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獨自生還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獨自生還 戴维·鲍尔达奇 10724 2018-03-22
貝茨還留在重大行動室裡沒離開,一個人走了進來。貝茨抬頭看看,臉上竭力不露出厭惡的表情。巴克·溫特斯在他對面坐下。 “我剛才看見倫敦從這幢樓裡出去。” “照規定他隔一段時間就得回來報個到。” “哼,我還真相信呢。”溫特斯手掌平放在桌面上,仔細觀察貝茨臉上的表情。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關心那個人?” “他是個好特工。你也說過,我差不多算他的老師。” “老實說,這種話我是不會到處亂講的。” “為局裡他好些次差點送命,次數比你我多得多。” “他是個莽撞傢伙,營救隊那些人都那樣。他們跟咱們不是一路。自行其是,衝咱們這些人做鬼臉,好像真比咱們強些似的。他們這些人,其實不過是一幫粗魯漢子,揮舞大槍,心癢癢地想扣扳機。”

“我們屬於同一支隊伍,巴克。他們是隊伍中的一個特殊單位,對付那些別人對付不了的事。沒錯,他們是挺傲慢自大,換了別人也會那樣。說到底我們都是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為同一目的工作。” 溫特斯搖著頭。 “這些話你真信?” “對,我真信,不然我不會還留在這兒。” “我一直在調閱你的偵查備忘錄。說實話,寫得不多呀。” “調查本身就沒多大進展。” “科夫。他的情況怎麼樣?關於他你寫得很含糊。” “可報告的東西不多。” “我相信你知道調查局的做法:任何臥底特工,這麼長時間不露面,只能假定他不是死了就是被策反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發詳情通報了。” “科夫沒被策反。”

“這就是說你跟他談過。怪了,我不記得你報告上有嘛。” “我還在摸著石頭過河,沒有收到科夫的情報。” “這一攤爛事兒,我們那位鼎鼎大名的臥底有何高見?” “他說他中了人家的圈套。” “哎喲喲,這太讓人吃驚了。”溫特斯諷刺地說。 “他說他不想回局裡,因為他覺得奸細就在調查局內部什麼地方。”說這話時貝茨死死盯著溫特斯,儘管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溫特斯不大可能洩露機密,“對不對?走露消息、任務告吹的事他都知道。他認為營救隊出事也是同樣原因。” “蠻有意思的理論。不過我猜他拿不出證據。” 貝茨覺得這句話好生奇怪。 “即使有的話他也沒告訴我。”他答道,“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巴克。我知道你是個大忙人,不想拿這些小事打擾你那名聲赫赫的非凡見解。我保證一有大事立刻讓你知道,方便你跟媒體耍把戲。那方面你真的棒極了。”

溫特斯不可能聽不出話裡的刺兒,但決定不加理會。 “我沒記錯的話,你有段時間和科夫走得很近。加利福尼亞,對嗎?” “當時我們在一起工作。” “正是他家裡遭襲擊那段時間?” “對。” “真是局裡的大不幸呀。” “我倒覺得是科夫家庭的大不幸。” “我不明白的是,這次事件是怎麼發生的?就我所知,科夫在那幢房子裡發現了一個販毒團伙的財務部門。” “後來營救隊接到命令發動襲擊。”貝茨道,“那兒有些人可能會出庭作證。營救隊的專長就是把人活著帶出來。” “哎喲,這回他們可真徹底搞砸了,連把自己活著帶出來都沒辦到。” “他們中了圈套。” “同意你的見解,可怎麼中的圈套?如果不是科夫,怎麼中的圈套?”

