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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綹門迷霧

卅街檔案館 叶遁 5672 2018-03-22
事情開始變得越發撲朔迷離了。 我指著刀疤人的碎屍問秦隊長:“是誰把刀疤人撕成了碎片,又拿走了那隻火麟食盒?” 秦隊長仔細地查看七零八落的碎屍,好久之後才說道:“你看看這些碎塊,傷口處沒一個地方是齊整的,他是被一種重力活生生撕開的。還有,我剛剛看了那顆面目全非的腦袋,他的雙眼也被挖掉了。” 黃三說:“頭前刀疤人跟俺念叨過,看過一眼盒子里東西的人都得死,難不成那裡邊真的裝了啥……你們想想,他往那裡頭塞了一道符咒,符咒是乾啥的?現在他的眼珠子被挖掉了,這不明擺著就是因為他看了不該看的玩意兒嘛!” 郝班長想到從刀疤人隨身攜帶之物上尋找突破口,可是他翻遍了這些碎屍,只找到一些散碎的錢和一把類似手槍的東西。說這個東西類似手槍,是因為它雖然有手槍的形狀,但是槍管極其粗糙,甚至連膛線都沒有。郝班長問秦隊長:“這玩意兒是啥?”

秦隊長接過它端量了端量說:“FP-45信號槍,單發滑膛,美國人製造的一種廉價手槍。” 郝班長嗤笑了一聲:“就這玩意兒也能打死人?連個膛線都沒有,射出去的子彈出了槍嘴就跑偏。真沒想到美國佬也弄這路貨,這不跟咱早年打鬼子用的漢陽造差不多嘛!” 秦隊長說:“誰告訴你它打不死人?只要射程在五米以內還是可以的。不過這種槍多用於近距離暗殺活動,每次只能打出一發子彈。如果一槍不能把對方斃命,那就沒有開第二槍的機會了。”秦隊長說著把後膛底板滑開,瞄了兩眼才繼續說道:“只剩下一發子彈了。據說這種槍當年大量空投到被德國法西斯佔領的法國地區,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菲律賓和中國境內也為數不少,我曾見過國民黨中統和軍統的諜報人員用過它。”

我說:“要是真如秦隊長所言,那麼刀疤人肯定是國民黨的特務了。” 秦隊長擺擺手:“先不要過早地下結論,好多事情咱們還得繼續調查下去。況且刀疤人如此狡詐,那顆腦袋又面目全非,我們還不能完全肯定死者就是他,說不定這又是他玩弄的詭計。對了,你們都跟刀疤人接觸過,難道他打死查魔墳裡那個鬼子不是用的這把槍?” 我連忙說道:“難道秦隊長忘了嗎?我此前跟你說過,他手裡拿著的是一把漂亮的勃朗寧手槍。” 黃三也摻和進來:“他用槍頂著俺的腦殼走了一路,俺看過那把槍,絕對不是這塊鐵疙瘩。” 秦隊長點點頭,然後若有所思地把信號槍揣入了懷中,接著又把那些散碎的錢遞給了黃三。黃三高興得合不攏嘴。 按照秦隊長的意思,原本我們是想對碎屍周圍繼續進行勘查的,可是一場意外徹底打亂了我們的計劃。山寨裡放哨的胡匪崽子發現了我們,十幾號人從四面八方衝下來將我們團團圍住,凶狠地繳下我們的槍械,將我們五花大綁,眼睛蒙黑布,嘴裡塞布條,根本由不得我們多加分辯。就這樣,我們四人在連推帶搡的情況下來到小西天山寨。

我想包括秦隊長在內的所有人,我們誰也不會想到,這一次小西天之行會徹底擊碎我們從前為之堅持的信念。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那幾天發生的事情似乎應該變得模糊不清,可是沒有,它們就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從來不肯離去哪怕一小會兒。甚至有些事情,到如今我還不明白它是如何發生的,恐怕窮極畢生我都無法得知那個讓我不再如坐針氈的答案,我將為此而無法停止如影隨形的戰栗。 我們抵達山寨之後,並沒有見到小西天綹門的大當家震江龍,與我們會面的是山寨的二當家九槍八。我悄悄地問黃三,二當家為何取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名字。黃三說:“這山寨的爺個個都本事了得,尤其是這位二當家,槍法那叫一個準,開九槍最少中八槍,而且還是用左手。俺就曾經見過他在林子裡打鳥,只要他抬手那就是一片片往下掉,生猛得很咧!”

