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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黑槍!黑槍!

卅街檔案館 叶遁 7117 2018-03-22
方老把頭平復了下情緒,繼續說道:“我活了大半輩子,想想有些事情它就是命中註定,就是孽。那年我在雞爪頂子挖參偶然間碰到了我乾兒,當時他被兩頭強壯的野狼圍攻,眼瞅著就沒了命,我出手救下了他。事後他跟我說,鬼子掃蕩時殺了他全家,孩子還在他媳婦兒的肚子裡就……他用柴刀殺死一個鬼子這才逃出了屯子。沒處去咋辦?最後就跑到了這渺無人煙的雞爪頂子。我覺著能救他一命也是上輩子的緣分,於是就收他做了乾兒,還把我這使刀的本領全都傳給了他。他鐵了心想要打鬼子,後來就下山去投了震江龍的綹子……” 秦隊長用試探的口吻問道:“震江龍是不是從裘四當家的刀法中知道了些什麼?” 這時裘四當家緩緩睜開了雙眼,還沒開口說話眼淚就逶迤地流向了耳際。他哽咽了一陣子才說:“起初大哥待我如同親兄弟,山寨的第四把交椅就是他一句話我才坐上的。那些年我們並肩作戰,出生入死,從來沒有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後來有一次砸窯的時候,我看中了一個女人,因為她跟我死去的媳婦金枝兒長得特別像。大哥聽說之後二話沒說就把她帶回了山寨,根本不顧眾兄弟的反對。其實綹門的規矩是不允許把女人帶上山的。看到她我總是想起死去的媳婦,於是乾脆也叫這個女人金枝兒。不久之後金枝兒就有了我的種兒,山寨的兄弟們都替我高興。這期間我來到雞爪頂子看望乾爹,想著順便把這件喜事告訴他,讓他也高興高興。沒想到我返回山寨卻發現金枝兒無緣無故地死了。她的身子骨一直很結實,根本沒有什麼病症,怎麼會突然間就撒手人寰?我查看金枝兒的屍首,發現她全身上下什麼傷痕都沒有,那時候我就開始懷疑有人在搗鬼。但是只要提起這件事,山寨裡所有的兄弟都變得守口如瓶,不言不語。二哥九槍八跟我關係最好,就連他都跟我說,讓我忘了金枝兒……”

秦隊長一聲嘆息:“裘四當家,實在對不住,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裘四當家搖搖頭:“早在金枝兒暴斃之前,大哥曾讓我看過他那隻缺了一根趾頭的腳,他還說餘下的半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恥辱。我猜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我和乾爹的關係了。後來聽乾爹說,我才知道大哥就是當年被他逐出小刀會的那個漢奸。我暗地裡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捋了一遍,確信金枝兒之死肯定跟大哥有關。除此之外,我根本想不出別的理由會讓金枝兒無端丟掉性命,只是,我根本沒有證據。二哥也經常勸我,他嘴裡總說對不起我,沒有替我做主之類的話。這件事過去了一段日子,鬼子就宣布投降了,我再也沒有心思留在山寨,於是就決定拔香下山來雞爪頂子找我乾爹。我是鐵了心想陪著乾爹在此終老!”

我脫口而出:“按照常理這件事應該到此為止,怎麼裘四當家在路上還會中槍?” 裘四當家說:“其實我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麼,不過我知道從背後開槍打我的那個人是誰。我太了解他的習慣啦,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他開槍之後才會吹槍口。” 吹槍口? ——我猛然想起了二當家九槍八。在小西天山寨上,他曾開槍打掉大膘子手中的勃朗寧手槍,我清楚地看到他開完槍之後吹了吹槍口。於是我迫不及待地對裘四當家說:“那個人是二當家九槍八?” 裘四當家點頭的時候顯得有些遲疑:“我也沒有想到跟我情同手足的二哥會是打我黑槍的人。只是憑他精準的槍法完全可以直接要了我的命,但是他卻手下留情了。我中槍倒地之後,他快步走到我身邊扔下了一壺燒酒,但是卻什麼都沒有說。後來乾爹聽到槍聲趕來把我給救了……”

