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詭案迷踪

第4章 第四卷猝死之謎

詭案迷踪 似水无痕 37660 2018-03-22
離開名醫山莊,又經過幾日馬不停蹄的奔波,繁華的京城終於近在眼前。還未進城,幾人便遠遠看到巍峨的城門前,排起長龍一般的隊伍。其間許多人都在伸頭向城門方向張望,面容急切。 他們下了馬,站在隊伍最後,上官凜試探地同前面兩個挑著菜的漢子攀談起來:“前面這麼多人,莫非都是等著入城?” 漢子倒也爽快,反正排在隊中閒來無事,其中一個看上去年紀比較輕的索性熱情答道:“是啊,這些日子每天都一樣,出城進城沒一個時辰,怕是過不了關卡。” “怎會如此麻煩?”上官紫燕蹙起秀氣的眉,疑惑地問。 “以前不同,但最近京城裡出了大事。”年輕人說到這裡,警惕地向四周望瞭望,又壓低聲音神秘道,“聽說太子在宮中離奇失踪了,皇上又臥病在床,現今都是才從封地晉州趕回來的二皇子在掌控大局,他在每個城門處都增設了關卡,嚴查進出之人,尋找可疑人物。”

青翊面色微沉,冷聲問:“這種狀況有多久了?” “十日有餘了吧。” “聽宮裡認識的人傳言,身在凜州的三皇子,也從封地失去了踪跡,我看京城八成是要變天了。”另一名年紀稍長的漢子感慨道。 “不知道日後會變成什麼樣。” 第四卷猝死之謎年長漢子一拍年輕人的肩,語帶些許的滄桑:“不管怎樣,都與我們這些小百姓無關,我們只求能風調雨順過好日子即可。” 青翊聞言,顯得若有所思。沉默片刻,他忽而在身上一通摸索,然後轉向上官凜和上官紫燕,雙手一攤道:“我好像在方才來的路上遺失了東西,需要回去尋一下。” “很重要之物嗎?我也一起去幫忙找。”上官紫燕自告奮勇。 “不必了,我中午時還見過,想必也丟得不遠。小燕子,你與上官大哥先進城去,趁天尚未黑,去街上逛逛,我隨後便至。”

“正好,我亦有意先找間客棧住下,用幾日了解一下京城,再去衙門赴任。”上官凜點頭應著。 “你們入城之後,可以詢問云雀大街的位置,那裡有間永廂客棧,我們就在客棧會合。” 說定之後,青翊牽了馬便要走,卻被上官紫燕從旁拉住。上官紫燕咬著唇,面帶遲疑,一雙手卻是執著地緊拽著青翊的衣衫不放。青翊回身不解地以目光詢問,上官紫燕黑眸盈盈閃動,終是緩緩開口道:“青翊,你一定要回來!” 青翊微微一怔,旋即神情染上一抹溫柔。他撫了撫上官紫燕的頭:“小燕子,我只離開一會兒,無須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一般。” “真的?” 見上官紫燕還不相信,青翊伸手從懷中取出一物。他手中是一個精緻的金鎖,雲紋盤踞,正中龍飛鳳舞地刻著個“翊”字,下綴六個小巧的鈴鐺,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璀璨奪目的光彩。

“你若不放心,就拿著這個金鎖,不管身在何處,我自會聽著上面的鈴聲尋到你。” 上官紫燕握了握拳,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她仰頭堅定道:“我不要,你既不會離開我們,要它何用?” 上官紫燕總感覺若收下眼前的金鎖,青翊便會消失不見,她自欺欺人地認為,只要不拿金鎖,他就不會離開。但上官紫燕已然忘了,當初青翊只是順路和他們同來京城,既是搭伴,到了目的地,總有分別的一日。 青翊見狀也不勉強,將金鎖重又收回,向上官紫燕沉聲保證:“日落之前,我一定找到你們。” 得到青翊的承諾,上官紫燕才鬆開了手,看著青翊上馬離去。 青翊並沒走遠,又悄然折回城門附近,在偏僻處一隅站定,取出一根銀笛置於唇邊,清亮婉轉的笛音隨即響起。他靜立不久,便無聲現出一黑衣身影,屈膝跪在青翊面前。

“公子。” “你可探清現今宮內情形如何?”青翊一臉正色,全然不見了平日的不羈。 “尚算平靜,但太子失踪,皇上病重,二皇子拉攏一些朝臣把持住朝政,怕是隨時會有所行動。” “太子之事無一點線索可尋?” “二皇子回宮不足兩日,太子便在書房中失去踪跡,至今未有任何跡象可尋。” 青翊道:“父皇又何以忽然重病在身,之前沒有一絲消息?” “屬下懷疑皇上乃是中毒,但除了二皇子和他近身之人,二皇子不許其他人見皇上,連御醫處也無從入手。” “看來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 “公子,二皇子想必已知曉您離開封地,也猜測您會返回京城,怕是會對您不利,我派些人手保護您的安全要緊。” “不必,他雖與朝臣共謀,但並非大權在握,若我料得不錯,他還未找到兵符,無法明目張膽奪位,還在等待時機。在那之前,他不敢做得太過囂張,否則無法向天下人交代。”青翊清冷一笑,皓月般的面龐之上,泛起一抹肅然,“城門的關卡,也是假借查可疑之人防我進京,他眼下也只能做這些皮毛。”

“公子可是準備入城?” “有何辦法?” 黑衣人拿出一塊令牌交與青翊:“把守南城門關卡的陸校尉是我們自己人,屬下都已安排妥當。” 青翊滿意地點點頭,略一思索,繼續問道:“二皇子最近幾日還有何動向?” “二皇子約了倭國使節於三日後談事情,地點定在風月樓,想是準備借助他國之力。” “風月樓……”青翊淡淡重複,旋即眼中閃過些許玩味的神色,“既是如此,我就暫且不入宮去,先探探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您打算前往風月樓?要不要屬下陪您同去?” “我自己足矣,人多難免節外生枝,你且再回去關註二皇子動向。” “是。” 黑衣人正欲領命離去,青翊又喚住他,話語中添了幾分輕鬆道:“還有,多謝你上次找來的兩匹馬,幫上了大忙。”

黑衣人並未回頭,隻腳下一頓,說了句“這是屬下該做的”,之後便一提氣縱身躍起,飛快消失了踪影。青翊駐足片刻,自懷中取出猶帶著溫熱的金鎖,放在手心摩挲端詳。他緊握成拳,又緩緩放開,這才收起金鎖,重新上馬而去。 儘管城門口處處戒備森嚴,卻絲毫未影響京城內的繁華之景。入目可見縱橫交錯的街巷,稍寬闊的一些路上,便有車馬、行人川流不息。更遑論幾條熱鬧的大街,更是兩旁商戶林立,還不時有小販沿街叫賣。其中往來各色之人,有穿著綾羅綢緞的富貴身影,亦有布衣百姓,熙熙攘攘,令人目不暇接。 上官凜邊走邊四下打量,似要從眼前街景開始將京城在心中描畫個大致。日後在京中刑部斷案,不比他們之前待過的小縣城,想必一切皆要復雜上很多。正如白清遠之前所言,需越發謹慎小心才是。而了解人文風土,便是他想做的第一步。

