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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野鬼山魈

卅街檔案館 叶遁 7543 2018-03-22
我們跟著黃三一頭扎進滿眼無邊的核桃林。 道路並不如黃三說的那樣好走,可想而知其他三條路必定更加難纏。在林子裡行路絕對是件要命的事,加之溝壑交錯的地面被積雪覆蓋——這核桃林裡的積雪就像河流裡的薄冰,踩上去咔嚓咔嚓地響,表層的硬殼碎掉之後,分崩離析的雪沫子一下子就會戳到褲襠——有的時候整個身子都會“轟”的一聲掉下去,有幾次我甚至被它們直接咬到了胸口。我們就這樣艱難地行了好久,秦隊長突然站立不動了。他扶著身邊的核桃樹,一臉狐疑地衝著我們搖了搖手指。 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除了風聲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聲音。我悄聲問道:“秦隊長,有什麼問題嗎?” 秦隊長警覺地說:“我總覺得進了核桃林之後就有東西跟著咱們,也許是我想多了……”

我半開玩笑道:“該不會真是黃三所說的野鬼山魈吧?” 秦隊長將將把放在核桃樹上的手拿開,我就听到一股遒勁的風聲貼著耳邊飛來,“咯噔”一聲過後,一尾響箭鑿入了樹乾之中,箭尾的翎毛還在錚錚地發顫。緊接著,我們身後不遠處響起三五聲吱呀呀的怪叫聲。我回身望去,只見核桃樹上影影綽綽蹲著幾段黑漆漆的矮東西,它們的眼睛油亮油亮地眨著,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我的心裡怦怦直跳——看來黃三真的沒有撒謊,這雞爪頂子還真有野鬼山魈! ——但是我轉念一想,如果這些類似侏儒的東西是野鬼山魈,怎麼還會隨身攜帶弓箭? 秦隊長跑出去兩步之後,見我還在發傻便回身扯了我一把。我們四人摟開步子拼命地奔跑,身後“刷刷”的響箭聲絡繹不絕。這幾隻野鬼山魈行動的速度快得要命,它們根本不在雪地上行走,而是在樹與樹之間閃轉騰挪。這樣一來我們可吃了大虧,本來行路時就有些七搖八晃的,這下簡直是在連滾帶爬。野鬼山魈們邊追趕邊呀呀尖叫,聲聲攝人。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吼道:“秦隊長,咱們怎麼辦?”

黃三已經帶了哭腔:“俺說不來不來你們偏要來,這回長上翅膀咱都逃不掉咧!” 這時我“扑哧”一聲跌翻在雪地裡,與此同時胳膊上倏地升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再看那上面,一枚掛著血蹟的箭頭生生地露在棉襖之外!秦隊長和郝班長見狀奮不顧身地擋在我面前,他們舉著槍對著核桃樹上的野鬼山魈,黃三也就近掰了一根樹杈握在手中。我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透過核桃樹稀疏的枝椏,我看到四周聳出的箭頭已經把我們圍成了一個扇形。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我寒戰連連。 秦隊長衝著它們喊道:“放下你們的箭!我們沒有惡意,到這裡來是找人的。” 兩名野鬼山魈嘰喳了兩聲,它們的交流帶著一點“呼嚕呼嚕”的喘息。緊接著一尾花翎箭“錚”的一聲釘在秦隊長鞋前兩公分處。

