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健狼狽地離開農場,懊惱地回到家中,屁股剛剛在沙發上坐下,手機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姐夫……”方健對來電不敢怠慢,“好的,我知道,我馬上過來!”
來到警局吳林山的辦公室之後,吳林山遞給他一份文件:“在這裡簽個字,你就沒什麼事了!”
“什麼意思?”方健依言簽了字。
“劉向東的最終死因出來了,他多年前就患有心肌梗塞,這一次屬於心臟肌肉供血不足,忽然停止跳動……”吳林山說了一大通醫學詞彙,“所以,你的嫌疑已經被排除了!”
方健仍有些心事重重。
“怎麼了,一臉喪氣!”吳林山瞪他一眼。
“姐夫……”方健坐了下來,“你能幫我去河西農場查查……”“寧夏”二字還未說出口,便被吳林山打斷了。
“查什麼查?你還嫌自己惹的麻煩不夠啊?”
“我只是覺得那個農場很古怪……”
“怎麼古怪?”吳林山冷笑一聲,“你別去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什麼冤魂纏人,都是一派胡言!”
方健眨眨眼睛:“有人說過這些了?”
“你以為自己跑過去瞎問幾句,就會得到有利的證據?”吳林山一臉冷笑,“估計你被那老王訛了一回吧!”
方健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我去過那裡了?”
“這還用問,你一定會不服氣被冤枉,所以肯定會跑去調查什麼。而那老王,早就把他那些鬼故事告訴我們了。不止你,幾家報社的記者跑去,誰不被他訛過?估計你也跑不脫!”吳林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方健呆呆地,垂頭喪氣道:“但還是沒有寧夏的消息!”
“你別去瞎折騰了,那個寧夏,不會出現在農場裡的!”
“但是……”方健卻疑竇叢生,將上午何英的反應說了出來,“我一問到有沒有女孩子,她的臉色就變了,還把我趕了出來!”
吳林山眉頭微蹙,沒有說話。
“姐夫,你覺得呢?小夏會不會出現在那裡?”方健滿臉期望。
“我不知道!”他看看方健,心里哀嘆一聲,好一個情癡。
“不過,你這段時間還是乖乖地回去好好上班吧,不要再東想西想,寧夏她要是不願讓你找到她,我也沒有辦法!”吳林山只得如此安慰。
“但是,我覺得那個何英真的是有問題,難道……”方健眉頭深皺。
“好了,走吧,今天你姐姐特意讓我叫你回去吃飯,我們一起走!”吳林山起身,將外衣穿上,拉著思忖不已的方健離開了警局。
9點多,從姐姐家出來之後,方健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他暫時不想回家。
在路過一個高級小區的時候,他看到了小區大門處閃爍著的一道艷麗的霓虹燈,忽然想起了白天老王說的話。
“玫瑰園……”方健望著那三個閃爍不定的大字,心裡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又是故伎重施,方健將研究所的工作證隨意在保安眼前一晃,便獲得了對方的信任,很快便找到了位於玫瑰園後部劉向東的那棟小別墅。
白天聽老王說,何英在劉向東出事之後便搬到了農場,那麼,從一樓客廳透出來的燈光,又是何人點亮的?
按了按門鈴,出來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穿著一件藍色的廉價襯衫,滿臉傲氣:“找誰?”
“對不起。”方健又拿出“記者證”在女人眼前一晃,“我是某報社記者,想採訪一下劉向東的夫人。”
“英姐沒住在這裡!”女人滿臉冰霜。
“那……她還有別的家屬嗎?我想了解一下具體情況。”方健朝門裡望望,偌大的客廳裡響著電視機的聲音,似乎有什麼人在客廳裡看電視。
女人卻將身體擋住他的視線:“沒有了!這裡除了我,沒有其他人!”
睜眼說瞎話!
方健在心裡罵了一句。
“那麼,請問你是哪位?可不可以向本報社透露一下情況?”他故意將聲調提高。
女人面色稍稍尷尬,有些惱火:“你管我是誰呢?”
“趙姐!誰啊?”
