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獨自生還

第6章 第六章

獨自生還 戴维·鲍尔达奇 2179 2018-03-22
六個葬禮。三天之內韋布參加了六個葬禮。到了第四個,他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了。他走進教堂、殯儀館,聽著他大多不認識的人談論那些倒下的人,那些他熟稔至極、某些方面甚至比了解他自己還深的人。他的神經好像全燒沒了,隨之而去的還有一部分靈魂。他覺得自己有些難於做出適當的反應,擔心該沉痛哀悼的時候卻放聲大笑起來。 葬禮上一半棺材敞開著,另一半卻沒有。只有死者的致命傷口大小位置合適時才能敞開棺材供人瞻仰。儘管如此,看著金屬棺材裡那些慘白塌陷的臉和僵硬收縮的軀體,聞著花香,耳聽周圍人的抽泣,韋布只想也能躺進一具棺材裡讓人埋起來,永遠躲開這一切。英雄的葬禮,讓別人這樣記住你總比其他的方式強得多。 他重又把手包紮在繃帶裡。走在失去親人的人中間,一點負傷的痕跡都沒有,他覺得慚愧。他也知道這種手段很可憐,可他總覺得自己的存在彷彿就是對這些人的一記耳光。他們只知道韋布·倫敦不知怎的脫了身,只劃破了一點皮。他逃跑了嗎?他是不是扔下了戰友們任他們死去?他能看見這些疑問寫在某些人臉上。惟一的倖存者總是會落個這種下場嗎?

送葬的行列走過一排排身穿制服的男女,另外還有數百人,穿著整齊套裝和美國聯邦調查局的實用鞋子。摩托車隊開道,市民們佇立在大街旁,處處降下半旗。總統和大多數內閣成員都來了,同時來的還有其他許多重要人物。幾天時間裡,全世界惟一談論的話題就是六位好人在一條小巷裡慘遭屠殺。沒怎麼提到第七個人,韋布對此感激萬分。可這就好像暫時延緩償付的時間,他懷疑這段時間能持續多久。 華盛頓全城受到極大震撼,不光是為被殺害的人,事件背後更廣泛的含意更讓人心驚。犯罪分子們真的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了嗎?社會是否將分崩離析?警察再也跟不上犯罪的步子了嗎?美國聯邦調查局這顆美國執法力量王冠上的明珠黯然失色了嗎?某些國家的新聞興高采烈地報導西方社會的混亂,這種混亂終將使傲慢的美國屈膝跪倒。在美國自己的土地上,權威人士們滔滔不絕地發表大批荒謬見解,韋布甚至不再看報,也不看電視聽廣播。如果有人問他的意見,他會說整個世界,不光是美國,有了大毛病已經很長時間了。

這一陣交叉火力總算停了下來,儘管其原因是另一場駭人的悲劇。一架日本商業航班在太平洋海岸外墜毀,新聞追逐者們追逐那一事件去了,暫時扔下了那條小巷和其中的死者。三百具粉身碎骨的屍體漂在大海裡,比起幾天前一隊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死亡的老消息,前者的吸引力大得多。現在這裡只孤零零停著一輛轉播車。對這個韋布也萬分感激。讓我們靜靜地獨自哀悼吧。 他已經“回家”在胡佛大廈和華盛頓外勤辦公室等不同場合下作了三次匯報,受不同的調查隊伍盤問。這些人全都拿著本子鉛筆,開著錄音機,有些年輕特工甚至還有筆記本電腦。他們問的問題比韋布能回答的多得多。不管調查者是哪一隊人馬,每當韋布說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僵住、後來又摔倒時,刷刷猛寫的鉛筆就停在本子上,噠噠敲擊的手指就停在鍵盤上。

“你說你僵住了,你看見了什麼嗎?還是聽見了什麼才出現這種情況?”調查者用單調平板的語氣問。韋布覺得,這種語氣不過是用不易被人察覺的方式所表達的另一種形式的懷疑,或者更糟,壓根兒不相信。 “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你不能肯定你是不是僵住了?” “不能肯定。我是說,能肯定。我動彈不得,好像癱瘓了一樣。” “可當你的隊友被殺害後你還是動了?” “對。”韋布承認。 “發生了什麼變化,讓你又能動了呢?” “我不知道。” “還有,到達院子後,你摔倒了?” “對。” “剛好在機槍開火之前。”另一個調查者道。 韋布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回答:“對。” 這些貧乏的回答之後是沉寂。對韋布受過重創的內心來說,這種沉寂的影響幾乎達到毀滅的地步。

需要時他們會再叫他回來,他們對他說。至於現在,他們只想讓他什麼也別做,多花些時間恢復過來。局裡請了一位顧問,一位心理健康專家來幫助他。事實上他們堅持要他看心理醫生,韋布也說他會去的,儘管局裡到現在對看心理醫生的人還是有偏見。要是沒什麼事的話,他們告訴韋布,在C小隊重建之前他會被分派到另一個突擊隊或狙擊隊,只要他自己願意。如果不願留在營救隊,他可以在調查局另找份差事。甚至有說法說可以給他“按個人喜好選擇部門”的待遇,接著他便能以這個部門人員的身份退休。這類待遇通常只留給高級別特工,這說明局裡還不清楚到底該拿他怎麼辦才好。正式說來,韋布正接受行政調查,可能還會變成全面調查。現在總算還沒人向他宣讀他的米蘭達權利,這既是好事又是壞事:好事是因為一旦韋布拿到了米蘭達權利,這就意味著他被逮捕了。壞事是到那時他在盤問中所說的一切都可以針對他用於刑事或民事訴訟,顯而易見的是,他什麼錯事也沒做過,除了倖存下來。而這一點卻給他帶來了沉重的負罪感,比調查局能安在他頭上的任何罪名都重得多。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他們告訴韋布。他想要什麼都可以給他,他們都是他的朋友,他們會全力支持他。 出門時他走過美國聯邦調查局的榮譽牆,每名執行任務時犧牲的FBI人員都有一塊牌子掛在上面。牆上會添很多人,事實上,這是調查局歷史上單項任務中犧牲人數最多的一次。韋布有時想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在這裡結束,職業生涯濃縮進一片木頭與黃銅的牌子掛在牆上。他離開胡佛大廈,開車回家。無數疑問困擾著他,比他願意直面的多得多。 美國聯邦調查局宣稱自己濃縮並代表了忠誠、勇敢與正直,韋布目前覺得這些品質自己一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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