郝班長有些手足無措,他說:“秦隊長,它們是不是讓咱放下武器?” 秦隊長不甘示弱,他抬起手來用槍射斷了一丫枯枝——這次我清楚地看到:他是用右手持槍。 野鬼山魈們差不多跟著槍聲一同尖叫起來。緊接著樹枝嘩嘩亂顫,它們跳動的速度飛快,眨眼的工夫便交替回撤了三五丈遠。黃三把我扶起來往後退,秦隊長和郝班長背對著我也往後緩緩挪著身子。只是我們退後多遠,這幾名野鬼山魈就跟著前進相同的距離。我們自始至終都在它們的弓箭射程之內。 天色在我們的僵持間發白,慘白。清早的空氣凜冽肅殺,毫不保留地掠奪著全身的熱量,我感覺自己胸膛裡的器官正在乾癟,糟朽,它們的跳動似乎全部都轉移到胳膊上的傷口處,疊加的洶湧讓我不堪承受。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其中一名野鬼山魈忽然吹起了一聲悠長的口哨,沒過多久,核桃林四面八方的響動開始蓬勃起來。秦隊長用肩膀撞了一把郝班長:“糟糕!它們搬救兵過來了。老郝,你帶著小馮和黃三先往後撤,我先頂一頂。” 黃三焦急地說:“秦隊長你不能跟它們硬拼,咱還是先投降吧?你要是……俺的工錢就沒著落啦!” 郝班長氣急敗壞地罵道:“都他娘的啥時候了,你還惦記那兩個糟錢!” 那些致命的響聲越來越近。我從參差不齊的聲音裡判斷,這夥救兵少說也有幾十號,這下我們的麻煩可大啦!子彈再快也抵不過人多,況且這些野鬼山魈如果亂箭齊發,我們跟坐以待斃沒什麼兩樣。這時候郝班長顫著音吼了一聲:“秦隊長,咱們跟它們拼上一把吧!”

秦隊長沒有說話。他把手中的槍高高舉起,滿口鎮定地說:“我們真的沒有惡意,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萬事好商量。你們能下來嗎?”說著,秦隊長把手槍扔在了地上。 兩名野鬼山魈又嘰喳了三五句,接著緩緩從樹上跳了下來。其中一名撿起了秦隊長的手槍,愣頭愣腦地擺弄了一會兒後“嘣”地扣動了扳機,另一名野鬼山魈聽到槍聲後尖叫了一聲,歪七扭八地躥到了樹上。持槍的野鬼山魈似乎對我們四人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它繞著我們跳動了一圈,當看到我和郝班長手裡的步槍後卻搖了搖頭。這時我細心地觀察了一番,野鬼山魈雖說有三分人的模樣,但是它們的骨骼如刀砍斧鑿一般,稀疏的毛髮披散在兩頰,顯得異常陰森。特別是它手指的關節處,生著圓鼓圓鼓的癰,呈葫蘆狀。野鬼山魈把黃三握在手裡的樹杈奪過來,齜著烏黑的牙齒笑了笑,隨後用力地掰成了兩截。

那種古怪的吠聲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迅猛的獵犬,它的身子幾乎跟我們此前在鹿窖裡打死的狗駝熊差不多大。事後我才知道,這種獵犬是由塊頭極大的土狗和深山密林裡的豺狗雜交而成。在獵犬的脊背上,端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壯漢,他渾身上下披滿野獸皮毛,一桿烏黑的獵槍橫在身後。此人來到近前,伸手把我們身邊的野鬼山魈拎起來,然後直接撇到就近的一棵核桃樹上,像是在隨隨便便擲一枚石塊。他用響亮的聲音衝著樹上喊道:“都他娘的回吧!” 黃三嘟囔了一句:“秦隊長的槍還在它手裡。” 壯漢又喊了兩聲我們聽不懂的話語,樹上的野鬼山魈才把秦隊長的手槍扔下,壯漢用腳一墊,手槍直接撞在秦隊長懷裡。他說:“收好咧。”

林間的野鬼山魈們像潮水一樣嘩嘩退去。郝班長盯著它們遠去的身影,這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他支吾了一會兒才說:“它們,它們是些什麼?” 壯漢沒有回答郝班長的話,卻問道:“你們跑到這雞爪頂子來幹啥?” 秦隊長把槍收入囊中,回答道:“我們來找一個人問些事情。” 壯漢從獵犬身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你們要找的人受傷了。他已經退出綹門,你們為啥還不放過他?” 我不禁脫口而出:“難道你就是方老把頭?裘四當家怎麼會受傷?” 壯漢爽朗地哈哈大笑:“這雞爪頂子除了我還有別的把頭嗎?”他停頓了片刻又說,“怎麼,你們不是小西天的人馬?” 秦隊長抱拳道:“方老把頭你誤會了。我們是城裡的八路軍,有些事情想找裘四當家當面問個清楚。裘四當家人在哪兒?能帶我們去見一見他嗎?”