走在他身旁的上官紫燕,則顯得更加心不在焉。若是平常,面對琳瑯滿目的新奇之物,她怕是早跑得不見踪影。但眼下入城後走了這麼久,她卻依然乖乖地跟隨在上官凜後面,連開口說話都不曾,一雙眼睛徑直地註視著前方的路,但又彷佛何物都沒能入她的眼,對周遭所有皆視而不見。自從在城門口與青翊分別後,她便一直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自己妹妹的心思,上官凜不是未發覺,但有些事即便他想幫忙,也無從入手,不如順其自然,因此他選擇閉口不言。 二人行至一街巷轉角處,忽而一道身影匆忙而至,與還在出神的上官紫燕撞了個滿懷。上官紫燕和對方皆來不及躲閃,只聽得“哎呀”一聲輕呼,上官紫燕後退了兩步穩住身形,而同她相撞之人顯然沒有上官紫燕的身手,直接跌坐於地上,手中東西在腳旁散落了一地。

“對不起。” 上官紫燕回過神忙道歉,定睛望去,一張精緻美豔的容顏映入眼簾。那是一名身著桃粉色衣裙的年輕女子,小巧的臉龐,柳眉鳳眼,唇不點而紅,白皙的肌膚與衣裝的色彩相得益彰,一股風情渾然天成,自是說不出的柔媚與嬌美。 女子盈盈一笑,如桃花搖曳,再開口,聲音甚是婉轉清麗:“沒關係,我自己也不好,行路太急,沒注意到前面有人。”她說著,起身開始撿拾地上之物。 “是在下的妹妹冒失了,我來幫姑娘你收拾。”上官凜沉聲道。 “多謝公子。”女子抬頭,向上官凜投去感激的一瞥,上官紫燕經哥哥一提醒,也去撿落在離女子較遠處的幾件物品。 上官凜儘管低著頭,這樣的距離,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氣依舊隨風若有似無地吹向他,並不濃郁,清雅得恰到好處,令人心弦一動,生出些許醉意。上官凜斂了斂心神,伸手去拾旁邊一盒胭脂,在不經意間,卻與一隻柔軟的手碰觸個正著。凝神一看,才發現遺落的東西都已撿得差不多,僅剩這最後一樣,女子與他同時在拿胭脂盒。那女子亦是一怔,抬頭和上官凜四目相接,一時間竟也忘了避開。空氣中浮動起些許莫名的微妙。

“我都撿好了,還給你。” 上官紫燕的聲音不解風情地忽然插入,女子似針扎般驀地收回手,臉上現出幾分羞澀的嫣紅。她剛要開口,又彷佛聽到了什麼,轉頭向後望去,面容隱約浮現出掩不住的緊張之色。 “姑娘……” 上官凜才喚出口,便被女子打斷,她慌忙道:“感謝兩位相幫,小女子還有要事,暫且先行一步,告辭了。”說罷,她接過上官紫燕手中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很快身影便沒入了人群之中。 “姑娘,你忘了胭脂……” 上官凜的話未來得及說完,已不見了那女子的身影。他手持女子遺落的那一盒胭脂,凝望她離開的方向微微出神。直到他肩頭被人輕拍一下,他才收回視線,青翊含笑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也不知他站在附近看了多久。

“怎麼,上官大哥可是對那女子有意?要不要我去代為打聽一下是哪家的姑娘?” 面對青翊的打趣,上官凜尷尬地輕咳兩聲,周正的臉龐上難得泛起一抹隱約的微紅。他忙辯解道:“我只是見她神色匆忙,似在避走什麼,希望她並非遇上麻煩之事罷了,青翊你休要拿我開玩笑。” 青翊還未開口,上官紫燕已滿臉笑意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反方才的心不在焉,清澈的雙眸中也灼灼有了神采。 “青翊,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青翊微笑著凝視她:“小燕子,你這反應我可否理解為,你很高興見到我出現?我折返回去尋的那東西,原來就落在不遠處,沒用多久便找到了,我趕到永廂客棧,發現你們尚未到,怕你們在京城之中迷了路,所以馬上找來。” “既是如此,青翊你對京城比較熟悉,先帶我們四處逛逛,再去客棧可好?”上官紫燕偏過頭,期待地望向青翊。青翊既已平安回來,她放下一顆心後,初到京城的好奇雀躍因子便開始蠢蠢欲動。 “好,就依小燕子你之意。” 青翊唇邊笑意更深,眼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愛與柔情。 蜿蜒的護城河無聲地在夜色之下流淌,四下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唯有皎潔的月光灑落在河面上,有如點點碎銀。忽而一片陰雲遮住了月亮,景物變得不甚明朗起來,原本靜謐的河面亦隨之陷入漆黑,似在地面上挖開的一道深而長的暗洞,不知裡面潛藏著何物,一個不小心,便會露出猙獰的面孔,將周遭的所有吸入、吞噬。 打破這不同尋常安靜氣氛的,是雜亂的腳步聲。仔細聽去,來人腳步頗為沈重,彷彿每踏出一步都顯得很是吃力。兩個身影抬著一卷作一團的被單,緩緩踏著河岸蹣跚而行,但見那吃力的模樣,他們手中的東西像是有千斤一般,所以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 “啐,沒想到這人死透了還挺重,浪費老子的力氣。”突然聽得其中一粗啞的聲音咒罵,“行了,就這裡吧,累死了!” “這,這樣做真的好嗎?”另一人開口,顯得有些遲疑。 先前說話之人已將被單包裹的屍首一端放置於地上,在不遠處尋了一塊不小的石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繩子,在被單外捆綁起來。聞言,他眼一瞪,繼而發出一聲冷笑:“你有意見?後悔了不成?只可惜世上沒有回頭路,你可莫要忘了,當初那件事,是誰幫你處理的。” 另一人也鬆開手,遲疑片刻問:“做了這次之後,過去之事真能一筆勾銷?” “別擺出一臉防備的模樣,這些年來,我也未曾虧待過你,是不是?來日方長,幹什麼急著撇清我們之間的關係呢?你我二人,早就被拴在一條船上了。” 那人咬了咬唇:“我……” “別再羅唆了!”先蹲在地上的人處理好了屍首上的大石,不耐煩地打斷他,催促道,“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把屍首扔進河裡去,早弄完好回家睡覺。” 另一人無奈,只得將說了一半的話又吞了回去,依言重抬起屍首,在指揮下用力甩了幾甩。但屍首脫手之前,他趁對方沒注意,似乎往被單裡暗暗塞了些什麼,只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被單裹著的屍首,隨著上面的大石同被丟進河中,發出撲通的沉悶聲響,擾亂原本平靜無波的水面。屍首一點點沒入冰冷的河水中,踪影消失處,河水又圍攏在了一處,不多時便恢復如初,好像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般,一切皆被融進了這暗夜中。 