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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掘墓人的故事:棺材佬

只能活一個 庄秦 10270 2018-03-22
聽完林月月的故事後,我長嘆了一口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林月月也是受害者,她對於愛情的理解,實在是太過於狹隘了。 不過,我認為她犯下的,只是謀殺未遂,還不至於死罪吧。 我正疑惑之際,又聽到林月月低聲說道:“牧師先生,其實那天我脅迫路易士謀殺強仔後,就意識到飛機龍是在騙我了,他的目的就是想籍我之手殺死強仔,以騙取保險金。當時,我從攝像機中看到路易士動手後,就听到有人敲門的聲音。打開門後,我看到飛機龍站在門外,手裡還拎著一瓶紅酒,兩個酒杯。” 飛機龍,是來慶祝自己的兒子被殺的。他早在暗處,偷偷看到林月月走進了旅社,也在門外偷聽到了林月月給路易士所打的電話。 當飛機龍將紅酒倒在兩個酒杯中,欲與林月月慶祝時,林月月心中忽然泛起一個古怪的念頭——飛機龍真的值得信賴嗎?他真的那麼在乎我嗎?

林月月不禁心想,飛機龍這樣的男人,會不會獨自拿著兒子的保險金,拋開自己遠走高飛?她又想,如果自己是飛機龍,而且又想遠走高飛,為了不留下唆使殺人的罪名,一定會將眼前這個女人殺死,殺人滅口。 看著杯中蕩漾的紅酒,林月月做出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她伸出手,以極快的手法,將面前兩個杯子調了個位置——她平時在公墓裡,就靠極快的手法,變魔術一般點燃黃裱紙——飛機龍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玄機。 正如林月月猜測的那樣,當飛機龍喝下面前那杯紅酒後,立刻就倒在了地上,嘴角吐出白沫,身體不住顫抖痙攣。一分鐘後,飛機龍面如死灰地死在了林月月腳下。而他的屍體,在林月月被捕後的當天下午,被警方在她家裡發現了。 因為林月月拿不出調換酒杯的證據,所以警方認定是林月月為了獨吞強仔的保險金而毒殺了飛機龍。這也是林月月為什麼會被判處死刑的重要原因。

聽到這裡,我又嘆了一口氣。 確實無話可說了,從法院的態度來看,這樣的判決確實令人無話可說。 而這時,我聽到林月月對我說道:“牧師先生,您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只要不違背法律,我一定幫。”我已經對這個女子產生了同情。 林月月以淒楚的聲音說:“現在我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公墓裡的同事們。這幾年我靠著在公墓裡坑蒙拐騙,也掙了不少錢。所有的錢,都被我藏在了秘密的地方。今天我就要被執行死刑了,一旦我死了,那些錢也將失去主人。牧師先生,您是上帝的代表,一定不會騙人的。所以我想請你把我隱匿的錢財取出來,分給公墓中的同事們,感謝他們這麼多年來對我的照顧。” 接下來,林月月把她藏匿錢財的地點給我說了——原來竟是藏在公墓中一具冰棺的夾層中,真是一個妥當的秘密地點。她也把公墓同事的名字告訴了我,劉萌,他是公墓裡的掘墓人。

“林月月,最後懺悔的時間到了!”屋外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是庫甘先生的聲音。 幾名獄警走入了房中,將林月月帶了出去。我又聽到了“稀里嘩啦”的金屬碰撞聲,那是腳鐐自地面拖行而發出的聲音。 我面色黯然地走出了告解室,看到王富貴站在門外。 王富貴告訴我,他已經找那幾個小毛賊做好了筆錄,問我現在要不要回東圭勒去。 我搖了搖頭,說:“我們先去一趟伊丹瓦鎮吧。我要去那裡的元寶山莊公墓,見一個叫劉萌的掘墓人。” 雖然王富貴有點好奇,但卻並沒有多問。大概他認為,我一定從林月月的最後懺悔中,又得到了新的創作靈感吧。 出了瓦古伊監獄的大門,我和王富貴上了那輛馬魯牌轎車。 從《冤死者》與《惡丐》那兩個故事裡,我已經知道從監獄到伊丹瓦鎮,只有很短的距離。果然,我們駕車,只用了十來分鐘,就來到了這個我久仰的山中小鎮。

