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風牧場,韋布先和羅馬諾碰過面,然後回到車房泡了個熱水澡。他估計泡澡時打個盹兒,起來就能精神煥發。這些年他常常睡得很少,湊湊合合就這麼對付過來了。
看見韋布的新傷,羅馬諾的話和韋布想的一模一樣。
“你又讓人家揍了個屁滾尿流?營救隊的名聲都快被你敗光了,韋布。”
韋布回答說下回他再挨揍時,一定挨在不顯眼的地方。
接下來幾天,他和羅馬諾的日常事務就是——日常事務。格溫和比利瞧見他和大F交手落下的傷痕時,格溫驚叫一聲:“我的上帝,你沒事吧?”
“像被布那個老東西踢在臉上似的。”比利評論道,一邊嘬著一枝沒點火的煙。
“說實在的,我寧肯被布踢。”韋布答道。
格溫一定要替韋佈在傷口上敷些藥。手指撫過他的肌膚,那種感覺十分舒服。她照顧韋佈時,比利說:“你們這些FBI過的日子可真夠刺激的,沒什麼無聊的時候,是不是?”
“我想是吧。”韋布回答。
他和羅馬諾不久便對坎菲爾德夫婦有了更多了解,也明白了經營一個牧場需要做多少工作。
和事先說好的一樣,兩人都盡力幫著幹活,為此羅馬諾天天晚上咒罵抱怨。格溫·坎菲爾德是一位很有意思的女士,很多地方都極為迷人,聰慧矜持,容貌秀麗,舉止高雅。她和比利在一起,就好像諺語裡說的冰炭同爐一樣。
韋布每天都和她一塊騎馬,既是保護,又可以藉此更好地掌握牧場佈局。他不得不承認,在一個風景絕佳的勝地與一位美麗動人的女士並轡而行,這樣消磨時光真是妙不可言。她每天都會在那個小禮拜室停下來祈禱,每到這時韋布便騎在布的背上看著她。
這段時間裡有件事他們越來越清楚,格溫和比利很多時候不在一塊兒。韋布從來沒有直接向格溫打聽過,可從她有時說的話看,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多半在比利身上,而不是格溫。也許是因為大衛的事互相指責,韋布心想。
還有,不管格溫從前怎麼暗示,尼莫·斯特雷特看樣子是東風牧場不可或缺的人物。韋布好幾次發現比利找他這位工頭拿主意,都是跟馬或者牧場經營有關的事。
韋布每天都和貝茨聯繫,可迄今為止,監視錄像帶上還沒發現什麼線索。
這天早晨,時候還很早,韋布才沖完淋浴,電話響了。他伸手從馬桶上方抓起電話。是克萊爾·丹尼爾斯。
“催眠療法的事兒,你想過了嗎?”
“你瞧,克萊爾,我還有工作。”
“韋布,如果你真的想治療取得成效,我覺得催眠療法是個關鍵。”
“我不要什麼人鑽進我腦子里東張西望。”
她堅持道:“咱們可以先試試看,只要你覺得有一點不自在,咱們立即停止。這樣總行了吧?”
“克萊爾,我很忙。現在沒功夫處理這些事。”
“韋布,你來我這兒的目的是尋求幫助,我正儘自己最大努力來幫助你,可你總得配合我呀。相信我吧,那麼多事你都挺過來了,催眠跟那些根本沒法比,還能對你怎麼樣不成。”
“不行,抱歉,不能成交。”
她靜了一會,又說:“聽著,韋布,我遇上一個人,這件事你說不定想知道。”
他沒有回答。
“巴克·溫特斯,名字有印象嗎?”
“他想要什麼?”
“你簽了一份許可狀,同意他詢問我有關你的治療情況。簽字的事你想得起來嗎?”