貝茨回想起和蘭德爾·科夫在公墓見面那一次。科夫堅信局裡有人向外走露消息,近來所有差錯都是這個原因。貝茨注視著溫特斯,片刻後才說:“要完成這種事,我只能假設有人能從局裡最高層弄到內部情報。” 溫特斯向後一靠。 “最高層,從調查局內部,這是你說的?” “內部就是內部。” “這可是個非常重大的判斷,貝茨。” “我什麼都沒判斷,只是指出一種可能性。” “策反一個臥底特工容易得多。” “你不了解蘭德爾·科夫。” “也許你對他了解得太深了,深到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地步。” 溫特斯站起身。 “別搞突然行動,貝茨。除非我事先知道,不准採取任何實質性行動,清楚了嗎?” 溫特斯離開時,貝茨小聲嘟噥道:“跟韋科那回一樣清楚,巴克。”

安·萊爾打來電話時韋布正在車裡。 “真抱歉,花了這麼長時間,可我想給你弄到點實實在在的東西。” “沒關係。我剛從局裡打聽到科夫的一些東西。自然噦,難得跟拔牙似的。” “一些東西?嗯,我給你弄到一個人。” “誰?科夫?” “我雖說能幹,可也沒能幹到那個地步。我費盡心思,找到一個華盛頓地區的警官。科夫幾年前在華盛頓外勤辦公室轄區工作時,那個警官一直是他的聯絡人。” “本地警察當美國聯邦調查局臥底的聯絡人?怎麼回事?” “不是什麼稀罕事兒,韋布。臥底常找一個他們信得過的警察當中間人。科夫頭一回在這兒執行任務時就找了這麼一位。那人同意和你談談。” 他把車停到路邊,抓了紙筆記下名字。桑尼·文納波,現在仍是華盛頓特區一分局的警官。安還給了他這人的電話。

“安,文納波這條線別人知道嗎?” “桑尼沒說,有的話我想他會提起的。他當科夫的非正式聯絡人還是科夫第一次輪值到華盛頓特區的時候,很久以前的事了。別人可能不會把他們倆聯繫起來,雖說桑尼·文納波也是個很惹人注意的人。” “聽上去你好像認識他。” “韋布,親愛的,要是你跟我一樣混了這麼多年頭,你也差不多認識每個人了。我跟特區警察打過好多交道。” “文納波願意跟我談,為什麼?” “他只說他聽說過你,我也盡力勸了勸他,雖說我的話沒那麼重要。” “可我們還不知道他對我的事怎麼看。” “我想,這只能靠你自己去發現了。”安掛斷了電話。 韋布打了那個號碼,文納波不在家,韋布留下姓名和手機號。二十分鐘後文納波給他回了電話,兩人說好下午見面。韋布還另外向他打聽了一件事,文納波回答說他想想辦法。如果這個人能給韋布一條科夫的線索,他便有機會繼續查下去。韋布心裡還掛著一件事,跟貝茨有關——他從來沒告訴韋布,科夫去加利福尼亞之前就在華盛頓外勤辦公室工作過。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想,他不是讓韋布瞟了一眼那人的檔案嗎,韋布自己可以發現的。只不過當時他沒有那麼長時間,把那人的經歷從頭到尾看一遍。

可是,他為什麼不告訴韋布呢? 文納波要韋布下午早些時候在他管區附近的一家酒吧會面。沒什麼不尋常的,韋布知道,警察這麼做,一方面可以解解渴,說不定還能聽到點什麼情況,以後破案用得上。警察最會充分利用時間,其他方面倒還真沒什麼長處。 桑尼·文納波是個白人,四十幾歲,是位乾了將近二十年的老警察,買啤酒時他這麼對韋布說。他們找了個安靜角落,放下啤酒坐定。 文納波從啤酒杯上沿打量著韋布。他臉上不少皺紋,顯得久經風霜經驗豐富。這人見識過不少東西,大都是壞東西——和自己一樣。韋布這麼判斷。 “老在琢磨你們這些營救隊的人。” “有什麼好琢磨的?我們也只是警察,不過手裡擺弄的傢伙多點罷了。”

