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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卷天下之謎

詭案迷踪 似水无痕 35778 2018-03-22
幽暗的石室中,只聞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陰冷而透出絲絲詭異。兩人隔著一張石桌相對而坐,面上皆掛著心照不宣的笑意。 “和倭國使臣談得怎樣?”其中一人開口詢問。 “放心,他們巴不得拉攏上我朝勢力。眼下只等他們調派些兵力,助我一臂之力。”另一人得意道。 “也不可掉以輕心,從倭國調兵至此,也需要個把月的時間,這期間你尚要在那群朝臣身上多下些工夫,穩住他們再說。” “知道了。”那人擺手,語中有些不快,“若不是三弟忽然回來,朝中大小事他都要插上一手,又怎會進行得如此艱難?真不明白你作何打算,當初提早動手殺了他,讓他無法回宮不就省事許多?” “虧你還是要坐天下之人,思考事情怎這般不周?你無兵符在手,能調動多少兵力還未可知,又想殺了三皇子,明擺著是告知天下你欲謀權篡位。這反而會失去更多人之擁簇,你能有幾成把握一擊即中?上次在風月樓你自作主張刺殺他我還未同你算賬,以後勿要再自作主張了。”

“行了,別對我說教,你說到底不過是個助力罷了,將來做皇上的人還不是我?我得了天下,自少不了你的一份好處。三弟那邊,你計劃怎麼辦?” 那人冷笑:“一切盡在我掌握之中,他成不了氣候,暫讓他逍遙幾日,待我們大權在握,再除去他如同螻蟻。” “太子怎樣了?” 第五卷天下之謎“還好好關著。我再想想辦法,讓他說出兵符的下落,這你無須擔心,你所要做的是掌控住皇上的情形。聽說三皇子已讓人傳了名醫山莊之人,堅持為皇上診病,你可做了何對策?” “讓他去看好了,我前幾日便吩咐加大了藥劑用量,現今父皇已完全無清醒的時候,相信即便是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 “你還真狠得下心。”另一人冷哼,語中帶出些許不屑。

“那是自然,為了能登上皇位,犧牲是必須的,又怎可婦人之仁?” “說得好!如此,就先喝上一杯,提前慶賀我們的成功。” “好,合作愉快。” 兩人說著,端起石桌上的酒盞,一聲清脆的碰杯聲響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相視一笑。結束了談話,石室內重又歸於寧靜,唯有昏暗的燭火仍在一明一滅地搖曳,映出一室陰謀與殺戮。 在上官凜的書房裡,上官紫燕不停地來回踱著步,面色憂慮不安。在她不知第幾次經過自己面前時,一直坐於桌案前處理卷宗的上官凜終於忍不住開口勸說道:“紫燕,少安毋躁,你已走了一個時辰,先坐下來歇息一下為好。” “哥哥,我不累。” “可我看得頭昏眼花了。”上官凜無奈道。 上官紫燕聞言,停住腳步,在上官凜對面坐下來,一雙明眸撲閃地看著他:“哥哥,你說白師兄會不會有事?”

“他只是入宮為皇上診病,你無須太過擔心。” 上官紫燕依舊不安地皺著眉:“可是,不是傳言宮內眼下很亂嗎?那些二皇子還是三皇子的,是否會為難師兄?” “宮裡既然傳了旨,說明至少有人願為皇上診病,清遠入宮,他定會保清遠平安。” “但是……” 上官紫燕還想再說些什麼,只聽院子裡丫鬟聲音道“白公子回來了”,上官紫燕立即將餘下的話全吞了回去,三步並作兩步跑向門口。她飛快打開門,看見正欲敲門的白清遠。 “師兄,你可回來了,他們在宮中沒把你怎樣吧?”上官紫燕將白清遠拉進書房,關切地上下打量一番,見他安然無恙,方微微放下心來。 “定是你的小腦袋又胡思亂想了,我一介行醫之人,他們能奈我何?”白清遠溫和一笑安撫上官紫燕,卻在望向她時,神情顯得有些欲言又止,“紫燕,我今日在宮裡見到一人。”

上官紫燕仍低頭未轉回心思,隨口問道:“什麼人?” “青翊。” 上官紫燕渾身一僵,不敢置信地仰首瞪著白清遠,連聲音都忍不住顫抖:“師兄,你說什麼?你看到了青翊?” “也可能是我認錯了,只是面容相像而已,因那人身份是三皇子。”白清遠擔憂地註視著上官紫燕略顯蒼白的臉,“且他見我,亦並無表現出熟識模樣,彷彿初次見面一般。這次正是他宣我去給皇上診治。” 白清遠的話,也引得上官凜注意。他起身關切地走上前詢問:“清遠你可看得仔細?三皇子身份畢竟非比尋常。”雖從青翊舉手投足間,上官凜隱約感覺出青翊並不一般,但卻從未想過他會是皇子。 “畢竟與青翊接觸時日不多,唯有在山莊那幾天,因此我也不敢確認。”

