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獨自生還

第4章 第四章

獨自生還 戴维·鲍尔达奇 7566 2018-03-22
韋布穿著一套藍色的外科手術服,拿著個裝了他私人物品的包,看著病房窗口陽光燦爛的天空。包裹傷手的層層紗布讓他很惱火,覺得自己像是戴了只拳擊手套。 他正要開門上路,門卻自己打開了,至少韋布覺得是它自己開的,直到門口出現一個人。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羅馬諾?”韋布吃驚地問。 那人沒馬上搭理韋布。他比六英尺略矮一點兒,大約一百八十磅重,瘦長個兒,樣子十分結實有力。他長著拳曲的深色頭髮,穿件舊皮夾克,頭戴揚基隊的棒球帽,下穿牛仔褲,美國聯邦調查局盾章別在腰帶上,手槍把從搭扣式槍套裡突出來。 羅馬諾從頭到腳打量了韋布一番,視線落在包紮著的手上。他指了指。 “就這個?這就是你那該死的傷?”

韋布看看自己的手,重又看著羅馬諾。 “這個洞要在我腦袋上你更高興,是不是?” 保羅·羅馬諾是個突擊手,分配在H小隊。即使在一幫樣子嚇人的伙計中他也得算是非常嚇人的,跟這個人頂起來下場總是很清楚——一般來說不會很好。他和韋布從來不太親近,韋布認為主要是因為自己挨槍的次數竟然比他還多,羅馬諾對這種看法深惡痛絕,即韋布比他更英勇,更強悍。 “我只問你這一次,韋布,你給我直說。敢胡說一氣我就親手崩了你。” 韋布朝下看了這人一眼,朝他走近些,使自己的個頭優勢更明顯。他知道這一手會惹火羅馬諾。 “哎呀呀,你也給我帶鮮花糖果來了嗎?” “只消說老實話,韋布,”他停了一下,接著問道,“你軟蛋啦?”

“對呀,保利,那些機槍不知怎麼搞的自己就爆炸了。” “這個我知道,我說的是那之前。C小隊沖過去時你沒跟他們一塊衝,為什麼?” 韋布覺得臉上熱辣辣的,為這個他真恨自己。 羅馬諾平常佔不了他的上風,可事實就是,韋布不知道該跟這個人說什麼。 “出了些事,保利,在我腦子裡。究竟是什麼我不大清楚。不過我跟那次埋伏沒任何牽連,萬一你昏了頭這麼想的話。” 羅馬諾搖搖頭。 “我沒想你成了奸細,韋布,我只想你當時成了膽小鬼。” “你來一趟就為跟我說這些?要是這樣,你可以開步走滾出去了。” 羅馬諾又一次上下打量著他,韋布覺得每盯一眼自己就更不像個人樣。羅馬諾轉身離開,一句話也沒說。韋布寧願他破口大罵一番,也不願他這樣一聲不吭地走。

韋布又等了幾分鐘,打開房門。 “你出來幹什麼?”吃驚的警衛問道。 “大夫讓我出院了,他們沒告訴你?” “沒人跟我說過。” 韋布伸出裹了繃帶的手。 “政府可不願再付一晚的錢,就為一隻擦傷的手。要讓我自掏腰包多住一晚,沒門兒。”韋布不認識這個警衛,不過他看上去像那種能被這樣合情合理的理由打動的類型。韋布沒等回話徑直走開,他知道警衛無權阻止他,只能向上級報告這個新情況,這會兒他一定正這麼做呢。 韋布躲躲閃閃地從一扇側門溜出醫院,找了部電話打給一個朋友,一小時後便已回到自己家裡。這是一幢已有三十年的牧場式錯層房子,位於寧靜的弗吉尼亞伍德布里奇郊區。他換上牛仔褲,懶漢鞋,套上件海軍藍T卹,扯掉繃帶換了塊邦迪——這是個明確象徵,他不要任何人的憐憫,尤其是現在,六位他最好的朋友正躺在停屍房裡。