永廂客棧坐落於京城最繁華的大街之一——雲雀大街上,不管佔地還是規模,都非常可觀。青翊帶上官凜和上官紫燕在這里安頓下來,轉眼已有三日,雖然二皇子對他處處戒備,但對於青翊來說,最危險的地方反而安全。永廂客棧每日人來人往,且居住之人形形色色,根本不會有人特別注意到青翊他們幾人的存在。因此幾天來,青翊反倒表現得像個單純的旅人,領著上官紫燕他們盡職地將京城介紹一番,倒也顯得悠閒愜意。 此時夜幕低垂,但永廂客棧大堂內依舊燈火通明,進出的人絡繹不絕。三樓的一間廂房內,柔和的燭火搖曳,忽明忽暗的光線灑落了滿室,自成一份寧靜,與外面的喧鬧隔離開來。 上官凜獨坐於桌旁,掌中撫著一個小巧的胭脂盒。銀質的盒面上,一隻彩蝶翩翩起舞,似流連於百花間,眼前彷彿瞬間又浮現出那張如花的容貌。他以手指輕輕摩挲圓潤的盒身,帶著些許涼意的觸感,讓他心底蔓延出一絲道不清的微妙。 門外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上官凜的思緒。他將胭脂盒放置於桌案上,起身去打開門,青翊的身影卓然立於迴廊上。 “上官大哥,可有打擾你休息?” 上官凜搖了搖頭,閃身讓青翊入內:“尚未睡下,青翊你這麼晚前來,可是有事找我?” “並無要緊事,只是想邀上官大哥出去走走。” 上官凜有些意外,從微敞的窗子望望外面幽暗的天色,不確定問道:“現在嗎?” 青翊牽唇,莫測一笑,若有所指答:“有些地方,需晚間去尋訪玩樂才可。” 上官凜立時便明白了青翊話中含意,夜晚才會開門迎客之處,唯有風月場所。他沉聲道:“你莫不是要去青樓尋歡作樂?青翊你一人去便罷,我就不去了,你亦少去為妙。”上官凜口氣中顯露出微微不悅,雖說尋花問柳之於男人是平常之事,但若讓上官紫燕知曉青翊去了青樓,傷心是其一,怕是不定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青翊未答話,目光不期然落在桌案的胭脂上。順著他的視線,上官凜很快便覺察到。他幾步走到桌旁,飛快將胭脂盒納於袖中,頗為尷尬地解釋道:“我只是在想,是否該把人家落下的東西物歸原主。” “上官大哥言之有理。”青翊並不反駁他,繼而不緊不慢地問,“你可想好要如何歸還?” “還不曾有線索,我甚至連那女子姓甚名誰皆不知,更無尋她的辦法。” “若我說,你袖中那盒胭脂的主人就在我今晚要去之處,上官大哥你可願與我一同前往,將東西親手歸還?”青翊緩緩開口,神情卻帶著悠然的篤定,像是在來此之前,便對一切成竹在胸。 上官凜聞言一怔,那女子雖生得嬌媚,身上卻看不出絲毫風塵之氣,但青翊又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他蹙起眉,凝神思索片刻,終於抬頭下定決心道:“我們要去往何處?青翊你來帶路。” “風月樓。”青翊臉上笑意更深,吐出三個字後,又對上官凜補充,“我們此時出門去,一會兒紫燕若發現定會胡思亂想,不如上官大哥你去她房中走上一趟,索性告知她你我二人要去喝酒談天,也好讓她安心。” “就如此說定,一會兒我們在客棧門口會合。” 今晚就是二皇子與倭國使節約定的日子,夜探風月樓,本是青翊計劃之中的事情。其實他一個男人,隻身前往風月之所也無顧慮所言,但青翊心中明白,從上官紫燕最近的言行,她可能已察覺出什麼,若自己一人孤身夜晚出去,定會引起她懷疑,說不定還會執意相隨。 他不願上官紫燕因此而涉入危險,正巧他調查時發現,上官凜要找之人正在風月樓內,他便想到邀上官凜同往,由他出面安撫住上官紫燕,到時入了風月樓,再找個托詞和上官凜分開行動,不牽連他即可。這樣即使上官紫燕發現,也會單純以為他們去尋歡作樂罷了,並不會跟去深加探看。 上官凜去了上官紫燕房內不久,便步出了客棧大門,青翊早已等在那裡。 “紫燕可有說什麼?” “並無,她想早些就寢,讓我們快去快回便是。” 上官凜的回答讓青翊微感意外。沒有刨根問底,這著實不符合上官紫燕的性子。但眼下他腦子裡計量的,更多是一會兒到了風月樓,如何去探聽虛實,也無暇細想。 “風月樓在何處?”上官凜詢問道。 “距此不遠,穿過一條街即是。”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京城的夜晚雖不似白天繁華,但依舊有不少地方燈火通明,投射出的光芒映在街面上,將大街亦照得亮堂堂。 上官凜沉默一陣,輕聲開口道:“青翊,我且不問你出身為何,有何事要去做,只希望你能在那之前,顧慮一下紫燕的心情。”他早想找機會與青翊單獨談談,今日正巧上官紫燕未跟在身旁。 青翊神色一斂,眼中閃過一抹不容置疑的堅毅,沉聲答道:“上官大哥請放心,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會使小燕子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從青翊語氣中,上官凜不難感受到他流露出的決心。得到他的保證,上官凜也微微一笑:“紫燕那丫頭你也是知道的,我本不想多過問你們之間的事情,但我就這麼一個妹妹,父母又已亡故,我理應盡心竭力守護她。” “上官大哥你對小燕子的關切之情,青翊心中明白。” “如此便好,至於感情之事,還是由你們自己去處理吧。”上官凜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青翊肩頭。 說話間,風月樓便已近在眼前。但見黑匾金字的招牌,粉帳花幃點綴四周,雕窗微敞,香飄四溢,彷彿處處散發著無聲的誘惑與邀請。紅漆的門柱前,早有身著各色衣裙的女子,描畫著精緻的妝容,熱情地往裡面招呼客人,不時傳來鶯聲燕語,伴隨著綿軟的嬌笑。 “哎喲,兩位公子生得真俊,快進來坐。” 青翊與上官凜一出現,便惹來許多姑娘的圍攏。青翊閃身避開一上前欲貼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自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道:“去叫你們老鴇來,我們有要找的姑娘。” 那女子接過銀子,帶著少許失望離開了,不多時,身形微胖的老鴇便扭動著腰肢走了出來,笑容滿面地迎到近前:“不知兩位公子想找哪位姑娘?我們這兒什麼樣的姑娘都應有盡有,保證你們滿意。” “這位公子想見琳瑯姑娘。”青翊比了比上官凜,上官凜才知,那日的女子名叫琳瑯。 老鴇聞言,笑容有些僵住,為難答道:“這……琳瑯這幾日身體不適,閉門謝客,恐怕……” 青翊會意地又拿出一錠金子,交到老鴇手上,打斷她的話:“還有勞代為和琳瑯姑娘傳句話,就說那日街上相撞的公子,來還她遺落的東西,她便會明白,至於見與不見,相信琳瑯姑娘自有定奪。” 