方老把頭遲疑了片刻,說:“你們跟我來吧!只是我事先跟你們說清楚,你們最好別耍花樣,不然我會讓你們有來無回。這樣,先把你們槍膛裡的子彈都退掉交給我。” 秦隊長衝著我和郝班長點了點頭,先一步把子彈退下交到方老把頭手中;郝班長也把他和我的子彈交給了方老把頭。黃三攙扶著我,我們跟在方老把頭的身後曲曲折折走了好久,他好像故意帶著我們走迷魂陣,日頭上了三竿之後,我們才來到一處隱蔽在溝膛子裡的窩棚。窩棚外邊蹲著七八隻吐著紅舌的大獵犬,一些散碎的生肉扔在兩旁。 我們順次挑開厚厚的搪風簾子走進窩棚。一位虛弱的中年人躺在爐火旁的土炕之上,他身上捂著厚厚的虎皮被褥,雙眼緊閉,眉間帶著一絲痛楚的神色。我打量著這間面積不大的窩棚,發現這裡簡直就是一間小倉庫,雪亮的刀叉和角弓箭弩立在屋角,一些不知名的鳥獸皮毛掛滿了土坯牆四周。

方老把頭掀掉頭頂的狍皮帽子之後,對著炕沿捶打了一番掛在上頭的冰碴子,然後衝著我說:“娃子,讓我先看看你的傷。那幫犢子的箭法可是不賴,對你算是手下留情咧。” 我忙問道:“方老把頭,那些蹲著樹上的侏儒真的是野鬼山魈嗎?” 方老把頭說:“你是不是被他們的模樣嚇到咧?啥野鬼山魈,他們跟咱們一樣,都是正經八百的人。他們世代居住在這老林密集的雞爪頂子,我剛到這旮瘩的時候也差點讓他們給廢了。你們剛剛走的那片核桃林是他們的領地。山核桃能傷人,枝葉花果根皮年頭長了爛在地下,加上雨雪滋浸,毒氣流得漫山遍野,再強壯的人也架不住它們的禍害……他們大都從七八歲開始身子就定型了,這副鬼模樣怎麼可能離開這旮瘩?沒了法子只能以打獵為生,所以才行走如風,箭法精準。”

方老把頭又往我的身邊湊了湊,他摸著我胳膊上裸露在外的箭頭,袖子裡突然刀光一閃,接著那枚掛著血花的箭頭倏然落地。方老把頭的刀法利落無比,幾乎快過我的眨眼。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來,走到爐火旁忙活著,待轉身回來時突然正色問了我一句奇怪的話:“這窩棚裡暖和嗎?” 我一愣神兒的工夫,再看戳在胳膊裡的箭桿已然到了他手中。我這才感覺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忍不住連連驚叫起來。方老把頭連忙讓我脫掉棉衣,他挖了一把鐵盒裡熱氣騰騰的白脂塗滿還在冒著血的傷口上,一股溫熱直頂得我頭頂發麻。我忙問他:“這些是什麼東西?” 方老把頭先是用軟和的樺樹皮包紮了傷口,然後才對我說:“這是獾油,塗上它在冰天雪地的地界你的箭傷也不會生瘡。”他轉身又遞給我一碗熱氣騰騰的紅湯,碗裡瀰漫著一股腥羶:“這碗山羊血你趁熱都喝掉,喝掉以後你剛剛灑出的血就全都流回來了。” 這並不是一隻普通的碗,而是用樺木劐成的大海碗。我閉著眼睛捏著鼻子灌了好久才把它全部倒進肚子裡。方老把頭看著我這副德行,連連搖頭道:“娃子,就你這樣的能打鬼子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著連連稱謝。 秦隊長見我的傷勢已無大礙,於是便張口問方老把頭:“裘四當家是怎麼受的傷?” 方老把頭連連嘆息:“我這乾兒,生性就是個倔種,跟我一個德行。當年要不是我出手相救他早就沒命了,昨晚也一樣。他是被人使槍從身後打倒的,萬幸的是沒有傷到要害。我懷疑是小西天山寨裡的人幹的。除了這些犢子之外,根本沒人知道我乾兒的行踪。