他查了查留言,沒什麼重要的,不過他知道以後就不一樣了。他打開壁爐裡的燃燒室,抽出藏在裡面備用的九毫米手槍插進腰間槍套。上一次從技術上說他沒朝任何人開過火,不過射擊評估委員會還是要管,畢竟韋布確切無疑開過槍。他們沒收了他的槍枝,這就跟剁了他的手差不多。接下來他們向他通報他的權利,他則向他們作了陳述。全是依照手冊的標準手續,可還是弄得他覺得自己像個罪犯。哼,他才不會沒有硬傢伙就四下里走呢。韋布本來天性多疑,隊友們被屠殺更讓他疑神疑鬼,哪怕從小寶寶小兔兔身上都能發現真正的威脅。 他走進車庫,發動他那輛1978年產黑色福特野馬一型,朝門外開去。 韋布有兩輛車:一部野馬,另外還有一部年頭很久鏽跡斑斑的郊區居民。有多少次,韋布和他的C小隊隊友坐這輛郊區居民去看紅人隊的橄欖球賽,去弗吉尼亞和馬里蘭的海灘,還有戶外的啤酒聚會,整個東海岸各種男人熱中的活動。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座位,按級別高低能力大小分配,韋布工作的地方事事都是這麼分配的。他們在這輛大車裡玩得多麼痛快啊。可現在韋布正琢磨能把這輛郊區居民賣多少錢,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開這輛大傢伙了。

他在95號州際公路上顛簸著朝北開,駛過14號公路橋,越過囊括了所有紀念碑與旅遊者美元的西北城區,很快進入這個城市中不那麼漂亮的一部分。 韋布是一名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可他自己不這麼看。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他是局裡應對危機的精銳部隊——人質營救隊的一名隊員。他不穿套裝,也不大跟營救隊外的同僚特工消磨時間。他不是等子彈停止呼嘯後才前往犯罪現場,而是一開始就在那兒,跑動,躲閃,開槍,傷人,偶爾殺人。營救隊總共只有五十名成員——選拔過程太讓人吃不消了。隊員服役時間一般為五年,韋布超過了這個期限,現在已經是第八年服役了。 韋布從來沒想過他會在什麼事情裡成為惟一一個倖存者,這跟他的天性不符。他們還開過玩笑,甚至集了一筆變態的賭金,賭誰會死在哪個月黑之夜。韋布幾乎總是列在名單的第一位,因為他總是第一個衝上火線。這些事折磨著韋布,不知道是什麼把他和那第七具棺材隔開的。惟一比負疚更糟糕的是羞愧。

他把野馬開到路旁停下,在路障邊下車。站崗的人見了他都大吃一驚,他沖他們亮了亮證件,沒等記者組成的大軍發現便溜進小路。從那場大屠殺後他們一直守在這兒,靠那些高高豎著衛星天線的轉播車做現場報導。韋佈在醫院時看過一些,他們向觀眾反复灌輸同樣的事實,玩弄著小圖表,深沉著小臉,說:“我們目前只了解這麼多,請鎖定頻道,我相信我們不久就會有新發現,哪怕瞎掰一氣。現在請你播報,休。”韋布慢步跑到小路上。 昨夜的暴風雨早已刮進了大西洋,留下的氣流十分涼爽,這個城市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這樣了。華盛頓特區建在一塊沼澤地上,應付高溫潮濕比對付寒冷的雪天強點。下雪的時候,惟一一條清掃出來的街道恐怕只能出現在你夢裡。

