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忘楊異事

第4章 第四章鬼丫頭

忘楊異事 陶子 7605 2018-03-22
惠蕾讓彭躍跟去,安慰她幾句,自己則對若林道:“我知道你想替姐姐分憂,查明喜兒的死因,不過這府上已經夠亂了,就不要再無是生非,找出些事來了。” 她此言分明話中帶話,週忘楊也不介意,裝作無知,道:“何夫人說得在理,既然施公子安然無恙,今夜之事就先告一段落。”他說完,拽了若林就走,彷彿這大院是他家一般。 處在姐姐與週忘楊之間,若林感覺自己兩面不是人。出了長廊,走至前院,他見周忘楊若有所思,便問:“你之前如此斬釘截鐵,要叫玉珠寬衣檢查,怎麼後來只是掀了她的袖子,就確定犯人不是她了?” 週忘楊側目,長發隨風而起,道:“遭人從背後勾住頸部,被襲者本能的第一反應便是雙手伸向咽喉,企圖鬆開束縛。施笙受襲時間之短,不可能與對方發生打鬥,他抓傷了犯人,傷口不在別處,只會在前臂上。”

想起玉珠光潔無傷的手臂,若林又問:“既然只需撩袖就可得知真相,你怎麼又提出要她解衣?” 週忘楊哈哈一笑,“我見那丫頭模樣不錯,想藉機飽飽眼福。” 見若林表情抽搐,週忘楊擺擺手,“戲言罷了。先前你們還未趕到,我讓玉珠姑娘寬衣,意在嚇她,方寸大亂是正常舉動,倘若對答如流爽快答應,反倒是值得懷疑。後來你們幾人趕到,我見人多,就順便試試大家。” 看了看若林,他又問:“你可還記得之後來的幾人裡,誰的反應最為反常?” “我姐姐?” 憶起惠蕾提著竹籃經過時,眼裡閃現的詫異與猶豫,若林微微一驚,“不會是她!彭躍都說一路看著她從街上回到何府了。” “你別這麼急著下結論,行不行?”週忘楊一斜眼,“我只問誰反應最為反常,何時又說你姐姐襲擊施笙了?”

若林仍顯著急,“要不是這意思,那你剛剛那一問不就沒什麼意義嘛?” “意義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見分曉的。兄台切記,心急喝不了熱湯。” 見周忘楊拂袖走開,若林又跟去,在後道:“只要先生能查出喜兒的下落,在下萬死不辭。剛剛玉珠誤會了你,先生可別放在心上。” 前方那人駐足笑了笑,“被女子說了幾句,何必無痛呻吟?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這時,身側的月亮門外傳來聲響,隨後就見何福松被彭德海扶著進了院落。若林見到姐夫,趕緊把周忘楊帶去,道:“姐夫,我請周先生來一同調查喜兒的事。他頭腦聰慧,勝過常人,一定能找出真兇。” 何福松像是喝了不少,帶些酒氣卻一臉哀愁,他看了一眼若林身邊的俊朗青年,低語一句:“有勞周先生了。”

週忘楊低聲說道:“何老爺請節哀。” “老爺思女心切,借酒消愁,喝了許多,先讓他回屋裡歇息吧。”彭德海攙扶著何福松說道。 何福松苦笑一下,轉而又對周忘楊說:“先生替人辦事,定金素來不低,不知這次開價多少?” 週忘楊道:“我這回並非受何老爺之託,關於報酬一事,你從若林那裡打聽到,我無從阻攔,不過直接問我,就實在不便道出。” 此話被若林一聽,立刻暗罵自己糊塗,怎麼光想著找真正的喜兒一事,忘了問周忘楊要多少報酬? 酒氣泛上來,何福松乾嘔了一聲。彭德海立刻道:“老爺,還是先回房裡喝些醒酒湯吧。” 何福松點點頭,又與若林周忘楊說了幾句,便由彭德海扶去了廂房。 若林嘆了口氣,岔開話題,“先生要不要先隨我去前廳用飯?”