一個女聲傳了過來,方健看到一個女孩從一旁走了過來。
女孩的年紀不超過20歲,穿著一條黃色吊帶裙。她的長相和何英頗為相似,不過卻沒有何英那樣駭人的體型,面色清瘦。她有些好奇地打量著方健:“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是某報社的記者,我想採訪一下你父親生前的一些情況。”方健從她的長相推斷出,這個女孩一定是劉向東和何英的女兒。
卻不料女孩皺皺眉頭,冷冷地丟出一句話:“劉向東不是我父親。”
方健始料未及,愣住了。
“趙姐!請他離開。”女孩轉身欲走。
“聽到沒有!”中年女人猛地一把將方健推了出去,“砰”地一聲將門重重關上。
接著,整個一樓客廳裡的窗簾全都被拉上了,方健再也無法看清屋內的情形。
退開來,從半透明的窗簾中,方健仍然清晰可見一樓兩個人的身影。但忽然,他看到了二樓的另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靜靜地站在二樓靠左的一個窗戶旁,房間並沒有亮燈,但是方健藉著小區的路燈,依稀看到了那個窈窕身影隨風而飄的長發!
那個身影———
猛然間,方健呼吸急促起來,那個身影,幾乎就是寧夏!
但是當他緩過神來的時候,窗口的那個身影卻忽然消失了。
方健驚詫不已,揉揉眼睛,二樓的那個窗戶關得嚴嚴實實,根本沒有什麼身影。
一陣冷風吹了過來,方健忽然感覺到臉頰上有什麼東西,冷冷的,細細的。
用手摸了半天,才看清楚手心裡的那樣東西——
那是一根長發!
女人的長發!
剛才的那一幕,不是幻覺!
他立刻衝到一樓,使勁按了按門鈴。但似乎,屋內的人不願意出來開門,一直保持沉默。
門鈴響了大概5分鐘,還是沒有人來開門,再看看一樓的窗戶,連燈光都滅了。方健開始用力敲門,大聲道:“開門!開門!”
剛才出現的中年女人和那個女孩再也沒有了聲響,整幢別墅陷入了沉寂之中。
方健執著的敲門聲驚動了另外兩戶人家,兩名保安很快騎著電動單車趕了過來,極有禮貌地請方健離開。
“剛才她們還出來應門了。”方健向保安解釋。
“但是業主已經在投訴了,請你離開!”
“她們真的在裡面!”
“即便如此,那也是業主的自由,你沒有權力強行進入吧!”一名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保安禮貌道。
方健一時語塞,又抬頭看了看兩名保安,極度無奈地離開了劉向東的房子。
二樓靠左的那扇窗戶,悄悄地又從黑暗中探出半個身體,長長的黑髮順風飛出窗口,靜夜中發出了一聲嘆息。
回到家,已是接近12點了,方健雖然疲憊,但是卻毫無睡意。他的手中,一直緊緊地捏著那根長發!
他的心怦怦直跳,此刻他還不能確定劉向東的二樓,住著什麼人,但是從之前遇到的那兩個女人的舉動來看,這個家庭有古怪!
他又想到了何英,白天的時候,為何他一提到女孩這些字眼,她的臉色便變得極不自然,態度很快發生轉變?
方健本想撥打吳林山的電話,但看看時間,已經是深夜了,便放下了電話。
白天以及剛才發生的事情就像給他注入了一劑興奮劑,方健洗了個澡,便打開了電腦。
他將QQ掛上,等待著“拾夢者”的出現,但是很遺憾,那個小兔子的頭像一直是灰色的,保持著沉默。
電子郵箱裡也沒有任何新的郵件,方健有些失望。不知為何,儘管他心裡對那個神秘的“拾夢者”沒有一絲好感,但是他仍不知不覺地受到他的牽引。
方健自嘲起來,他此刻就像是一頭被“拾夢者”牽著走的笨牛,至於最終的方向在哪裡,根本無從得知。
但是他知道,吸引他一直往前的,不是那個“拾夢者”的神秘,而是他心裡那個最深愛的人!
