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蝶塚

第7章 第六章驚險旅途

蝶塚 兰樾 14040 2018-03-22
第三天,沙若欣便將劉向東等四人的資料用電子文本的形式發給了方健,方健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文檔。 迅速看下來之後,方健漸漸地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終於找到這幾個人的相同點了。 很快,他便準備了一些生活用品,將汽車修整一番,準備前往那個神秘的地方——紅星農場。 走之前他給沙若欣打了一個電話,請她幫忙調查一件事,沙若欣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一大早從城市出發,沿著朝西的高速路,大約7個小時以後就可以到達那個神秘的農場了。 紅星農場——方健嘴角發出一絲得意的微笑,終於讓他找到這四人的關聯了。 劉向東1985年在紅星農場擔任飼養員,於1988年離開;而張裕明則從1986年起在農場幹過兩年的雜活,同樣也在1988年離開農場;梁月梅與張裕明是在同一年來到農場的,擔任當時農場所在村莊的小學教師;葛雲芳,在舞蹈大賽之前就一直待在農場,她的父母均是農場的職員,同樣在1988年因舞蹈大賽離開農場。

這四個人,都在那個紅星農場待過,而且四人都是在1988年離開的。這一點,讓方健找到了四人之間的契合點,紅星農場絕對是一個能夠找到真相的地方。 12點多的時候,方健在高速路旁的一家休息點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飯,休息了半個多小時,準備再次上路。 上路之前,他去了一趟衛生間,在洗手池旁,方健被一個彪形大漢無意撞了一下,朝後退去。 “哎呀,沒長眼睛啊。”身後傳來一聲大叫。 方健急忙回頭道歉:“不好意思……” 那是一個20幾歲的年輕人,正面色陰鬱地瞪著他,但在見到方健轉身之後,似乎有些意外,低著頭很快便出去了。 方健愣了一愣,這個年輕人的樣子有點面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 從衛生間裡出來後,方健買了幾瓶礦泉水便上路了。

離開休息站的時候,方健無意間瞥到一輛銀灰色的微型車也很快駛了出來。在進入高速路後,那輛微型車猛地加速,“咻”地一下從方健車旁晃過,超到了前面。 方健的車被晃了一下,皺皺眉頭,這個司機可真夠粗魯的。 離紅星農場的安和縣還有大約300千米,高速路下去之後,還有很長一段盤旋山路要行駛,方健不得不加快速度,他得在天黑之前,翻過那座高聳入雲的大山脈,趕到紅星農場。 他希望能一切順利,可以在天黑以前到達安和縣。 從高速路下來之後,方健打起精神來,前方是高聳入雲的高黎貢山山脈,地勢險峻,道路崎嶇,從山腰開鑿出來的雖說是省級公路,但寬度僅容兩輛車輛並排行駛,遇上車身較大的貨車,還得尋找一段寬闊點進行錯車。因此,這一段盤山路幾乎是滇西通往緬甸的“死亡之路”。

雖說方健的駕齡不算短,但是一駛入那高聳入雲的高黎貢山山脈,他的手心便開始滲出密密的冷汗。這一段道路,失事的車輛特別多,朝山谷望下去,甚至還可以看見一些車輛的殘骸,散落在深深的山谷之中。 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不大不小的雨來。方健不由皺起了眉頭,這也是山路難行的另一個原因。雨濕路滑,車輛輪胎一打滑,車身便會直接沖向下面的山谷。 雖然在較急的轉彎處設置了一些石樁,但是方健一路看下來,百分之六七十已經被外力毀壞得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他不得不將車速減慢,在雨中慢慢地朝山脈深處駛去。 不時有一些大貨車從方健的車旁駛過,發出巨大的咆哮聲,每每此時,他都會心驚肉跳,因為失事的車輛,大部分來自這些常年失修的貨運車。

山林中的濕氣非常大,雨點也越來越大,車輛的擋風玻璃前幾乎都看不清東西了,不少車輛都在路旁的寬闊處停了下來開始避雨。方健在一家路旁的小店前停了下來,等待大雨的結束。 大雨沒完沒了地一直下,方健看看時間,心裡焦急起來,再這樣等下去,天黑前一定趕不到安和縣。 與其在這裡一直等待雨停,不如提前慢慢行駛,也好過在這大山上過夜。 看著幾輛小車離開,方健也跟著上路了。天色又暗了許多,才剛剛5點多,天色暗得就像是傍晚,整個天地變得灰濛蒙的,一股陰悶的氣息從山巒的四面八方湧入了車廂,方健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車輛逐漸朝山脈深處駛去,大雨似乎沒有一絲停歇的意思,天地變得黯淡,每一輛行駛在此間的車輛,都想速速離開這座蔥鬱的山林。不少大膽的車輛加速地朝前奔去,但方健知道,在這個時候,車速是萬萬不能加快的。