正如前幾個故事裡記述的那樣,這是一座充滿了濃郁法式風情的小鎮,到處都是頗具哥特風格的房屋,鎮裡還有一座破舊的教堂,一座設施齊備的醫院,這都是在以前故事裡出現過的場景,因此也吸引我多看了幾眼。但因為天就要黑了,所以我只是坐在車裡望瞭望,未能下車探訪。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元寶公墓,這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山下有一個拱門,拱門後則是依山而建的水泥台階與墓園。 我和王富貴下了車,沿著墓道走入了公墓中。在公墓裡,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那個叫劉萌的掘墓人。 這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膚色白皙,一點也不像從事繁重體力勞動的掘墓人。 當劉萌得知我的來意後,頓時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有錢拿,當然是好事,哪怕這錢是來自於一個死囚犯人。

劉萌陪著我和王富貴,來到公墓的停屍房裡。在一具林月月做過記號的冰棺裡,我很容易地發現了夾層的機關。揭開夾層,我們看到了堆積的鈔票、金銀首飾,甚至有價證券。 真看不出,短短幾年,林月月竟攢集了這麼多財物。 劉萌是個很認真的人,他立刻叫來了一個同事,當著我們的面,清點著冰棺夾層裡的財物,做出清單。畢竟這些錢是林月月分給所有公墓同事的,為了避嫌,他不能一個人清點。 我很欣賞劉萌做事的態度與處理方式。 清點完畢之後,天已經黑盡了。 伴同清點的公墓同事先告辭離開了停屍間,而劉萌則對我和王富貴說:“這麼晚了,山路又崎嶇得很,你們就別趕夜路了,乾脆在伊丹瓦鎮裡住一晚上吧。如果你們不嫌棄,就在公墓裡的客房住宿。”

這正合王富貴的心意。昨天夜裡他就沒怎麼睡覺,今天又趕了一天路,還在監獄裡提審了犯人,此刻已經累得不行了,哪裡還管得了在公墓裡留宿吉不吉利的問題。 劉萌帶著我們,來到公墓外的一幢小樓,這裡就是公墓平時為送葬者準備的客房。劉萌為我和王富貴各安排了一間客房,王富貴一進屋,立刻就疲憊不堪地倒在了客床上,鼾聲大起,睡著了。 而我進了客房,卻好奇地問:“劉先生,我看你膚色白皙,做事又乾淨利落,一點也不像我印像中的掘墓人。你是怎麼做上這一行的?” 劉萌笑了一聲後,答道:“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做了掘墓人的。” “什麼樣的機緣巧合呀?”我的職業敏感又一次被觸動了。 劉萌露出詭異的神情,對我說:“莊先生,這就說來話長了。如果您睡不著覺,我倒可以給您說說我的那段奇特的經歷。”

只要有故事聽,我睡不睡覺都沒關係的。 以下的故事,將以劉萌的口吻進行講述。 午後,我站在東圭勒市假日酒店房間的露台上,拿著一隻高倍望遠鏡,正津津有味地掃視著樓下的露天泳池。正值盛夏,泳池裡那些穿著暴露的比基尼美女,令我心情無比爽朗。 正當我的眼睛吃著冰激凌的時候,我忽然從望遠鏡裡發現,泡在水里的美女們似乎都將視線轉向了泳池的一側。順著她們的視線望過去,我看到了一個金發碧眼肌肉健美的年輕西方男子躍入了泳池中。 這個西方人很英俊,但泳池裡的帥哥本來就不少,這傢伙又何德何能吸引瞭如此多美女的目光呢?我正疑惑之際,那傢伙的身體浮出了水面,我看到在他的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似乎文著三個中文字。 我調了調望遠鏡的焦距,終於看清楚了那文在他胳膊上的三個中文字,寫的竟是“棺材佬”。

我知道,對於很多西方人來說,東方很神秘,他們對東方的方塊字也充滿了好奇與敬仰,所以許多人都喜歡將漢字文在自己的身上。不過,大多數外國人都是不認識漢字的,有時去文身店文漢字時,會正好遇到文身師傅心情不爽,於是惡作劇般在西方人的身上文出稀奇古怪的漢字。比如說,我就知道有個德國足球明星的背上,文著“酸甜鴨子9.9歐元”,還有個好萊塢女星的手臂上文著“豬肉油煎小米”。 我猜,泳池裡的這個英俊西方男子,本想讓文身師傅在他胳膊上文一個能代表官與財的詞組,卻被文身師傅耍了惡作劇,文上了“棺材佬”這三個漢字。 我向來以打擊人為樂趣,於是興沖沖地換了衣服,下樓來到了泳池邊。這時我發現那個身上文有“棺材佬”的老外,已經離開泳池,披著一件花格襯衫,坐在一旁的露天酒吧里喝著甘蔗釀成的威士忌。