“不必了。”週忘楊揮手謝絕,“我一到何府就有人被襲,看來事情比想像中更為複雜。我需檢驗一下那位假小姐的屍首,不過此事須先知會一下衙門的人,明晚我再來何府。”話一說完,也不等若林多問,他便風風火火地離去。 彭躍離開眾人的視線後,並沒有去找玉珠,而是進入了何家大小姐的靈堂。 一個時辰前,他塞給看守的僕役一壇好酒,此刻那人已斜靠在門邊酣然睡去。彭躍喚了他幾聲,那人翻了個身,呢喃了一句,依舊昏睡。 繞過那人,彭躍進入了靈堂,在一口小小的棺材前,點燃了帶來的紙錢。火光下,彭躍的眼波動盪,低低哭了起來。 門外傳來腳步聲,彭躍一顫,趕緊擦了擦臉,向後看去。 走進靈堂的人是何福燕,她走來,拉起蹲在地上的彭躍,道:“阿躍,我們走吧,離開何府,離開洛陽。這些年來,我攢的錢足夠我們這輩子豐衣足食了。”

彭躍一愣,側首看向邊上的棺材,低道:“可我豈能讓她死不瞑目?” 何福燕急了,拉著彭躍的胳膊搖晃,“但總不能因為喜兒,我們一輩子就耗在這個鬼地方吧。我已經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我們去江南或者去京城也行……” 她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她的計劃,卻被彭躍生生打斷,“你怎會如此薄情?躺在棺材裡的可是你的女兒啊!” 何福燕頓了一頓,道:“我的女兒叫了我整整十年姑姑,你以為我心裡好受?彭躍,我長你三歲又是你的主子,按說是一百個不可能,但我偏偏給了你,你以為這十年的感情都是假的麼?” 看彭躍不出聲,何福燕的心又軟了下來,捧起他的臉一陣親吻,道:“隨我走吧,就我們兩個,好不好?” 彭躍回過神來,一把推開她,“不行,我不是你!不能看著我的女兒被人害死而無動於衷!”

“你的女兒?”何福燕冷笑,“傻小子,十年前你不過十三四歲,還真以為那事兒就一次一個準?” “什麼意思?”彭躍的瞳孔猛地一縮,“你是說……小姐其實不是我的女兒?” 被他懾人的眼神一驚,何福燕向後退了一步,繼而道:“我一時千頭萬緒,前言不搭後語,喜兒她……的確是你的女兒……” 見對方沒再反問,何福燕趁勝追擊,“我用你我的女兒換走了親嫂嫂的孩子,把何家真正的大小姐寄養給路人,如此偷天換日,還不是為了讓我們的女兒過得好一點兒?可她死了,不容更改了,我們還必須活下去。我知道何福鬆的秘密,他不敢拿我怎麼樣,趁現在趕緊走吧……” 像是沒聽見何福燕的話,彭躍張開嘴,木然問道:“我問你,我哥……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伴隨著劇烈一顫,何福燕險些站不穩,她看著眼前的彭躍,他不再有過往的溫柔,整張臉陰沉無比,一雙眼睛變得格外犀利,這眼神令她不寒而栗,她不禁一步步向門外退去。 “別走!” 彭躍抓住何福燕的手,卻聽門外傳來看守僕役的呵欠聲。趁他失神之際,何福燕迅速抽出手,逃了出去。 這一夜,何府大宅內除了何福燕與彭躍徹夜難眠外,若林也是整個晚上不曾闔眼。週忘楊走後,他便到前廳用了晚飯,準備回房就寢。 走過重重迴廊時,整座府邸死寂無聲,寒風掠來,若林微微一顫,隱約看見長廊的盡頭像是蜷縮著一個活物,正在蠕動。 “嘿嘿……” 伴隨著一個可怕的笑聲,若林的心也被懸了起來。他清楚地聽見那聲音源自他的前方,帶著些許陰森,一時辨不出男女。

