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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七章生死一線

卅街檔案館 叶遁 8216 2018-03-22
我們跟著秦隊長快步離開煉屍間。 灼燒死屍的焦煳味如影隨形地飄蕩在我的鼻孔,我的呼吸就是它們的呼吸。在接下來的行進中,我們依舊沒有發現指引方向的標識。這種瞎貓碰死耗子的胡闖亂撞充滿著難以言說的恐懼,幾乎令我的腳趾感到不堪重負。在眼前出現的三條岔路間,秦隊長立住了身子,他把手指停留在坑道岔口的邊緣處,細緻入微地撫摸著,思慮重重。 九槍八顯然被秦隊長的動作所吸引,他滿口驚詫地問道:“秦隊長,你這是——” 秦隊長說:“坑道岔口處的牆壁越光滑,說明這裡行走過的人越多。每個人摸上一把,再硬的東西都會被撫平,水滴石穿的道理。二當家見笑。” 九槍八說:“秦隊長果然心思細密,這一點小弟我真是打心眼兒裡欽佩。”

秦隊長笑得有些慘淡:“倘若沒有遇見葉西嶺,這的確是秦鐵引以為傲的地方。可是他的出現,讓我覺得自己實在是露怯。” 九槍八擺手道:“秦隊長何須如此介懷?葉西嶺既然把你當成他死前的最後一個對手,並且費盡心思設下圈套,足以說明你在他心裡並非不堪。不過話說回來,倘若這次咱們能找到火麟食盒,並且全身而退,秦隊長真的會到葉西嶺的墳前灑上一碗烈酒嗎?” 秦隊長緩步走入其中一條坑道,頭也不回地說道:“作為對手,我更希望跟他推杯換盞。” 這條坑道裡的溫度涼了許多,滯留滿身的怪味不再隨著身體的移動飄蕩,而是緩緩凝結在棉衣之上,結果那種腥膩之氣更甚於前。我的鼻孔裡像是被塞入了泛白的肥肉,那時候我確信這就是死亡的氣息。因為我們的腳步已經踏入了它開敞的門口——坑道一側的石室內,幾十個鬼子雙膝跪地,腦袋頂著地面背對著我們,成片的血跡彷彿一隻隻手托著他們悄無聲息的軀體。我驚訝地看到,在這些把鋼刀插入胸膛的鬼子麵前的牆壁上,掛著一面寬闊的日本軍旗。我的目光最後停留在一張石質大桌上,石桌的右端放著一個東西,不是別的,正是我們連日來苦苦找尋的火麟食盒!

郝班長亢奮的叫喊充滿著不可抑制:“秦隊長,火麟食盒!我們的火麟食盒!” 二膘子七扭八拐地從遍地死屍間越過,他的腳步踩在黏膩的血跡上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就在他的手指將將觸及火麟食盒,由石桌後頭噴出的子彈已經在他的身子上咆哮開來。他無可抗拒地搖動著身子,機槍的掃射湮沒了他含糊不清的言語——在他跌翻在地的瞬間,我只聽到他說了一個“裘”字,接著滿口的鮮血瞬間終結了他的氣息。 此時裘四當家從石桌後挺身而起,他麻利地用槍口頂著火麟食盒。我想他是料定盒子在我們心中的重要性,繼而聲嘶力竭地叫道:“都別動!二哥,我知道你出槍快,但你在打死老四之前,我扣一下扳機的時間還是有的。要是你們想讓火麟食盒灰飛煙滅,你現在就可以動手。不然的話,你們把手中的傢伙都給我扔嘍,否則別怪老四崩它個稀巴爛。”

我們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只見九槍八緩緩俯身把手中的匣子槍放在地上。這時候裘四當家又叫囂道:“二哥,先別著急扔槍,子彈全部都給我退出來。秦隊長!你們也別閒著,照我說的做,然後再輕輕地把槍扔到我這裡。要慢。” 我見九槍八和秦隊長一一照做,於是也把子彈“嘩啦啦”撒了滿地,直到郝班長也扔掉手中的槍,裘四當家才如釋重負地笑了兩聲。只是他隨即又指了指我和郝班長身上的手榴彈:“那些玩意兒也都給我撇過來!” 我和郝班長猶豫了片刻,將將把滿身掛著的手榴彈卸下,裘四當家不由分說對著九槍八的左臂連開了兩槍!猝不及防的鮮血流水般從九槍八的胳膊上瀉出,他“哐當”一聲栽翻在地,慘叫響徹石室。秦隊長連忙俯身去攙扶他,但是裘四當家射在地面的另一顆子彈“嘡”地喝止了秦隊長。