看著手心裡那根黝黑髮亮的長發,一股清香淡淡地飄進了他的鼻息。
毋庸置疑,他已經可以斷定,站在二樓窗口的,是個女人!
目光飄向書桌上方的一個相框,相框裡那張憂愁的面容深深地又揪住了他的心!
寧夏……
不知睡了多久,方健在一陣鬧鐘聲中醒了起來。
看看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一點多了,方健感到從未有過的疲倦。他懶洋洋地煮了一碗麵,胡亂地填飽了肚子。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又是一個陰天。西南地區的天氣就是這樣,在夏季的時候,多有雨水,氣溫也會驟然下降。
方健又驅車駛往“玫瑰園”,他將車順著整個小區轉了一個圈,發現總共有四個大門供業主出入。
今天不能再像昨天那樣冒充記者進去了,昨晚那樣的舉動,估計保安對他的印像也是極為深刻的。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送礦泉水的藍衣工人。
工人的車輛被要求停放在小區的外面,他只能扛著水桶走進去。
方健急忙跑了過去,悄悄地對他說了幾句話,工人看著他疑惑了半天,最後點頭答應了。
於是,方健低著頭也扛著一桶水跟著那名工人走了進去。
在小區內放下水桶,方健道謝之後,直接朝劉向東的住宅走去。
住宅周圍靜悄悄的,幾乎看不見人,只有一個清潔工人在打掃衛生。
方健看看房屋的構造,在正門的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裡有一扇門通往廚房。
從廚房的窗戶望過去,裡面沒有人,依稀可以看見客廳的一角。
看看不遠處安裝的攝像頭,方健只得規矩地回到前門,按了幾下門鈴。
門內沒有人應答,他又等待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
出於本能反應,他抬頭朝二樓的窗戶望去,窗戶玻璃關得緊緊的,窗簾也被拉上了。
天色越發黯淡起來,大滴大滴的雨滴開始往下落,方健退到小區裡的一個小亭子裡,等待大雨過去。
雨越來越大,雨幕就像一道厚厚的屏障,遮掩住了人們的視線。方健索性安坐在亭子裡,不時望向不遠處的劉向東的房子,二樓的窗戶仍是沒有任何動靜。
就在他將第三個煙頭扔進垃圾桶時,眼神不由再次望向二樓的窗戶。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方健渾身頓時一震,立刻將背包裡的一柄小小的望遠鏡掏了出來。
透過雨幕,方健在望遠鏡中看到了窗戶內的那個黑影——
黑影靜靜地站在窗戶旁,一動不動,就像一個雕塑。方健從望遠鏡中透過透明的窗簾,依稀看出了黑影窈窕的身影,和身後垂下的長長的頭髮!
方健的望遠鏡差點掉落在地,那個黑影是誰?
手機忽然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方健手忙腳亂地接聽了電話:“餵?”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方健放下瞭望遠鏡,有些疑惑:“誰?說話啊!”
電話裡仍是一片沉寂,他忽然意識到什麼,大叫起來:“寧夏!是你嗎?寧夏!”
傳來聽到一陣“嘟嘟”的聲音,對方掛斷了電話。
方健急忙將望遠鏡抬了起來,再度尋找窗戶內的黑影,卻發現黑影已經消失不見,只有窗簾在微微晃動。
他心頭一陣狂跳,電話莫非是窗戶裡那人打來的?
急忙翻看來電,那是一個陌生的電話。
再次回撥過去,只聽到有人接起了電話:“餵?”
那是一個男人,聲音粗魯而煩躁。
“剛才……是誰打的電話?”方健皺眉。
“不知道!”男人大聲打斷了他的問話,“這裡是公用電話!”說完“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方健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
看來,這個電話並不是窗戶裡那個人打來的,那麼,究竟是誰?
方健心怦怦直跳,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寧夏!
正在思忖之際,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小區道路上走過來兩個人。方健將身體靠在亭子的柱子上。
昨天晚上出現在劉向東房子裡的那兩個女人神色陰鬱地各自打著一把傘,朝房門走去。
方健注意到,兩人在進門的時候,朝四處張望著,神情有些緊張。
他盡量將自己隱藏在柱子後面,呼吸微微急促起來。
她們的動作有些古怪,到底那座房子裡隱藏了什麼?