難道是襲擊施笙的人? 夜已經很深了,整條長廊別無他人,若林不敢向前,只覺脊背冰涼。 僵持間,一個人形物甚突然從長廊的盡頭匍匐爬出,漸漸逼近。眼看此景,若林被驚呆在原地,竟忘了後退。 雖是爬行,那東西的速度卻十分驚人,轉眼便到了幾丈之外。若林這時才得以看清,那東西確實是個人,只是貼地爬行。 “你……是人是鬼?”鼓足了勇氣,他顫聲問道。 匍匐在地的人形支撐著站了起來,它站得如此吃力,兩條前臂已扭曲變形,從手肘處反方向支出,站立的雙腿同樣無法併攏,像個極醜的“八”字。 看了那人的面目,若林又是一驚,正是他在何府兩度看到的小丫頭! 那丫頭抿唇笑了笑,莫名地,若林竟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見過這女孩。她應是無法直立行走,最多只能艱難地站著,向外支出的四肢已成了爬行的有利工具。

見她這般淒慘,若林頓生惻隱之心,一時竟忘了害怕,問:“你的手腳怎麼會這樣?” 丫頭不說話,只是瞅著若林微笑。她頭髮蓬亂,臉頰骯髒,身上卻穿了身極好的花襖。若林正要再問她話,那丫頭卻突然伸出手,從懷裡掏出個東西遞來。 遲疑了一下,若林還是接了過來。那是一個普通的布包,包身上卻繡了一個“翎”字。 翎? 若林驀然抬首,難不成這是彭翎的東西?他正想細問那丫頭從哪裡得來這布包,她卻已趴回了地上,飛快地爬走了。 一切突如其來,要不是手裡真真切切拿著那布包,他真要以為自己做了場夢。若林迅速返回廂房,坐在油燈下,將那繡有“翎”字的布包小心地打開,裡面裝的是一把銅製的工藝梳,那梳子應是作觀賞之用,做工極其考究,拿在手裡沉甸甸的。若林把玩了兩下,發現梳脊上有條細縫,他試著撥了撥,那銅梳竟像盒子一般分成兩半,從中又掉出一把金燦燦的梳子。