文納波笑道:“餵,別太謙虛了。美國聯邦調查局裡我有幾個哥們,想參加營救隊,結果夾著尾巴回來了。說他們寧肯親自生個該死的孩子,就靠嘴裡咬根棍兒止疼,也不願再受一遍那個罪。” “我看照片上蘭德爾·科夫那模樣,進營救隊肯定沒問題。” 文納波頭靠著啤酒杯沉思了半晌。 “你可能想過,蘭迪·科夫跟我這號粗魯漢子有什麼共同之處?” “我想過。” “我倆從小在密西西比一個小地方一塊長大,那地方太小了,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我們成天就是打球,那兒也沒別的可做。我們那小地方還連續兩年得了州橄欖球比賽冠軍呢。到俄克拉荷馬隊時我倆還是在一塊兒。”文納波搖著頭,“蘭迪是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進攻後衛,有了他,捷足州隊佔了不少優勢。當時我是進攻後衛,三年都是主力隊員,跟他一樣。每場比賽都替他阻截斷球,這身體在場上摔來摔去,像輛該死的脫軌火車。可我喜歡。全靠他,入隊最後一年我們成了全國冠軍。那時俄克拉荷馬隊連傳球都不用,我們只消把球交給蘭迪·科夫,讓他放手大干就行。”

“聽上去你們的關係一直很鐵。” “那是。打職業賽我沒那個天分,可蘭迪真有,千真萬確。大家都想要他,我說的是每一個人。” 文納波不說話了,手指撫弄著桌面。韋布沒催他,等著他自己開口。 “聯賽時他摔壞了膝蓋,那次我也在場。剛一出事,我倆便都明白了。那時候跟現在不一樣,進一趟醫院,弄弄,下一年就重回賽場,完好如初。他的前程完了,就這麼簡單。橄欖球,唉,他只會橄欖球啊。我倆坐在那塊該死的球場上抱頭痛哭,哭了有一個小時。我媽媽葬禮上我都沒那樣哭過。我愛蘭迪,那時他是個好人。” “那時?” 文納波撥弄著胡椒瓶,往後靠靠,把頭上的帽子朝上掀了掀。韋布瞧見帽簷下冒出一綹彎曲的灰白頭髮。

“我猜你知道他家裡出的事。”文納波道。 “聽說過一點,你知道些什麼?都告訴我好嗎?” “有什麼可說的?調查局搞砸了,蘭迪付出的代價就是他的老婆孩子。” “那個時候你見過他嗎?” 文納波的神情像是要把啤酒砸在韋布臉上似的。 “葬禮上我是抬棺人。你抬過四歲孩子的棺材嗎?”韋布搖搖頭,“好,我告訴你,那種事幹過一次,你這輩子都忘不了。” “這些是科夫跟你說的嗎?都是調查局的錯?” “他不用告訴我,沒這個必要。我是個警察,知道通常什麼情況下才會出這類事兒。我來華盛頓是因為我妻子家在這兒,蘭迪也是在這兒乾上FBI的。這些我想你知道。讓我當他的中間人,他知道我信得過,幹他這一行這可少見。” “其他行當裡也一樣少見。” 兩人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這一眼來得正是時候,也許加強了兩人之間剛剛形成的紐帶。 “接著蘭迪被調到加利福尼亞,他的家人就是在那兒遇害的。” “我知道他自己動手為他的家人報了仇。” 文納波冷冷地看了韋布一眼,從神情上看得出,他知道的東西很多,可是不願意說出來。 “換了你,你不會這麼做嗎?” “我想會吧。科夫準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俄國人可不是輕量級選手。” “試試在密西西比窮地方一身黑皮膚長大成人。”文納波身體前傾,兩肘靠在桌上,“我聽說過你,有些從報紙上,有些是聽安·萊爾說的。” 他停下來,像把韋布徹底掂量了一番,過了一會兒韋布才明白他在打量自己毀傷的那半張臉。 “乾了差不多二十年警察,我掏槍的次數不過十來次。我現在在一分局,雖說沒西北區那麼乾淨富裕,可也沒六七分局管的阿納卡斯蒂亞地段那麼糟。你的小隊就是在那兒出的事。對那些敢深入險境、面對危險不但不退縮,反而激發起勇氣、頂著危險上的人,我是十二分地敬重。