迅速驅車來到警局,方健直接往吳林山的辦公室衝去,辦公室裡空無一人。退到走廊,他恰好看見小李走了過來。
“小李,我姐夫呢?”
小李抬頭看他笑道:“隊長今天開會去了,你有事?”
他的笑意裡充滿了調侃的意味,方健瞪他一眼:“那就算了。”轉身欲走,卻聽到一旁的一名警員站在走廊上呼喚小李。
“小李,劉向東的那份驗屍報告的補充部分出來了。”
小李忙不迭地跑了過去:“來了。”
方健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只聽到那人繼續道:“……他身上的那個刀傷是在死亡後加上去的……你看看……”
小李“噓”了一聲,回頭有些警惕地看看方健,拉著那人進了辦公室。
方健故意裝作沒聽見,朝大門走去,但剛才的那些話卻一字不漏地全都進入了他的耳朵。
那麼,劉向東的真實死因是由於心髒病突發,但是他身體上的那個刀傷又是怎麼回事?他忽然又回想起當時他全身都被劉向東身體上流出的血染紅的情形,渾身一陣冰冷。
下午去了一趟研究所,百無聊賴地熬到下班,方健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自從寧夏失踪以後,似乎什麼活動都不能再引起他的興趣,朋友們和他之間的聊天、泡吧也隨之減少。方健更多的是在網上通過各地的網友尋找寧夏的下落。
因此,他一回到家裡,電腦便一直打開著,隨時都在接收各地網友發來的信息。
之前他發了一些寧夏的近照在網上,一些網友陸陸續續地發來訊息,都說看到了寧夏,但是地點卻是全國各地都有,甚至連一個加拿大的網友都熱心地告知,寧夏出現在當地。
對於這些情況,方健從最初的強烈期望漸漸變成了失望,他慢慢地變得慎重起來,用msn和QQ的時候盡量隱身,直到可信的信息出現才現身。
在電腦前弄了一個晚上,方健迷迷糊糊地在電腦旁的沙發上睡去。
“嘀嘀嘀”一陣手機的短信聲響起!
方健睜開眼睛,忽然心裡湧出一陣不好的預感。
果然,這條短信來自那個“拾夢者”:速到城東廢棄大橋!
方健猶豫了片刻,不到5分鐘,又一條短信發了過來:請不要再猶豫,有人需要你! 4點之前請趕到那裡!
毫不遲疑地,方健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打開房門衝了出去。
城東廢棄大橋!方健知道那個地方,那是一個政府的爛尾工程,由於各種原因,原先的承包主跳樓自盡,工程便無限期地給拖了下來,地點在連接本市和另外一個城市之間的一條河流之畔。
驅車前往,路上不堵車大概只要30分鐘便可到達。
時間已是半夜3點多,方健心裡被一種強烈的冒險和刺激充斥著。這一次他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懵懵懂懂,他一定得將那個“拾夢者”揪出來。
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車輛,只有一些出租車遊蕩在酒店或夜總會之前。
方健的車很快便駛出了城區,路上仍沒什麼車輛,周圍出現了一些近郊的農民建蓋的房屋,再過去,便是一片餘留不多的田地。
車燈在前方發出刺目的光亮,周圍一片漆黑,一種詭異而沉悶的氣氛在車廂內飄蕩開來。方健打開了cd唱機,裡面迸發出一陣激烈的狂躁音樂。
估計是上週借給小劉的時候,他放進去的cd。方健一陣煩躁,索性關掉了cd。
忽然,前燈照射在一截近郊村民修建的石墩橋面上,過了這個古老的橋面,再過去便是那座半成品大橋了。
方健小心地駛過石橋,沿著土路朝前方駛去。
一片被推土機推平了的地面露了出來,旁邊則是數根巨大的橋墩,在暗夜中遠遠望去,就像一隻半殘廢的巨獸!