這莫非是金子做的? 若林心中念叨,拿起仔細端詳,相比外殼,這金梳的做工更是精益求精,極細的梳脊上竟還雕出數十朵綻放的牡丹,梳柄上還嵌有數顆璀璨寶石。 那個四肢畸形的小丫頭究竟是誰?她怎會有彭翎的布包,又為何要將這把金梳拿給他? 腦中瞬間膨脹出多個問題,若林思前想後仍一片茫然。 東方破曉,一夜飛逝。 若林以手支腮昏睡桌旁,微一顫動,醒了過來。廂外傳來說話聲,他便迷迷糊糊地走了出去。 院落內站著何福松夫婦與施笙,若林手握布包,剛想把昨夜遭遇畸形女孩的事告訴他們,腦海裡卻突然掠過一雙有神的丹鳳眼。 不知為何,憶起週忘楊的謹慎作風,若林話到了嗓子眼又吞了下去,他將那布包往袖子裡一塞,才上前與幾人打招呼。 何福松昨夜喝酒甚多,看起來還沒休息好,此刻一臉疲態,精神不濟。 惠蕾勸他:“你一個晚上也沒睡上幾個時辰,我才要差人再準備些醒酒湯,你怎麼就起來了?” 何福松苦笑,“不礙事,我還趕著去知府衙門去見李大人呢。” 所謂一物降一物。若林見姐夫沒了往日的富商氣度,對姐姐倒很是恭敬。施笙問何福松是否要他陪同前去,何福松擺了擺手,自行離開。 惠蕾看了看若林,道:“近幾日發生太多事,姐姐無暇與你多聊。你已經長大了,也是個翩翩公子了,可有意中人?” 若林心跳應言一急,答:“還沒有……” “哪裡沒有?夫人有所不知,在老家,有好些個姑娘中意若林,不過他只對穆清素情有獨鍾……”施笙原想接著說,因被若林死死瞪著而放棄。 “穆清素?”惠蕾重複道,“這姑娘家世如何?喜歡的話,我請人去說就是。” 施笙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支吾道:“她……她是個唱曲兒的……” “那不行。”惠蕾斬釘截鐵,對若林道,“你的婚事定要好好斟酌,不論門當戶對,就說這才子佳人的韻事,世間又有幾對能白頭偕老?” 瞅了一眼嘴快的施笙,若林不願在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上兜圈子,說:“若林還不想考慮成家之事,姐姐不必為此操心。” 惠蕾還要說話,卻見彭德海領了一人步入院中,那人面如寒霜,略帶一絲清高自傲,不是周忘楊還能有誰。 “夫人,衙差今早已來通報,稱周先生也要參與大小姐一案。”彭德海佝僂著背,說明情況後,請示惠蕾道,“那我現在就帶周先生前去靈堂?” 週忘楊道:“驗屍尚不忙,要等衙門的仵作到後一同進行。我今日來,主要是為追查到底是何人襲擊了施公子。” 提及此事,惠蕾想起昨夜與若林說的最後那幾句,矛頭卻是指向周忘楊的。此刻,她微帶歉疚,道:“真是勞煩周先生了。”說罷,她一側身,見若林打了個呵欠,問,“你怎麼也是一臉憔悴?也睡得不好?” 下意識地攏了攏袖子,若林惦記那把金梳,愣了下才道:“若林不累,倒是周先生從昨天起就為喜兒的事奔波,他一直作息規律,還是讓他去我房裡休息下吧。” 熟識周郎的人都知道他性情古怪,有時會冒些無名火,鬧個小彆扭,說話也直來直去,扎人得很。如果惠蕾不在場,週忘楊或許會直接回若林一句:你怎就知道我作息規律了? 好在他還有所顧忌,只道:“惠兄說笑了,我這人越是碰上懸案,反倒越是精神,就算三天三夜不闔眼也無礙。” 他剛一說完,忽聽花園邊門外暴出吵鬧聲。門外那不速之客氣勢洶洶,又是捶門,又是大喊,聽聲音估摸來者是一個十八九歲的熱血少年。 “開門開門,快還我大哥大嫂!今天你們一定要給我個說法!” 若林很是不解,疑惑地看向惠蕾,只見她柳眉緊皺,臉上帶了些怒氣。 門外的叫嚷聲越來越響,惠蕾實在聽不下去,大喊道:“隔三岔五就要來鬧一次,給他銀子也打發不走,實在是太過纏人。人呢?人都去哪兒了?彭管家!” 語落,彭德海立馬來到她跟前。 惠蕾吩咐道:“你出去應付,好好與石松說說,他大哥很早以前就帶春枝離開了。至於他們夫妻到底有沒有回老家,這已與何府無干,勸石松別總來此死纏不休。” 彭德海聽了吩咐後,點了點頭,迅速向邊門走去。 大門開啟後,外面即刻傳來推搡的聲音。