他在小徑中途碰上貝茨。 “你到這兒來究竟想幹什麼?”貝茨問道。 “你說過要我帶你過一遍那個地方,現在我來了,帶你去。”貝茨瞟了一眼韋布的手,“咱們動身吧,珀斯,每一分鐘都很要緊。” 韋布從他們跳下雪佛蘭那一點開始,一步一步重走他們小隊走過的路。向目標每邁出一步,韋布便感到他的怒火和恐懼增加一分。屍體已經不見了,可血跡還在,顯然昨天的暴雨也沒能徹底洗刷乾淨。韋佈在腦海裡飛快地回想了一遍:他的每一個動作,感受到的每一種情緒。 一隊人正在拆卸、檢查被擊毀的機槍巢,他們總能從顯微鏡下的碎片裡找出可以定罪的證據。其他人檢視著四四方方的院子。他小心翼翼地走在血蹟之間,好像走在墓地裡。這裡不正是塊墓地嗎?

“窗戶被塗黑了,開火之前看不見槍。槍管上沒有反光,什麼都發現不了。”貝茨道。 “知道幹掉我們的是行家,真好。”韋布答道。 “你敲掉了不少這些50口徑。”貝茨指指一挺打壞的機槍。 “全靠SR75,它有這個威力。” “都是速射機槍,軍隊制式,六管加特林式,架在三腳支撐架上,支撐架焊死在地板上,射擊位置不會偏移。還有送彈盒、子彈傳送帶,子彈聯成一列,每挺機槍四千發。它的最高射速是每分鐘八千發,可只設定在一分鐘四百發。” “四百發足夠了。這里共有八挺機槍,也就是說每六十秒鐘就有三千二百發子彈朝你飛過來。當時除了一顆跳彈外其他所有子彈都只差幾英寸沒打中我,我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射速設得低,這些機槍能打很長時間。” “的確打了很長時間。” “驅動動力用的是電,上的都是穿甲彈。” 韋布只能搖頭。 “你發現機槍靠什麼觸發嗎?” 貝茨領他走到一堵磚牆邊,這堵牆距韋布他們過來的小巷最遠,它是與目標建築、即那幢廢棄的房屋垂直的那幢房子的一部分,掃掉韋布之外的C小隊的一半火力就來自這幢房子。晚上完全看不見的東西在白天只是稍稍清楚一點。 韋布蹲下身看,他認出那是個激光裝置。磚牆上鑽了個小洞,激光頭及其動力盒就塞在洞裡。小洞除能容下動力盒外還更深些,這樣一來,東西放進去後外面簡直什麼都看不見。狙擊手從他們的戰鬥位置上根本發現不了,即使有意去找也找不到,何況就韋布所知,給他們的情報裡完全沒提及這個裝置。激光線路只有膝蓋高低,一旦啟動,看不見的光束無疑會橫貫整個院子。