經過一家小店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時間也已超過了7點,方健只覺飢腸轆轆。 在小店將那些難以下嚥的食物嚥下肚後,方健詢問了一下路程,得知還要兩三個小時才能從這座大山中出去,心中懊惱起來,這該死的大雨。 匆匆上路之後,方健打開了大燈,燈光照射在前方的雨幕之中,發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雨刷發出節奏怪異的聲響,令人心煩,方健打開了cd,裡面飄蕩出來的蘇格蘭風笛緩解了車廂中令人煩悶的氣氛。 一輛銀灰色的捷達車猛地衝了上來,方健急忙朝旁躲了躲,讓那輛捷達超到了前面。 車燈照射在那輛灰色的捷達車身上,方健搖搖頭,他絕不會在這種雨天加速前行。捷達車超車之後,似乎也跑得不太快,在擁有眾多急轉彎的道路上,只能緩慢前行。

方健不緊不慢地跟著那輛捷達,這樣他還省事了,前面有車開路。 經過一個急轉彎的坡道時,前方的捷達忽然車身一歪,朝路旁的石樁衝去。 方健大驚,那輛車莫不是壞了? 緊接著,他看到從捷達車頂上滾落出一塊大石塊。難怪捷達要急轉彎,大雨將山坡上的石塊衝了下來。 捷達車一個急剎車,停在了彎道上。方健心有餘悸,在離捷達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準備下車幫忙。 忽然,一陣震耳欲聾的鳴笛聲想起,對面衝來一輛長貨車,直直地沖向停在彎道上的那輛捷達! 只聽“吱”地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響起,緊接著發出一聲“砰”的巨響,貨車直接撞在了捷達車上。 貨車仍然沒有停止移動,司機急忙轉了一個大彎,將長長的車身朝一旁的石壁撞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方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瞠目結舌地望著正前方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捷達車在彎道處晃悠了兩下,車身便直接朝那深邃的山谷跌了下去。 隨著車的墜落,方健隱隱地聽到了車中有人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貨車司機渾身發抖地從車廂中鑽了出來,面色煞白地看著跌落在山谷裡的捷達,哆哆嗦嗦地念道:“我沒看見,我真的沒有想到有輛車會停在彎道上。” 方健急忙將車子停在一處安全的地方,撥打了報警電話。 “你可要給我作證,我不是故意的……”貨車司機的年紀不超過二十四五歲,帶著哭腔渾身發抖地看著方健。 方健神色沉重,用手電筒朝黑沉沉的山谷照去,隱約可見那輛捷達車的車身,在黑暗中折射出一絲光芒。車身整個已經嚴重變形,那副情形,就像是一隻紙做的盒子,被揉成了一團。

山谷中的晚風陣陣襲來,方健只覺得渾身發冷,胃裡開始泛酸,剛剛吃下去的晚飯在轉眼間便吐得一干二淨。 由於貨車將整個道路堵塞,兩頭的車道上逐漸排起了長龍,各種車輛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喧鬧至極,不少好事者紛紛跑來一看究竟。當看到山谷中那輛變得像紙團一樣的捷達車,便開始議論紛紛不已。 交警在40分鐘後,才艱難地到達出事地點。警察向方健和貨車司機詳細詢問了一些問題後,便用大吊車吊開被撞壞的貨車,疏導交通。 一直到快要天亮時,那輛大貨車才被調開,而當方健驅車離開現場時,警方才在山谷深處找到了捷達車的車主,車上的三個人已經全部遇難。 方健緩緩地離開現場,心頭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傷感。 他神情沮喪地慢慢轉彎,忽然眼神一瞥,看到了地上的一塊大石頭。

那塊大石頭,是捷達車出事之前從車身跌落下來的! 他抬頭朝上面望瞭望,上面有條道路,不時還有一些車輛在上面通過。再順著望過去,方健驚訝地發現,那條道路正是貨車來時的路。 再度轉彎之後,方健來到了石塊跌落的那個位置,他不敢停留,後面的車輛已經排成了長龍。他只得粗略地看了看出事的那個位置,那個地方,沒有任何石塊附著的痕跡,只是一塊空的轉彎帶而已。 方健來不及細想,車後的喇叭聲響徹雲霄,他不得不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驅車離開了。 經過近乎一整夜的折騰,方健神智疲憊不堪。當他來到安和縣的時候,幾乎已經撥不動方向盤了。 他找到一家旅店,倒頭便睡,這一覺一直睡便到了半夜。 半夜醒來的時候,方健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他不得不來到街上尋找食物。

