伸手把我拉了上去。” “它不是也在井裡嗎?如何將你拉上去?” 回想那怪異的一幕,週忘楊也感到難以置信。那怪物看來分明如此弱小,想不到臂力卻無比驚人。它可以用四肢攀附房梁迅速移動,可以單手纏住井繩,另一手緊拉住他一點一點爬出井口。 “我確實是被它拉上來的。”週忘楊一頓,“它的腳上綁了一串銅鈴,傳聞中彭翎陰魂不散的聲音就是因它的走動而產生。奇怪的是,那怪物雖然舉止怪異,形體駭人,卻長了一張乖巧的臉,身上穿的也是上好的棉衣。” 聽聞此言,若林腦中瞬間重疊出那個塞給他布包的畸形女孩。 週忘楊繼續道:“它應當不會說話,故我問了幾次,它都沒有開口,只是死死盯著何福燕的窗子。我問,你可認得那房裡的女子?它竟點了點頭,但仍望著那扇窗,像要把它望出個洞來。我本想再套出些話來,想不到它又扭頭翻入了井中。” “那小丫頭……莫非住在井裡?”若林揣測。 週忘楊忽地坐起身,“你怎會知道她是個小丫頭?” 一直苦於沒機會與他細說那畸形女孩之事,這次若林抓住時機,將入府後幾番碰上她的情景一併告訴了周忘楊。 “不知為何,幾次見那丫頭,她都沖我微笑。我竟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好像很久以前就見過她。”若林喃喃道,“你說她出入水井都來去自如,會不會就住在水里?” “哪怕她有三頭六臂,只要下半身不是一條魚尾都不可能住在水里。”否定了若林的猜測,週忘楊道,“但那口水井確實古怪,必要時還得下去一探究竟。我看這丫頭對何府地形極為熟悉,像是久居在此,她的存在理應有人知曉。” 兩人靜默片刻,週忘楊點燃燭燈,叫來小二將自己的衣袍拿去烘乾,又對若林道:“以免撞上何福松他們,你我等過了四更再走。” 四更過後,他二人回到何府,一夜寂靜,偶有幾聲貓叫時遠時近。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