叫作石鬆的男孩很是激動,幾次欲沖進府來,不過漸漸地,衝突的聲音小了下去,直至完全安靜。不久,彭德海又折了回來,說是已經把事辦妥。 若林忍不住問:“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惠蕾嘆氣:“春枝原是喜兒的乳娘,幾次與我提出要辭工返家。我見喜兒與她也有些感情,一直沒同意,直到半年前,春枝的丈夫石山從開封找來,硬是把她接走了。” “可他們夫妻離開東家後,家里人卻左等右盼,不見人歸,所以才找來了何府?”週忘楊照著思路說下去。 惠蕾輕聲說是,接著道:“我猜是他們嫌老家太窮,另尋地方過日子去了。可現在倒好,反而弄得我府上不得安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週忘楊暗忖這何府實在是個是非之地,非但有這離奇自盡夜半鬧鬼之事,現就連出了這宅子的人也不得太平,居然會在半路上失去了音信。 天已大亮,惠蕾讓若林先去洗漱,吩咐彭德海把周忘楊施笙帶去前廳用早飯。 週忘楊推卻說已經吃過,惠蕾知道他性情彆扭,只得改口,“招待不周,那就請先生過去喝杯清茶吧。” 到了前廳,早膳當前,施笙坐下後趕緊動箸吃飯。 待若林趕到後,見周忘楊坐在桌前若有所思,自顧自喝茶,本想與他借一步說說那布包之事,卻又覺得時機不對,無從開口。 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點心後,若林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先生今日都待在何府裡麼,還要不要去衙門?” 腦中思緒忽被打斷,週忘楊有些不耐煩,道:“暫時不用過去,我說過我白天時間自由,不愛受人干擾,雪月樓撫琴的工作也是到了晚上才做。” 想要表達的意思絲毫沒有說清,邊上施笙也已吃完早飯,催促他一同去店里當班,若林無奈,只得再找機會與週忘楊細談。 第二日當班,若林依舊清閒得慌。整個商行里,就屬他這賬房形同虛設,因為他是老闆的親戚,大夥待他都帶了些敬畏,除了掌櫃的有時過來與他客套上兩句,其他人幾乎都不與若林說話。 渾渾噩噩地耗至傍晚,他仍然站著,無所事事。睡得不好加上工作無趣,使得整個人昏昏欲睡,若林百無聊賴,反複擺弄賬台上的紙筆。 他想起惠蕾訴說遭遇時悲痛的神情,想起何福燕尖酸的話語,想起那個素未謀面生死未卜的親外甥女……究竟在這偌大的深宅內,還隱藏著何等凶險的秘密? 思緒神遊之際,若林隱約感覺有人步入了店堂,站到了他的賬台前。 來者問:“你們這店裡可有春秋時的酒樽?” 若林心不在焉,沒有抬頭,直接道:“春秋的已無存貨,漢代的倒還留有兩對。” “漢代的不必看了,我只對周天子時代的東西感興趣。” 這客人很是偏執,語氣像極了那個霸道專制的周郎。若林心情頗為不好,本想幾句話打發走那人,可當他抬頭一看,整個人即刻愣了愣。 “當班才兩日,怎麼就無精打采的?” 視線前方,一雙深不見底的丹鳳亮目正望著自己,若林沒料到週忘楊會來,嘆道:“先生有所不知,我這個所謂的賬房不過是個閑職罷了。” “是不是閑職,就看做事之人的態度如何。”週忘楊並非為開導若林而來,說了那一句後,他又道,“就快打烊了,你可否隨我回雪月樓一趟?我幾天前收到書信,我的一位故友說要來洛陽,估算一下時日,今天應是到了。” 此去正好可與週忘楊講那繡有彭翎名字的布包,若林立即答應,又問:“被先生稱作故友,只怕也是位能人賢士吧?” 週忘楊的目光原還停留在店內的器皿上,聽他一問,視線相對,道:“你可聽說過關中總捕頭冰龍?” “龍捕頭?”若林連忙點頭。 傳說八百里秦川之上有位龍姓捕頭,此人辦案鐵面無私,當年他的結髮妻子殺了人,最終也被他繩之以法。百姓為讚揚其如寒冰般透徹的處事作風,敬稱他為“冰龍”。 “冰龍與我認識多年。”週忘楊道,“十年前,何府管家彭德海的長子彭翎上吊時,他正好身在河南,對此事略有耳聞。