老鴇笑逐顏開地收起金子,點頭哈腰應著:“先請兩位入內品茶,稍候片刻,我這就去找琳瑯姑娘問問看。” 她說罷轉身離去,青翊與上官凜對望一眼,抬步走入了風月樓。 在他們身影消失處,一張靈動的俏臉自不遠的巷子中探了出來,繼而上官紫燕幾個跨步走到風月樓前站定,仰頭望著風月樓的招牌喃喃念著。 門口的幾名女子見了上官紫燕,指指點點調笑道:“姑娘,這裡可不是你來的地方。” 上官紫燕挺起胸膛,指著進出的客人,理直氣壯地問:“他們來得,為何我不能來?我要進去找人。” “找人?說難聽些,還不是想去捉姦。”其中一名女子不客氣地直言,“你若是來找女人,我們這裡的姑娘只招待男人;若是要找男人呢,恐怕你要問問,妹妹你的情郎,願不願跟你回去。” 她一番話,招來眾女子的掩口輕笑。上官紫燕怒目瞪她:“誰是你妹妹!” “你的男人要是真心喜歡你,又怎會來這溫柔鄉尋樂?勸你還是回去吧,到我們這兒找上門的女人多了,哪個不是丟了自己的顏面?” 饒是上官紫燕再迷糊,也明白了眼前的風月樓是何場所。她跺腳道:“死青翊,我就知道你定沒帶哥哥去什麼好地方,還讓哥哥騙我說去喝酒,若不是我料想到哥哥從不好酒,更沒有夜間去飲酒的習慣,因而聰明地跟來,怕就叫你矇騙過去了!你自己尋花問柳也就罷了,還帶壞我哥哥,等你回來,看我怎麼跟你算賬!” 上官紫燕氣呼呼地又望瞭望風月樓的大門,不甘地轉身,咬牙切齒地決定回客棧去等青翊歸來。 上官凜避開與他擦身而過的女子和恩客,漠然旁觀著他們相互摟抱,肆無忌憚地調笑和親熱。至現在他也依然不能說服自己相信,琳瑯竟會身處此地。他既無法將她與周遭往來的鶯鶯燕燕歸為一類,亦想像不出她會偎在各色男人懷中,獻媚討好,以身體換取錢財。 他思索間,已步上二樓,比大堂之中顯得清淨了許多。方才老鴇告知他們,說琳瑯願見他二人,在她房內備好酒菜等候,並指明琳瑯的廂房。青翊卻忽然憶及自己還有事要辦,讓上官凜獨自前往即可。上官凜倒也未在意,只與青翊約定好,一會兒各自返回客棧。 上官凜仔細查看著房間上的門牌,迎面走來兩名打扮艷麗的女子,邊走邊輕聲交談。 “聽說琳瑯今日要見客了?” “怕是撐不下去了吧。”答話的女子語氣中帶了些許悻然。 “也是,雖說她從前即便做清倌人,也是這裡的紅牌,可她畢竟被陳老闆包養起來已有數月,我們這種人走茶涼的風月場所,幾日不出現,就冷了名聲,現在她也早被客人們忘到腦後去了。”女子頓了頓又道,“唉,看那陳老闆也是個有情之人,年紀是大了些,可對琳瑯甚好,怎麼說不來就再也不見了呢?” “你也太天真了,來這裡的男人,哪會有幾個好東西?想必是在哪裡尋到新歡,對琳瑯厭倦了。” “只可憐了琳瑯,之前王媽媽還顧忌陳老闆的面子,不敢太強逼於她,但這幾天王媽媽對她的態度也一日不如一日,難怪琳瑯終於下決心又見客了。” 另一女子冷笑道:“不然她還以為自己是當初那個名動京城的紅牌?裝什麼清高!我看她清倌人的身份也保不了多久,一旦風光不再,不靠身體賺錢,難道還等著餓死?” 兩人似是這才看到了立於圍廊的上官凜,倏然噤了聲,快步從上官凜面前低頭走過,身影消失在樓梯處。沒料想琳瑯會是這般景況,上官凜只覺心中一緊,繼續前行,終於來到琳瑯房門前。 他定了定神,略一遲疑,還是禮貌地敲響了門。 “公子請進,門開著。”屋內傳來婉轉的聲音,上官凜幾乎可以確定,她便是那日遇到的女子。 他推門而入,觸目所及,是一個極為雅緻的房間。擺設裝點之物並不多,甚至連牆邊的臥榻也不像尋常女子那般掛以繁麗的帷帳,只簡單一層白色紗簾,以銀鉤掛起,典雅中不失高潔,彰顯出主人的心性。 桌案之上,擺放著酒菜,坐於桌旁的女子仍是那美豔的容顏。但今日似乎刻意裝扮過,恰到好處地薄施了脂粉,越發襯得她光彩奪目,讓人移不開視線。上官凜不由得憶及方才兩名女子之言,這樣一個女子,確有即便不出賣身體,亦能令人傾倒的資本。只是越是如此,越發讓他感到惋惜。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琳瑯姑娘……”卻喚了一聲之後,不知該往下說些什麼為好。 倒是琳瑯大方地一擺手,站起身相迎,綻出一抹明媚笑容道:“公子在這裡無須客氣,叫我琳瑯即可,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上官凜。” “原來是上官公子,您與其他客人倒有些不同。” “哦?為何有此一說?” 琳瑯示意上官凜在桌旁坐下,自己則斟滿兩杯酒,將其中一隻酒盞推到上官凜面前,又與他相對而坐,這才笑言:“來我房裡,會先敲門得到許可再入的,恐怕也就唯有上官公子一人了。” 琳瑯說話時,雖依舊滿面含笑,但上官凜沒有錯過她眼底一閃即逝的哀戚。上官凜一時語塞,琳瑯的話語,時刻提醒他身處何方。來青樓的客人為的只有尋歡,又怎會想到歡場女子也希望得到應有的尊重?想必時日久了,連這些女子自己也忘記了還能被人以禮相待。 “來,就為了上官公子此舉,讓琳瑯敬您一杯。”琳瑯說罷,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上官凜不好推辭,亦喝下了酒。他放下空酒盞,從袖中取出胭脂盒遞給琳瑯:“我是來送還琳瑯姑娘之物的。” “我聽王媽媽說了。”琳瑯接過胭脂,“不過是身外之物,還勞煩上官公子專程前來,琳瑯感激不盡。” “我既知道它的主人在此,定是要歸還的。” 琳瑯莞爾一笑,又斟上兩杯酒:“身外之物來便來,去便去了,公子不用看得太重要,琳瑯從不放在心上。” 她的話倒讓上官凜感到些許意外,他好奇地問道:“那麼之於琳瑯姑娘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琳瑯聞言,唇邊一直掛著的笑意淡去了幾分,她又舉起酒盞飲下一杯酒,才緩緩答:“是心。內心一旦失去了原有的自我,便是怎樣尋,也尋不回了。” 上官凜想到她的處境,猜測她定在為生計與自身的堅持苦惱徘徊。他也不便提及陳老闆之事,只得凝視著琳瑯,堅定道:“我日後還會再來,若有我能相助之處,琳瑯姑娘盡可以開口。” “先謝過上官公子,琳瑯無以為報,就以眼前這桌酒菜借花獻佛,好生款待公子一番。”說著,琳瑯抬手夾了一些菜至上官凜碗中,“我們邊飲酒邊談。” 上官凜頷首,二人自然地攀談起來。屋內紅燭搖曳,攏起一室氤氳的輕柔。 上官紫燕未點燈,百無聊賴地坐在青翊房間中,以手支頭靠在桌旁,昏昏欲睡。在數不清第幾次險些讓臉與桌面親密接觸之後,上官紫燕在黑暗中眨動著眼眸,再次望向窗外的天色。街巷中傳來三更的打更聲,上官凜和青翊卻都未歸來,上官紫燕心中除了惱怒,還有些許擔憂。她在自己屋裡怎麼也待不住,覺得來這裡等才更為便捷。 忽然,窗外輕微的聲響引起上官紫燕的警覺。這房間可是位於三樓,莫不是有如此大膽的宵小,試圖闖入?她隱約中感到似乎有道身影翻窗而入,斷然喝道:“什麼人?” 