“我想是吧。這麼長時間裡,我在許多文件上簽過宇。”
“肯定是這樣。他們這麼做是佔你的便宜。”
“他想知道什麼?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這個嘛,我和他之間存在巨大分歧。他極力要說服我,把一切情況全都告訴他。不過那份文件給我留了點迴旋餘地,可以擋他一陣子。多半還有下文,這種事一般都這樣。”
韋布尋思了一會兒。
“你為我擔風險,克萊爾,謝謝你。”
“我之所以給你打電話,這也是原因之一。為了發生的那件事,溫特斯看樣子已經下定決心要把你釘死在牆上。他甚至用了'叛徒'這個詞。”
“沒什麼好奇怪的,自從韋科事件之後,巴克和我的看法總是不一樣。”
“可如果咱們能查出你問題的根子,韋布,就能讓他和所有人都明白,你並不是叛徒。我看不出這麼做有什麼壞處,你呢?”
韋布嘆口氣,他不願屈從於克萊爾的說辭,可也不願意一輩子讓別人懷疑,他自己也不願意心存疑慮:今後還有沒有能力勝任營救隊的各項任務。
“你覺得催眠真會管用?”
“我們誰都沒有把握,韋布,試過以後才知道。不過我用催眠療法治療別的病人療效都非常好。”
他終於說:“好吧,這件事咱們另找個時候再談談,當面談。”
“我辦公室如何?”
“我正在執行任務。”
“那我去你那兒,怎麼樣?”
“我讓一個人去接你。”
“誰?”
“他叫羅馬諾,保羅·羅馬諾,也是營救隊員。什麼都別跟他說,知道嗎,有時他有點大嘴巴。”
“好的,韋布,你在哪兒?”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大夫,到時候就知道了。”
“我一小時後就沒事了,時間夠嗎?”
“時間足夠了。”
韋布把身上擦乾,穿好衣服找到羅馬諾,把要他做的事告訴他。
“那女人是誰?”他疑惑地問,“是你的精神病大夫?”
“他們喜歡別人叫他們心理醫生。”
羅馬諾看樣子不大樂意,不過好歹還是答應了。韋布把克萊爾的姓名地址告訴了他。
羅馬諾告訴過他,坎菲爾德夫婦這會兒在主宅。
韋布慢跑到門口敲敲門,一個穿牛仔褲、T恤衫、頭上紮塊顏色鮮豔的頭巾的歲數較大的女人應了門,將他領到廚房外面一小塊灑滿陽光的早餐區。格溫和比利正在吃飯。
格溫站起身道:“想來點咖啡和什麼吃的嗎?”
韋布要了咖啡、蛋和烤麵包。
“前幾天晚上羅馬諾和我四下轉了轉,發現隔壁有些很有意思的活動。”他說。
格溫和比利交換個眼色,比利說:“你是說南方美人?說得對極了,那地方確確實實有意思。”
“這麼說你也發現了什麼?”
“比利,”格溫說,“你什麼證據都沒有呢。”
“什麼的證據?”韋布當即問道。
“也許我是沒什麼證據,可我有常識。”比利說,“那邊幹的那些營生,要說是經營馬場,就跟說我辦修道院一樣荒唐。”
“你發現了些什麼?”
“先說說你的。”
韋布說完,比利認為他所說的情況與自己的發現一致。
“你知道什麼引起我的注意嗎?”比利說,“那些拖車。要知道我乾了二十年的卡車運輸生意,只有長距離拖送重型貨物時才用得上那種長途公路拖車。”
“其他鄰居抗議過他們拖車的響動嗎?”韋布問。
他搖搖頭。
“我是離他們最近的。他們另一頭還有一家鄰居,業主家在意大利那不勒斯,要不就是住在他們另外一個家,在楠塔基特。買下牧場為的只是想騎馬時就能來騎一趟。另外還有些別的事。”
韋布警覺起來。
“什麼事?”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買下那塊地方的是一家公司嗎?”