方健將車子停在一處土堆旁邊,小心翼翼地熄了車燈,看看時間,4點差10分。
還有10分鐘。
方健下車,四處張望,凌亂的工地上看不見任何燈光,或是活動的物體。
他忍不住點了一根煙,火光在暗夜中閃爍不已。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移動著的黑影。
方健急忙熄滅手中的煙頭,彎下腰來。
黑影的腳步漸漸朝方健所在的位置走來,方健心裡緊張不已。忽然,腳步聲在他身旁幾步之遙停了下來。
糟糕!
方健心頭一緊,他的車!
黑影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車子!
他的手在地下四處摸索,抓了一塊石頭在手中,以防不測。
果然,黑影用手指敲車窗的聲音傳了過來。
方健悄悄地從土堆旁探出半個頭,黑影就在車身旁,伸頭朝車窗內四處張望。
他的心頭激烈地跳動起來,難道這人就是“拾夢者”?
趁著黑影的注意力分散之際,方健忽然從土堆旁跳了出來,猛地撲向黑影。
黑影防備不及,“哎喲”一聲被方健撲倒在地。
方健只感到一陣惡臭迎面撲來,手中抓住的衣服滑膩膩地,幾乎抓不穩。
“救命啊!”黑影發出一陣呼救聲,渾身顫抖不已。
方健忍住惡臭,用手機屏幕發出的微笑直直地照著黑影的臉——
那是一張已經骯髒得無法看清的臉龐,頭髮已經凝結在一起,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可以看得清原本的色澤。
是一個乞丐。
方健一陣反胃,急忙將乞丐放開。
乞丐尖叫著朝後退去:“救命啊!救命啊!”
他的聲音尖而高,似乎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方健看看他的身形,削瘦矮小,看來不足15歲,或是更小。
“你……對不起……”方健感到一陣歉意,急忙起身朝那個男孩走去。
小男孩猛地起身,大叫著朝一旁跑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健有些無奈,神情尷尬。
忽然,從來時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激烈的馬達聲,一道光亮在工地上四處晃動,有輛越野車衝了過來。
確切地說,那輛車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咆哮著穿過工地,直直地沖向一根巨大的橋墩!
方健瞠目結舌地看著那輛瘋了一樣的越野車,不知所措。
就在那輛越野車快要接近橋墩的時候,忽然又打了一個方向盤,剎車聲“嘎吱”猛烈響起,車輛突然轉向,直直地朝著方健所在的方向衝來。
方健大驚,呆了半秒鐘,就憑藉本能立刻朝前狂奔。
身後的越野車瘋了似的朝他衝來,他狂叫著四處躲閃,忽然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大坑,他想都沒想,直直地跳了下去。
“嘎吱”的剎車聲傳來,越野車在大坑附近停住了,繼而又轉動著輪子,朝一旁瘋狂駛去。
方健愣了一愣,聽到外面傳來越野車四處亂撞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從坑里探出一個頭,看到了令人驚駭的情形——
越野車像是無法控制一般,在偌大的工地上四處亂衝亂撞,車身的前方已經嚴重變形,工地上的一些雜物被撞得四處散開。那個情形,如果開車的人不是一個酒鬼,就是一個瘋子。
越野車的目標似乎不是方健,他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沒敢爬出來,他怕那輛瘋了的越野車沒頭沒腦地衝過來。
但是看著看著,他就察覺到不對勁,那輛越野車幾乎已經發狂,好幾次都差點撞上那些巨大的橋墩。
方健急忙從坑里爬了出來,他猜測車裡的人一定出了什麼事,或者剎車已經出了問題。
他看看四周,似乎只有不遠處的一個土堆能夠減緩越野車的速度。他急忙揮動著雙臂朝越野車大叫:“這邊!這邊!”
越野車已經失去控制,在狂亂中,方健忽然看到副駕駛的車窗中探出半個頭,一頭長捲髮在空中飛舞著,遮掩住了她本來的面目。
女人發出淒厲的驚聲尖叫:“救命……”
越野車再次像無頭蒼蠅一樣,對著方健所在的位置衝了過來。
方健朝附近的一個土堆躲避開去,就地打了一個滾,越野車咆哮著擦身而過。
起身之後,他忽然看到了幾隻蝴蝶——
那幾隻白色的蝴蝶在車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醒目,在越野車的狂亂之中又忽然消失不見!