我聽後更加詫異:“既然九槍八千里迢迢追趕裘四當家,可他為什麼不取你的性命,反而還扔下一壺燒酒?” 裘四當家說:“起初我也想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我清楚的是,二哥給我扔下一壺燒酒必定是怕我凍死在冰天雪地裡。後來我把這件事跟大哥聯繫起來,我猜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派二哥來殺我的。大哥還是沒有忘記當年我乾爹跟他之間的仇恨。” 秦隊長似乎沉浸思索當中,連連說道:“不對!不對!事情不應該是這樣。首先,如果當年真是因為震江龍告密鬼子才襲擊小刀會駐地,那他後來為何又拉起了綹子專門打鬼子?第二點,如果震江龍念念不忘方老把頭的割趾之恨,他完全可以帶領人馬殺到雞爪頂子,幹嗎還要等這麼多年卻對裘四當家下手?這樣的報仇方式未免有些牽強,實在說不過去。就算震江龍真的有心殺裘四當家,他完全可以找出許多理由,卻偏偏是在裘四當家看過火麟食盒之後動手,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裘四當家遭到襲擊極有可能是因為那隻火麟食盒。第三點,刀疤人不顧性命送火麟食盒到山寨,換作誰都會親手交給受託之人,又怎麼會輕易交由震江龍轉送給九槍八?一個只剩下半條命、卻又心思細密的人絕不會如此草率。第四點,這個需要裘四當家原原本本告訴我:二當家九槍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為何終日蒙著面巾?”

裘四當家說:“二哥九槍八來山寨入夥的時間比我晚些。他和我不同,並不是到了山寨之後就坐上了當家人的位子,是從崽子開始做起的。他跟我們這些粗人差別很大,生得白白淨淨,吃東西的時候也從不狼吞虎咽,幾乎不像一名胡匪。就因為這些原因,山寨裡的兄弟也極少跟他交往。我們綹門有個規矩,入夥之後便不問從前的經歷,所以誰也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兄弟們都叫他小九。後來我們跟攻山的鬼子火拼,原本的二當家滾地雷不幸戰死,二哥在緊要關頭頂起了大樑,不但救了大哥的性命,還露了一手使槍的絕活。他的槍法簡直神出鬼沒,只要一抬手,那就是一條性命。事後我們就給他取了個綽號九槍八,解圍之後眾兄弟也都提議他頂替滾地雷做山寨的二當家……”

秦隊長打斷裘四當家的敘述:“那麼九槍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蒙著面巾的?” 裘四當家說:“這件事情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些古怪。就在我把金枝兒接到山寨不久,二哥就開始蒙上了面巾,而且從不摘下來。時間久了我就好奇地問他這是為什麼,他雖然沒有告訴我原由,卻讓我看了看他那張臉。”裘四當家說到這裡的時候,疲憊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嘆息道:“那張臉——已經算不得一張完整的臉!臉上生滿了青腫的膿包,潰爛得不成樣子,我幾乎都認不出他就是從前那個白白淨淨的小九。為了醫好他的臉,我多次偷偷跑到山下幫他弄藥,但是他的臉卻始終不見好轉。不過這個秘密只有少數的幾人知曉。還有就是……” 半晌沒有言語的郝班長見裘四當家欲言又止,忙問道:“還有啥?”

裘四當家說:“還有就是二哥染了這病以後整個人性情大變,跟從前幾乎是兩個人,越來越像一個正兒八經的綹門胡匪了。” 秦隊長連連點頭,轉而對方老把頭說:“現如今鬼子已經投降,國家光復了,我看方老把頭你也不用再躲藏在雞爪頂子。等裘四當家的槍傷養好之後,你們爺倆就回城來吧。畢竟你是抗過日的英雄好漢,這件事我會如實向上級匯報的。” 方老把頭說:“現在我回城還能幹啥?這些年在雞爪頂子雖說日子過得苦點兒,可我已經習慣咧。整年跟林子的豺狼虎豹打交道,看起來是挺危險的,但對於我來說這是個樂子——比跟人打交道強。” 秦隊長以微笑報以附和,隨後又對裘四當家說:“你安心在這裡養傷,等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後你的問題我也會反映給上級。沒事的。現在我們得趕緊啟程趕回小西天山寨,此前分析出的三點疑問還需當面找震江龍和九槍八問清楚。”秦隊長說完把方老把頭拉到一邊,小聲囑咐道:“九槍八雖說留下裘四當家一條命,但我還是擔心他日後再遭不測,我們走之後還請方老把頭小心為上,務必要保全裘四當家。”