上官紫燕剛要起身,卻被人更快地按住肩膀,一股熟悉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 “噓,小燕子,別緊張,是我。” “青翊?”上官紫燕偏頭,藉著月光,依稀看清青翊的臉,“你做什麼好端端放著門不走,要翻窗而入?” 青翊低沉的笑聲傳來:“我知道你在此等我,想給你個驚喜。” 上官紫燕自然不信他的說辭,這才想起自己為何在這裡,她努力掙扎著起身道:“別以為你顧左右而言他,我便會放過你,你倒說說看,究竟帶我哥哥去了何處?” “小燕子,你若要審我,明日可好?今晚我累了。”青翊的語氣中顯露出掩不去的倦意,但他依舊用手環住紫燕不放。 “哼,你流連溫柔鄉到這時候,自然累了,怎麼不干脆留宿在青樓算了?” “小燕子,我真的好累,借我靠一會兒。” 上官紫燕漸漸發現青翊不對勁,他不僅未和她鬥嘴辯解,她還感覺到倚靠在身後的力量越來越重,甚至到最後,青翊將頭放在她肩上,幾乎整個人的重量皆靠她在支撐。 “青翊,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油然而生的關切之情,讓上官紫燕也忘記了生氣。她費力地伸出手,夠過桌上的火折,將燭台點燃,又在青翊懷中轉個身面對他。入目所及的,是青翊一張蒼白俊逸的臉龐和微閉的雙眼。上官紫燕心裡一驚,拍打著青翊的臉頰呼喚他,發現他肌膚冰冷。 她一隻手扶著青翊的胳膊,另一隻手移到他腰際,想要扶他坐下,掌心卻觸到一片溫熱的濡濕。她抬手一望,鮮紅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亦緊緊揪住她的心。 “你受傷了?到底怎麼回事?青翊你別嚇我!” 許是感受到屋內的光亮,抑或被上官紫燕喚得略清醒些,青翊緩緩張開眼,向上官紫燕無力一笑:“這個等有時間我再同你慢慢解釋,現在恐怕要麻煩小燕子你,幫我處理一下傷口了。” “那怎麼行?我立即去請郎中來!”上官紫燕焦急道。 “不可。小燕子你依我的話去做便行。”青翊忙拉住欲往外走的上官紫燕,情急中又牽動了傷口,他皺了皺眉,臉色更顯蒼白,傷處滲出的血跡已將他的白衣染紅了一大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上官紫燕紅了眼眶,忙扶著青翊在床邊坐下:“好,都按你說的辦,你快別亂動!” “別擔心,這點傷我還死不了。”青翊見上官紫燕擔憂的模樣,心中一絲柔軟瞬時蔓延開來,他輕聲道,“你打開我的包袱,裡面有金瘡藥和紗布。” 上官紫燕先小心地解開他的上衣,露出青翊結實的上身,在他腰間一道狹長的傷口血肉模糊,嚴重得難以忽視。上官紫燕鼻子一酸,心下好似自己也被刀割了一般,疼痛得難以言喻。她動作輕柔地拿起帕巾,蘸了清水把傷口周圍擦拭乾淨,又取來青翊的包袱,找到他所說之物,塗抹上藥,用紗布將傷口包裹起來,但仍阻不住絲絲血跡透過白色的紗布滲出。 “這樣不行,我還是去找郎中穩妥些。” “不必了,這金瘡藥有奇效,明日定可止血好轉。” 上官紫燕咬著唇,面對虛弱的青翊,她內心彷彿被一隻手緊緊擰住,糾結到了一處,怎樣也無法安心。青翊見狀繼續笑道:“小燕子,扶我躺下歇息吧,我睡一晚傷便會好了。” 上官紫燕聞言,只得收拾好東西,整理一下床鋪,幫青翊躺了下來,還不忘細心地將薄被覆在他身上。她搬了圓凳在床邊坐下,堅定道:“我今晚就在這裡陪你,若有不適馬上叫我。” “若受傷能得到小燕子你如此溫柔相待,也值得了。”青翊戲謔道,語氣輕快,似乎受了傷之人不是自己一般。 上官紫燕揚手欲懊惱地推他,想到他的傷,又及時收住,氣急敗壞地嗔怪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青翊未答話,只將溫柔的目光停留在上官紫燕身上。上官紫燕也愣愣地回望著青翊,一時忘了言語。這一眼中,似有無限深意,青翊的眼眸中彷彿有無限吸力,讓她移不開視線,心也隨著沉淪,如微風吹動她的心弦。上官紫燕並不了解這種朦朧的情感,但她也隱約明白,自己也許是有些喜歡上了眼前這個男人。 想明白自己的心事之後,上官紫燕竟趴在床沿睡得很沉,連天微明時,青翊起身下床她都未曾察覺。青翊穿好衣衫,在上官紫燕身旁駐足。他伸出手,輕柔地為她理了理頰邊的碎發,又略一遲疑,彎下身子,在她臉上無聲地印下一吻。上官紫燕身上特有的馨香入鼻,讓青翊幾乎不想移開唇。 上官紫燕的輕聲嚶嚀驚醒了青翊,他忙站直望去,見上官紫燕並未醒來,只繼續酣睡,才放下心來。他不捨地凝視她的睡顏良久,終是握了握拳,自懷中取出一物放在枕邊,堅決地轉身離去。 昨晚夜探風月樓既已被二皇子發現,還被他的人暗中出手所傷,說明二皇子已等不及,想必他很快便會有所行動。繼續留在上官紫燕他們身邊,只會給他們帶來危險,該是離開這一切,返回宮中的時候了。 只是這一別,不知相見何期…… “紫燕,我們出去走走可好?” 上官凜有些擔憂地看著托腮坐在窗前的上官紫燕,他的問話並未得到任何回應。上官紫燕手中把玩著一個金鎖,下意識地翻來覆去輕輕撫摸,不時舉起來在耳邊搖晃幾下,鎖下點綴的小鈴鐺便發出丁零的聲響。鎖身在窗口透入的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燦然光芒。但上官紫燕的目光卻好似穿過金鎖落在遙遠的地方,兀自思索著不知名的心事。 上官凜無奈一嘆。那晚在風月樓與琳瑯暢談,不覺間直到天明。他發現琳瑯對諸多事情,皆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彷彿風月之地的一股清流。待結束談話,兩人竟彷彿早已熟識一般。他匆匆趕回客棧已是天明,卻發現上官紫燕獨自坐於青翊房中出神,手中便是握著這金鎖。上官凜認得此物,乃是青翊所有。上次在城門口,他曾欲將金鎖交與上官紫燕,上官紫燕並未收下,不知為何現下到了上官紫燕手上,可青翊卻不見了踪影。 上官凜也曾試探地詢問上官紫燕,但上官紫燕只有淡淡二字“走了”。上官凜不便多問,思及前一晚他與青翊的對話,他料想青翊必是有他非離開不可的理由。這幾日,上官紫燕雖看似同平常無異,但時常會望著金鎖發呆。上官凜明白,她不再是從前那個心無煩憂的妹妹,她的心缺失了一角,只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做出強顏歡笑的模樣罷了。 上官凜起身,走到上官紫燕身旁,重又喚道:“紫燕……” 上官紫燕這次才終於回過神,轉頭報以詢問的目光:“哥哥?” “紫燕,有些事要講求緣分,莫要太執著於心才好。” “我知道,我只是想試試看,青翊所說過的話是不是真的。”