剛走到他身邊,我就听到身旁有兩個華裔少女正指著那傢伙用廣東話竊竊私語著:“呢個帥哥是邊個國家嘅鬼佬?”這時,那西方男子站了起來,用字正腔圓的廣東話答道:“我係美國嘅鬼佬。” 那兩個華裔少女吐吐舌頭一溜煙跑開了,而我則哈哈大笑了起來。但我立刻又疑惑了,看來這傢伙明明懂漢語,怎麼又會在胳膊上文這麼不吉利的三個字“棺材佬”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找侍者要了一杯威士忌,走到他身邊,舉起杯,對他說:“能冒昧地問一下,你為什麼要在胳膊上文'棺材佬'呢?漢字裡的'棺材'可不是指升官發財哦。” 我一邊說一邊遞了張名片給他。在名片上寫著我的名字:劉萌,自由攝影師。 這年輕的西方男子也從花格襯衫的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回遞給我,說:“呵呵,我知道棺材是什麼意思,我在胳膊上文這三個字也是有原因的,和我的職業有關。”

我趕緊瞄了一眼他的名片,他的名片上用英文寫著:托尼,職業掘墓人。 我不禁啞然失笑,掘墓人,不正是所謂的棺材佬嗎?托尼的文身還真切合他的身份。 我沒話找話地問:“托尼,你的漢語說得還真不錯呀!”他笑了笑,說:“其實我是個混血兒,我的父親是個地道的華裔,而我的母親是美國人。他們是在M國認識的。” 從他的外貌看,還真想不到他有一半中國血統。我又問:“一定是你父親教會你漢語的吧?”托尼的神情忽然變得黯然,他答道:“漢語是我跟教學錄影帶自學的。很遺憾,我是個遺腹子,當我還沒出生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 托尼對我說,他這次還是第一次到M國來,目的就是去尋訪當年他父親生活過的地方。他小聲對我說:“劉先生,聽我母親說,父親當年從事的職業,也和我一樣,是個棺材佬呢!”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別忘了,我是一個自由攝影師,整日干的,就是四處尋思著拍點稀奇古怪的照片,賣給雜誌社與報社換錢。一個混血兒遺腹子,到M國來尋訪父親生前住過的地方,而且父子還都從事著神秘的掘墓人職業,這不正是一個絕佳的攝影主題嗎? 於是我對托尼說:“你父親以前在什麼地方當棺材佬?你一個人能找到那裡嗎?我是自由攝影師,M國內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都去過。如果你找不到那裡,或許我可以為你提供一點幫助。” 托尼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他大聲叫道:“我只知道我父親在一個名叫姬鵲村的地方當棺材佬,那裡位於M國內陸的山區裡。” 儘管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方,但我立刻答道:“真巧,我還真知道姬鵲村在哪裡,而且我現在正準備去M國內陸山區采風攝影呢。” 於是我和托尼談好了,第二天我們就出發,乘車去內陸山區,尋找那個叫姬鵲村的地方。 當天夜裡,我在酒店裡上網,在幾個以人肉搜索而著稱的大型網站上發帖,詢問是否有人知道M國內陸山區裡有個叫姬鵲村的地方。只過了幾個小時,便有人回帖告訴我,姬鵲村在內陸山區裡,一個靠近邊境的地方,民風剽悍,村落間經常為了水源發生械鬥事件。我又在網絡上下載了該地區的地圖後,經過多次核實,我終於確定了姬鵲村的具體位置,以及前往那裡的交通線路。 在趕去姬鵲村的車上,我問托尼,如果找到了姬鵲村,他下一步又準備做什麼。托尼想了想後,靦腆地答道:“當我決定來M國前,我就辭了職,還把母親留給我的房屋也變賣了,將所有現金與存款都兌換成一張國際匯票。等到了姬鵲村,我會在那裡定居,並捐獻出這張匯票,修公路、修小學、修診所、修教堂。” 