“光束一遭隔斷,射擊馬上開始,中間只會在每輪掃射結束時停頓幾秒鐘,直到彈藥打光。”他困惑不解地四下望望,“萬一我們到達之前跑來一隻狗啊貓啊什麼的,或者乾脆其他什麼人盪到這兒碰上激光,那怎麼辦?” 從貝茨的表情看,他顯然已經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我在想,這兒的人是不是都受過勸戒,讓他們離這個地方遠點。動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我想激光靠的是遙控。” 韋布站起來。 “那他們就等在這兒,直到我們來之前才啟動激光。這就是說,那個人當時就在相當近的地方。” “嗯,他聽到你們過來,或者有人通知他你們到了,等你們大約轉過牆角,他就按下遙控器,逃跑。” “當時院子裡我們連他媽一個人也沒見過,我的熱成像器在哪兒都沒發現有九十八點六度的人類體溫。” “可能躲在那幢房子裡,媽的,任何一幢房子都行。把遙控器伸出窗口,摁下按鈕,跑個無影無踪。” “狙擊手和H小隊就什麼都沒發現?” 貝茨搖搖頭。 “H小隊的說法是他們什麼都沒看見,之後就是那個孩子帶給他們你的便條。” 提起H小隊韋布就想到保羅·羅馬諾,他的心情更加沮喪了。羅馬諾這會兒多半正在匡蒂科跟所有人講韋布成了膽小鬼,讓他的小隊送了命,還推託說是精神上出了毛病。 “W小隊呢?X小隊呢?他們總會發現點兒什麼吧。”韋佈道。他指的是屋頂上的狙擊手。 “他們確實看見了些東西,這些我現在還不准備談。” 韋布的直覺告訴他別再碰這個話題了。狙擊手們會說什麼?說他韋布僵住了,沒跟小隊沖上去,戰友被消滅時卻趴在了地上? “藥物管制署的人呢?他們和H小隊在一起,後備分隊裡也有幾個。” 貝茨和韋布看著對方,貝茨搖了搖頭。美國聯邦調查局和藥物管制署之間的關係並不十分友好。 韋布總覺得藥物管制署像個小弟弟,老踢著大哥哥的腿,直到把大哥哥惹翻還手,小壞蛋馬上逃走,打小報告告狀。 “那,我猜現在咱們只能這樣了,除非出了什麼新情況。”韋佈道。 “我想也是。當時你們中有人戴了夜視裝備嗎?” 韋布當即明白了這個問題背後的邏輯。夜視鏡會發現激光,將它轉為一道長長的、不會錯認的光束。 “沒有。射擊開始後我用了熱成像器,可突擊隊員不戴夜視鏡。雖說戴上它能利用四周的一切光線,可開槍時你得摘下來,到那時你基本上什麼都看不見。狙擊手戰鬥期間多半也不會用,它們把深度知覺全搞亂了。” 貝茨朝埋伏過機槍的破爛建築點點頭。 “技術人員檢查了機槍,每挺都有一個信號接收盒。他們認為從C小隊碰上激光到機槍開火之間有一段幾秒鐘的延遲,目的是確保小隊剛好進入殺傷區。院子和火控區都夠寬,有條件採取這種手段。” 韋布忽然覺得一陣眩暈,忙伸手扶住牆壁,好像重又經歷了一回那次失敗的進攻中的癱瘓麻痺。 “你真該多花些時間好好歇歇。”貝茨一面說,一面伸手到韋布胳膊下扶住他。 “就這點傷,還沒我從前被紙邊劃破皮傷得重呢。” “我說的不是你的手。” “我腦袋也很好,多謝關心,”韋布厲聲說道,接著又把語氣緩和下來,“我現在需要的是做,不是想。” 之後半個小時韋布四處指點方位,描述那晚他們遇見的所有人,回憶他能記起的所有細節,從C小隊離開最後集結地到院子裡最後一顆子彈射出為止。 “你覺得他們中有沒有人可能與目標對象合作?”貝茨指的是韋布和戰友在小巷裡遇上的那伙人。 “現在看來一切都有可能,”韋布答道,“肯定有消息走露出去,可能出自鏈條上任何一個環節。” “有可能的地方不少啊,”貝茨說,“我們理一理。” 韋布聳聳肩:“這一次不是三個八呼叫。”他說。 三個八指傳呼機上出現的數字,意思是命令所有營救隊隊員立即趕回匡蒂科。 “事先早已確定昨晚為行動日期,大家在營救隊集合,準備好裝備和小隊配備,然後乘郊區居民出發。預先集結區是禿鷹點,接著駛往最後集結地。還有一位政府檢察官跟我們在一起,需要時可以多簽發幾份許可證。