好在安和縣處在炎熱的熱帶雨林中,當地居民大部分因為炎熱而難以入睡,因此當地有很多通宵達旦的食攤。方健很快便在燈火輝煌的大排檔上狼吞虎咽地吃開了。 “老闆!來兩份炒飯,打包帶走。”一個聲音在他頭頂上方響起,聽口音並不是當地人。方健抬頭望了一眼,那是一個年輕人——有點眼熟。他想起來了,這個年輕人就是昨天中午在休息站衛生間裡遇到的那個,當時他的火氣還挺大的。 那個年輕人也同時看到了方健,眼神閃爍出一種極其怪異的光芒,嘴巴大張,似乎非常意外在此地看到方健。 “嘿!老兄,你怎麼了?”方健被他瞪得渾身不自在,笑著揮揮手。 年輕人回過神來,沒有答理方健,轉過身去,神情慌張不已,在等炒飯的時候,身體竟然有些微微發抖。 方健見這個年輕人很沒禮貌,有些自討沒趣,也沒理他,繼續大快朵頤起來。 “找錢啊,還有找錢,你不要了?”老闆娘忽然舉著幾塊零錢,用不流利的漢語大叫道。方健抬頭,剛才那個年輕人就像是失了魂似的,拎著塑料袋,拼命向前跑去,還不時回頭看著。 方健有些詫異,他剛才的表情為何如此怪異?看到自己就像是看到外星人那樣吃驚。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懶得去想。他回去得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趕往幾十里外那個神秘的紅星農場了。 回到旅店,方健洗了一個澡,總算感覺好一些了。房間裡的空調一直在嗡嗡作響,他把它關了,將窗戶打開,不到10分鐘,房間里頓時滾入了潮濕的熱浪。但他不想再去啟動那台像發動機一樣讓人心煩的空調,寧願吹著熱浪入睡。 躺在床上,翻看著當地的電視節目,不知不覺眼皮又耷拉在了一起…… “嘀嘀嘀”手機的鬧鈴忽然響了起來,方健似乎還意猶未盡,睡意正濃,但一想到要在當天趕到那個偏僻的農場,立刻爬了起來。 在前台結完賬之後,一名保安似的小伙子跑了過來:“先生,那輛灰色的富康是不是你的?車號是……” “是啊,怎麼了?”方健點點頭。 “嗯……昨天晚上我們值班的時候,有人進來想偷您車上的東西,被我們及時發現,麻煩您現在去看看,車子有沒有什麼損壞?” 方健看了看自己的車子,除了昨天在山林間車身濺上的泥點和一些樹枝的刮痕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大的損傷。 “你們這裡經常有小偷進來嗎?”方健看了看停車場的大門。 “那倒不是,我們這裡24小時有人值班,一般不會有人進來,昨天那個賊可真是有點奇怪……”小伙子擾擾頭皮。 “怎麼奇怪?”方健逐一將行李放進後備箱。 “他好像對先生你的車子特別感興趣,到處看,我發現他的時候,他是從地上爬起來的。” 方健回過頭來:“哦?” “因為您車子的兩旁都是一些私家車,但是那個小偷只在你的車子旁停留了幾分鐘……所以我特意告訴你一聲,你檢查一下車子的情況吧。” 方健啟動後,試了試各項功能,笑著朝那個負責的小伙子說道:“好像沒有什麼問題,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 從安和縣往西,大約還要行駛四五個小時的山路才能到達那個偏僻的紅星農場。紅星農場始建於上個世紀的50年代,當時去那裡的人大多數是來自城市的年輕人。 從80年代開始,紅星農場便漸漸地縮小了規模,轉化成了國有體制的一個畜牧場。從沙若欣提供的資料來看,葛雲芳的父母便是從城市中來到紅星農場的第一批知識青年,所以在四人之中,她在農場所待的時間最長。 方健決定,從葛雲芳的家庭開始調查。 離開安和縣朝西,便岔入了一條泥濘的土路。這條通往紅星農場的道路早就因半年前的一條省級道路開通而基本作廢,大多數來往附近縣城的車輛都選擇了南邊那條新修的省級道路,而這條土路,也只有紅星農場附近的幾個村莊還在繼續使用。 這些土路原本是一些柏油路,但由於長年失修與超載貨車的肆虐,這條柏油路早已看不到原本的模樣。路面凹凸不平,被雨水侵蝕的地方都成了一個個陷阱,在雨水堆積的時候,底盤低矮的車身難免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刮傷。 方健小心翼翼地在這條泥濘路上蹣跚而行,來往的一些大貨車放肆地在那些泥水坑里顛簸著,一陣陣泥漿飛濺在車窗玻璃上,方健的車整個車身已經變得如同一隻在泥水里翻滾過的老水牛。 方健自嘲地一笑,自己何嘗不就像是一隻老水牛,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艱難地行進著。 難怪這短短幾十公里的路程需要四五個小時才能到達,方健打開了cd,讓自己盡量沒有那麼枯燥。 顛簸著走了大概兩個多小時,方健忽然發現車子的速度越來越慢,繼而聞到了一股膠臭味,一股濃煙忽然從車身的發動機處冒了出來。 方健大驚,急忙停下車子,打開了前蓋,一股漫天的濃煙迎面撲來,發出一聲爆炸似的響聲——車子發動機被燒了。 看看自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方健犯難了,再看看時間,自己從安和縣出來還不到兩個小時,距離那個紅星農場估計還有超過一半的路程,現在如何是好? 天空還飄著絲絲小雨,周圍是一片看不見人煙的濃密樹林。