我驚訝地說:“難道他的右手打得更準?” 黃三輕聲地說:“誰也沒見過他用右手開槍,那些問俺們要煙抽的崽子都這麼說。” 九槍八端坐在大廳的第二把交椅裡,他的穿戴與其他的胡匪崽子截然不同。那些傢伙都穿得花里胡哨,有戴狗皮帽子穿日本軍靴的,有的上身穿了件西裝裡邊套對襟棉襖的,也不知道他們都是從哪裡搶來的,個個不修邊幅。而九槍八全身上下穿著一襲利落的灰衣,顯得精幹十足。只是他的臉上蒙著一塊黑巾,看起來十分古怪。我又悄悄地問起黃三,黃三說:“俺也從來沒見過他的真面目,俺見過他那幾回他都是這樣的扮相,俺也納悶咧。” 我心裡開始七上八下:此人槍法精準,與刀疤人十分相似,而且都是左手用槍,他面蒙黑巾會不會是怕我們認出他的身份?我又想到在小西天山腳下那顆被刮得面目全非的腦袋,難道九槍八才是真正的刀疤人?可是秦隊長判斷刀疤人是第一次來三岔嶺,道路還是黃三指給他的,這似乎不合常理。九槍八看起來也不像有重病在身的樣子,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可以說明一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秦隊長向二當家九槍八說明來意之後,他才讓胡匪崽子們給我們鬆了綁。 九槍八開口說話:“貴軍此前已經多次來山寨跟咱們談過要收編的事,咱們大當家也是為了一干弟兄的前程才回絕了貴軍。只要你們今天不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其他的都好說。” 九槍八說完這話之後我的心才微微放下來,他沉穩鎮定的腔調的確與刀疤人有很大的差別。只是我想不通,他為何要終日蒙面示人? 秦隊長對九槍八說:“不知大當家是否在山寨之中?我想親自拜見一下,以表達我軍對貴寨的尊重。” 九槍八遲疑了片刻才說道:“咱們大當家前兩天不知為啥染了風寒,正在臥床養病,恐怕不好去打擾他。大當家吩咐過,他養病期間山寨大小事情暫時由我代為處理,有什麼話秦隊長跟我說就成。”

秦隊長說:“二當家,既然這樣我就有話直說。那隻火麟食盒對我們很重要,劫走食盒的人又在貴寨山下斃命,雖然我不能完全肯定死者就是刀疤人,但是我希望二當家能幫我們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 九槍八挑了挑眉毛:“火麟食盒?那裡邊裝的什麼東西?你是懷疑我們小西天的人劫走了那隻火麟食盒?” 秦隊長連忙擺手:“不,不,二當家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們沿路跟踪劫走食盒的刀疤人,發現他對這裡的地形並不熟悉,應該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所以絕不可能是貴寨的兄弟。只是他在貴寨山腳下被撕成碎片,我想放哨的兄弟或許會看到點什麼……” 九槍八從懷裡掏出一把匣子槍,“嘡啷”一聲撂在桌上。他說:“如果我們放哨的兄弟拿了你們要找的火麟食盒,我用這把槍向你保證,東西一定會物歸原主。”他喊了一嗓子門外候著的崽子,“去,把今早的哨子大膘子給我叫過來。”

崽子得令之後一溜小跑出了廳堂。 由於我和郝班長之前掉進江橋下的冰水之內,又連夜追趕刀疤人這麼久,雖說此後換上了乾爽的衣服,但腳下的棉鞋早已凍得像塊鐵皮鎧甲,每活動一下冰碴子就嘩啦啦往下掉。現如今身在暖和的屋子裡,冰水一股腦地從裡頭往外瀉,沒一會兒的工夫腳下就變得熱氣騰騰了。那真是要命的難受,腳趾又癢又疼,像一群泥鰍在鞋裡橫衝直撞,用郝班長的話說,就是“死乞白賴的糟心”。 九槍八一看我和郝班長這副德行,又命崽子領著我和郝班長去找“引全柱”換雙乾爽的鞋子。事後我才知道,這幫上山落草的胡匪並不是像我想像的那樣頭腦簡單,他們內部有明確的分工。比如,這個“引全柱”就是綹門“四梁八柱”之一,專管整個山寨的後勤保障;“赤火梁”和“駝骨梁”,是專門負責山寨的槍火和馬匹的。我曾問過郝班長為什麼他們要叫“梁”和“柱”,郝班長哼了一聲:“咋這你都不懂咧?他們把綹子比作一間大房,房子得有梁有柱吧?要是沒梁沒柱還不耷拉成窩棚啦。”