該死的,你那樣子就像那類人的活招貼。” “這副模樣可不是我自找的。” “關鍵是,我敬重你,不然也不會坐在這兒跟你說東道西的了。可就算是你,也休想讓我相信蘭迪會幹出什麼壞事。我知道臥底這一行有時干得讓人腦子出毛病,而蘭迪也沒理由對調查局有什麼好感,可你的小隊出的事,蘭迪絕對沒牽連。這一點我希望你理解。” “我也希望你理解這個:你看上去真心實意得要命,我也不介意以後哪天再跟你一塊兒喝喝啤酒什麼的,可你的話我不能照單全收。” 文納波理解地點點頭。 “嗯,要是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那你可真成了個大傻瓜啦。” “他當時可以離開調查局,我查過。局裡提出給他一個新生活、全額退休金,你說他為什麼不接受呢?” “今後四十年就呆在中西部哪個千篇一律的城郊住宅區裡,剪剪草坪打發時間?蘭迪不是那號人。除了繼續埋頭工作外他還能做什麼?聽起來可能有幾分滑稽,可他真的挺為他的工作自豪,他覺得他是在做一件好事。” “我也一樣,所以才會在這兒。我會查出事實真相的。如果科夫真有牽連,也許我會像他那樣報仇雪恨。雖說你是他朋友,我也不能向你保證不朝他下手。他真要沒事,我會成為他最好的伙伴。還有,相信我,桑尼,大多數人寧可有我這個朋友,也不願我成他們的對頭。” 文納波靠在椅背上,像在琢磨他說的話,最後他顯然拿定了主意,向前躬起身子,一邊掃視玩台球的人用粉筆擦球桿、抽煙喝啤酒,一邊用極低的嗓門說道:“我不知道蘭迪現在在哪兒,從這起事兒後就沒聽到過他。其實,很久以來就沒他的消息了。” “這麼說,他從沒告訴你他在幹什麼?” “你得明白,我當他的聯絡人,那還是他在華盛頓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最近一次他在這兒當值時我也見過他,可這麼說吧,不是為公事。我知道他在執行一項重大任務,可他從沒跟我說是什麼任務。” “也就是說你們倆現在關係不那麼近了。” “跟蘭迪那樣的人相處,關係再密切也不過就是我這個樣子。自從家裡出了那種事,嗯,我覺得他跟任何人都再也不可能有什麼密切聯繫了。就算我這個密西西比一塊兒長大、替他攔了那麼多球的老夥伴,也是一樣。” “還有其他警察當他的聯絡人嗎?他跟你提過沒有?” “沒有。他如果要找個聯絡人,一定是我。” “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兩個月多一點之前。” “他看上去情況如何?” “嘴緊,心思在其他什麼地方。樣子不大好,真的。” “他有一陣子沒回家了,局裡查過。” “我從不知道他家在哪兒。因為他幹的這份工作,我們總找個不相干的地方見面,只談些過去的事,真的。我覺得,他只想找個人聊聊。可如果他要我幫他傳遞點什麼東西,我會做的。” “他想見面時怎麼聯繫你?” “他從不往我家裡打電話,打到局裡,每次都用不同的名字。我們每次見面他都會告訴我下次打電話時用的新名字,打來時我才知道是他。” “最近沒打電話?”韋布專注地觀察著他。文納波看上去說的是實話,可這種事誰都說不准。 “沒有,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都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出了什麼事,他那份工作,真的很有可能出事。” 韋布往椅背上一靠。 “這麼說來,你沒辦法幫我查出他的下落了。” 文納波喝光啤酒。 “咱們出去走走。” 