過了五年,我來到洛陽,他曾對我提過此案。” “五年前?”若林插話,“先生初到河南時多大年齡?” 話被打斷,週忘楊瞥他一眼,“那時候剛過加冠二十,有什麼不妥嗎?” “沒有沒有。”若林趕緊擺手,心中不免又對周忘楊多了些敬佩,想不到他在二十歲時,就已遊走於外了。 遇上冰龍,無疑對尋找喜兒一事有所幫助。若林精神為之一振,“這一整天,先生在何府有何發現?” 週忘楊答:“正午時,衙門的仵作也到了何府,同我一起檢驗了何喜兒的屍首,發現是有,不過還不到時機告訴惠兄。今日與人賠了半天的不是,嗓子都說得有些疼。” 看若林滿面疑惑,週忘楊接著說:“昨晚,我刁難了玉珠姑娘,讓她受了委屈。若不儘早與她講和,只怕以後要不到她的真話。” 任何一起案件都有相對應的證人,不過想要套得證人真正的言辭,有時卻並非易事。週忘楊明白,像玉珠這樣長期待在何府的佣人,是尋找真相的一大突破口。 很難想像周郎低聲下氣與人道歉的樣子,若林暗暗一樂,大著膽子向掌櫃的請示,是否可以提前離開。掌櫃的樂得若林不在店裡,聽他要走,立馬說好。 兩人出了店堂,到了雪月樓門口,那裡仍是一派蝶飛鶯舞的景象,女人們依舊濃脂豔抹,站在樓前搔首弄姿。 週忘楊發現若林有些不自在,他是一個清貧的讀書人,實在難以適應這類場合。沒有多說什麼,週忘楊只是舉步繞離了正門,就連若林在後叫喚,他也沒有回頭。 眼看到了雪月樓正門口,卻見周忘楊調頭而走,叫他又不得回應,若林無奈,只好跟去。前方那人已駐足停下,若林抬頭一看,竟已到了雪月樓的側門,比起先前的情景,這裡明顯安靜了許多。 若林不解,問:“先生為何要帶我繞個圈子?” “往這裡走清靜些,沒人叨擾。”週忘楊說著,便推門上樓。 若林沒想到僅是自己不經意間流露的一個神情,就已有人猜到他的心思。望著周忘楊清瘦的背影,他不禁微微一笑。 週忘楊先至二層,剛一轉入走道,就被人猛撞了一下。他低頭一看,見是自己的小童,問:“什麼事毛毛躁躁的?” 小童本是一臉著急,見到週忘楊,立即展顏,“我正要去找先生!先生的師妹托友人捎來話,說她在四川辦事,突然接到師門之命,要她立刻趕回蘇州,問先生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長眉一挑,週忘楊未答,只問小童:“紅蠍的朋友走了沒?” 小童點點頭,“來了一會兒見先生不在就走了呢,不過她說會在洛陽城待上一段時日,晚些再來拜訪先生。那姑娘原在一樓等,無事可做就撫了一段琴,她的琴聲同樣也是出神入化,連東家都被引出來了。我請她留下姓名,她說她姓穆,叫作穆清素。” “穆清素?”一聽這名字,若林的心頓時輕顫了一下。 弱水三千,穆清素便是那與眾不同的一泓秋水。 若林還記得在家鄉的茶寮裡與她的初次邂逅,僅是那一曲歌謠,幾句談笑,就已讓自己心神嚮往,傾慕萬分。 身側,週忘楊聽若林那一聲反問,猜出他與師妹的朋友有些淵緣。他對此事並不感興趣,又問小童:“冰龍到了沒有?” 小童一拍腦瓜,說:“就顧著說剛剛那事,我倒忘了冰龍捕頭了。他剛到不久,就在房裡等先生,他這次來,身邊還帶了一個年輕人。” 週忘楊不再多言,直接向最後一間雅格走去,門被推開之際,正巧與坐在房中的冰龍對上目光。看到故友兩鬢微白,極顯滄桑,週忘楊不禁有些感慨,走進屋裡,道:“大哥這些年在外餐風飲露,確實辛苦。” 冰龍年逾不惑,氣魄非凡。他起身,走至週忘楊面前,道:“我日夜在外奔波,可比不得小四你這般閒暇的生活。” 若林跟在周忘楊身後,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關中總捕頭,只覺渾身似被一種強大的氣勢壓迫著。 冰龍,這個足以震懾半個中原的名字,果真配得上眼前這名非同一般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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