等到我們再返回來的時候,廳堂的長桌上已經擺上了滿滿一大盆肉。九槍八說:“我看你們跑了一個晚上肯定餓壞了。這是崽子們昨個剛打的野豬,四百來斤,個頭雖然小但是肉還湊合,你們別嫌棄,先整點墊墊肚子吧。” 我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啊!心想好傢伙,胡匪就是胡匪,吃東西都是一盆一盆往上端,連四百來斤的野豬都嫌小。而這一盆肉少說也得有三五十斤,都是大塊大塊燉出來的,嗞嗞地冒著油星子。我掏出隨身攜帶的一把小刀割下一片放在嘴裡,那是我第一次吃野豬肉,味道說不上好,肉有些柴,但是能吃上口冒著熱氣的東西總比那些冰涼的苞米麵貼餅子強。我吃的時候看了一眼九槍八,他緊緊地盯著我手裡的刀。我連忙把刀收了起來,學著郝班長和黃三用手抓起了一塊肉吃。九槍八這才哈哈笑了兩聲:“兄弟,這就對嘍。吃肉哪能像你那樣,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轎,肉得撕著吃那才夠勁。”他指了指郝班長和黃三,“你看他倆多敞亮!”

這時候我猛地聽見了一聲清脆的槍響。就在在座列位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時,那個得令的崽子踉踉蹌蹌地從門外跑了進來。他來到九槍八面前支支吾吾地說:“二當家,二當家不好啦!二當家……” 九槍八說:“咋啦?慌他娘的什麼?瞧你那個德行,把舌頭捋直了再說。” 崽子麵無血色地盯著我們幾個看,嘴唇抖個不停。 九槍八說:“八路軍同志是咱自己的兄弟,有啥屁麻溜儿放,別招我煩。” 崽子這才說道:“大膘子,大膘子他……唉!二當家你趕緊,趕緊過去看看吧。” 九槍八提起桌上的匣子槍走出廳堂,我們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門外站了幾十號胡匪崽子,看上去個個滿臉陰沉。秦隊長猶豫了片刻,對九槍八說:“二當家,這是貴寨內部的事,我們跟著會不會有些不妥?”