基本上看不到任何過往的車輛,方健心中不由懊惱起來。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武斷了? 拿出手機來一看,更是可惱,居然沒有信號。 完了!方健望著眼前那一團如沸騰滾水冒出的濃煙,沮喪地蹲在了地上。 頭髮漸漸被細雨潤濕,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出門前才去了修車行將汽車保養了一番,怎麼才兩天時間發動機就出了毛病? “昨天那個賊可真是有點奇怪……我發現他的時候,他是從地上爬起來的……” 他忽然想起今早那個保安的話——“從地上爬起來?” 方健急忙衝到車前,不顧地上的泥濘,彎腰從車身下爬了過去。 雖然他對汽車的構造不太清楚,但是他在底盤處清晰地看到了一根斷開的管子,裡面正冒出幾滴水來。 他伸手摸了摸那根管子的水,眉頭皺了起來,有人割斷了他的水箱管子。 狼狽不堪地爬起來之後,方健心頭的怒火不可遏止,真是混蛋。他在心里大聲罵道。 “那個死混蛋!”他罵罵咧咧地,難道就如此倒霉——這種想法真是有點不吉利。 周圍靜悄悄的,路旁的密林中不時傳出幾聲古怪的鳥叫聲,他看著周邊不見人影的密林,渾身不寒而栗。 方健坐在車上,等待著過路車輛的幫助,心頭煩悶不已。難不成自己在避開了前晚的那場危險之後,今天又要露宿荒野? 他心裡“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麼——前晚的那場車禍,和昨晚自己的車子被人動手腳,難不成是有人事先預謀? 他想起了那塊砸在捷達車頂上的石塊,的確是有些古怪,人為的跡象更為明顯。 想起那輛捷達,方健心頭猛然一驚,自己的這輛富康,和那輛車有著相似的銀灰色。 周圍忽然靜謐得猶如地獄,方健只感到從背脊竄起一股涼意,直達頭皮。如果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那麼從前晚開始,就有人在預謀害自己了。 到底是什麼人要讓自己葬身谷底呢?他忽然想起了昨晚在大排檔遇見的那個小伙子,他見到自己的時候,就像見到了鬼一樣。 方健搖搖頭,盡量不讓自己的思緒朝著那個陰暗的方向游去,畢竟他不是小說或者電視劇裡的主角,現實生活中不可能會遭遇那些被人暗算的陰謀。 估計是巧合,他這樣安慰自己,但是心頭卻始終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希望一切都好,至少讓自己遇上一輛順風車。 方健背著行李,面色尷尬地坐在迎風口上——他的運氣不錯,半個小時前居然遇上了一輛農用車,只不過他只能和篾竹籠裡的那些鴨子,一起坐在敞開的後車廂中。 鼻子裡被灌進濃濃的鴨糞味,耳朵裡是一陣陣鴨子的喧嘩聲,頭皮卻要迎著那戴著雨絲的冷風。這樣的情形,方健自小都從未體驗過。 看著那些在竹篾籠裡嘰嘰喳喳的鴨子,方健想起了高中時聽到過的笑話。 一個老師覺得課堂上的女生太過吵鬧,於是譴責道:兩個女人在一起就是一千隻鴨子。不想幾日之後,師母來訪,一學生報告老師道:老師,有五百隻鴨子來訪。 方健笑笑,此刻自己倒是切身體會到什麼是一千隻鴨子的喧鬧了。 兩個小時後,方健覺得自己的耳朵幾乎快要被冷風吹掉時,農用車終於停了下來。這是一個不大的小鎮,周圍是一些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遺留下來的建築物。鎮上的居民大多數是少數民族,穿著各式民族風格的衣服,在鎮上唯一熱鬧的菜場裡喧嘩著。 “我們到了,你要去紅星農場的話,要在鎮上搭乘去那裡的馬車。”農用車的主人是個渾身黑乎乎的大漢,他喜滋滋地收了50元之後,忽而神秘兮兮道,“我看你是個爽快之人,你真的要去那個鬼地方啊?” “你想說什麼?”方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我聽說,那個紅星農場……”黑大漢故作神秘,低聲道,“那是一個鬼農場。” “什麼?鬼農場?”方健有些吃驚。 “沒錯,那場大火之後,那裡就經常有鬼東西出現……”黑大漢聳聳肩膀,“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你去菜場的拐角處找找那個拐腳老爹(老爹:滇西對老年男子的稱呼),他知道得多。” “我對那些沒有興趣,我得趕去農場。”方健冷冷道,這類故事他聽得太多了。 “那還得找他,只有拐腳老爹是住在那裡的。那邊現在基本上已經沒人了。”黑大漢笑著露出滿嘴黑牙,“全鎮只有他能帶你去那裡。” 在不大的菜市場的一隅,方健找到了黑大漢說的那個拐腳老頭,他正在向行人兜售一些動物的皮毛。 拐腳老爹的樣子更像是一個乞丐,穿著一件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衣服,腰間圍著一條臟兮兮的腰帶,腰帶上掛著幾隻松鼠或是別的什麼動物的皮毛,戴著一頂滑稽的氈帽,臉上和手上都敷滿了一層厚厚的黑色污垢。估計有半年沒有洗過澡了。 