我們依次跟裘四當家告別,方老把頭把我們送出窩棚。臨行之際,他又從窩棚頂扯下一架被積雪覆蓋的爬犁。他把爬犁上的積雪撣掉,對秦隊長說:“這玩意兒能幫你們省下不少力氣。我交給你們五頭獵犬,讓它們拉著爬犁把你們送到小西天山寨。”方老把頭拍了拍我的肩膀:“娃子,這回你們再走核桃林子的時候,那些傢伙看到這架爬犁就不會為難你們咧。” 我連忙問道:“那我們到了小西天山寨,五頭獵犬和這架爬犁怎麼辦?” 方老把頭笑了笑:“我養的這些獵犬可不是凡物,到時候它們自然會回到我身邊,這個你不用擔心。”隨後方老把頭又給我們帶了些吃食。待我們走出一段路後,他飛快地攆上我們往爬犁上扔下兩坨生肉:“這些肉時不時給拉爬犁的傢伙們吃些,老遠的路呢!”

郝班長和黃三抬著爬犁,我們跟在獵犬的屁股後頭往回走。獵犬們奔波的速度快極了,幾乎沒費甚麼工夫我們就來到了那片此前讓我膽戰心驚的核桃林。果然如方老把頭所言,這回那些蹲在樹上的野鬼山魈只是遠遠地瞪著我們,並不像先前那般凶神惡煞。 出了核桃林黃三利落地套好了爬犁。待我們四坐在爬犁之上,黃三粗聲粗氣地吼叫了一聲“走咧——”,五頭獵犬便開始兇猛地狂奔起來。爬犁貼著雪面起伏不定,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時候南方老家蓬勃的江浪——這爬犁就像一條船。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坐狗拉爬犁,雖然胳膊上的箭傷還隱隱作痛,但這並沒有影響我的興奮之情。如果當時不是有任務在身,我情願坐著這架爬犁翻山越嶺,一路駛出關外。 黃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得意的神情溢於言表:“馮同志,咋樣,這爬犁帶勁吧?俺告訴你,這爬犁不但有用狗拉的,還有用鹿拉的,你信不信?”

郝班長嗤笑了一聲:“在方老把頭的窩棚裡把你憋坏了吧?一出來又開始胡咧咧。” 黃三抹了抹飛濺在臉上的雪渣子,他說:“這回俺講的可都是親眼所見,你們不信拉倒。” 我知道黃三有時候並不是郝班長常掛在嘴邊的“胡咧咧”,比如狗駝熊的一些軼事,他講起來就有鼻子有眼的;還有彭麻子創立的小刀會與鬼子的恩恩怨怨,後來由方老把頭證明確有其事。只不過黃三每次的敘述都略顯誇張,聽起來總會讓人覺得有胡謅的成分。所以我對他說:“我信,不過你講的時候不要把旁的扯進來太多。” 黃三笑嘻嘻地說:“俺就知道馮同志你愛聽,那俺就全給你抖摟出來。你光知道俺們木幫在深山老林裡伐木頭,可你知道伐斷的木頭是咋運到外頭嗎?——是在江里頭放排流送。我就曾經跟著幫裡的頭棹在松花江里頭走了一遭,這些穿成排的木頭要送到大垛口才能換回來錢。可是就這麼空著手回來多少有點不值當,所以俺們大都去找魚皮韃子倒騰些凍魚啥的回來賣……”