九槍八沒有說話,抬手揮了揮匣子槍。在一票崽子的引領下,我們來到馬棚附近的屋外。屋門敞開,有一名崽子蜷縮在地,手裡拎了一把手槍。屋內已經被弄得凌亂不堪,遍地血跡。另一名崽子躺在血泊之中,身子還在不斷抽搐。九槍八問站在他身邊的二膘子:“你哥這是乾什麼,是他把曹老九打傷的?” 二膘子說:“我也不知道他抽的啥瘋兒!大早晨回來就滿屋晃蕩,嘴裡嘟囔的沒時沒晌,說啥再不走就沒命了,讓我跟著他一起下山。我問他是不是憋得慌又想去逛窯子,沒想到他回手摑了我一個耳刮子,非逼著我收拾東西馬上走……曹老九偏巧這個時候過來要煙抽,我哥說沒有,弄著弄著他倆就撕把起來了,結果我哥就給了他一槍……二當家,看在我們兄弟倆對山寨忠心耿耿的分兒上,你得饒他一條命啊!他打曹老九這一槍是無心的……” 九槍八聽後用槍指著屋裡說:“大膘子,你他娘把手裡的傢伙放下。出來跟寨子裡的兄弟把事情擺明了,我保證你沒事。趕緊把傢伙扔嘍!” 大膘子揮舞著手槍,聲嘶力竭地叫喊:“誰都別過來,誰過來我打死誰!”他喊了幾嗓子又嘟囔起來,“不走就沒命了,不走就沒命了……”最後,他把目光停留在九槍八身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二當家,咱們換個山頭繼續當好漢吧!咱們都下山吧……” 九槍八火冒三丈:“別他娘的胡咧咧!再咧咧我給你'開天窗'!” 大膘子哆哆嗦嗦地把槍舉起來頂住自己的太陽穴,這個舉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吃驚不小。就算他傷了綹門的兄弟,應該也不至於自殺抵命,況且九槍八已經說了只要他放下槍就會保他性命,難道他真的看到了小西天山腳下發生的事情?或者是他看了火麟食盒裡的東西?除此之外,我真的猜不出他有什麼理由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性命。 槍聲在這時候突然響起,大膘子的腦袋處迸起一道火星,他的身子歪倒的速度幾乎跟射出的子彈一樣快。九槍八吹了吹匣子槍槍口冒出的青煙儿:“把他和曹老九都抬出來回回神兒,待會兒我跟八路軍秦隊長有話問他們。” 九槍八這一槍太準了!只要偏出去半寸大膘子的小命就報銷了,可是子彈不偏不倚正打在頂在太陽穴的槍管上,這不得不讓我想起刀疤人——那個同樣用左手使槍的神槍手。現在想來,如果被撕成碎片的那個真的是他,再加上在江岸交給我們火麟食盒的段飛同志,已經有兩人為此喪命,幸好九槍八及時出手救下大膘子,否則連這個唯一的線索都斷掉的話,我們真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大膘子看來真的被嚇懵了,歪著的嘴巴里冒著嘩啦啦的白沫子。胡匪崽子們忙上前照看,郝班長也跟了過去,他把崽子們都撥開:“我當過幾天救護兵,他這是嚇得抽起了羊角風,不好隨便亂動。”郝班長讓其中一個崽子找了塊破抹布,麻利地墊在大膘子的上下齒之間,過了片刻大膘子才甦醒過來。 我們跟在九槍八的身後往回走。這時郝班長小聲說:“秦隊長,大膘子拿的那把槍我認得,跟刀疤人在查魔墳殺死那個鬼子用的勃朗寧手槍一模一樣。” 秦隊長聽後非常平靜地點點頭,卻跟九槍八說:“二當家,這麼說來大膘子真的知道些什麼,不然山寨下死掉的那個刀疤人的槍不會在他手中。我說嘛,刀疤人不會只帶一把射程在五米左右的信號槍防身。” 九槍八“嘭”的一聲停下了腳步,我看到他的身子微微地晃了兩晃。他扭過頭來盯著秦隊長:“你說什麼,他揣著一把信號槍?美國佬造的信號槍?” 秦隊長被九槍八問得怔了怔。我也覺得有些蹊蹺,九槍八怎麼會一下子就判斷出這把槍是美國人製造的?一個在深山密林裡落草的胡匪難道真的有這種常識?秦隊長說過,這種槍在中國多為國民黨情報人員用於暗殺襲擊,就連我和郝班長都未曾見過,而九槍八卻一針見血——這其中顯然有什麼隱情。 秦隊長把手伸入懷裡。我想他是要把信號槍摸出來給九槍八看,只是他的手就那麼停在了懷裡——屋子裡又響起了槍聲。 屋子裡又響起了槍聲! 我本能地想要摟著黃三一起臥倒,沒成想黃三根本就沒反應。我薅著他僵硬的脖子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而這時秦隊長和九槍八已經衝了過去。黃三扯開我的手,嘟囔了一句:“幹啥哩!差點弄俺一個跟頭。” 我沒工夫搭理黃三,快步緊跟在秦隊長的身後。原本屋子裡忙活的胡匪崽子早就撤出來了,只剩下大膘子和曹老九兩人。聽身旁的崽子叨咕了幾句之後我才得知:原來九槍八打掉大膘子的手槍之後,那把勃朗寧手槍正好落在身受重傷的曹老九身邊。由於大夥兒都忙著照看他倆,所以心思就沒放在槍身上。不曾想曹老九撿起那把槍回手就還給了大膘子一顆子彈。大膘子胸口裡鮮血冒得洶湧,曹老九也嚇得六神無主,拎著槍直喊:“我不想殺他,是他想殺我!那檔子事我都跟他說我是無心的……可他,可他還記恨著!——二當家,你得給我做主哇!” 九槍八不由分說把曹老九踹翻在地。待把他握著的勃朗寧手槍卸掉之後,九槍八對崽子們說:“先給老九治傷,回頭再按綹門規矩收拾他。”九槍八說完之後趕緊俯身查看大膘子,大膘子這時已經奄奄一息,只是下頜緩慢地抽搭,似乎想要說什麼話。九槍八說:“好兄弟,有啥話你說,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替你做主。” 大膘子喘了半天才說:“二當家……趕緊領著弟兄們……下山……別找那隻盒子……也別找裘四當家的……”大膘子斷斷續續說完這話之後,吐出了一大攤血沫子,接著盯著站在我身邊的二膘子說了最後一句話:“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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