女人的聲音驚恐不已:“救救我們!啊……”
方健來不及思索,指著一旁的土堆大叫道:“往那邊……”
一幕令人驚懼的畫面忽然出現——
女人突然在車窗中猛烈地揮動雙手,起初方健以為她是在向自己招手,但後來才看清楚,她在驅趕車窗中不斷飛出的蝴蝶。
白色的蝴蝶,不止一隻,也不止十隻,至少有上百隻!
一群白色的蝴蝶從車窗中不斷湧出,女人像發瘋似的亂舞著雙手,欲將那些源源不斷湧出的蝴蝶驅散。
“滾開!滾開!”女人驚聲大叫。
方健駭然地望著眼前出現的古怪一幕,他揉揉眼睛,越野車卻又一個急轉彎,朝大橋前方的河道直直地衝去。
“不要!”方健大叫道,急忙跟著跑了過去。
女人發出的驚叫聲響徹了整個工地,越野車直直地對著河道沖了過去,瞬間消失在方健的視線之中。
緊接著,河道之中發出一陣激烈的撞擊聲,越野車直接墜入了河道之中。
方健氣喘吁籲地趕了過去,河道較淺,越野車的車頭直接扎入了泥沙之中,只剩半個車尾部分露出水面。
方健來不及思索,急忙從一旁繞了下去,撲進河道,遊了過去。
夜半的河水冰涼刺骨,方健打了幾個冷顫,奮力朝越野車游去。
大概還有三四米的距離,方健忽然看到一團白色的東西從打開的車窗中湧了出來,那是成百隻白色的蝴蝶!
那些白色的蝴蝶紛紛從車窗中湧出,一些翅膀上沾了水,便再也飛不起來,在水面不斷扑騰。
那些無法再起飛的蝴蝶屍體圍繞在越野車的旁邊,形成了一個極其古怪的場景。
越野車的車內已經被灌入大量的河水,前面的擋風玻璃已經變成了顆粒狀。他游向越野車的駕駛室,車窗玻璃已經完全破碎。方健湊近車窗,看到了被方向盤嵌入身體的一個男人。
男人的身體已經像豆腐那樣,被車身擠得嚴重變形,頭低垂在水面中,看樣子已經停止了呼吸。
再望過去,他看到了一隻慌亂搖晃的手臂!
“你等等!不要亂動!”方健朝車身的另一側游去。
女人的尖叫聲已經停止,長長的捲髮飄盪在水面,一隻手臂伸了出來,身體漂在水面上,一動不動。
方健心中有些發怵,遊了過去,當他看到女人身體旁漂流出來的紅色液體,以及已經嚴重變形的車身,渾身不由一冷。
他慢慢抬起女人低垂在水中的頭,一張蒼白的臉頰露了出來,還有微弱的呼吸。
方健趕緊把女人的身體從變形的車身中拖了出來,朝岸邊游去。
將女人放在河灘上之後,方健撥打了報警電話。
警方在十幾分鐘之後趕到,將女人送上了救護車,而那個駕駛室中的男人,則已經停止了呼吸。
方健作為第一目擊者,被帶回了警局。
做完筆錄之後,一出辦公室,方健便看到了一張臭烘烘的臉。
“姐……姐夫!”方健擠出一絲乾笑。
“到底怎麼回事?”吳林山將辦公室的門關上,黑沉著臉,點燃了一根煙。
“能不能給我一根?”方健討好地笑道,“剛才為了救人,渾身都濕透了……”
吳林山冷冷地丟給他一根煙:“說實話,你是怎麼跑去那裡的?我不想听鬼故事!”
“我……”方健深深吸一口煙,吐了出來,一臉滿足感,“我也不知道。”
“哼!”吳林山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經二度成為嫌疑犯了!”