上官紫燕說著,又搖了搖金鎖,俏皮笑道,“他曾說,不管身在哪裡,都會循著上面的鈴聲找來,果然是騙人的,無論我怎麼晃,他也不會再回來了。” “紫燕,你若心裡不快,盡可以同哥哥說。” 上官紫燕搖搖頭,小心地收起金鎖,故作輕鬆道:“我沒事,哥哥你方才說了什麼?” 上官凜見狀,也不再逼她,只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原本的話:“我看你這幾天都悶在房裡,想問你上街去逛一逛可好。” “好啊,我們現在就出發。”上官紫燕雀躍地拉住上官凜的衣袖,便向外走去。上官凜只來得及露出一抹苦笑。 昨晚一場大雨,將街道沖刷得分外乾淨。空氣中浮動著雨過天晴的清新,晴空萬里,陽光明媚卻並不刺目,偶有一兩朵白雲悠然飄過,正可謂一片和煦。行在街上深吸一口氣,沁人心脾的舒適,令人周身倍感輕鬆。 但上官紫燕顯然無心享受這份愜意,她拉著上官凜穿行於各個攤販之間,彷彿一隻忙碌的小蜜蜂。儘管手中已塞滿食物和一些零碎小玩意,她仍興致不減地挑選著。上官凜隻寵溺地跟在後面,一一付了錢,他希望上官紫燕能藉此暫時拋卻煩惱,哪怕僅是眼前一刻也好。 忽而人群有些騷動,若不是上官紫燕一直扯著上官凜,兩人險些被擠散。他們駐足觀望,發現很多人皆往同一方向趕去。上官紫燕疑惑道:“哥哥,前面怎麼了?” 上官凜搖了搖頭,隨手拉住一名正經過身邊的人問:“請問出了何事?” “聽說護城河漂來一具屍首,官衙正派人去打撈呢!”那人說罷,忙腳步匆匆地繼續趕去看熱鬧了。 上官凜道:“紫燕,我們也去看看。” “嗯。” 兩人隨著人流,很容易便尋到了打撈屍首的現場。河岸邊已站了不少圍觀的百姓,隨後趕到的官差,設起人為的屏障,將百姓隔開在十幾步之外。上官紫燕和上官凜艱難地擠過人群,終於能清楚看到前面的情形:幾名官差正將一具屍首從河中吃力地抬出,放到距護城河遠一些的地上,儘管那裡已鋪設好乾燥的毛氈,但一接觸到尚滴著水的屍首,還是被濕淋淋地暈染出一大片水漬。 “是順著因昨晚大雨而上漲的水流從城外衝進來的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議論。 “真可憐,是不是溺水而亡?” “誰知道,這就是官府該去查的事了。” 見幾名官差簡單查驗過後,又抬起屍首準備離開,上官紫燕偏頭向上官凜詢問:“他們會將屍首送去哪兒?” “應是刑部的停屍房,刑部中的贖罰處,專門負責處理京中掌罰罪事,凡京城中罪案,皆會交由贖罰處,由主事調查審理後,再由刑部侍郎、尚書審核定案。” “刑部贖罰處,不就是……”上官凜掩住上官紫燕的口,以眼神示意她在此不宜多言。 此時被抬的屍首正好經過圍觀人群前,被河水浸得腫脹的屍首清晰地呈現在眾人眼前。只見屍首仰臥,眼口緊閉,一張白得無一絲血色的臉已扭曲變形得幾乎難以辨認。全身浮腫得變大了好幾圈,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嚇得一些膽子略小的人,趕忙閉上了眼。 “咦?這不是陳老闆嗎?”忽然有人驚呼。 “哪個陳老闆?”這一聲立即引來人群的沸騰,人們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說話之人,“你認得此人?” “就是那個據說在風月樓一擲千金,包下琳瑯姑娘,還曾言及要為她贖身的米商陳萬良嘛,我之前在風月樓門口,見過他和琳瑯姑娘在一起。” “難怪最近沒聽說他在風月樓出現,原來是死在河裡了。” “唉,世事難料……” 周遭的話語傳入上官凜耳中,他微微蹙起眉,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他開口喚道:“紫燕。” “什麼?” “我們今日就趕往刑部去看看可好?”上官凜並未轉頭看上官紫燕,而是注視著官差離開的方向,聲音中卻似別有一番深思。 上官紫燕雖不明白哥哥為何突然想去刑部赴任,但對於她來說,在哪裡已無差別。她點頭應道:“聽哥哥安排,我怎樣都無所謂。” 於是,他們未再停留,而是徑直返回客棧,收拾好行裝即準備趕往刑部官衙。在結賬時,掌櫃告知,青翊走前已幫他們付了足夠的房錢。上官紫燕眸光閃動,但仍若無其事一般並未開口,卻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金鎖。 刑部位於京城之南,在京中具體職掌審定各種法律,复核各地送來的刑事案件,會同九卿審理“監候”的死刑案件以及直接審理京畿地區的待罪以上案件。刑部內又分各司各處,各盡其職。除正三品尚書、正四品侍郎各一人外,大多數事務皆由各部主事負責。上官凜所任職務,正是贖罰處主事,平日審理京中刑事罪案。 由於贖罰處主事一職空缺已有些時日,京城又不比原本的小縣,各種案件繁多,遂積壓了很多事情,護城河陳老闆浮屍一案,自然也交到了這裡。上官凜拜會過刑部尚書以及侍郎,便即刻投入到卷宗的翻閱和問案處理中。儘管有上官紫燕從旁幫忙,卻也時常忙得不眠不休,讓上官紫燕很是擔憂。 一連幾日的陰雨天氣,將空氣攪得濕漉漉的,彷彿隨時能擰出水來,也帶來幾分入秋的微寒。上官紫燕在院中攔下手端托盤的小丫鬟,接過托盤遣了她退下,自己則徑直往書房走去。主事雖不像朝中品階官員有各自的府邸,但亦分配了一個單獨院落,撥了下人供單獨使用,比起他們之前的居所,寬敞舒適了許多,且距刑部衙門不遠。上官凜平日除了升堂審案,大部分時間皆在家中書房度過。 上官紫燕穿過庭院來到書房門口,並未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因為憑她的經驗,通常即使是敲了門,專注於公務的上官凜也大都聽不見。與其站在外面吹冷風,不如自覺些直接入內為好。果然,上官凜提著筆,依舊低頭看著卷宗,彷彿根本沒發現有人走進來。 上官紫燕行至桌案前,用力將托盤放下,上麵碗勺相碰,發出叮噹的聲響,終於成功引起上官凜的注意。上官凜咳了幾聲道:“紫燕你來了。” “哥哥,先把藥喝了。” “暫且放那裡,我稍後便喝。” “不行。”上官紫燕堅持道,“你已有好幾次看卷宗忘記喝藥,我見你這幾日咳得越發厲害,定是天氣陰冷受了寒,又不注意所致,明日我再去找個好郎中來給你看看。” “不用如此麻煩了,普通風寒而已,過幾天它自己便好了。”上官凜說罷,又是一陣猛咳。 上官紫燕將藥盅內的藥汁倒在一旁的碗裡,遞給上官凜,雙目一瞪道:“你就知道公務要緊,身體難道就不重要了?這麼大個人,還要我這個做妹妹的操心!” 上官凜在上官紫燕的監督下,把碗內的藥一飲而盡,微微一笑:“紫燕你真是長大了。” “哥哥,你這是什麼話,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上官紫燕不滿地撇嘴辯駁。 “是,是,你已能替為兄我分憂了。”