我疑惑不解地問黃三:“魚皮韃子是些什麼東西?” 郝班長插話道:“魚皮韃子就是生活在松花江三姓地區的剃髮黑斤人。那旮瘩的人都以捕魚為生,夏天用魚皮做衣服穿,所以漢人老百姓就稱呼他們為魚皮韃子。” 黃三見郝班長搶了他的話,有些不高興地歪起嘴來:“這個誰不知道哇。俺要說的不是這些,俺要說的是剃髮黑斤人用鹿來拉爬犁,那可比狗拉快多啦,百十來里地眼皮還沒眨一下就到咧。這剃髮黑斤人可厲害著呢!馮同志,俺跟你說,你是沒看見啊,你要是見了準把你嚇一跳。” 我說:“有多厲害?難道要比那些核桃林裡的野鬼山魈還厲害?” 黃三兩個眼睛瞪得溜圓:“那可厲害多哩!他們在江里頭站在樺皮小船上,手裡握著魚叉,甭管刮多大風下多大的雨,人家一樣能看出來魚形水紋,只要叉子撇下去,那是百發百中,從來就沒有失手的時候。不是有那麼句話嗎,探囊取物啥的。他們那準頭跟九槍八的槍法一個樣。說起來也巧了,這幫剃髮黑斤人跟九槍八一個臭毛病,叉到魚後也喜歡吹吹魚叉子……”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秦隊長突然轉過身來,他盯著黃三道:“你剛剛說什麼?” 黃三被問得愣了愣神兒,滿臉賠笑道:“秦隊長,俺是不是礙到你啦?” 秦隊長擺擺手:“你剛剛說剃髮黑斤人叉到魚之後也喜歡吹魚叉,跟九槍八一樣?” 黃三點頭道:“是咧,是咧!沒想到秦隊長也喜歡聽這些。”黃三樂不可支,他瞟了兩眼郝班長又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略帶神秘地說:“俺再給你講個更有意思的事兒。俺們在剃髮黑斤人的營地上吃到了一種大麻哈魚。其實這倒沒啥新鮮的。新鮮的是,聽住在剃髮黑斤人周邊的漢人講,這大麻哈魚產於江中,卻在海裡邊長成。每年春天江河解凍的時候,小魚崽子跟著流冰入海,在又鹹又淡的水里邊長得嘎嘎快。等到立秋以後呢,它們又逆著水回來,雌魚追著雄魚下泄的白沫子……” 這時候秦隊長突然讓黃三叫停了五頭奔波的獵犬。我放眼觀察四圍後,發現此時我們已然身在燒鍋甸,這狗拉爬犁在冰天雪地裡還真是個“金不換”——用黃三的話講。郝班長把方老把頭留下的生肉撇在五頭獵犬中間,片刻的工夫它們就將凍得發硬的生肉席捲一空。 秦隊長以天色推斷剩餘的路程:“估計傍晚的時候咱們就能趕到小西天山寨。” 郝班長把酒壺遞到秦隊長手裡,他說:“秦隊長,咱們這次再上小西天山寨可跟上次的情況不同,你要不再考慮考慮?現在敵我不明,我是怕震江龍和九槍八有啥行動,萬一動起了傢伙,咱們在人家的地盤那可只有吃虧的分。我覺得要不咱們先回城裡再作打算,咋樣?” 秦隊長喝掉兩口燒酒:“現在是緊要關頭。要是咱們回城拉來大隊人馬,震江龍他們肯定有所懷疑,說不定以為咱們要剿了他們的綹子呢——你也知道,城裡目前正在大力剿匪。萬一大隊人馬趕來,人多口雜,雙方再摟不住槍火,那這事可就真的砸在咱們手裡了。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火麟食盒就在山寨。咱們必須再鋌而走險一次,務必查清震江龍和九槍八隱瞞的真相。” 我建議道:“秦隊長,要不這樣你看行不行:讓黃三到城裡警備連報個信,咱們做兩手準備。假如咱們在小西天山寨裡出了差池,外頭的人馬也好接應……” 秦隊長粗暴地打斷了我的建議:“不行!那怎麼行?絕對不行!” 他如此強烈的反應讓我驚訝不已,就連郝班長和黃三都面面相覷起來。秦隊長看到我們三個都張大了嘴巴,似乎覺察出自己有些失態,於是他連連擺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黃三突然走掉的話,震江龍和九槍八會有所懷疑,跟他們打交道咱們必須處處小心。懂嗎?” 我的胸膛忽然被一股複雜的情緒充塞,這種看不見摸不到的火辣辣猛烈地撞擊著胳膊上隱隱作痛的傷口。那一刻,對秦隊長的懷疑又佔據我的頭顱,我不由自主地猜測:秦隊長如此決絕地不讓黃三回城報信,是不是害怕自己隱藏的身份暴露?而他實際上根本就不是什麼警備連秦隊長! 這樣的憂慮讓我惴惴不安。對於秦隊長來說,他要弄清的是震江龍和九槍八的身份,還有那隻火麟食盒的來龍去脈。而對於我,或許還要加上一條,那就是秦隊長和刀疤人以及九槍八之間的關係。顯然,他們都用左手持槍是破解這個謎團的關鍵。於是我試探著旁敲側擊:“秦隊長,我在想——刀疤人和九槍八都用左手持槍,而裘四當家口中的火麟食盒是要交給九槍八的,從這兩點來說,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複雜的關係?” 