兩人出了門,沿著一條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蹈韃。工作13還沒結束,韋布估計大多數人可能還留在他們的辦公室裡,數著時間盼著逃離辦公室的那一刻。 “蘭迪頭一次在華盛頓外勤辦公室輪值時找了個地方,他想給我留個信時就用那裡。他跟我說過他有時也在那兒換換衣服什麼的,算是個藏身處。” “那個地方調查局知道嗎?” “不知道。就算那時我覺得他對局裡的大人物也不是那麼信得過。我想就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找我當聯絡人。” “他這一手可能很聰明,最近你去過那裡嗎?” 文納波搖搖頭。 “可能我是擔心會在那兒發現什麼東西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連蘭迪是不是還繼續用那處地方都不知道,要我說,那裡說不定早已經被拆了。” “能不能把地址給我?” “抽煙嗎?” “不,我不抽。” “現在你抽。”文納波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盒雲斯頓遞給韋布,韋布接過煙。 “最好點一根,怕萬一有人看著。”文納波又給了他一盒火柴。 韋佈點上煙,盡力不嗆著,將那盒煙放進口袋。 “謝謝你幫忙,可萬一科夫真捲進去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蘭迪真要做出這種事,我想他不大可能還願意繼續活下去。” 桑尼·文納波走了。韋布回到自己車上,撕開那包雲斯頓,抽出裡面一個紙捲。他看了看上面寫的地址。折在煙盒裡的還有三張小照片。韋布向文納波打聽,上個月本市有沒有報告兒童失踪的,淺黑色皮膚,跟凱文歲數相近。顯然這就是他找到的材料。 韋布看著這三張照片,看出三人相貌都跟凱文相似,只有些細微區別。孩子們臉上的表情告訴他,他們都渴望過上體面的生活,而現在,這種希望已經化為泡影。他駕車開走了。 二十分鐘以後,韋布從車窗裡朝外望著,心情沮喪得無以復加。文納波隨口一句話,誰知一語成讖。 蘭德爾·科夫的老藏身處現在已經掘成一個大坑,成為建築工地。從工程進展判斷,韋布只能認定科夫已經有很長時間沒用過這處巢穴。死胡同。韋布把寫著地址的那張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下。他還剩下一條線索可以追踪蘭德爾·科夫。 他在車上給羅馬諾打了個電話。 “想干點四處打探打探的活兒嗎?” 搭上羅馬諾後,他們朝南向弗雷德里克斯堡駛去。 羅馬諾瞧瞧車的內飾。 “真是輛破車。” “這可是輛大侯爵,局長開的多半也是這種車。” “破車。” “下次盡量給你找輛好些的。”他瞧了羅馬諾一眼,心想不知安吉對精神病大夫說了他什麼。有羅馬諾這麼一位丈夫,安吉跟精神健康專家說的話多半少不了。 “營救隊情況怎麼樣?” “老一套,老一套。沒有任務,只是訓練。唉,簡直厭了。” “堅持,保利,不用多久就能開火。” “也許我該去參加法國外籍軍團之類的。” “反正就是情況再好你也不會承認。” “伙計們一直在說你的事,韋布。” 他知道總會說到這個話題,可提起時韋布心裡還是格登一下。 “哦,說了些什麼?” “有說好的,有說壞的,一半對一半。” “嘿,我還以為自己的人緣會比這強點呢。” “不是這麼回事。沒人拿你當孬種,韋布。這些年裡你膽大瘋狂得夠可以的了,都快趕上我了。” “不過……” “不過有些人覺得你僵住一次,就可能再次僵住。這一回你出不出事對C小隊的下場都沒影響,可下一次說不定會影響到其他戰友。” 韋布筆直地盯著前方。 “我想,這種邏輯我沒辦法反駁。