“他可有與你說些什麼?”上官凜追問。 白清遠搖了搖頭:“我為皇上診治時,身邊侍衛眾多,二皇子與三皇子皆在場,三皇子只提議為方便治療,在宮中為我找一處暫住,免去每日的來去輾轉,但我婉拒了。” “師兄你明日還要入宮,是不是?”半晌未開口的上官紫燕,忽而拉住白清遠衣袖,“我也同你一起去!” 她此言一出,將上官凜和白清遠都嚇了一跳。上官凜忙道:“紫燕,莫難為清遠,你可知宮裡是什麼地方?非你能為所欲為之處。” “是啊,紫燕,即便你進得宮去,三皇子也未必就是青翊,你又何苦去冒險?”白清遠也從旁相勸。 上官紫燕眼中寫滿懇求之色:“我可以喬裝成師兄的隨從入內,絕不給師兄惹麻煩,我只想去看三皇子一眼,親自確認他是否青翊,才能安心。”

“紫燕,並非哥哥不答應你,可偷偷入宮若被發現,便事態嚴重。” “哥哥,師兄,你們皆明白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如果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思念之人的消息,有機會見上一面,換作是你們,可會眼睜睜錯過?可還會站在這裡,冷靜地分析什麼利害關係?”上官紫燕的話語,焦急中流露出幾分酸楚。 上官凜同白清遠聞言都陷入了沉默,如能有選擇,誰不願與心愛之人兩情相悅、長相廝守?但他們都只能擦肩而過,如此,又有何理由勸阻上官紫燕入宮去見那許是青翊的人呢?他們意識到,即便是只有一絲希望,上官紫燕亦不會放棄。 上官凜輕聲一嘆:“清遠,你可有辦法帶紫燕進宮去見三皇子?” “這也不難,明日讓紫燕扮作藥童,與我同往,應不會引起懷疑。我為皇上診病時,三皇子必也在場。”

“那我便將她交與你了。”上官凜說著,又轉向上官紫燕,慎重叮囑,“紫燕,在宮中凡事要聽清遠的話,萬不可沖動行事。” “哥哥,我明白。” 白清遠略一思索道:“紫燕,我一會兒先教你些入宮要做之事,你定要記牢。” 上官紫燕點點頭,目光中閃動出堅毅。她暗中隔著衣衫,撫了撫掛於胸前的金鎖,想到深宮之內那人可能是許久未見的青翊,便緊張得心緒難平。 第二日便如約進宮,上官紫燕拎了藥箱跟在白清遠身後,坐車去往宮中。車行至宮門口,經過守門衛兵的例行盤查,才緩緩駛入了紅漆的大門。車內一片沉默,只聞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 白清遠略帶擔憂地看著上官紫燕。上官紫燕懷中緊抱著藥箱,也無心欣賞車外的宮中景色,微微出神。將長發綰起藏於帕巾中,又著了男裝的上官紫燕,儼然一眉目清秀的少年,只是一雙靈動的黑眸中似隱了無限心事。

“紫燕,可還好?”白清遠忍不住輕聲問。 上官紫燕扯出一抹笑容:“我沒事,師兄不必擔心。” 未容得兩人多言,車便在這時停了下來。一名太監模樣的宮人掀開車簾探進頭,尖聲細氣招呼道:“白公子來了?” “崔公公。”白清遠客套問好。 崔公公目光又轉到白清遠身旁的上官紫燕,皺了皺眉問道:“這位是……” “乃家中藥童,昨日為皇上診病,尚缺幾味難尋之藥,今天特帶了來,崔公公無須在意他。” “名醫山莊之人就是規矩多,拿個藥還需專門跟個隨從。”崔公公揮了揮袖子,語氣中帶出些許不以為然,“下來吧,二皇子和三皇子已恭候多時了。” 聽崔公公提及三皇子,上官紫燕不禁神色一凝,心似打鼓一般,跳動得越發厲害。她都不知自己怎樣跟在白清遠後面下了車,在崔公公的帶領下,一路垂首來到殿前。