裘四當家嬉笑不已地說道:“二哥,現如今你的左手已經廢掉,以後再也不是彈無虛發的九槍八啦!看你落到這般田地,做兄弟的真是於心不忍。不過你也不要怪我,怪就怪你不該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到這小西天落草為寇。你們都生著豬腦子,包括這些死掉的鬼子,到頭來怎麼樣?還不都栽在我手裡嘍!老四當了漢奸不錯,可是如果不是我低三下四這些年,鬼子還會讓小西天山寨留到今天嗎?現在這幫犢子都以死謝了他們的天皇,你們再丟了性命,那二十九箱紅貨可都全歸我啦。要是你們在陰曹地府有靈,看著我在上頭吃香的喝辣的,可千萬不要妒忌!” 秦隊長義憤填膺地喊道:“裘四當家,枉你還是一個中國人!難道你看著鬼子在這裡折磨自己的同胞,拿他們當試驗品,你就無動於衷嗎?拋開這個不說,方老把頭是你的救命恩人,連他的腦袋你都給割了下來,你如此喪心病狂,還他娘的算是個人嗎?”

裘四當家張嘴反駁道:“秦隊長,你這話我不愛聽!人的命是上輩子早就注定的,就像你們今天走到這一步,也是命該如此。你們滿口家國道義,費盡周折查找火麟食盒的下落,現在找到了,可惜你們的命卻丟了。”他轉而對眉頭緊鎖的九槍八說,“二哥,事情到了這般地步,在你臨死之前,我也不怕透露一個秘密給你。你想知道你臉上的潰爛拜誰所賜嗎?其實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好兄弟我……” 九槍八聽聞此言雙眼生火,他不顧秦隊長的阻攔拼命地想要站起身來。只是,裘四當家端著的機槍又在他本就血流不止的左臂補了兩顆子彈,九槍八慘叫一聲,咬住嘴唇的牙齒拼命地顫抖不止。 我看到秦隊長的臉上露出了淒惶的神色,他說:“請裘四當家住手!現在我們手無寸鐵,你已經勝券在握,又何必折磨二當家。不過,在秦鐵臨死之前,我想斗膽請裘四當家為我解惑。我弄明白一切,也不枉連日來的一番辛苦。裘四當家不會拒絕吧?”

裘四當家哈哈大笑:“秦隊長啊秦隊長,你誓不罷休的勁頭真讓老四開了眼界!我知道你是在拖延時間,不過,我今天就賣你一個面子,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通通告訴你。問完了你和二哥安心上路,省得黃泉路上沒有念想兒琢磨。” 秦隊長抱拳道:“我的第一個疑惑是,你為何要把二當家的臉弄成那副模樣,難道你跟他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 裘四當家譏笑道:“我跟二哥並無任何仇怨,他不過是我整個計劃裡的一枚棋子,沒有這顆棋子我是不可能得到那二十九箱紅貨的。大概秦隊長剛剛也看到那座煉屍爐了,那麼你就應該明白,這座地下要塞並不是一般的防禦工事,這裡邊有鬼子研製的各式病毒,我用在二哥身上的不過是那種威力最小的。” 秦隊長說:“如此說來,金枝兒也是你的幫兇?”

裘四當家氣定神閒:“起初她當然被蒙在鼓裡。但我們畢竟同住一個屋簷下,櫃子下的秘道怎麼會不被她發現?但是為了那二十九箱紅貨,一個婊子算個啥!” 秦隊長說:“可她不僅僅是個婊子,她還懷著你的骨肉,你居然連這個都忍心下手?” 裘四當家面不改色,他厲聲道:“為了那二十九箱紅貨我什麼都願意幹!我低聲下氣地給鬼子辦事,難道這批紅貨不是我應得的嗎?其實,幾年前在地下要塞看到那批紅貨之後,我的計劃就已經開始了。當時鬼子之所以把這批紅貨放在要塞,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可是這幫蠢豬不會想到,從那個時候開始,這批紅貨就已經姓裘啦!” 秦隊長粗暴地打斷裘四當家:“所以,你讓並不知情的金枝兒拿著豬拱嘴蘑孝敬二當家,當二當家臉上生起了潰爛以後,你斷定他會去後山柞林調查因由。就是說,那批紅貨是你故意讓二當家發現的?”