我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讚道:“托尼,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不過,我的心裡卻在暗暗滴血。這麼一大筆錢,卻用來修公路修小學修診所修教堂,真是莫大的浪費。如果能夠送給我,那才是最好的結局。 對了,我還沒給大家說吧,其實劉萌並不是我的真名,我也不是什麼自由攝影師。我的真實身份,是個詐騙犯,我的真實姓名也早已列在了M國警方的通緝名單上。 在車上,我已經打好了主意,一定要想辦法把托尼身上那張國際匯票弄到手裡來。 在鄉間公路上顛簸了三個小時,我們終於來到了距姬鵲村最近的一個鎮子。當然,所有的車費都是我主動拿出來的。我想要弄到那張國際匯票,自己必須先出點錢,才能打消托尼的戒心。 從小鎮到姬鵲村沒有公路,剩下的路就只有靠我們的兩隻腳去走了。 我們在鎮子裡歇了一夜,次日一大早,我們便請了一位嚮導,向姬鵲村進發。這個嚮導叫阿木,三十多歲,看模樣挺木訥的,也不喜歡多說話。一路上,我與托尼閒聊了起來。我問他,一旦在姬鵲村定居了,他又把匯票捐了出去,那他靠什麼為生呢? 托尼很嚴肅地答道:“我準備做個棺材佬,就像我老爸以前那樣。別忘了,我在美國就是個職業掘墓人,挖出的墓坑,又深又平又整齊,絕對不會滲水垮塌。” 我則笑了笑,說:“現在M國都實行火葬了,即使要挖墓坑,也只需挖個能容納骨灰盒的墓穴就可以了,你那套掘墓的絕技,只怕是沒有用武之地了。” 當我說這話的時候,那個木訥的嚮導阿木忽然朝後望了我一眼,目光裡似乎頗具深意。 又足足步行了一整天,直到快天黑的時候,我們轉過了一道峭壁,終於看到了那個隱沒在山巒中的小山莊——姬鵲村。 村落裡的屋子一幢幢散落在一面朝南的山坡上,房前屋後都栽著粗壯的橡樹與櫸樹,枝葉繁茂,好一派祥和的田園風光。阿木只將我們送到村口,便收了酬金,自顧自地轉身離去了。 我和托尼走進村口,就詫異地發現村子裡竟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倆停下腳步,抬起頭望向每幢農家小院的屋頂。此刻已是晚飯時間了,村里卻沒有裊裊炊煙升起,豈不是怪事?我們又細細聆聽了片刻,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我們終於捕捉到了些許從遠處飄來的聲響。 是鼓聲與人的吶喊聲。因為是從太過遙遠的地方飄來,所以顯得有些失真。如果不是我和托尼都聽見了,或許我們會將這種聲音歸咎於幻聽。 這聲音是從山坡的另一面飄來的,應該是姬鵲村的村民們正在山坡後進行著一場什麼宗教儀式吧。在來之前,我就從網絡上得到了一些資料,姬鵲村附近的山民信奉萬物有神,時常帶著面具在空曠之處跳一種動作怪異的舞蹈,與中國西部的儺戲有些相似。 我和托尼沿著一條山路,登上了山坡頂端。從山巔望下去,我們看到在山坡的另一側有一大片草坪。草坪上,上百個村民聚集在一起,有男有女,正一邊敲鼓一邊圍著一個火堆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麼。 我注意到,在草坪四周,插著許多竹竿,竹竿上纏著白布。當山風掠過的時候,白布便迎風飄揚,獵獵作響。 在草坪中央的火堆旁,還擺放著一具木棺。 剎那間,我明白這些村民在做什麼了。他們正在舉行一場葬禮。或許是因為這里山高皇帝遠,村里竟沒有對死去的逝者進行火葬,而是直接進行土葬。但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木棺旁卻沒有挖埋葬棺木的墓坑。 我和托尼正猶豫著要不要走到草坪上,介紹我們的來意,這時我們忽然看到從草坪一側的一條小路里,衝出了一條人影。從那個人的衣著,我和托尼一眼便認出了他是誰——我們的嚮導,阿木。 阿木張開嘴,用M國當地的語言,嘰里咕嚕對人群中為首的一位老人大聲述說著什麼。因為距離太遠,我們無法聽清他究竟說了什麼。阿木一邊說,一邊還伸手朝山坡頂端指來。那老人也朝這邊望了一眼,立刻就發現了站在山巔的我和托尼。 老人揚了揚手,那些村民停止了擊鼓與舞蹈,竟全體轉過身來,手裡似乎端著什麼東西,張牙舞爪地向我們奔跑了過來。 托尼好奇地問我:“他們這是要幹什麼?莫非是歡迎儀式?”