方健已經打定主意,在事情沒有真相大白之前,不再透露任何消息給警方,包括吳林山,他不想引來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隨便你們怎麼想,我要是有嫌疑的話,何必那樣費勁地去救那個女人?”方健看看他,“隨便哪個有頭腦的人想想,這種邏輯根本不相符。”
吳林山看他半晌,忽然笑了起來:“是啊,我的邏輯學不好,但是我知道,你是唯一出現在案發現場的人。這個你怎麼解釋?”他看看剛才的筆錄問道。
方健笑道:“你錯了,當時除了我,還有另外一個人。他應該也目睹了那輛越野車沖向河道的情形。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嗎?”
“誰?”吳林山抬起頭來,神色嚴峻,“除了你,還有誰在那裡?”
“一個小乞丐。”
“小乞丐?”吳林山眉頭深皺,他揣度著方健的說辭,繼而搖搖頭,“你覺得我會相信嗎?儘管這是一個交通事故,但是你卻不解釋為何出現在那個地方?為什麼?你想隱瞞什麼?”
“我沒有必要隱瞞任何事情。”方健一臉執著。
吳林山此刻的臉色真的可以用面如鍋底來形容了。
兩人之間的氛圍漸漸緊張起來,方健感到有些後悔,但是他仍不願意向吳林山透露關於“拾夢者”的任何事情,他不能事事都靠這個警察姐夫來幫忙吧。
靜謐了片刻,吳林山神色緩和下來,合上筆錄:“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們會通知你的。”
方健點點頭,起身朝外走去。
天已經濛濛發亮了,街道上依稀有一些行人。方健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驅車前往一個地方——市立第三醫院。
剛才那個被救上來的女人便被送到了那裡,方健很快找到了急診室,卻得到了一個令人遺憾的消息——
女人在送進急症手術室後不到半小時,便停止了呼吸。
“那……她有沒有說過什麼?”方健既失望又無奈。
向他透露情況的是位可愛的年輕小護士,她眨眨眼睛:“你是她的親屬嗎?”
“我是……她的一個朋友……”方健只得撒謊。
“真是很遺憾,她大叫了幾聲之後,呼吸便停止了,警方已經派人將屍體運回解剖中心了。”小護士滿臉遺憾,“她一定很恨那個叫'蝴蝶'的人。”
“你說什麼?”方健渾身一凜,“蝴蝶?”
“是啊!她一進手術室,還沒有開始打麻醉,就大叫著'蝴蝶'!'蝴蝶'!那個聲音大得把大家都嚇了一跳,等到她聲嘶力竭地喊了幾遍這個名字之後,便停止了呼吸。”小護士神情稍稍驚懼起來,“而且我們還發現她的身體上,還真的有幾隻蝴蝶的屍體,想起來還是挺嚇人的。”
方健呆呆地聽著,渾身不寒而栗。
“那麼……她具體的死亡原因是什麼?”對於那些古怪的蝴蝶,方健同樣也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應該是外傷吧。但是具體的情況,你得去問問解剖中心的那些醫生。”小護士看看他,滿臉同情,“很遺憾你的朋友遭遇這種事。”
方健胡亂點點頭:“謝謝你……”
他失望地朝醫院大門走去,才後悔剛才在警局裡對吳林山的態度,此刻想要獲知什麼信息都不太可能了。
在醫院的地下停車場,方健發動了車輛,準備朝出口駛去。忽然從側邊竄出一輛微型車,速度極快地朝前衝去。
“咔嚓”!
方健看著自己的反光鏡被撞落在地,不由怒火中燒,大喝道:“幹什麼?”
前方的微型車絲毫也沒有停止,急速地轉了一個彎,朝出口駛去。
車窗中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孔,神情輕蔑地嘲笑著,很快便消失在出口。
方健怔住了,那個年輕人的樣子看起來有些面熟,但是他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
方健自認倒霉,在修車行將反光鏡重新裝妥之後,直接趕往研究所。
在研究所裡,方健一直魂不守舍,他在思索半夜那場車禍發生時的始末。 “拾夢者”此次要自己4點趕到那裡,難道僅僅是讓自己目睹那場禍事?
但是,他又是如何得知大半夜會有一輛車跑到那個地方去的?