待崔公公通報後,兩人便走入殿中。殿內已有幾人在場,卻極其安靜,彷彿連呼吸聲都可聽得一清二楚。正中的位置上,擺放著寬大的龍床,幔帳低垂,一直拖曳及地,將床上之人遮得嚴嚴實實。床邊端坐著兩人,相貌有幾分相似,只是神情迥異。 上官紫燕迫不及待抬眸,與那身著白衣之人的目光遇個正著,便再也無法移開。雖然他面容嚴峻,清俊的臉上不見一絲她所熟悉的笑意,即便他金絲鑲繡的白衣更比從前多了幾分耀眼光芒,但上官紫燕一瞬間就可確定,眼前人即是青翊。無任何理由,可她堅信自己絕不會認錯。 那與她相觸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波動,隨即恢復如初,像見到個陌生人一般,輕掃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白清遠暗中拽了拽上官紫燕,自己先跪地恭敬地行禮道:“草民參見二皇子、三皇子。”

“免禮。”二皇子搶先開口,“聽崔公公言道,你今日還拿了藥來給父皇,既出自名醫山莊,想必是稀罕之物,且讓你藥童呈上來看看。” 白清遠起身,以眼神示意上官紫燕上前,自己則解釋道:“是幾劑莊內自煉出的藥劑,可有保持身體各部分功能不致衰退之功效,皇上臥床多時,需此藥維繫生命。” 上官紫燕在白清遠的話音中緩步走向二皇子,心中卻更加緊張。不知為何,她總覺二皇子周身散發出一股戾氣,那陰鬱之感讓她甚感不舒服。這幾步之遙,似是行得格外漫長,上官紫燕終於來到二皇子麵前,強作鎮定地打開藥箱,自己則垂首不看他。 二皇子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翻動了幾下,像是並不感興趣地又放了回去,向上官紫燕命令道:“抬起頭來。” 上官紫燕一怔,儘管千萬個不願,卻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違抗他,只得磨磨蹭蹭將臉略揚高了一些。 “嗯,這藥童倒是生得不錯。”二皇子摸著下巴一笑。 就在上官紫燕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道低緩的聲音插入其中:“二皇兄,是否先為父皇醫病要緊?” “三弟說得是。”二皇子聞言,悻悻一揮手,示意上官紫燕退下去。上官紫燕如釋重負地暗自鬆了一口氣,轉身前,又望向為自己解了圍的青翊,但他依舊面無表情,不看她一眼。 “二皇兄,我忽感到身體不適,想先回去歇息片刻,父皇這裡交與你了。” “三弟你這身子怎變得如此差?自回宮以來便時好時壞,你又不願讓御醫給你診治,乾脆改日叫名醫山莊的人也順便給你看看好了。”二皇子雖口說關切之詞,從他語氣中卻感受不到半分情意。 青翊已然站起身道:“不必了,醫治父皇最為重要。”說罷,他快步走出了門。 “草民藥箱裡尚有一劑滋補身體之良藥,可先拿給三皇子服用。”白清遠忽然開口。 “哦?那快送去,三弟還未走遠,許還能趕得上他。” “讓草民的藥童去便可,草民留下先為皇上診治。” 白清遠說罷,朝上官紫燕一點頭,上官紫燕立即會意地拎著藥箱跑了出去。她明白,根本無甚麼藥劑,白清遠這樣說,不過是為了給她製造個機會。 上官紫燕心中焦急,腳步不禁更快,一心追著那抹白色身影,不一會兒,便在一個院門前趕上了青翊。 “青翊!”紫燕喚道。 青翊並不回頭,腳步也未停頓,彷彿沒聽見一樣走入院落。上官紫燕咬了咬唇,亦跟了進去,直到四下清淨,連侍衛宮人都少見幾個,前面之人才停下來,轉頭看著上官紫燕。 “原來是白公子的藥童,你找我可有何事?” “青翊,你為何要做出不認識我的樣子?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了我。”上官紫燕堅持道。 “我不懂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你可知在同誰說話?我乃三皇子南玄翊,並非你要找之人,你若無事,趕緊離開,宮中不是你亂闖的地方。” “你大可叫來侍衛,將我抓起來治罪。”上官紫燕昂然望向他,篤定青翊不會這麼做。 果然,青翊臉色變了變,冷冷一拂袖道:“好,我走便是。” 上官紫燕又豈肯放過他,她雙手化掌施力,探向前一抓,青翊側身閃過。抓空後,上官紫燕又揚足踢了過去,青翊忙扭身,雖避開,卻略顯遲緩,且悶哼一聲,晃了晃才穩住身形。 “青翊你受傷了?還是上次的傷未痊癒?”