“記得。”
“嗯,一段時間前,就是那些飛機呀直升機呀等等事情之後,我去了趟法院,做了點調查。那家公司是個有限責任公司,歸兩個加利福尼亞男人所有,哈維·蘭塞姆、賈爾斯·蘭塞姆。我想是兩兄弟,要不就是兩口子。你也知道,加利福尼亞那種地方。”他搖著頭。
“知道他們什麼情況嗎?”
“一點也不知道。你是偵探,我估計你要想挖掘什麼情報的話,一定很快。”
“我會的。”
“一打聽出他們的名字我就邀請他們過來。我親自去那邊請他們,客氣一番,等等等等。”
“後來呢?”
“這次他們非常客氣,謝謝我,可說他們來不了,只能謝絕邀請。”
格溫起身給自己續了杯咖啡。她穿著牛仔褲,淺褐色的針織套頭衫和低跟靴子。迴座位前,她把頭髮束起來,露出一段修長的頸項。韋布有一會兒功夫簡直挪不開眼睛。她坐下來,焦慮地來回看看兩個男人,最後將目光落到韋布身上。
“你覺得會是什麼,韋布?”
“我有點疑心,不過也僅僅是疑心而已。”
比利敏銳地看了他一眼,吞下最後一口烤麵包,用餐巾擦擦嘴。
“你在想是不是黑手黨裝運偷來的東西或者其他什麼吧。信我的話沒錯,一搞卡車貨運的生意,準有這種屁事兒上門。當時有多少意大利人找到我頭上,手提箱裡塞滿錢,跟我搞交易,讓我的車搭上他們的貨。人數之多,要是每來一個我就能到手一塊錢,嘿,我哪兒用得著在這個牧場裡累死累活。”
“上帝,”格溫一拍桌子,“離開里士滿就為躲開那些殘忍的種族主義分子,誰想到又搬到一夥罪犯隔壁。”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洗手池邊,望著窗外。
韋布朝門口一看,見尼莫·斯特雷特站在那裡,手裡拿著牛仔寬邊帽。他正瞅著比利,韋布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冷淡。
比利說:“大夥兒準備好動身了?”
“是的,先生,上路前來這兒通知你一聲。”
大家出門走上大路,韋布見路上停著十輛運馬拖車組成的車隊。幾輛是減震拖車,其他則是重型拖車拖掛的五十輪掛車。每輛車上都飾有東風牧場的徽記。
“大多數拖車都是嶄新的,”比利說,“花了一大筆錢,因為我們得做點改裝。我想,總得看起來像個樣子才成嘛,至少那些人一直跟我這麼說來著。是不是,尼莫?”
“你說是就是吧,比利。”
“開到什麼地方去?”韋布問。
“肯塔基,”格溫回答,“那裡有場規模很大的一歲馬交易會。”她指指那些拖車,“裡頭是我們最好的一歲馬,總共十九匹。”
她的聲音有點難過,韋布尋思。對她來說,或許這和送走自己的孩子一樣。
比利說:“這種差事是男子漢做的,小孩子乾不了。這一趟賣得好,咱們就能有個好年頭。通常我也會去,可FBI勸我別去。”他瞪了韋布一眼,“要是沒賣到本該賣出的價錢,你們這些人應該給我補上差價。”
“不歸我管,我說了不算。”韋布說。
“拖車都貼好州檢標籤了?馬的文件都帶上了?”比利問。
“是的,先生。”斯特雷特看著韋佈道,“帶一群牲口穿過州界,警察隨時可能截住你,不把你的商業證明、馬的檢疫證明等等通通檢查一遍,你半步也甭想走。他們擔心擴散馬瘟之類的事兒。”
“也難怪他們。”格溫又走過來。
“不怪他們,夫人。”斯特雷特說,他摘下帽子,“好啦,祝愿咱們能給東風牧場掙筆大錢回來。”
斯特雷特爬上一輛卡車,韋布和坎菲爾德夫婦目送拖車車隊啟動,駛下大路,離開東風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