方健思忖半天,猶豫著在通訊錄上找到一個號碼,然後撥了過去。
“餵!小李嗎?你好,我是方健……”方健乾笑一聲。
“你好。”話筒里傳來小李的聲音。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小李在接電話的同時,看看一旁的吳林山,在得到他點頭示意後,回答道:“說吧,什麼事?”
方健在電話裡說了幾句話,小李在一旁記了下來,點頭道:“好的,我去幫你看看,但是……不能保證全部啊……”記完便將記錄遞給一旁沉默不語的吳林山。
掛斷電話,吳林山看看記錄下的幾條,笑道:“我就知道,他一直都在和我玩遊戲。”
“隊長,那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告訴他?”
吳林山點點頭:“既然你答應了,那就將他需要的信息都給他。”
“但是,萬一……”小李有些猶豫。
“不要緊,你隨時和他聯繫,我們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小李笑了起來:“方健估計我會告訴你的吧,怎麼會'打草驚蛇'?”
吳林山嘿嘿一笑:“他是不好意思找我了才找上你的,他當然知道你一定會告訴我。但是我所說的那條'蛇'可不是他。”
小李看著微笑不已的吳林山,愣住了。
方健半小時後收到了小李發來的短信,一看便愣住了。
昨晚出事的那個男人當場死亡,而那個女人的死因卻並非是由於身體在出車禍時撞擊或者擠壓所造成的傷害,而是死於心臟破裂。
這是怎麼回事?
根據那個小護士所說,那個女人在進入手術室後,大呼著“蝴蝶”,然後才死亡的。
又是蝴蝶。
他的腦海裡又竄出河西農場老王的那句話:“……白色的蝴蝶,就是那個……”
幽靈!
方健的辦公室裡有具人骨骷髏,就在他面前瞪著一雙黑洞洞的眼眶,直看得他心裡發毛。
“這鬼東西!”他暗罵一聲,起身將那隻頭顱轉了一個方向。
忽然,從黑洞洞的眼窩處飛出了一個東西。
一隻白色的蝴蝶從骷髏的眼窩中飛了出來。
方健大駭,猛地倒退,將辦公桌上的筆筒直接撞到,鉛筆滾了一地。
當他手忙腳亂地將那些什物撿起來之後,卻發現骷髏眼窩中飛出的那隻蝴蝶已然消失不見了。
轉身看看那顆人骨骷髏,方健心裡突突直跳,平時他對這些亡靈的骸骨根本不會感到任何恐懼,因此才在多年前選擇了考古研究這一行業。但是今天,看到剛才那隻古怪的蝴蝶從眼窩處飛出來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幾乎都糾結起來。
抹抹額頭上微微滲出的冷汗,方健給自己倒了一杯熱熱的綠茶。
蝴蝶!
他打開QQ,雖然上班時間是不允許使用任何聊天工具的,但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冒著被罰款的風險,在QQ上尋找著“拾夢者”。
那隻兔子頭像依然是灰色的,方健打過去一句話:
“你怎麼知道半夜4點發生的事?”
對方久久沒有回話,方健有些失望,又看看電子郵箱,裡面並沒有出現新的郵件。
將手中的資料整理完畢之後,方健整整一個下午都在網上尋找有關“蝴蝶”的各種資料。但是看下來卻只有大量的昆蟲資料和小說、影視劇的題材,他除了覺得眼睛越來越模糊,並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回到家,依然將QQ掛上,他不想錯過任何與“拾夢者”接觸的機會。
夜間10點多,窗外淅淅瀝瀝地又下起雨來,溫度又下降了不少。方健一陣哆嗦,像是有些感冒了。他給自己熬了一碗薑湯,半躺在沙發上,翻看著今天的報紙。
報紙上簡單地刊登了昨晚城東大橋發生的事故,開車出事的是一對夫妻,生前創辦有一個規模較大的物流公司。
“明月物流。”方健記下了這個名字。
將身上的毯子掖掖,方健合上眼簾,迷迷糊糊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聽到了“滴滴”的聲音。
猛地睜開眼睛,QQ上有回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