可是我乾兒咋都不肯說到底是誰暗算了他——倔驢子!” 聽過方老把頭的敘述之後我有些疑惑:裘四當家到雞爪頂子來找方老把頭,除去小西天山寨裡的那伙胡匪旁人根本不會知道;而他在半路遇襲明顯就是寨子裡的人下的黑手,這一點毋庸置疑。難道,真的是因為他目睹了小西天山腳發生的事情才會招致殺身之禍? 這時候躺在炕上的裘四當家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看了看我們之後又把眼睛合上了,眉宇間透著一股強烈的抵觸。秦隊長輕聲說明了來意。裘四當家聽後費力地搖了搖頭,接著虛弱無力地說:“我已經拔香退出了綹門,不想再提從前的事兒了。我來到雞爪頂子找乾爹,就是想這輩子在此終老,此前所有的恩恩怨怨跟我再無瓜葛。” 秦隊長說:“我在小西天山寨見過二當家九槍八,他讓我帶話給裘四當家。他說他對不住你,下輩子還跟你當兄弟。你的行踪就是他告訴我們的。二當家還說當年你參加綹門就是為了打鬼子,而我們要找的火麟食盒很可能跟鬼子的陰謀有關。為了這件事我們已經死掉了一個同志,他是用命把火麟食盒送出來的;不僅如此,山寨裡的一位大膘子兄弟也因為這只火麟食盒枉送了性命。” 裘四當家聽到秦隊長這麼說,抑制不住地咳嗽了兩聲。他顯得有些激動,顫抖著嘴唇問秦隊長:“大膘子已經死啦?他是怎麼死的?” 秦隊長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經過複述給裘四當家,然後又說:“現在只有裘四當家你能解開火麟食盒的謎團。現如今鬼子已經投降,可是還有一小撮殘餘分子死不悔改,前幾天城裡的武裝暴亂你大概也聽說了,就是他們夥同國民黨反動派一起幹的。裘四當家入綹門做好漢用槍反抗鬼子,說白了是不想做亡國奴;我們現在苦苦查找真相也是為了整個通化城。十四年的抗戰已經死了數以萬計的中國人,難道裘四當家你真的忍心看著光復之後百姓們再遭生靈塗炭?裘四當家可以躲在深山老林裡不管不顧,那麼城裡的老百姓往哪兒躲?炕洞裡還是屋簷上?” 秦隊長說完之後掏出煙來吧嗒吧嗒地抽著,他的面色被煙霧塗得深沉不已。 窩棚裡的氣氛開始變得緊張起來,沉默間只有爐火還在蓬勃燃燒。方老把頭起身往爐子裡添了兩塊燒柴,他重新坐進椅子裡才說道:“罷了!乾兒,我明白你的心思。福禍這玩意兒躲是躲不過的。你跟我不能比,我都這把年歲了,這種日子不想過也給磨習慣咧。雖說當年我是迫不得已來到這雞爪頂子,但這孤零零的歲月那是把心掏出來熬。我不忍心看你走我的老路,有啥想說的就跟八路軍同志念叨唸叨,秦隊長說的在理兒。” 裘四當家挪了挪身子,接著說了一句讓我為之動容的話:“你們說的那個火麟食盒我是見過。” 秦隊長倏地站起身來,他盯著裘四當家面露喜色,以至於那支原本要放在嘴裡的捲煙被他夾在了耳朵上。他似乎在平息著滿腔的興奮之情,停頓了一會兒才說:“裘四當家,現在就請你把你看到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訴我們。” 裘四當家說:“在把這些事情說出來之前,我想請秦隊長先答應我一件事。我們小西天的綹子雖說打過鬼子,但是起初建綹的時候也搶過老百姓的東西。我沒拔香下山之前聽說城裡的八路軍現在正大力剿匪,秦隊長能不能對我那些弟兄們網開一面?” 秦隊長說:“這件事裘四當家不必憂慮。在小西天山寨二當家也曾跟我提過此事,我已經答應了他。