我搖了搖頭,說:“不太可能。”我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我已經看清楚了村民們手裡端著的是什麼,那是一柄柄鋒利的閃著寒芒的鋼叉! 逃跑已經來不及了,即使來得及,我們也無處可逃。 幸好我是個很有手段的詐騙犯,立刻就猜到了這些村民會對我們不利,於是低聲對托尼說:“一會兒你就說自己是來M國尋根的,千萬別說要捐獻國際匯票的事。當心這些野蠻的村民會見財起意。” 我知道M國內陸山里的山民,最敬重有情有義的漢子。如果他們知道眼前這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是來探訪父親生前生活過的地方,說不定會為他的孝心所感動,從而放我們一馬。只是我不清楚,那個嚮導阿木究竟給村民們說了什麼,村民竟會如此憤怒地沖向我們。 幾分鐘後,我們便被手握鋼叉的村民們制服了。我們被五花大綁地拉到了草坪中央的那具木棺旁。我裝作無辜地問那個為首的老人:“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 那個老人答道:“阿木剛才對我說,你們倆是附近鎮公所派來查土葬的!” 阿木也在一旁附和道:“對,那個洋鬼子的胳膊上紋著'棺材佬'這三個字,他一定是鎮裡殯儀館的工作人員!” 聽了這話,我不禁哈哈大笑。原來他們把我們誤會成了殯儀館清查土葬的人員了。我趕緊解釋:“我是個攝影師,我身邊這位外國朋友,他父親是位M國人,生前曾在姬鵲村生活過,他是到這裡來尋根的!” 那位老人顯然是姬鵲村的村長,他與阿木面面相覷了一眼後,回過頭來問托尼:“你父親以前在姬鵲村生活過?你父親是誰?” 托尼愣了愣,答道:“我是遺腹子,我母親一直對以前在M國發生的事諱莫如深,從來沒給我說過我父親叫什麼。我只知道父親以前在姬鵲村里當棺材佬。” 聽到這句話,村長頓時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後,他朝阿木望了一眼後,對我和托尼說道:“劉先生,托尼先生,你們先去村子裡住下吧,就住在我家裡。而現在,我們要為剛去世的村里人舉行土葬儀式了。” 他的話音剛落,阿木就站了出來,脫掉上衣,胸膛露出了結實的肌肉。他掄起了一柄鐵鏟,用力地在草坪上挖著土。只一會兒工夫,在我們面前就出現了一個長三米寬兩米深兩米的墓穴。 我現在才恍然大悟,原來阿木就是姬鵲村里的棺材佬。 我一開始不讓托尼說出捐款的事,一方面是避免村里人見財起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自己一直覬覦著那張國際匯票,所以不想讓其他人也知道這件事。 可托尼實在是不爭氣,一回到村長家裡,就把匯票的事一股腦給村長說了。 聽完托尼的話,村長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喜的表情。托尼甚至把那張匯票也遞給了村長,那張花花綠綠的匯票,面額一百萬美金。據托尼說,這是美國渣打銀行的通存通兌匯票,可以在M國內任何一個銀行中取出現金。 我聽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村長也立刻讓他老婆準備好酒好菜,為我們洗塵。席間,托尼也向村長詢問起他父親的情況。 村長沉吟片刻後,才猶豫不決地答道:“按照這裡的規矩,每個村子裡只能有一個掘墓穴的棺材佬,村里所有的墓穴都將由他一個人挖掘,每挖一個墓穴,棺材佬都可以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酬金。記得三十年前,村里的棺材佬叫王貴,但他沒做多久,就嫌幹這行娶不了老婆,於是不辭而別,聽說在外面還混得不錯,發了大財,出了國,還娶了個外國老婆。我懷疑王貴就是你父親,但我並沒聽說王貴死得很早。或許,你並不是遺腹子,只是因為你父母親感情發生隔閡後分手了,你母親出於種種考慮,一直堅稱你是遺腹子……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母親才對過去發生的事隻字不提……” 村長的說法很有道理,托尼的神情頓時變得黯然。