裘四當家說:“秦隊長你果然聰明過人。如果不是因為這批紅貨,我倒是願意跟你交個朋友。堆放紅貨的那間石室確實是被我挖開的,否則以鬼子如此大費周章的掩飾,怎麼可能輕易被人發現?再者,如果沒有山寨幾位兄弟的配合,憑我一人之力根本弄不走紅貨的。這回你該明白我的初衷了吧?” 秦隊長望了兩眼歪倒在旁的九槍八,接著問道:“難道山寨裡的鬼子沒有發現你的陰謀詭計?” 裘四當家撇嘴道:“笑話!秦隊長不要忘記了,這群蠢豬是見不得光的。出了這樣的事情,當然由我全權處理。本來我是想著從長計議的,慢慢耗死他們,然後等到把紅貨運出山寨再下手幹掉大哥他們。沒成想這個節骨眼兒,城裡突然搞了場暴亂。不過,這倒也是個機會,大哥他們怕你們找上門來,所以才開始著手準備運走紅貨。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所有的計劃都被葉西嶺給攪亂了,他帶來的火麟食盒幾乎讓我命懸一線。”

秦隊長說:“那麼,大膘子是怎麼回事?” 裘四當家說:“大膘子是個意外。在小西天山腳,我從葉西嶺的口中聽聞八路軍正在追踪火麟食盒,我害怕盒子裡的東西會暴露地下要塞,從而使我多年的計劃土崩瓦解。於是在前往雞爪頂子的中途我又折了回來,沒想到看到大膘子正蹲在熊倉伸夫的碎屍間搜羅。這傢伙弄出一把勃朗寧手槍美得不行,居然忘記放在身旁的火麟食盒走掉了。我連忙撿起火麟食盒走進樹林,通過仙家樓的機槍孔把盒子交給了底下的鬼子。但是我沒有想到,這一切都被回身來尋火麟食盒的大膘子看在眼裡。我本想立即殺他滅口,只不過為時已晚,這個時候我聽到山寨的崽子喊著他的名字,像是在找他。迫不得已我只好拼命趕往雞爪頂子,然後跟我乾爹合計設下了一個中槍的局——二哥此前分析的不錯,我就是想以此達到置身事外的目的。”