也許我才該參加外籍軍團。你帶著槍嗎?” “政客撒謊嗎?” 蘭德爾·科夫家住弗吉尼亞弗雷德里克斯堡郊外,離華盛頓特區與科夫工作的地方大約五十英里。安·萊爾說過,根據經驗,臥底特工工作的地段至少應該離家二十五英里,科夫家大約是這個距離的兩倍。科夫家的地址是韋布從貝茨的檔案裡偷看到的情報之一。 他們剛好錯過交通高峰的勢頭,四十分鐘後便在蘭德爾·科夫居住的寧靜的郊區街道上停下車。街上一排一模一樣的聯體住宅,許多在外面掛著招租的牌子。雖然天氣晴朗宜人,屋外卻沒有媽媽孩子嬉戲玩耍,街上也幾乎沒停什麼車。這個小區真像被人遺棄了似的。 房前停了一輛政府車牌的局車。 “美國聯邦調查局保姆。”羅馬諾道。韋佈點頭,心裡考慮怎樣處理最好。他駛向局車,與羅馬諾兩人下車。 那位特工搖下車窗,掃了一眼韋布和羅馬諾的美國聯邦調查局證件,又看著韋布。 “你現在可是大名人,根本用不著出示證件。”那特工道。韋布不認識這人,他還是個年輕小伙子,活力四溢,前途無量。可是守著一幢人人知道蘭德爾·科夫連靠都不會再靠近的空房子,韋布估計他現在對生活一定厭倦不已。年輕人下了車,朝來的兩人伸出手。 “克里斯·米勒,里士滿外勤辦公室的。” 他也亮了亮自己的證件。亮證方式是從右胸口袋裡掏出證件,不妨礙右手握手——正是調查局的嫡傳。哪怕調查局其他什麼都沒做,至少它做到了嚴格訓練,使特工們在處理最細微的細節上都具有嚴整的共同特點。韋布不用看就知道,米勒外衣裡多墊了一層襯裡,這樣經常佩槍便不會在衣服裡戳出個窟窿。他還知道當自己把車停在米勒車後、下車朝他走去時,米勒的視線通過後視鏡死盯著韋布的眼睛,因為眼神總能透露出來人的意圖。 三人握手,韋布看看毫無動靜黑著燈的聯體住宅。 “你們這兒是二十四小時輪班嗎?” “八小時,八小時,又是八小時。”米勒厭倦地說,他看了看表,“我這一班還有三個小時。” 韋布靠在車上。 “我猜不那麼刺激吧。” “大約兩小時前我瞧了一場貓打架,除此之外再沒什麼刺激的事了。”過了一會,米勒問道,“嗯,我能幫你們什麼忙嗎?” “我們不過是開車到這兒轉轉,我想看看這個地方。關於這個人,你知道些什麼嗎?” “不太多。我只知道他跟你們營救隊被襲有關。真想不出來怎麼有人竟會幹這種事,我是說,反過來朝自己人下手。” “是啊,難以想像。”韋布看了看這排聯體住宅,房子背後就是樹林。 “希望你們有人看著後邊。” 米勒咧嘴笑了。 “後面沒人,可有些東西。警犬。後面還有圍欄,要是有人想從那邊進來,他們非大吃一驚不可。我想,比豎兩個特工在那兒便宜些。” “我想是吧。”韋布看看表,“快到吃飯時間了,你吃過了嗎?” 米勒搖頭。 “我帶了些餅乾之類的,還有一瓶水,湊合著過唄。我說過,還有三個鐘頭替換的人才來。最糟的是找不到廁所。” “還用你說,我在中西部也搞過不少次監視,懷疑有農場是毒品集散地,上千英畝呢,我得盯著;還有那些流動房車停車場,那兒有些好小子把殺人搶銀行當正經工作,我得找他們。要不然憋著,要不就朝瓶子裡尿,或者乾脆站野地裡隨便一撒完事。” “是呀,”羅馬諾道,“我在三角洲部隊時,到了哪個鬼地方,我們常蹲成一排拉屎。有一回我打死個人,當時我正拉屎呢。哎,告訴你們,那才窘死人。” 米勒看樣子對這些解決內急問題的辦法都不怎麼動心。韋布注意到他的穿著非常整潔入時。毫無疑問,往瓶子裡撒尿,冒險在其他人面前光屁股,這些可不是這位青年特工的形象。 “街那頭有家丹尼餐館,你要想去吃頓飯,我們就留在這兒不走,等你吃完回來。” 米勒看樣子對離開崗位有點拿不定主意。 “這種好買賣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克里斯。”韋布半敞開衣襟,讓米勒看見他帶著槍。 “這行嗎?” 羅馬諾拿出他最嚇人的語調。 “有什麼不該來的人過來的話,他們會後悔沒從狗那邊走,反碰上我們。” 有了這話,米勒特工當即跳上車,一溜煙開走了。 等到他出了視線,韋布走到自己車子的行李箱前,拿出一個小工具,還有一隻手電筒,四下張望一番,與羅馬諾走到科夫家的正門前。 “該死,那小子在營救隊裡連兩分鐘都撐不下來。”羅馬諾道。 “這種事事先猜不出來,保利。你不就挺下來了嗎?” “你真打算撬開這地方?” “對,真打算。你要有什麼問題,坐車裡去。” “生活裡我還沒遇上多少問題呢。” 有了撬鎖槍,眨眼問便打開了構造簡單的正門門鎖,幾秒鐘後韋布與羅馬諾便進了屋子。韋布關上門,打開手電筒。他發現正門旁有個報警器的面板,可報警器並沒接通,估計密碼只有科夫一個人知道。他們走過短短一截過道進了起居室。屋裡每個角落韋布都用手電掃過,兩人的手都放在手槍把上。這所房子裡家具極少,韋布猜想科夫每天大概並不在這兒呆很長時間。兩個人將一樓快速搜查一遍,什麼有意思的東西都沒發現。韋布對這個結果並不吃驚。科夫是個老手,老手不會把每天做了什麼的詳細記錄隨處亂扔,等著別人發現。 地下室還沒收拾完,只放了幾隻箱子。羅馬諾和韋布很快挨個搜了一遍。只有一樣東西讓韋布稍稍花了些時間,那是一幅帶鏡框的照片,科夫、他的妻子和孩子們。 “這個家真不錯。”羅馬諾評論道。 “沒啦。”韋布沒有多做解釋。 他把相片放回箱子,兩人回到樓上。他的手電剛照到屋後的推拉門,有什麼東西猛撞上窗子。韋布和羅馬諾同時拔出手槍,接著聽見狗吠,原來是屋後忠於職守的警犬。 他們迅速上樓,希望早在米勒回來之前就做完該做的事。韋布不願哄騙一位特工同伴,更不願在未經授權的情況下搜查重要嫌疑人的家時被人逮個正著。 背面那間房空著,建房時本來也是一間臥室,可顯然這裡從沒當成臥室用過。小壁櫥的牆上沒有掛過衣架的划痕,地毯上也沒有放過家具的印記。韋布和羅馬諾正想離開,這時韋布發現了些東西。他看了看這間背街房子的窗子,又走進相通的衛生間,進入前面的臥室,瞧瞧這裡的窗戶。窗上掛著小型百葉簾遮擋外人的視線。很對,這間房子臨街嘛。韋布走回衛生問進入另一間房,他注意到,這裡的窗子上也掛著窗簾,不過不是小型百葉窗簾,而是老式的上捲簾。後房窗外就是茂密的樹林,所以不存在個人隱私遭窺視的問題。韋布朝窗外看看太陽落山的方位。這間背街房面朝北方,下午不會有西曬,也用不著窗簾遮光。再說這間房沒人用,掛窗簾幹什麼?如果一個人真想給自家窗子挑選什麼裝飾,為什麼不整所房子都用同一種窗簾?用百葉窗至少還可以透些光進來,又能有一定程度的隱私。而用窗簾的話,要么全開,要么全關。這間房子沒有燈,只要放下窗簾,外面透不進光,屋里便是一片漆黑。沒道理呀。也許這些窗飾是科夫從上一任屋主手裡繼承下來的,他也沒興趣做什麼變動。 “發現什麼了?瞧你天線都豎起來了。”羅馬諾問道。 “這人挑選窗簾的口味。” “怎麼想起跟我說這些女人話題?” 韋布沒理會他,徑直走向窗子。窗簾捲著,韋布抓住窗簾拉繩一扯。窗簾還管用,落了下來,沒什麼不尋常。他來到另一扇窗又做了一遍,繩子卡住了,窗簾下不來。一時間韋布想算了,走開,可他又用電筒向上照了照窗簾的滑軌,發現滑軌被弄彎了,拉繩也就不管用。他將滑軌扳回原位,又扯了扯窗簾繩。窗簾往下一落,藏在捲起的窗簾裡的信封不偏不倚正落在羅馬諾手裡。羅馬諾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羅馬諾瞪著他。 “這一套你可真行。” “咱們走,保利。”韋布捲起窗簾,兩人一溜小跑跑下樓梯。羅馬諾望瞭望,外面沒情況,兩人溜出門。韋佈在身後關上大門。 韋布與羅馬諾回到他們車裡。