咋一看很難分辨出他的年紀,方健估計他大概在六七十歲。他露出黑黑的牙齒,朝過路的行人咧開大嘴,用當地的語言宣傳著地上那堆東西。 看到與當地人形像有些格格不入的方健之後,拐腳老頭幾乎是喜笑顏開,急忙用不流利的漢語大聲道: “來啊,快來看看這些皮毛,都是上等貨。” 方健走了過去,迎面而來一陣惡臭,不知是老爹身上的異味,還是來自地上那堆動物的屍體。 但整個菜市場都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臭氣,老爹身旁的氣味倒也顯得沒有那麼突兀了。 “老爹,”方健忍住拐腳老爹身上以及嘴裡散發出來的濃重氣息,有禮貌地問道,“請問您是不是住在紅星農場?” 拐腳老爹的臉色驟然愣住了,他止住笑容,打量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明白他不是來買自己貨物的,便冷冷地點點頭。 “那麼老爹,可不可以搭你的車去紅星農場?”方健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 拐腳老爹看看他,狡黠地嘿嘿一笑:“我這些貨很好的,要不要?” 方健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100元遞給了他。拐腳老爹喜笑顏開,忙不迭地拿著鈔票對著天光檢查道:“你自己隨便挑好了,我的可都是真貨。” “算了,你留著吧。什麼時候動身啊?”方健看看天色,已經快接近傍晚了,天空中又下起了絲絲小雨。 “馬上走,馬上走,今天也差不多了。嘿嘿。”拐腳老爹收拾著地上的那堆東西,很快便將那些動物的皮毛打了一個大包,遞到方健的眼前。 “嗯?”方健不解。 “你總不能看著我這樣一個拐腳老爹背著這麼大的一個包吧?”老爹狡猾地一笑。 方健無奈,只有背上那個大包,慢慢地跟在一瘸一拐的老爹身後,朝菜市場邊緣的一輛破爛馬車走去。 馬車只有一匹馬,後面拉著自製的兩排座位,儘管渾身破爛不堪,但是還好,它至少還有一個遮雨的頂棚。方健費勁地將大包放在了座位後面,正想坐在前排,卻被拐腳老爹粗魯地吆喝道:“坐後面去,別影響我駕車。” 方健看他一眼,搖搖頭,背著背包坐在了後面。 馬車朝小鎮的西南方走去,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雨點順著風勢直接灌入了車廂內,方健將風衣上的帽子拉了拉。這裡雖然是滇西南,但是氣候卻不像版納那樣悶熱潮濕。相反這裡臨近緬甸北部,氣候非常奇特,夏季的時候陰雨連綿,時常是連下幾個月的雨,一直到九、十月份。 拐腳老爹一上馬車,動作轉眼便變得麻利。馬車在老爹熟稔的操縱下,穿過小鎮,沿著西面緩緩駛去。 小鎮不大,房屋大多數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修建的瓦房,只有幾棟80年代後建蓋的紅色磚牆樓房。僅有的兩三條街道上,稀稀拉拉地行走著幾個人,不時有騎著電動自行車的年輕人在鎮上招搖而過,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老子要是腳沒問題,也得弄輛這個東西玩玩。”老爹望著擦身而過的一輛電動車,羨慕不已。 很快,鎮上那些青灰的瓦房漸漸稀少起來,周圍的農田均勻地散佈在土路的兩旁,陰暗的天氣使這些農田看上去也是無精打采。 再往前走,便是上山的路了,馬車蜿蜒而上,在泥濘不堪的土路上迂迴,進入了一座樹林之中。 頭上飄著毛毛細雨,天色漸漸暗淡,周圍的那些高大的叫不出名的樹木,在陰森的樹林裡肆意地張牙舞爪。不時有一旁的樹枝朝車廂中伸了過來,就像一隻只失去了血肉的手骨。此刻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範海辛》尋找吸血鬼的那座詭異森林,讓人有些覺得毛骨悚然。方健心裡漸漸地有些煩悶了。 “你去農場做什麼?”老爹忽然扭過頭來,朝方健露出一口黃黑的牙齒。 “我……”方健有些猶豫。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城里人就是喜歡閒著沒事幹,去那些鳥不拉屎的地方尋求什麼'刺激'。”老爹不屑道。 “哦……”方健含含糊糊地應答著。 “我告訴你,農場裡可沒有什麼鬼啊。都是那些混蛋瞎編出來的,害得我的東西經常賣不出去。”老爹抱怨道。 “老爹……我想向您打聽一點事兒……”方健在尋找適當的詞語。 “哼!來農場的,不都是為了那點破事兒。”老爹嘀咕道。 “什麼事兒?”方健皺起了眉頭,“還有一些什麼人來農場?” “前段時間,一個年輕人,和你差不多,也是屁顛屁顛地跑來問東問西的,不就是打聽20幾年前的那場大火麼?” “大火?什麼大火?” “咦?你不知道啊?”老爹有些詫異,回頭看看方健,“不就是那場被人稱為'鬼火'的火災。” 看著方健好奇的眼神,老爹狡黠地一笑:“看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嘿嘿。” “老爹在農場待很久了吧?”