秦隊長苦笑道:“如此說來,那八名日本女人也是你唆使鬼子殺掉的?” 裘四當家字正腔圓:“這是自然。熊倉伸夫本來是想通過我讓這群日本女人到地下要塞躲避的,以此逃過你們八路軍的追踪。只不過我心裡並不情願她們的到來,萬一在她們進入地下要塞的時候被山寨裡的兄弟發現,我所有的計劃同樣功虧一簣。沒想到暴亂失敗之後,熊倉伸夫居然要用地下要塞的秘密來換取那群女人的性命。現在想來是上天助我,就在我擔心他會一時把不住將事情抖摟出來的時候,葉西嶺卻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居然為了脫身把熊倉伸夫給殺了。那麼這群日本女人就更得死掉,只要她們不落在你們八路軍手裡,就是去了我一塊心病。而擾亂你們的思路是順手的事兒,那時候我還不想讓你們知道黃三是假冒的,因為你們越迷糊,我就越可以高枕無憂。不過,馮同志和郝同志並沒有立即返回山寨的確不在我意料之中。” 秦隊長說:“既然你做的如此巧妙,為何後山柞林還會出現四個鬼子?” 裘四當家說:“這是我的紕漏。雖然我自認為所有的計劃都天衣無縫,可是萬萬沒有料到鬼子還留了一手。他們下手殺了寨裡的所有弟兄之後,居然想把我們剩下的幾個也乾掉。我猜他們並不是在意那批紅貨,而是想爭取時間銷毀地下要塞里的證據——只要我們幾人也死了,那麼旁人再想發現要塞恐怕真是要等上一陣子,這個空當他們焚燒那些屍首就游刃有餘了。當時我們被困在溝膛子裡無法脫身,幸好秦隊長及時趕來……” 秦隊長顯得疲憊至極:“這麼說來,我秦鐵反倒把你的一盤死棋下活嘍!裘四當家,你真是機關算盡,不過你的陰謀最後還是被二當家給識破了。” 裘四當家笑道:“你以為當時二膘子和乾爹真的敢向我大哥開槍嗎?我斷定他們不敢,所以才順水推舟聽了二哥的話,轉而殺了三哥。雖然我當時並不知道二哥已經對我產生懷疑,但是這樣至少可以除掉兩個槍法精準的對手,也算是有所收穫。” 秦隊長停頓了片刻:“最後我想問上裘四當家一句,那句'萬山深鎖'的口令究竟是……” 裘四當家還沒等秦隊長說完便打斷了他:“秦隊長,所有的事情我都為你一一解惑,你不覺得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嗎?現在我改了主意,我決定將這最後的謎底留給你的亡魂,這樣你誓不罷休的勁頭就可以在陰曹地府派上用場了。好了,現在就讓我在這小西天送你們上西天。” 說罷,裘四當家“嘩啦”一響挪動著手中的機關槍,黑洞洞的槍口無可挽回地讓我淚流滿面。臉上的滾燙似乎沒來由地鋸掉了我的雙腿,我的半截身子像水一樣癱倒在遍地血跡裡。那時候,我看到自己的腦袋漂浮起來,它停止了所有滯留其中的影像,只等一顆子彈讓它緩緩降落…… “等等——!”九槍八一聲悲戚的呼喊震裂了凝固的時間,他聲音裡夾雜的疼痛讓我的耳際響起玻璃破碎的尖銳。九槍八伸出顫抖的右手伸向裘四當家,他的手指痙攣地抓著,似乎停留在那裡的空氣充滿力量,讓那五根彎曲的手指無法合攏。他說:“老四,看著你我曾經情同手足的分上,就讓我再跟秦隊長說上兩句吧?就說上兩句,兩句……” 九槍八的懇求帶著小心翼翼的氣息,以至於氣息最後吞噬了他的述說。軟弱就這樣阻攔了裘四當家將要扣下的扳機,他沒有表現出得意忘形的姿態,而是緩慢地揚了揚下頜。 九槍八在努力向秦隊長靠攏時,不忘感謝裘四當家,他連連嘟囔的“謝謝……”隨著他額頭上的汗珠魚貫而出。然後我聽到他說:“秦隊長,我知道你不叫秦鐵,你的本名是黃大川。” 秦隊長把九槍八的腦袋向他的胸口挪動了挪動,他的吃驚在這一刻變成了溫情的沉默。 九槍八孑然一笑:“別忘了我也是情報員出身,對城里八路軍的底細熟諳於胸。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沒讓大哥殺了你,而且還把你藏在炕洞裡嗎?”九槍八沒等秦隊長詢問就伸出拇指和食指,“因為,小弟我也是這個!” 我看著九槍八伸出的“八”字手形,不禁怔了怔——原來曾經的國民黨情報人員,現如今的小西天二當家,居然也是我們自己的同志! 秦隊長顯然也被這樁意外弄得不知所措:“二當家,你真是……” 九槍八費力地點頭道:“秦隊長,你聽說過'游神'嗎?” 秦隊長驚訝不已:“二當家是說……我軍在抗日時期派出的諜報組織?據我所知,這個組織挑選了十幾名受過嚴格訓練的精英潛伏在敵人內部,而且在抗戰勝利以後,倖存者都已恢復了自己的身份,怎麼你卻……” 九槍八說:“當年我潛伏在國民黨情報部門,有一回接到上級命令,讓我秘密調查被日軍抓獲的抗日游擊隊員的去處。