上官凜頓了頓道,“現在哥哥就需要你去幫一個忙,你到衙門跑一趟,將給護城河浮屍一案驗屍的仵作喚來,可好?” “終於查到那樁案子了嗎?” 上官凜點點頭,其實他早有意勘察此案,但由於之前堆積的案子太多,他不能無故厚此薄彼,只得暫時擱置了幾日,其間派了人去城外的護城河上游沿河搜尋。他有意去找琳瑯看看情況,卻一直無法撥出時間。 上官紫燕離開不久,便帶來了刑部的常仵作。常仵作像是早有準備,行過禮之後,將一冊驗屍記錄恭敬地呈於上官凜書桌之上。上官凜邊翻看著邊詢問:“常仵作,你且把驗屍結果與我說說。” “是,大人。”常仵作上前一步,如實道來,“經查驗,死者姓陳,乃外縣來京米商,屬下檢查屍首後發現,屍首腹內無水,指甲乾淨,腦後有一重物擊打的致命傷,可以定論,乃死後才被扔入水中,非溺水而亡。” “常仵作怎如此確定?”上官紫燕不解地問。 常仵作也知上官紫燕的身份,便不避諱地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凡溺水而死之人,必會飲進過多的水存於口、鼻、腹中,而此屍首僅口中有微量水,腹未脹,內無水,乃入水時已不再呼吸所致。且生前溺水若有知覺,定會本能掙扎,指甲中充滿河裡泥污,此屍首亦無。綜合上述結果,死者必定是入水前便已斷氣。” “死者身上除頭部傷痕,可還見其他傷?”上官凜復又問。 “並無,未見生前有打鬥或被強行捆綁的痕跡。”常仵作想了想,又補充道,“但在屍首的衣物上,發現其他織物上的細線。” 上官凜頷首,又轉向上官紫燕:“紫燕,你去看看何捕頭在何處,叫他來見我。” 上官紫燕應了聲,不多時,便與何捕頭一同返回。 “何捕頭,前日我差你帶人去巡查城外的護城河上游附近,可有何收穫?” 何捕頭將手中一隻木箱遞到上官凜面前回道:“在河中撈起一塊被單,上面有部分血跡,另找到幾截散亂的繩索,不知與此案是否有關。” 上官凜拿起繩子和被單端詳片刻,又交與常仵作:“你來看看,與你所說的織物可相像?” “從顏色和質地觀來,同這被單有八九分像。”常仵作仔細翻看著,“但具體還需取了回去,和屬下從屍首上找到的細線再做比對,另測量血蹟的高度尺寸,與屍首傷口處是否吻合,即可得出結論。” 上官凜又從木箱中拿出一個扇佩狀物問:“這是何物?” “屬下也不清楚,此物在撈起被單時就鉤在上面,就一起帶回來了。”何捕頭答。 上官凜留下扇佩,將木箱蓋好交給常仵作:“常仵作,你且先回去查驗這幾樣證物,盡快呈詳細結果於我。” “是。”常仵作接過木箱,行了禮便告辭退下。 “何捕頭,關於死者本人,可有查到什麼?” “死者陳萬良,於半年前來京做賣米生意,但據我們查問,此人在京中無親無友,除了平日生意往來之人,僅經常出入風月樓,且只找一名喚琳瑯的姑娘,並無其他相熟人士。” “這陳萬良可有何仇家?”上官凜追問。 “生意場上難免有競爭對手,但據聞陳萬良並非奸商之流,相反待人寬厚,在同行中口碑也甚好,未查出什麼端倪。”何捕頭遲疑片刻又道,“唯有琳瑯姑娘那邊尚未探過,要不要派人去詢問一下?” 上官凜略一沉吟:“暫且莫要去打擾琳瑯姑娘,她那裡我自有定奪。” 送走了何捕頭,上官紫燕玩味地看著上官凜道:“哥哥,你可是認得那琳瑯姑娘?我怎覺得你在維護她?風月樓,這名字聽著好生耳熟,我想起來了,你說去喝酒那日,不正去了風月樓嗎?” 上官紫燕的言語中,刻意避開了青翊的名字。上官凜也不揭穿她,只反問:“你跟踪我?不然如何得知?” “我,我那是正巧經過。”上官紫燕心虛道。 “你可知琳瑯是誰?她便是前幾日,你在街上撞到的女子,我只是去歸還她當時遺落的胭脂罷了。” “原來是她,看來這琳瑯姑娘與我們還甚有緣分。”上官紫燕意味深長道,“哥哥你會為還一盒胭脂而專程走上一趟,可是心動了?” “休要胡說,這次是為了查案,你若不相信,明日與我一同去見她便是。” “我才沒有那麼不識相呢!”上官紫燕說罷,不再給上官凜解釋的機會,飛快收拾好東西走了出去。 上官凜無奈地失笑,上官紫燕這丫頭,幾時變得如此敏銳了?他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又重重咳了幾聲。不知是否最近太累的緣故,竟真覺得渾身疲憊,深感無力。 上官凜並未如預計中前往風月樓。因他在當夜,風寒忽然嚴重起來,咳嗽不止,且臥床發起了高燒。上官紫燕用盡了辦法為他退熱,皆不見成效,上官凜依舊周身灼燙不已,燒得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上官紫燕不放心遣下人去找郎中,只得吩咐好丫鬟看顧上官凜,自己出了門去。 街上已是一片漆黑,若換做平日,即便是入夜,還會偶有行人。但今晚多日的陰雲未散,此時更是下起瓢潑大雨。滿天烏雲遮住星月,不見一絲光亮,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下來,串連成一片簾霧,觸目所及,視野中一片朦朧。上官紫燕撐了傘,獨行在雨中,身上的衣衫和腳下的鞋早已被雨水打濕了大半。 她在街角駐足,努力透過眼前的雨幕分辨方向。本就對京城不熟悉的她,根本不知該要到哪裡去尋好郎中,現下更是迷了路,連自己身處何方都搞不清。偏這般天氣,又無一路人能讓她詢問。 她咬住唇,一股挫敗感油然而生。不久前剛在哥哥面前誇下口,說自己早已長大,此刻才發現,連這點小事都做不成。哥哥染病在床,青翊又不在身邊,立於偌大的京城街頭,上官紫燕深感前所未有的孤單無助。她搖了搖頭,甩去自艾自憐的想法,不能就這樣認輸,她一定要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加堅強。 不遠處隱約傳來車輪聲,上官紫燕側耳仔細聽去,聲音逐漸清晰。果然片刻之後,一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車夫,駕著一輛小馬車碾過水花而來。上官紫燕未及多想,一提氣,飛身便擋在車前。車夫一驚,忙喝住了馬,讓車停下。 “姑娘,你不要命了?” 上官紫燕還沒回答,車內傳來一道婉轉的聲音:“出了什麼事?”隨即,一張讓上官紫燕有幾分眼熟的臉探出車外。 “這位姑娘……” “琳瑯姑娘!”沒等車夫說完,上官紫燕依稀憶起在哪裡見過眼前的女子。她正是那日街上與自己相撞之人,亦是哥哥口中風月樓的琳瑯姑娘。 “你是……”琳瑯望向上官紫燕,顯得有些疑惑。 “我們前些日在街上遇到,我撞掉了你的物品,後來哥哥還去歸還過你的胭脂。” 琳瑯恍然道:“你是上官公子的妹妹?” “我叫上官紫燕。”上官紫燕用力點點頭,終於有種看到救星的感覺。 琳瑯見她一副狼狽模樣,忙問:“紫燕你這是做什麼去?為何站在如此大雨中?” “琳瑯姑娘,你可知何處能找到好郎中?”