你們畢竟曾經跟著楊靖宇楊司令抗過日,我軍不會把貴寨的英雄同其他的胡匪相提並論。” 裘四當家這才微微地點了點頭。他說:“其實,昨天早晨送我下山的並不止大膘子一人,還有別人。只是,他事先就已經身在小西天山腳了。” 郝班長忙問:“這個人是誰?” 裘四當家說:“小西天山寨的大當家,我大哥震江龍。” 秦隊長吃了一驚:“大當家不是有病在身嗎?我聽二當家說他得了很重的風寒。” 裘四當家說:“這倒是不假。十多天前他就推說身子不舒服,整日關著房門不肯走出一步,甚至連我拔香這等事情他都沒有露面。所以當時我在山腳下看到他也感到很驚訝。” 我突然覺得腦袋一炸:震江龍十多天來沒有現身,他完全有可能悄悄地潛下山去。他會不會就是我們苦苦追尋的刀疤人?可是如果震江龍是刀疤人,那麼山腳下被撕成碎片的人又是誰? 我見秦隊長沉默不語,便忍不住問裘四當家:“咱們大當家的臉上是不是有一條刀疤?” 裘四當家搖了搖頭:“我大哥身子上倒是有些傷疤,臉上是沒有的。” 秦隊長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馮,你讓裘四當家繼續說下去,不要打岔。” 裘四當家繼續說道:“見到我大哥之後,我讓送我下山的大膘子先回寨子去了。當時我大哥手裡提著一隻食盒——應該就是你們口中的火麟食盒。我問他這只盒子是從哪兒弄來的,他說本來是在山腳等著送我,沒想到遇見一個人,說是要將這只盒子轉交給二哥九槍八,所以他準備順手捎回寨子裡。” 秦隊長說:“那麼裘四當家,在此期間你有沒有看到過一位身染重病的人,就是把火麟食盒交給大當家的那個?” 裘四當家搖頭道:“沒有。我遇到大哥的時候,那隻火麟食盒就已經在他手中。” 秦隊長開始了他的推斷:“如果是這樣的話,刀疤人很可能將火麟食盒交給大當家之後想離開,可是中途卻被重力撕成了碎片。裘四當家,你後來有沒有聽到比如叫喊之類的聲音?還有最重要的就是,你是否看過火麟食盒裡裝的東西?” 裘四當家說:“我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大哥只是跟我寒暄了兩句便急匆匆地走向寨子。那隻火麟食盒我也有一搭無一搭地問過他是什麼東西,他推搪說人家送給二哥的咱們不好隨便看。我跟他道別後便向雞爪頂子趕來。就這些。” 秦隊長繼續著他的推斷:“如此說來當時大膘子一定沒有走遠,他應該是目睹了刀疤人被撕成碎片的全過程,然後才拿走了那把精緻的勃朗寧手槍——至於大膘子為何只拿了那把槍而沒有拿剩下的東西,我想是因為勃朗寧這種漂亮的手槍並不常見,而散碎的錢財和那把信號槍在大膘子看來實在入不了眼。裘四當家你走以後,大當家提著火麟食盒回山寨的路上,同樣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而這些關係著山寨幾百兄弟安危的事情也給大膘子看到了,不然他不會臨死之前還念念不忘讓二當家帶著眾弟兄下山。” 秦隊長說完之後突然“咦”了一聲:“難道——裘四當家見到大當家的時候他染的風寒已經痊癒?” 裘四當家顯得異常激動:“大哥他根本就沒病。我在途中被打了黑槍之後才明白,當時為什麼他只跟我寒暄了兩句就匆忙回寨——他是急著回去安排人半路殺我滅口!” 裘四當家的三言兩語直接把我噎住了,事情似乎比我想像的還要復雜。