我費盡周折尋找各種機會伺機查清他們的下落,後來出了襲擊剃髮黑斤人這件蹊蹺事,而我派出的下線卻無緣無故地失踪,所以我就隻身來到了小西天山寨……後來,後來由於我的臉搞成這副樣子,不得已只好留在這里安身立命。後山柞林出現那批紅貨之後,我本想等紅貨運到城裡再通知我軍的同志前去收繳,就算我沒有什麼其他的作為,完成這件事也算是盡一份責任。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秦隊長你們陰差陽錯來到了山寨。我此前的處處刁難,就是怕你們丟掉了性命,還有就是怕你們橫生枝節破壞我收繳紅貨的計劃。豈料天意弄人,我是丟了西瓜撿芝麻,我苦苦查找的真相就在我的腳下,而兩年來我卻渾然不覺,到頭來還真是秦隊長幫我發現了這座地下要塞。現如今我連芝麻都……九槍八真的不配稱為'游神'的一員。” 裘四當家突然冷笑了兩聲:“二哥,我真是想不到原來你也是個八路!那麼如此說來,秦隊長又救了我一回。不然咱們讓葉西嶺把東西運往城裡,到頭來還是會落在八路軍的手裡。還是應了那句老話,人算不如天算吶!” 秦隊長沒有理會裘四當家的嘲諷,而是焦急向九槍八問道:“二當家,你我相識一場,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否在秦鐵臨死之前相告?” 九槍八笑得非常燦爛,他緩緩說道:“千秋。我叫葉千秋。” 秦隊長詫異不止:“葉千秋?那麼葉西嶺……” 九槍八說:“窗含西嶺千秋雪。葉西嶺正是小弟的親哥哥。” 秦隊長脫口而出:“這麼說來,葉西嶺也是我們八路軍的一員?” 九槍八搖頭道:“不是。我們雖然是親兄弟,但是彼此的信仰卻不相同。我們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都用左手使槍。我哥哥聰明絕頂,而我……比他真差了一大截。雖然他是國民黨的人,但是同樣心懷家國,所以是不是八路軍秦隊長真的不必在意的。” 秦隊長又問:“這麼說來你的身份他是知道的?” 九槍八點頭道:“憑他的聰明才智,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我不明白的是,他原本答應我要將這批紅貨運下山寨的,可是他截獲了火麟食盒後卻又突然改變了主意。我猜想這件事情必定關係重大,只是他並沒有親口告訴我……他太貪戀跟秦隊長的對決,這是我至死都不能原諒他的地方。” 秦隊長一聲嘆息:“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無論我是秦鐵還是黃大川,不管你是九槍八還是葉千秋,在臨死之前我想咱們已經是朋友了。二當家,既然是朋友,就要把情義放在胸膛裡,現在你的情義已經被我放進胸膛。你明白嗎?” 九槍八盯著秦隊長雙唇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最後他用牙齒緩緩把嘴唇咬出了血,從流淌的血液裡,九槍八擠出了幾個沉重的字眼:“秦隊長,小弟明白。” 秦隊長的眼神突然變得黯淡無光,他拖拉著腳步緩緩地站起來,在他修長的軀體遮擋下,我看到萎縮成團的九槍八流下了兩行熱淚。秦隊長轉過身來試圖背對著裘四當家……而機槍裡的子彈就在這個時候魚貫而出,以至於裘四當家的突然襲擊,讓秦隊長的胸口頓時被鑿成了篩子,甚至連他最後的話語都只說了半截:“裘四當家,你儘管開槍……” 救贖就在這眨眼的瞬間發生了——幾乎就在秦隊長的身子將要倒下的時候,我看到九槍八突然冲起身來用右手摸向了秦隊長的胸口,緊接著,他在那裡扯出了一直被秦隊長帶著身上的信號槍——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秦隊長會說出“情義放在胸膛”這句話,而九槍八又是為什麼顯得那麼傷心欲絕——秦隊長是以自己的性命換回了一個機會! 緊接著,在夾雜著“噠噠……”不止的機關槍聲中,我聽到一聲有些微弱但低沉的槍響。只是九槍八在打出信號槍僅有的一發子彈的同時,裘四當家手中機關槍噴出的子彈已經瘋狂地黏住了他的身子。被子彈正中眉心的裘四當家歪倒的時候,九槍八已經徹底變成一團血葫蘆…… 血腥的氣味突然讓我連連乾嘔,我不可抑制地用手指戳入喉嚨,我想把堵在那裡的東西摳出來,可是我最終卻沒有吐出一塊穢物。我知道那一刻我的身體不遺餘力地想要打開一個缺口,於是它的無功而返轉而指派了我的雙眼,淚水“嘩嘩”蓋住了我的視線…… 這時候郝班長冷不丁地對我說:“小馮,二當家好像還活著。” 