他痛苦地大叫了一聲:“拿酒來!”便抱著腦袋抽泣了起來。良久之後,他抬起頭,睜大了神情呆滯的眼睛,喃喃地說,“不管怎麼樣,我還是相信母親的話,相信父親早已死了。我已經結束了在美國的一切,我會按照原先的計劃,在姬鵲村里定居,並為姬鵲村修建公路、小學、診所與教堂!” 村長面露喜色,不斷叫他老婆端酒上來。托尼和村長喝得都很高興,而我卻喝得無比鬱悶。看來我是沒辦法再染指那張國際匯票了,我只好藉酒澆愁,卻又愁上加愁,不一會兒便覺得酒氣攻心,頭疼得不得了。 朦朧之中,我聽到托尼對村長說:“這位劉萌先生,是我在M國國內的全權代表,以後捐贈以及捐贈後如何安排款項的事,都將由劉先生親自處理!” 我聽到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只要能經手這麼一大筆錢,以後自然就有機會從中揩點油。於是我直著舌頭,對村長說:“沒錯,我和托尼是穿開襠褲長大的朋友,一起扛過槍,一起蹲過牢,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我真是詐騙成癮了,竟隨口說出了這麼多子虛烏有的事。 托尼大概是見我快醉了,所以也沒戳穿我的謊言,只是善意地笑了笑。 當天夜裡,村長安排我和托尼住在了兩間最好的房間裡。 那一夜,我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才悠悠醒轉了過來。我下了床,伸了個懶腰,剛準備出門,卻發現門是鎖著的,而且是從外面鎖著的。 我的宿醉立刻就醒了一大半,我用力搖著門,大聲問道:“村長,這是怎麼了?” 村長趿拉著拖鞋,慢慢走到門外,對我說:“是這樣的,昨天你醉了之後,托尼先生對我說,他今天就動身去附近鎮裡,找銀行兌現那張國際匯票。他還說了,因為他把所有的現金與存款都折合成了這張匯票,所以身上沒有多餘的錢。但是兌現匯票,必須要交給銀行百分之一點七的手續費。一百萬美金的手續費,就是一萬七千美金。昨天我連夜讓村里會計把村委會幾年來所有的收入湊在了一起,正好湊了一萬七千美金,全部交給了托尼。你也說了,你和托尼是穿開襠褲長大的朋友,一起扛過槍,一起蹲過牢,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只要你留在這裡,我們就不會擔心托尼是騙子!” 我猛一拍腦門,發出了一聲慘叫。 我終於明白了,托尼設下了一個很大的局,把我給陷了進來。 不用懷疑,托尼肯定就是個騙子。他騙走了姬鵲村里的一萬七千美金,卻把我留在了這里當人質。他當然不會再回來了,而等待我的會是什麼呢? 我不禁回想起,在後山坡的草坪上,那些手握鋼叉的野蠻村民們。他們一定會活生生地剮了我,再讓村里唯一的棺材佬阿木在草坪上掘一個墓穴,把我土葬在這個山村里。 我可不想要這樣的結局。只有馬上抓住托尼,才能讓我免於一死。我只能孤注一擲,向村長坦白自己也是個騙子,但卻被托尼這個更厲害的騙子給戲耍了。 當我吞吞吐吐,告訴了村長一切真相後,他也大吃一驚。我又問:“托尼是什麼時候走的?我們現在去追,說不定能追到他!” 村長卻搖了搖頭,答道:“今天天還沒亮,我就讓阿木當嚮導,帶著托尼離開姬鵲村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根本沒辦法再追到托尼。”他又狠狠瞪了我一眼,說,“那一萬七千美金,是村里的集體款。如果托尼真是騙子,為了給村里人一個交代,我就只能把你埋在後山坡的草坪下了。” 我急得都快哭出聲了,我死馬當作活馬醫地向村長哀求道:“不管怎麼,你還是派人去追一追托尼吧,說不定能追到呀!” 村長也不想讓那麼多美金白白被托尼騙走,於是他立刻叫來了村里會計和幾個年輕人,沿著山路去追擊托尼。 沒想到只過了兩個小時,村會計與年輕人就回到了姬鵲村里。 他們告訴村長,才朝前追了一個小時,就在路邊的草叢裡發現了托尼的屍體。 托尼的腦後有一個血洞,流出的鮮血早已經凝固了,在屍體旁還有快拳頭大小的石頭,上面沾滿了血跡。 但嚮導阿木卻不知所踪,不用說,肯定是阿木殺死了托尼。 仔細搜查了托尼隨身攜帶的行李,發現一萬七千美金與那張花花綠綠的渣打銀行國際匯票都不翼而飛了。 是阿木見財起意嗎?但匯票與美金的事,只有村長與村會計兩個人知道,匯票和現金又藏在行李箱裡,阿木怎麼會知道呢? 