狙擊手事先已經就位了,他們早些時候化裝成通風采暖公司的修理工,維修攻擊路線上的兩幢房子的屋頂設備。突擊隊員幹臟活兒時還有當地警察,跟往常一樣。離開最後隱蔽地點後,因為周圍情況不太友好,泰迪·賴納請求批准行動,得到許可,我們希望必要時一有情況就能立即開火。正面攻打那個地方,在院子裡把自己暴露在槍口下,我們也知道很危險,只是想打他個出其不意。加上那幢建築的位置和佈局,我們也沒多少選擇餘地。中心給了我們綠燈,批准沖向關鍵點。下面就依著中心的倒數計時行動。我們事先選定了外面一處主要爆破點,襲擊計劃是一進去就散開,H小隊和藥物管制署從後面衝,我們從前面,兩個點進攻,一個分隊後備,狙擊手火力支援、提供掩護。猛烈迅速,跟往常一樣。” 兩人坐在兩隻垃圾桶上。貝茨把他那包口香糖扔進垃圾桶,摸出香煙,給韋布一根。韋布沒要。 “當地警察也知道目標,對嗎?”貝茨問。 韋佈點點頭。 “大致方位,這樣他們就可以到場,在外圍設下隔離區,把人擋在外面,防止目標的同謀向他們通風報信,諸如此類的事。” “你知道當地警察事先多長時問知道消息?萬一是他們走露了風聲呢?” “一個小時。” “嗯,沒人能在一小時內設下那個死亡陷阱。” “這次行動的臥底是誰?” “不用說你也知道,這個名字只能藏在心裡,一直帶進墳墓裡去。”貝茨停下來。大約為了強調,接著說道,“他叫蘭德爾·科夫,真正的老手。在目標裡埋得很深,真的很深,簡直深得進了下水道。非洲裔美國人,壯得像輛卡車,能跟街頭最橫的傢伙干仗。這種任務他乾了足有上百萬次了。” “他怎麼說?” “我還沒問過他。” “為什麼?” “找不到他。”貝茨頓了頓,補充道,“科夫知道行動時間嗎?你能不能確定?” 這個問題嚇了韋布一跳。 “你那頭應該知道得比我清楚。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沒向我們通報過那裡會有臥底或是告密者。有的話行動前就會告訴我們,讓我們知道他們是誰,長什麼模樣,到時候把他們銬上弄出去,和別人一樣,這樣真正的目標不會明白過來,於掉他們。” “你對目標知道多少?” “毒販子的財務部,還有統計員,戒備森嚴。上頭想要這幫管錢的潛在證人。我們得像人質一樣待他們,在有誰明白過來我們的目的、崩了他們封嘴之前,把他們全部兜起來弄出去。批准了我們的攻擊計劃,行動命令也寫下來了;我們弄來了目標建築的藍圖,在匡蒂科造了個一模一樣的,操練得屁股都快掉下來了,直到摸熟了每一英寸地方。領受交戰守則,沒什麼特別的,披掛完畢爬進郊區居民。就這些,完了。” “你們營救隊的人自己搞監視,靠狙擊手陳望。”貝茨說,他指的是狙擊手通過望遠鏡和瞄準鏡觀察目標。 “發現了什麼嗎?” “沒什麼特別的,有的話簡報時就會告訴我們。不算潛在證人那方面的事,對我來說就只是一次輝煌的襲擊毒品窩點。媽的,真長了見識。” “只是毒品窩點的話,用不著你們動手,韋布。華盛頓外勤辦公室用自己的別動隊就行了。” “這個嘛,告訴我們那兒的情況很棘手,結果真是這樣。還有我們知道目標可能很難對付,軍火充足,別動隊覺得他們應付不下來。另外就是潛在證人的事兒。加在一塊兒就成了我們的差事。可是我們沒一個人想到會有那八挺遙控速射機槍。” “顯然這些話全是一派胡言,像媽媽的奶汁一樣餵給我們。那地方什麼都沒有,只有機槍。整個就是個埋伏圈。根本沒有統計員,沒有賬本,什麼都沒有。” 韋布伸手摸摸磚牆上的彈孔。很多彈孔很深,連底下的混凝土塊都看得見。穿甲彈,沒說的。他的隊友一定立時就送了命,沒受罪,這是惟一一件好事。 “狙擊手總能看見點兒什麼。”韋布希望他們看見了那個使自己僵住的東西,不管那是什麼。可他們怎麼會看見? “我跟他們還沒談完。”這個問題貝茨只說了這一句,韋布也又一次選擇了不多追問。 “那個孩子呢?”韋布猶豫了一刻,努力想著他的名字,“凱文。” 貝茨同樣猶豫了一刻。 “失踪了。” 韋布僵住了。 “怎麼會?他只是個孩子。” “我沒說他是自己跑掉的。” “我們知道他是誰嗎?” “凱文·韋斯特布魯克,年齡十歲。他的家里人有些就住在這附近,不過大多數在牢裡吃國家飯。有個大哥,街上的綽號叫大F,這個F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個。他是街上一夥黑幫的頭。個子大得像棵樹,機靈得像個哈佛MBA。買賣麻黃鹼、牙實加大麻這些好東西,可我們一直沒辦法給他立案。這個地區差不多是他的地盤。” 韋布舒展著他受傷的手,邦迪還沒生效,這個傷口他連想一想都覺得慚愧。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管這塊地皮的人的小弟弟正好在我們來的時候坐在巷子裡。”就在他提到這個孩子時,韋布能覺察出自己的身體起了變化,好像他自己的靈魂出竅滑走了似的,他真覺得會暈過去。韋布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需要位大夫呢,還是需要個驅魔師給他驅驅邪? “這個,他的確住在附近。從我們發現的情況看,他的家庭生活不能說好得不得了。估計他多半躲著家裡,只要辦得到的話。” “他那個大哥哥,也失踪了嗎?”韋布問道,覺得精神開始恢復過來。 “他可沒個什麼正常住址,做他這一行生意就得不停換地方。我們連一點能證明他跟一樁輕微過失罪有關的直接證據都沒有,不過現在我們正使勁查他。”他看著韋布,“你真的沒事兒嗎?” 韋布只擺了擺手作為回答。 “你們到底是怎麼丟了那孩子的?” “現在還不大清楚,等查完住在附近的人以後就能多知道些情況了。總會有人看見武器運進來、支起機槍,這些事兒就算在這個地方也稱得上不同尋常了。” “你當真以為這個地方的人會告訴你嗎?” “總得試試,韋布。我們僅僅需要一雙眼睛。” 兩人靜了一會兒。貝茨終於抬起頭,表情很不自在。 “韋布,出了什麼事兒?真的。” “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好了。為什麼沒有七個人幹乾淨淨一個不剩?” “我說的正是這個。” 韋布凝視著院子對面他摔倒在瀝青地面上的那一點。 “我從巷子裡出來晚了,我好像動彈不得,還當是中了風。後來,就在射擊開始前,我倒下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韋布的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緊接著又恢復了正常,好像他是一台電視,而附近正好打下一記雷擊。 “一秒鐘就過去了,珀斯。只花了一秒鐘,世界歷史上時間選得最糟糕的一次。”他看著貝茨,看他對自己的話有何反應,那一雙收縮變窄的眼睛告訴了韋布他需要知道的一切。 “去他的,別覺得難受,連我自己都沒法相信。”韋佈道。貝茨仍舊默不作聲。韋布決定談談他到這兒來的另外一個原因。 “旗在哪兒?”他問道,貝茨看上去有幾分吃驚。 “營救隊的隊旗,我得把它帶回匡蒂科。” 營救隊每次執行任務都會將隊旗授予小隊隊長,隊長將旗放在自己的裝備裡。任務完成後,再由小隊隊長交回營救隊大隊長。這件事現在是韋布的了。 “跟我來。”貝茨說。 路邊停著一輛美國聯邦調查局的麵包車。貝茨拉開一扇後門,伸手進去拿出一面按軍隊式樣疊好的旗。他將隊旗交給韋布。 韋布雙手捧著旗,低頭盯著隊旗看了一會兒。那場屠殺的每一個細節再一次浮現腦海。 “上面打穿了幾個洞。”貝茨道。 “我們還不都一樣。”韋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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