方健想想,忽然問道。 “哼!不是我吹牛,現在這個農場,數我待的時間最長。”老爹的口氣有些得意。 “那麼,老爹你認不認識葛……”方健翻看著背包裡的資料,他對葛雲芳的父母的姓名有些生疏。 “葛老三。”老爹卻頭也沒回地道,“那個從上海來的愛抹雪花膏的葛老三!” “葛……明輝。”方健費勁地看了資料上的詳情,“他的確是從上海來的。” “葛老三是農場裡的文化人哩。不但愛臭美,還喜歡弄幾個鬼畫符一樣的毛筆字。嘿嘿,我們那個時候最喜歡捉弄他了。”老爹想起了當年的往事,喜滋滋地笑了起來。 “看樣子,老爹和葛明輝的關係很好嘍?”方健轉轉眼珠。 “也不算是,葛老三那傢伙成天故作清高,都嫌棄我們這些沒讀過書的鄉下人,我們也懶得理他。不過他那個媳婦倒是挺不錯,人家雖然也是城里人,但是對我們卻都不錯,和我們打成一片,經常惹惱了葛老三那個醋罈子。嘿嘿……”老爹說著說著便狡黠地笑了起來,彷若想起了當年的情形。 “那麼……他們是不是有個女兒啊?葛雲芳。那個著名的舞蹈家。”方健提到了關鍵的人物。 老爹的臉卻忽然冷了下來:“哼!那個不肖女。不但氣死了葛老三,還讓老三媳婦把眼睛都哭瞎了。” 方健驚訝不已,媒體上報導的那個葛雲芳,是個四處捐建希望小學的慈善家,怎麼到了這個老爹嘴裡,變成了一個如此不堪的人? “會不會……弄錯了?”方健半信半疑,“葛雲芳女士可是全國知名人士啊,她捐建了幾十座希望小學啊。” “屁的知名!都是混蛋報紙亂寫,她把兩老都氣成那樣,20年都不回來看她媽一眼。還捐個什麼球?”老爹嘴裡一連串吐出幾句難聽的話,將方健後面的話給生生地逼了回去。 方健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在走過一段黑漆漆的路時,老爹忽然將手中的煙斗手忙腳亂地熄滅了,並且安靜地閉上了嘴巴。 “怎麼了?”方健有點詫異,一種古怪的感覺像繩索一樣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噓……”老爹阻止了他的問話,手中韁繩一甩,馬車加快了速度。 黑暗中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方健擔心老爹的馬車,在這樣的視線中會撞上樹乾或者翻下山崖,但是似乎馬車猶如一個有軌道的滑輪,平穩地向前奔去。 忽然,方健似乎覺得有種什麼樣的東西從路旁的密林中蔓延了出來,就像是一團移動著的霧氣,又像是飄動著的雲團,模模糊糊地從樹林中滲透出來。這種詭異的感覺令方健躁動不安。 老爹一記揮鞭,馬車加快速度,衝過了那片暗得令人發怵的密林。 當那種詭異的感覺慢慢消失之後,老爹才重重鬆了一口氣,馬車的速度也平緩下來。他將車子停在路旁,將一隻捆綁在車子兩旁的手電筒打開了。 方健只覺得剛才的那段路異常古怪,但是又不知如何開口。 “你打聽葛丫頭乾什麼?”老爹重新點燃了煙斗,忽然問了一句。 “我……只是想知道……她當年是因為什麼原因離開農場的。”方健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老爹的臉色。 “還不就是想離開農場唄。”老爹輕蔑道,“農場裡有幾個人想一輩子待在那裡。她參加了一個什麼比賽,直接就去北京了。” “全國青年舞蹈大賽。” “不過說實話,那丫頭也確實有些天分,隨便做幾個動作都像是跳舞,長得也挺水嫩的,周圍幾個村子的小伙子都認識這個會跳舞的漂亮丫頭。葛老三兩口子也著實為這個丫頭操碎了心了。唉……”老爹嘆氣不已,“當初就是為了離開農場瞞著葛老三他們參加比賽,後來就是為了要獨自一人上北京,與他們徹底鬧翻了。” 方健忽然想到了什麼:“老爹,葛雲芳的母親現在還健在嗎?我想去拜訪一下她。” 老爹回頭看看方健,忽然狡猾地一笑:“你這臭小子,跟我拐彎抹角地,我知道你是乾什麼的了。” “什麼啊?” “你就是城裡那些喜歡對人家家事刨根問底的人。城里人的那些電視裡怎麼說來著……挖隱私的人。”老爹得意洋洋地,“你是記者吧?” 方健一愣,含糊地應了一聲,這樣被誤會也好,省得費神去解釋。 “那麼老爹,你對葛雲芳了解得多嗎?” “她啊,她從來都躲我躲得遠遠地。”老爹搖搖頭,“對自己父母都不好的丫頭,就算她長得比天仙還漂亮,在我眼裡也不過是團****。我不喜歡那孩子,她也不喜歡我。” 方健猶豫了一會兒道:“她……上個星期……出意外了。” 老爹冷哼了一聲:“不肖女,老天當然要收她,還讓她多活了幾年了。” 對於老爹犀利的言辭,方健不好再說什麼。 “那麼,葛雲芳她母親現在還住在農場嗎?” 老爹面色一黯:“不在了……前幾個月一場大病,老三媳婦再也堅持不到姑娘(女兒)回來,便撒手歸天了。” 方健深深嘆一口氣。 “對了,老爹,您在農場那麼久,有沒有發現葛雲芳離開前的一些事情……比如有什麼樣的怪異舉動或是別的?”方健想起了那晚她見到那些白色蝴蝶的怪誕情形。 “你指的是什麼?” “比如……白色的蝴蝶?”方健小心翼翼地問道。 老爹皺起了眉頭:“白蝴蝶?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很奇怪嗎?