被嚇壞了的郝班長雖然有力氣說話,但是他顫抖不止的身子顯然已經癱掉,他費力地想要靠近九槍八,結果剛剛支起身來便又“嘭”的一聲摔在地上。我趕緊抹掉滿臉的淚水,把滿身是血的九槍八抱在懷裡,他血流不止的嘴巴里聲若細蚊,斷斷續續地說:“去找花舌子……他能證明我的身份,他是……我,我發展的同志,他叫張松。” 我連連點頭,焦急地說:“二當家,二當家,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我聽著呢!” 九槍八長喘了一聲,鮮血跟著喘息噴灑出來,他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微笑著說:“馮同志,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用左手使槍的槍手,他的右手一定不會很差。”九槍八說罷像是又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拼命地喘息著,只是將將說出“口令”兩個字,便再也沒了聲息。 “一個用左手使槍的槍手,他的右手一定不會很差!”這句話從此停留在我的心頭,再也沒有離開過。而在今天,我之所以還能苟延殘喘地活著,並且把這件藏在心底的事情全盤托出,我覺得自己除了要給活著的你們一個交代以外,更多的也是在乞求那些死者對我的寬恕——雖然,他們已經聽不到也看不到了。 就這樣,在1946年大年初八深夜,在經歷了五天六夜的明爭暗鬥之後,我攙扶著郝班長虛弱不已的身體,向為尋找真相而犧牲的九槍八和秦隊長深深地敬上一個軍禮。 我和郝班長放下胳膊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沉默了起來。 過了好久我才說道:“班長,九槍八臨死之前讓咱們去找花舌子,我想咱們應該盡快帶著火麟盒子趕往飛鷹堡找到他,然後回到部隊再把所有的一切都向組織說明。組織上大概還不知道九槍八的身份,能還他一個清白,我想他泉下有知也會感激咱們的。” 這時候郝班長的氣力已經略有恢復。他拖著疲沓的腳步緩緩走向石桌,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火麟食盒提在手中。他的語氣充滿了感慨:“沒想到因為這只火麟食盒,這麼多人會丟掉性命!小馮,在江岸的時候咱們已經錯過了一個機會,現在讓我打開它看看裡邊究竟裝的是啥玩意兒吧?” 我固執地搖頭道:“班長,還是不要打開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個地方找到花舌子再說吧,我想回到部隊一切自有分曉。另外,我總覺得這個火麟食盒有種說不出的邪門,我是怕咱們再有什麼不測……” 郝班長猶豫了片刻才勉強地點點頭:“這座地下要塞跟座迷宮一個操性,我看出口是一時半會找不到的。不如咱們順著原路走回剛剛經過的煉屍間,然後用手榴彈炸開那個機槍口,至少上面的燒鍋甸咱們去雞爪頂子的時候路過,雖然繞遠,但總可以出去。” 我明白事到如今這是唯一的辦法。於是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又把秦隊長和九槍八的屍首抬出石室,放在了乾淨的坑道裡。我和郝班長商議後,想到此去飛鷹堡路途遙遠,原本打算把兩具屍首帶出要塞的想法又打消了。還是等一切向組織說明之後,再帶人回來安葬他們比較妥當。接下來我和郝班長七扭八拐地往回走,最後總算憑藉記憶找到了那間煉屍間。我讓郝班長躲在一旁,引燃了兩顆手榴彈,機槍口在轟隆的爆炸聲中分崩離析,煙霧騰起處頓時出現了一個大窟窿。就在我登上木梯,回身招呼郝班長準備爬出去的時候,只見他已經悄悄地掀開了火麟食盒的蓋子,我禁不住滿口戰栗地叫道:“班長,不要!” 這時候,我看到郝班長盯著盒子裡的東西滿臉扭曲,繼而連連嘟囔道:“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然後,一股血霧從他充滿驚恐的嘴巴里迸射而出,他的瞳孔塞滿了疊加的恐怖,一如江岸死掉的段飛同志。我連忙跳下木梯向他跑去,而他搖晃不已的軀體卻“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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