上官紫燕焦急道,“哥哥發熱不退,我要找郎中去給他看看,可又不認得京城的路。” “上官公子病了?”琳瑯聞言,也蹙起柳眉,“這時辰醫館想必也已都關了門。這樣好了,我認得一個還算熟悉的郎中,我同你走上一趟,去找郎中為上官公子看診。” “怎麼好意思麻煩琳瑯姑娘,你告知我道路,我自己去即可。” “郎中這種天氣怕是不肯在夜間出診,我若同去,相信他會給上幾分薄面,我與上官公子雖只有幾面之緣,但也算得上相識一場的朋友。”琳瑯說到這裡停下,又上下打量著上官紫燕,“況且,我見紫燕你的模樣,恐未找回郎中,自己先受風寒了,還是快先上車來再說。” “琳瑯姑娘,這……”車夫為難地開口。 “去西街的醫館,你放心,銀子不會少付你分毫。” 琳瑯說罷,又掏出幾顆碎銀交與車夫,拉上官紫燕坐上馬車。車夫拿了錢,便不再有異議,重新揚鞭趕起車,馬車一轉方向,再次消失於重重雨幕之中。 在琳瑯的幫助下,很快便將郎中請到了家中。為上官凜看診、開方子、差了車夫送郎中回去順便抓藥,琳瑯把一切皆安排得井井有條,反倒是上官紫燕站在一旁,不知能做些什麼為好。最後還是琳瑯提醒她,回房用熱水沐浴驅寒,換上乾淨衣衫,並也叮囑她服下一劑防風寒的藥劑。琳瑯自己則留下照顧上官凜。 雖不好意思給琳瑯添麻煩,但琳瑯堅持幫忙,有她照料哥哥,上官紫燕也能放心返回房中。將自己收拾停當趴在桌上,上官紫燕只覺渾身疲憊,卻無半分睡意。 她盯著搖曳的燭火出神半晌,自懷中取出金鎖,對著燭光舉在眼前,目光中閃動著微妙的情愫。 “青翊,我很沒用是不是?你若還在,必定會取笑我吧?”上官紫燕喃喃自語,以手輕撫著鎖上的“翊”字,彷彿青翊那張似笑非笑的俊逸臉龐就在面前,“到了刑部之後,我一直跟著哥哥忙碌,本以為能忘記你,為何偏又在雨中無助時,第一個想到了你?曾幾何時,我變得如此習慣依賴你?” 燭光閃動,流淌下的蠟油似無聲的淚,滴滴成灰。上官紫燕頓了頓,又繼續自言自語道:“青翊,你到底在哪裡?又在做什麼?真的不會回來了嗎?” 忽而一陣風聲吹過,門窗發出微微響動。上官紫燕側耳聽去,倏地站起身,跑到門口用力拉開門:“誰?青翊,可是你來了?” 門外空無一人,上官紫燕低頭,見屋簷下的地上凝著幾滴未乾的水漬。她蹲下身,失神念道:“青翊,你若尋來,為何不現身見我?” 回答她的,唯有劈啪的雨聲。她雙臂環住膝,良久忘了起身,沿著她臉頰淌下兩行溫熱的淚水,苦澀,且灼痛心扉。 上官凜真正清醒過來,已是第二日午時。他只覺渾身乏力,頭腦昏昏沉沉無法思考。他費力撐開沉重的眼皮,見一個桃粉色的身影在房中忙碌,從身形上看,並非上官紫燕。他想起身看清那人是誰,卻只動了動,便感到身體的每一部分皆酸痛不已。許是聽到了聲響,那人轉過身,琳瑯秀麗的容貌出現在眼前。 “你醒了?” “我……”上官凜一開口,才發現聲音喑啞不已,喉嚨中火燒一般。 “郎中說你是染了急性風寒,才會突然間發作得如此嚴重,你稍等,我倒水給你潤潤喉。” 琳瑯說罷,先開門喚了個小丫鬟,差她去告訴上官紫燕說上官凜已然醒來,自己則又關好門返回桌前,倒上一杯清水行至床榻前,將水杯放在床邊案几上,扶上官凜起身靠在床頭。她傾身時,髮絲無意間拂過上官凜的臉,一陣馨香隨之入鼻,上官凜這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 飲下水之後,上官凜略感好受一些。此時,收到消息的上官紫燕也匆匆趕了過來。 “哥哥,你今日覺得怎樣?”上官紫燕一進門,便奔到床前,關切地問。 “無甚大礙,讓紫燕你擔心了。” 一旁的琳瑯笑道:“真羨慕你們兄妹情深,紫燕可是個好妹妹,昨夜冒著那麼大的雨,獨自上街為你請郎中。” “那也多虧琳瑯姑娘,若不是遇上你,我怕是還找不到郎中來給哥哥看病。” “你二人怎會遇到一處?”上官凜不解地問。 “昨夜也巧,我正和王媽媽請了假出門辦些事,回來途中碰到紫燕,不然如此大雨之夜,紫燕怕是不知還要走上多久。” “所以我早說了,琳瑯姑娘同我們有緣。”上官紫燕向上官凜眨眨眼,“哥哥,你可要好生感謝琳瑯姑娘,她不僅幫忙請來郎中,昨晚還照顧了你一整夜,不然你的病怎會好得這樣快。” 上官凜一怔,忙作勢欲起身施禮:“琳瑯姑娘大恩大德,無以言謝。” “快別這麼說,沒想到上官公子竟是刑部的大人,你豈不折煞了琳瑯?”琳瑯忙阻止他,“若紫燕不嫌棄琳瑯出身,就當做朋友,亦喚我一聲琳瑯便可。” 上官紫燕眸光一轉:“不好,我見你比我略年長些,叫你琳瑯姐姐可好?” “那倒更好,琳瑯一直無兄弟姐妹,如今有你這樣一個可愛的妹妹,餘願足矣。” “琳瑯姑娘,你昨夜未回風月樓,那邊可好交代?”上官凜忽而想到。 “無妨,我托車夫去傳了話給王媽媽。”琳瑯頓了頓,自嘲一笑,“況且,我亦不再是以前的頭牌琳瑯,並無許多客人等著見我,少我一人也沒有大礙。” 上官凜自然明白琳瑯此話之中的含意,心中不禁生起一絲憐惜之情。他便又思及陳萬良一事,不知琳瑯是否已聽說陳萬良死訊。他張口慾問,卻又恐觸到她傷心之處。 上官紫燕並不懂上官凜的憂慮,聽罷琳瑯的話,插口問道:“琳瑯姐姐在風月樓過得不好?這還不簡單,若不愉快,讓哥哥付銀子幫你贖身,你來和我們同住便是,反正這院子大得很,再住幾人都足夠。” “紫燕妹妹說笑了,如真像你所說這般做,上官公子不知道會在京中留下何等不堪名聲,官場之人,這點尤為重要,琳瑯不能給你們添麻煩,而且……”琳瑯神色中閃過幾分黯然,繼續說了下去,“贖身一事,我已不做任何念想了。” 上官凜略一思索,趁勢問:“聽聞米商陳萬良,曾許諾為琳瑯姑娘你贖身,你可知他已死?” 琳瑯點點頭:“京城之中,唯有風言風語傳得最快,說是陳老闆溺死於護城河裡。” “你對陳萬良了解多少?” “陳老闆是個好人,幾年前妻小皆死於大火,他並未再娶,隻身往來各地做賣米生意。他來京之後,在一次客人約見中來到風月樓,欣賞琳瑯琴藝,后索性出銀子包下我,讓我不必再每日見客賠笑。但陳老闆對琳瑯始終以禮相待,從未有過唐突之舉。” “如此說來,這陳萬良還是真心喜歡琳瑯姐姐了?”上官紫燕忍不住問。 “陳老闆曾說,等他此番在京生意結束,便為我贖身,帶我離開京城,卻不承想……”琳瑯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神色間掩不去落寞。 上官凜從枕邊摸索出一物:“琳瑯姑娘,你可見過此物?是否為陳萬良所有?” 上官紫燕見他手中正是昨日何捕頭帶來的從河中撈起的扇佩,跺腳不依道:“哥哥,你怎變成審案來了?琳瑯姐姐可是我們的貴客!” “不妨事,希望我能夠幫上忙。”琳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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