碰上繁殖季節,山林裡到處都是。” “白色的蝴蝶,不是在有些人眼裡是亡靈的象徵嗎?”方健對於老爹平靜的反應感到詫異。 “哈哈哈……你也信那個?”老爹大笑起來,“不過是些老太婆相信的東西。” 方健無語。 “你到底想問什麼啊?”老爹看到方健沮喪的表情,笑道。 “老爹,您還認識劉向東、張裕明和梁月梅這幾個人嗎?”方健索性但到直入,但是老爹的回答卻讓他大感意外。 “不認識,沒聽說過。”老爹思忖了一番後,回答得乾脆至極。 “怎麼會?他們都是上世紀80年代在農場待過的人。”方健詫異萬分,“劉向東是從東北來的,是農業大學畢業的……還有那個梁月梅,不是你們這裡唯一一所小學的老師嗎?還有她的丈夫,也是你們農場的啊。老爹你怎麼會不認識?” 老爹皺起眉頭,想了想:“你說的這幾個人我倒是有點印象,但是好像不是叫這幾個名字啊?” “什麼?”方健愣住了。 “具體叫啥名,我還真忘記了,但是真的不是你說的那幾個名字。”老爹搔搔帽子邊緣的髮際,“因為在農場,大家很少稱呼全名,都是叫小名或者外號什麼的。就像葛老三,他排行老三,所以他的大名大家都幾乎忘了……你容我回去想想。” 方健有些失望,他又提醒了老爹一句,“他們和葛雲芳的關係應該不錯吧。” “和葛丫頭……”老爹恍然,“我想起來了,是那幾個傢伙啊。” “您想起來了?”方健大喜,“葛雲芳的朋友吧?他們四個人……是不是在1988年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就一起離開了農場?” “1988年?哎,不就是那場大火嗎?”老爹笑道,“這裡方圓一百里的人都知道那場大火,差點把整個農場都毀了。大火之後農場裡的那些人,便陸續離開了……他們幾個都是年輕人,不就都趁著這個機會溜了。那一年走的人多了,沒有什麼奇怪的啊?和葛丫頭也沒有什麼關係啊。” “這樣啊?”老爹的說法讓方健茫然了,“是因為那場大火的緣故?” “嗯。要不然農場怎麼會衰敗?那場大火以後,農場裡只剩下不到20個人了,也就是我們這些老傢伙不想挪窩了。想當初最大規模的時候,農場裡有300來號人哩。”老爹回想著當年的盛況,自豪不已。 “那麼老爹,您能不能再想想,我說的葛雲芳這四個人,在他們離開農場之前,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方健還是想從老爹的口中獲知這四人的秘密。 “我想想……”老爹搖搖頭,“我正好在大火發生的那段時間回了老家,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方健失望至極,不甘心地問:“老爹,農場裡還有哪些人比較了解他們四個?” “回去我幫你問問。”老爹搖頭道,“算我命大,那場大火發生的時候我恰好不在,否則你今天見到的,恐怕就是一隻孤魂野鬼嘍……” 儘管他說這話的口氣帶有一絲調笑,但方健卻無法體驗這種玩笑,更多的感受則是脊背發涼。 “嘿嘿……害怕了,小伙子?” “沒……沒……”方健被一眼看穿,尷尬不已。 “這就害怕了,我還沒跟你說那場鬼火呢。” “你不是不在嗎?”方健有些訕訕地。 “大火發生的時候我是不在,但是後面發生的那些怪事,我都在場的啊……”老爹得意道。 “什麼怪事?” 老爹點燃了一隻煙斗,粗糙而嗆鼻的煙味順著風勢直直地灌入方健的鼻息,他有些心躁了。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我是在第三天回到農場的……”老爹瞇著眼睛開始了他的回憶—— 拐腳老爹在那個時候一點也不拐腳。他的名字叫做常青松,但是這個名字大多數人都已經不知道了。 1956年農場剛建立的時候還有人叫他青松,但漸漸地“青松”便變成了“老常腿”。原因是他時常走山路,鍛煉出了他那健壯有力的雙腿。他可以在一天之內從農場跑到鎮上,又從鎮上徒步返回農場,來回四五個小時,一點也不累。 大火發生的那一年,他已經53歲了,但是身體卻健壯得毫不遜色於那些20出頭的小伙。 他是在大火發生前的那天離開農場的,回到了30里外的家裡。因為家裡的侄子生了小娃,擺滿月酒,專門來請他回去看看侄孫子。 老常腿沒有結婚,更沒有子女,遇上這樣的事情,便喜滋滋地拿了他自製的幾瓶藥酒就徒步回去了,他也因此逃過一劫。因為就在他離開的那天夜裡,農場的倉庫騰起了熊熊大火。整整燒了一夜的火龍,將農場近四分之三的建築物燒毀,牲畜也被燒得只剩幾頭跑得快的黑山羊和幾隻大狼犬。上半年的收成以及庫存的那些糧食,都變成了灰燼。而這些還不是最慘的,最令人痛心的是,大火發生的時候正是在農忙時的半夜,大多數員工在極度勞累的一天之後,累得頭一沾枕頭便睡著了。於是當大火蔓延開來時,那些原本睡眠就極好的年輕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活活被燒死在睡夢之中。 從後來的統計來看,當時農場總共有130多人,而大火之後倖存的,為數不到一半。 而在大火發生半個月後,怪事便發生了。 首先是第一個找到出路的劉長貴一家。