就連秦隊長也變得瞠目結舌起來,他支支吾吾地說:“裘四當家,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裘四當家突然有些猶豫不決。他眨著黯淡無光的眼睛望著方老把頭,滿臉的皮肉不由自主地微微跳動,似乎秦隊長的提問觸動了他某些傷心往事。 方老把頭用鐵鉤攏了攏爐火,他說:“這都是些陳年舊事啦,還是我跟秦隊長嘮扯嘮扯吧。”方老把頭起身來到炕沿邊上,他把滑下裘四當家肩頭的虎皮被褥向上提了提,當他看到裘四當家緩緩閉上雙眼這才說道:“十幾年前我還是通化城的一個殺豬漢,本家姓彭,由於我有一手剔骨頭的絕活,鄰里街坊們都稱呼我彭麻利。後來他們嫌叫著繞口,最後就改成彭麻子了……” 黃三張大了嘴巴:“彭麻子?你,你就是鬼子懸賞五百塊大洋緝拿的彭麻子?” 我也有些驚訝。之前在路過彭麻地的時候,黃三特意提過彭麻子此人,說他創立了小刀會專打鬼子,還率眾攻打過通化城——原來他並沒有死!於是我急不可耐地問:“那你為什麼又成了現在的方老把頭?” 方老把頭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他說:“當年我是受不了鬼子的欺負才橫了心在彭麻地拉起了隊伍。因為我是使刀的,所以就把這支隊伍取了小刀會的名號。我們專打鬼子,端他們的砲樓搶他們的糧,然後分給受苦受難的老百姓。有一次抗聯的楊靖宇楊司令被鬼子圍剿,我們小刀會還幫他解了危機,楊司令打起鬼子可真不含糊,只可惜……後來我們小刀會聲威越來越大,來投奔我的鄉親也多了起來,其中就有現在小西天綹門的大當家震江龍。” 秦隊長不禁問道:“在路上聽黃三說,當年你們小刀會被鬼子的兩個聯隊剿了老巢,除你之外全部都被誅殺,怎麼大當家震江龍會逃掉呢?” 方老把頭冷笑道:“因為在此之前我就把這犢子逐出了小刀會。而且,我還用手中的刀切了他一根腳趾。” 郝班長突然冒出一句:“難道震江龍乾了啥對不起幫會兄弟的事?” 方老把頭說:“震江龍打仗絕對是把好手,也深得人心,幫會的弟兄們都把他當成除我之外的第二當家人。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背著我跟鬼子勾結,想要做漢奸!當初我們建立小刀會為了啥?為的就是打走鬼子不當亡國奴。察覺這件事之後我實在是氣壞了,想用槍崩了他一了百了,誰曾想幫裡的弟兄們都替他苦苦求情,我沒了法子才割了他一根腳趾,讓他長長記性以後不要再吃裡爬外。讓我沒有料到的是,他離開小刀會不久鬼子就出動了兩個聯隊攻打我們的老巢,所有的兄弟都在那場血戰中丟了性命,只有我僥倖逃了出來。後來聽說鬼子在城裡貼出告示,寫著懸賞五百塊大洋要我的人頭,我知道通化城我肯定不能回了,於是便隱姓埋名來到雞爪頂子以打獵為生。事後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震江龍向鬼子告的密,也曾有心找機會滅了這個犢子。但是得知他在三岔嶺拉起了綹門打鬼子,我報仇的心也就淡了下來——能打鬼子的都是好種!再說,眼睜睜看著那麼多出生入死的兄弟血肉橫飛地死掉,我真是厭倦了這種日子……” 秦隊長連忙問道:“可是,這件事又怎麼跟裘四當家扯上關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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