但不管怎麼,現在錢在阿木手裡,而阿木是姬鵲村里的人,與我無關。 姬鵲村里的漢子確實豪爽,當他們也意識到這點後,村長便說:“現在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那張匯票的假的。如果匯票是真的,那麼這位劉先生就是無辜被扣押在這裡的。現在我們只能將矛頭對準阿木,而不能再對準劉先生了。” 於是我被釋放了,村長還派了一個年輕人護送我離開了姬鵲村。 跋涉了三個小時後,我來到了附近的小鎮上。 當我回到文明世界後,立刻找了一家旅社住下。沒想到一打開電視機,便看到一則讓我狂笑的新聞。 新聞裡說,一個內陸山區裡來的年輕人,拿著一張花花綠綠的紙片,來到城裡最大的一家銀行,說要兌換一百萬美金現鈔。銀行工作人員一看那張紙片,就說這根本不是真正的匯票。工作人員擔心這個山里漢子上了詐騙犯的當,於是代為報警。 警方來到銀行後,那山里漢子嚇得轉身就跑,警惕的警察立刻控制住了他,並在他隨身攜帶的挎包裡找到了一萬七千美金的現金。 在電視屏幕上,我看到了阿木那張木訥的臉。 電視新聞還說,該名嫌疑人一直不願意說出那一萬七千美金的來源,警方正在進行調查中,電視台也將繼續予以關注。 看完節目,我立刻跑出旅館,出了鎮子,向姬鵲村的方向狂奔而去。足足跑了半個小時,我才追上那個送我來的姬鵲村的年輕人。我對他說:“你趕緊讓村長到鎮裡來,阿木被抓住了!” 村長出現在警察局里之後,阿木自然就明白了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他向警方坦承了自己殺死托尼後,搶走了一萬七千美金,以及那張花花綠綠的渣打銀行通存通兌國際匯票。 村長也曾問過阿木:“你怎麼會知道托尼身上有錢和匯票呢?” 阿木答道:“我在殺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他身上有錢和匯票。” “那你為什麼要殺他?”村長大驚失色地問道。 阿木眼神空洞地答道:“在來的路上,我看到托尼的身上有個'棺材佬'的紋身,後來又聽到他對那個劉先生說,他以後會留在姬鵲村里當棺材佬。按照我們這裡的規矩,一個村里只能有一個棺材佬。既然他會捐給村里一大筆錢,村里自然就會讓他當棺材佬,而我就會被踢出村子。” 阿木為了能夠繼續在村子里當棺材佬,所以殺死了托尼。那些美金與國際匯票,只是阿木的意外收穫而已。 托尼原本安排的計劃,其實很是完美,但他一定沒有猜到,自己假扮成棺材佬的後代,最終整個計劃卻被一個真正的棺材佬給破壞了。 我一直在想,托尼是不是真正的棺材佬後人,三十年前那個名叫王貴的棺材佬是不是他的父親。 還有,如果托尼不是王貴的遺腹子,又是什麼靈感令他設計了這個關於棺材佬的計劃?另外,為什麼托尼會選擇姬鵲村作為行騙的地點呢?畢竟正是因為棺材佬的規矩,再加上姬鵲村里當時確實有王貴這麼一個人,才令村長如此相信託尼的身份。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我回到東圭勒市後,在酒店裡打開電腦,連接網絡,在搜索引擎裡輸入了“棺材佬”、“王貴”與“姬鵲村”,卻什麼也沒發現。 當我把這三個關鍵字換為英文後,我找到了一本英文暢銷書的簡介。 “從姬鵲村的棺材佬到美國的百萬富翁,作者:王貴”。 這是王貴所寫的自傳。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托尼正是因為看了這本書後,才產生了這次“棺材佬”計劃的靈感。 現在的騙術翻新得真快,我發現自己有些跟不上潮流了。跟不上潮流的人,自然會被這個時代所淘汰。於是關上電腦,小聲對自己說:“算了,以後我還是改行吧,好好找個工作,不再做騙子了,否則遲早又被其他更高明的騙子給陷進網裡去。” 對了,不如就做棺材佬吧。那個王貴不也正是從棺材佬一步一步做起,最後成了百萬富翁嗎? 我還要與過去的自己說聲永別,我決定了,不再使用以前的名字。以後我乾脆就叫劉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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