他媳婦的侄子在某鎮上擔任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員,疏通了關係之後,他們一家四口,是第一個接到調令調離農場的家庭。 但是就在他們一家四口臨行前的那天夜裡,劉長貴的兒子居然看到了那些死去的亡靈。 “亡靈?”方健驚呼大叫道,“是不是白色的蝴蝶啊?” “不是。小伙子,耐心一點。”老爹回頭瞪他一眼,怪他打斷了自己的敘述。 方健看看他,只得壓住好奇心。 劉長貴的兒子劉小飛已經14歲了,他們全家能在那場大火中得以保全性命,全賴著他那敏感的神經。 劉小飛一直患有輕度的神經衰弱,這在當時是極為少有的。一個14歲的孩子,從小就怕這怕那。看著天上的雲彩會害怕雲裡藏著雷公電母,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會被誤傷了;看見農場裡的那些關在柵欄內的牛羊,又害怕它們有一天會改吃葷,把自己給吞了……他甚至緊張到,一聽到下雨,就會擔心山洪暴發。諸如此類的一些折騰,讓劉長貴和他媳婦都操碎了心。 但要不是有劉小飛,劉長貴一家估計已經葬身火海了。 那天劉小飛也同以往一樣,在半夜兩點多會醒來一趟,然後會哆哆嗦嗦地拿著一隻大手電筒,從住房出去,然後轉過員工的宿舍,繞到那個臭氣熏天的茅廁去上廁所。 那天他本不敢一人上廁所,但是神經已經緊張得讓他有點拉肚子的跡象。小便倒是可以在房門前的大樹下解決,大便卻不行了。以往他在大樹下直接大便,第二天準會被住隔壁的老張媽抓住狠狠地大罵一通。想想老張媽那雙惡狠狠地猶如母狼一樣的眼睛,劉小飛寧願去一趟遙遠的廁所。 他解決完之後,就在返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了那條從倉庫裡竄出的火龍。 於是他只來得及喚醒自己的父母以及住在一排平房的那些鄰居,當老老小小慌亂地從房子裡衝出去的時候,大火已經開始吞噬周圍的建築物了。 劉長貴一家以及老張媽,還有兩家人,從火海中及時逃了出來,這一切都歸功於平日被罵得最多的劉小飛。 但是就在他們全家準備舉遷的頭一天夜裡,劉小飛卻死了。 他是被嚇死的。渾身紫青,眼睛瞪得幾乎要爆出眼眶,臉部幾乎扭曲變形,舌頭伸出嘴角的長度,幾乎可以覆蓋到他的額頭。 劉長貴的媳婦在第二天發現兒子的屍體後,哭昏過三次。直到屍體被掩埋的那天,她才恢復清醒,說出了劉小飛那晚的怪誕舉動。 那天晚上,劉小飛的母親在簡陋的臨時窩棚內收拾完一切之後,讓全家人早早入睡,以便明天一大早趕往縣城。 劉小飛本來是和劉長貴睡在臨時搭建的大棚內的,但是不知為何,他卻跑到了女人們睡的那個大棚裡,死活要和他媽一起。一旁的人也懶得去管,畢竟他不像一般14歲的男孩那樣發育正常。 他媽在半夜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兒子不見了。 她有些奇怪,晚上起兒子的舉止就有些古怪,在臨睡前還曾問過她幾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媽,你說,這些被燒死的人……今晚會不會來找我啊?”當兒子問及這個話題的時候,她的眼皮被驚得直跳。 “別亂說,趕緊睡覺。”她不得不急忙阻止,以免旁人聽到。 睡了不到10分鐘,他又問:“媽,我那晚……看到了……” 他媽不耐煩道:“看到什麼?” “我看到了有幾個……”話說到這裡,一旁有人發火了:“還讓不讓人睡了?本來大夥兒的心情就不好,盡說這些晦氣話。” 他媽一時語塞,急忙道歉,然後低聲地對小飛訓斥:“不准再說話了,再說我就把你趕出去。” 劉小飛估計是被嚇倒了,再也沒有多嘴,直到半夜他媽發現他不在大通舖上。 大棚是臨時搭建的,裡面鋪了一長條簡陋的大通舖,20幾個人擠在一起。基本上除了頂上可以避雨的頂棚,兩旁都是敞開的,隨便讓人進出。 小飛媽心想,可能是那孩子又犯病了,半夜鬧肚子上茅廁去了,就翻身睡去,結果在天快亮的時候聽到有人大叫。 當她趕到倉庫的廢墟時,便看到了兒子那已經僵硬得如同殭屍一般的屍體。 誰也不會想到,劉小飛居然敢在深夜獨自跑到那處猶如地獄般的地方去。 當小飛媽回憶起小飛那晚的那些奇怪的話題時,農場的人都覺得毛骨悚然,畢竟墓地離農場只有不到半里的路程。 緊接著,便有人接二連三地看到有某種東西會經常出入那個大火始發的倉庫廢墟,也就是劉小飛被嚇死的地方。 農場裡開始慌亂起來,這種慌亂比起火災剛剛結束的時候更為混亂。於是紛紛有人開始想辦法離開這裡,除了那些有關係被調出去的,還有一部分人連老家都不要,直接離開了。畢竟做一個沒有籍貫的人,也總好過被冤魂嚇死。 這件震驚四方的火災讓方圓幾十里的村鎮都為之震撼。農場在這一場慘痛的火災之後,便失去了原有的盛貌,倖存的人都各自尋找機會離開,留下的,只有那些當年創建農場的老人,老常腿也是其中之一。 自此之後,原本興盛至極的紅星農場,沒有了那些青壯年,所能經營的範圍也窄了很多,只能養養幾隻黑山羊和幾頭牛,以及靠政府的補貼來維持著生計。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