郝班長聽到我這樣問,不自然地深咳了兩聲。他晃了晃酒壺岔話道:“這酒勁頭還挺大。” 秦隊長瞟了兩眼我和郝班長,突然手指下移向兜里摸去…… 他這個原本平常的舉動此刻卻讓我大吃一驚。我看到郝班長“嘩啦”站起身來,接著把掛在肩頭的步槍操在手裡。秦隊長根本不理會郝班長,他的手緩緩從兜里伸了出來——煙盒。我憋在嗓子眼的這口氣息總算呼了出來。秦隊長面不改色地把煙點燃,一邊異常鎮定地說道:“老郝、小馮,你們倆是不是在懷疑我?” 郝班長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我見秦隊長已經把話撂在了明面,索性也豁出去了。我站起身來手把著槍託說:“秦隊長,我是不明白為什麼你也用左手使槍。” 秦隊長的臉上出現了一種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他擺手示意我和郝班長都坐下。他說:“我猜你們一定是懷疑我和刀疤人以及九槍八之間有什麼關係,因為我們三人都用左手持槍。在這樣複雜的情況下,你們能有這樣的警覺我打心眼里高興。但是我請你們務必記住,好些事情不能單單只看表面,你們不能說凡是在雪地上跑的東西不是野獸就是人。”他指了指身旁那架爬犁,“它也能跑,可是它卻不是我說的前兩者。你們懂我的意思嗎?” 郝班長顯然沒有理解秦隊長話裡的含義,他繼續追問:“那秦隊長為啥平常使右手,打那隻狗駝熊的時候卻用左手?” 秦隊長答道:“這件事情我先保密,不過你們總會知道我這麼幹的原因。記住,咱們之間不能再有任何懷疑。你們想想,如果我跟他們真是一伙的,你們的命還能留到現在嗎?別忘了,關於火麟食盒所有的事情你們都跟我講了,我在查魔墳完全可以殺你們滅口。” 我仔細琢磨著秦隊長這番話,雖然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左手持槍這件事,但是他的解釋也不無道理。如果他真的與九槍八等人穿一條褲子,那麼在我們會合的這兩天之內,他完全可以不動聲色地殺掉我和郝班長,這一點確實可以抵消我對他的大半懷疑。我看到郝班長重新坐下身子,自己也跟著放鬆下來。 黃三早就被我們和秦隊長之間劍拔弩張的對峙弄懵了,他表情呆滯地問秦隊長:“俺是不是咋著都得跟著你們上山寨?” 秦隊長點頭道:“你們三個記住,我左手使槍這件事千萬不要對外人講,特別是二當家九槍八。如果我的估算沒錯,九槍八這個人是我們找到火麟食盒的關鍵。他比刀疤人更可怕。” 我的心情變得越發沉重,彷彿滿眼望不到邊的積雪覆蓋的崇山峻嶺。方老把頭說的沒錯,有時候在面對人心時,複雜的程度要遠遠超過那些兇猛的豺狼虎豹。這僅僅兩天的經歷,足以顛覆我對這個世界二十多年來的認識。 五頭獵犬在飽餐了兩坨生肉之後變得有些躁動,十足的勁頭在它們閃爍的眼睛裡蓬勃迸發。我們乘坐著爬犁繼續向小西天山寨飛馳而去。這回在經過黃三所言的“海眼”時,並沒有看到此前那般霧氣蒸騰的景象,原本地面上融化的雪水也都凝結成冰。獵犬奔波在上面腿腳直打滑,不得已我們只好各自下了爬犁,讓獵犬減輕負重先行通過。 郝班長似乎已經把剛剛的不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跟黃三開起了玩笑:“你說咱腳底下的海水這會兒退潮了吧?那啥時候海水再漲上來呢?要是把這燒鍋甸淹了也不錯,那咱們就可以順著海水游到小西天山寨咧。” 黃三知道郝班長在挖苦他,於是恨聲地嘟囔了一句:“要是海水真的淹上來,俺肯定先救馮同志。” 天色在五頭獵犬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中逐漸黯淡,爬犁停在小西天山腳下的時候,滿眼的白雪上已經掛滿一層淡墨。待我們各自起身之後,黃三掉轉爬犁拍了拍打頭的獵犬,它們向來路飛奔而去,頃刻間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裡。秦隊長原地伸了伸腿腳,又囑咐我們道:“這次上山寨跟上次的情況不同,大家都要提高警惕,切記不可輕舉妄動。” 就這樣,1946年大年初五晚八時左右,秦隊長帶領我們再次走向迷霧重重的小西天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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