韋布打開頭頂燈,坐下來檢查他們的發現。 他打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份發黃的新聞剪報。是從《洛杉磯時報》上剪下來的,報導一位臥底特工的家人死於俄國黑手黨之手。代表調查局發表談話的官員對犯罪分子進行了猛烈抨擊,發誓要將他們繩之以法。剪報指明,該官員與此案大有關係,他負責直接指揮那位臥底特工。調查局拒絕透露臥底特工的身份,儘管其遇害家人的姓名已經公諸大眾。看了那位調查局發言官員的姓名,韋布只好搖頭。珀西·貝茨。 幾分鐘後米勒開車回來了,他下了車,來到他們車前,拍拍肚子道。 “謝謝你們幫忙,伙計們。” “沒關係,”羅馬諾道,“這類事我們以前也做過。” “我不在時有什麼情況嗎?” “沒有,一切正常。” “餵,我還有兩小時就換班,想一塊兒喝杯啤酒嗎?” “我們——”韋布朝遠處望去,西斜的太陽閃閃爍爍,遠處有什麼反光的東西。 “韋布小心。”羅馬諾大喊一聲,他也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韋布一伸手,抓住米勒的領帶想將他拽倒。子彈正打在米勒背心,從他胸前穿出,嗖地飛過韋布,打碎了客座一側的車窗。羅馬諾早已扑出汽車隱蔽在車輪後,從車蓋上伸出槍,卻並沒有開火。 “韋布,快從車裡出來。”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韋布還揪住米勒的領帶不放,可這位年輕特工已經朝車子一側滑了下去。韋布最後只見一雙死人的眼睛盯著他,接著米勒一頭栽倒在地。 “韋布,快滾出來,不然老子親手打死你。” 另一顆子彈打碎局車後窗,韋布一低頭滑出車子,在後車輪佔好位置。學院裡就這麼教的,蹲在車輪後面,那是個好地方,很少有武器能打穿那麼多層金屬。 “發現什麼嗎?”羅馬諾問。 “只有剛才那一道反光,瞄準鏡上的。足有該死的一千碼,樹林裡,就在那兩排聯體住宅中間。米勒死了。” “該死的。我覺得是顆點308膛射型全鋼彈,加一具利頓十倍瞄準鏡。” “太妙了,跟我們用的家甚一樣。”韋布答道,“低下你那該死的腦袋。” “哦,謝謝你告訴我,韋布。我正打算跳起來尖叫媽媽呢。” “沒法還擊,咱們的手槍沒那麼遠射程。” “幹嗎不跟我說些我不知道的事兒?你行李箱裡有什麼好家甚嗎?” “要是我自己的車就有。” 又一顆子彈打在車上,兩人都往下一矮。再一顆,打爆左前胎,又是一顆,水箱漫出水蒸氣。 “你覺得會有人試試打個電話報警嗎?”羅馬諾抱怨道,“要不就是他們小區裡,天天都有狙擊手?” “我的電話在車裡。” “嗯,別冒險去拿,那邊的人是個懂行的。”他們又等了五分鐘,再也沒打來子彈,最後總算聽見遠處傳來了警笛聲。韋布慢慢從車旁探出頭來,透過車窗嘹望。他沒再看見樹林裡有反光。 警察終於露面了。韋布和羅馬諾舉起證件,打手勢讓警察彎下腰。又過了幾分鐘,韋布爬到警車那裡,把情況告訴警察。再沒有子彈飛來,接著幾乎全縣的警察都冒了出來,還來了些州國民警衛隊。樹林被仔細搜了一遍,什麼人都沒發現。只在通往科夫家的主要街道的土路上發現了新印上的車轍。還找到了一些步槍彈殼。羅馬諾的判斷正確:點308全鋼彈。 克里斯·米勒被正式宣布死亡,救護車來了,將他運走。屍袋拉鍊拉上前,韋布發現死者手指上戴著結婚戒指。唉,米勒太太今晚就會有調查局的訪客,向她通報這個可怕的消息。他搖搖頭,看著羅馬諾。 “這種日子我真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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