上官紫燕關切地欲上前查看,但被青翊躲開,趁上官紫燕分神之時,他人已一閃,飛快向前掠去。 上官紫燕一跺腳,執拗地追上前,可她功夫畢竟不如青翊,在一處殿前,失去了青翊的踪跡。上官紫燕不甘就這樣回去,三皇子必是青翊無疑,她定要青翊親口承認。眼前大殿房門眾多,一扇緊挨著一扇,上官紫燕謹慎地踱著步,怕一不小心驚擾來侍衛。 驀地,她身後一道門無聲地打開,伸出一隻手,將上官紫燕拉進門內,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時,門已在她眼前重又關閉。上官紫燕心下一驚,剛要出招,卻覺得自己瞬間落入了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聞著青翊獨有的氣息,上官紫燕鼻子一酸,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小燕子,莫哭。”青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隻手溫柔地撫上上官紫燕面頰,為她輕拭去淚水。 “你終於肯認我了?”上官紫燕哽咽著,沒骨氣地就這樣被他左右了心情。她負氣掙扎著轉身,一雙粉拳砸在青翊胸前,但旋即又憶起方才交手時他的表現,忙收了拳道:“青翊,你是否身上有傷?傷在何處?快讓我瞧瞧。” 青翊卻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一把又將她緊擁入懷,用力得彷彿要融入骨血之中。他低頭吻了吻上官紫燕的髮絲,輕聲呢喃:“你可知在大殿中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多想就這樣抱住你,若不及時抽身離去,我真怕控制不了自己。” “青翊,我來了,是為了見你。”上官紫燕將頭靠在他胸前,聆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至此才真切感覺到,青翊又回到了身邊。 “你不該來此,宮中太過危險。” “青翊,有句話我一定要說,不然錯過怕無機會再說給你聽。”上官紫燕在青翊懷中仰頭,定定望著他,“我喜歡你。” “我知道,上次忍不住偷偷去見你,看到你拿著金鎖在出神,那時便明白了。” “果然那日是你來過。” 青翊輕笑,捧起上官紫燕面頰,輕柔的吻落在她櫻唇上。上官紫燕情不自禁閉上眼,感受這充滿心房的幸福。青翊的唇帶著一絲涼意,如羽毛般在她唇齒間流連,似和煦的春風吹入心扉,掀起一陣漣漪。上官紫燕攀住他的肩,青澀地回應著。時間像是凝固在了這一刻,他們將對彼此的心意,交付在這一吻中,直到地老天荒。 良久,青翊才放開雙頰泛紅的上官紫燕,自己卻掩著口猛咳起來。上官紫燕還來不及回味那吻的滋味,便擔憂地上前扶住他在桌邊坐下問道:“你到底生了什麼病?” “其實也並非病症,只是上次受傷後有些大意,未承想兵刃上有毒,沒能及時清理,餘毒滲入體內,一直難以清除罷了。” “這怎麼行,為何不找宮中御醫看一看?” 青翊搖搖頭:“不能讓二皇兄知曉我有毒未解。” “那我去尋白師兄給你解毒。” “宮內眼線眾多,你要避人耳目將他喚來,恐怕也非易事。”青翊憂慮道。 “不能暗中進行,我們可以用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讓白師兄來此為你看病,反正只要他不把你中毒之事泄露便可以了,白師兄是可信任之人。” 青翊笑了笑:“小燕子你做事仍是這般直來直去。不過也甚好,是我凡事思慮過多,反倒裹足不前了。” “方才我出來,師兄找了個藉口,說讓我為你送補藥,我可以回去告訴他們你服了藥後感到不適,讓師兄前來看看。” 青翊道:“你補充一句,就說我渾身發出紅疹,不知是否傳染,讓白公子多加小心,其他人也迴避一下為好。” 上官紫燕當下明白了青翊的意思,若有二皇子抑或別人跟來,事情便會棘手許多。她頷首道:“我去去就回。” “小燕子……”青翊叫住她,“小心些。” 上官紫燕向他安撫一笑,從脖頸間拽出金鎖晃了晃:“放心,我有它保護。”說罷,轉身離去。 有了青翊一番鋪墊,事情進行得頗為順利。不久,上官紫燕便帶了白清遠返回。上官紫燕讓白清遠先行入內,自己又站在門口四下謹慎張望片刻,才關緊門走進屋中。 “如何?二皇兄有無懷疑?” “看似是不完全相信,但我一言到有傳染之嫌,誰也不敢貿然跟了來,算是暫時唬住了他們。”上官紫燕答道。 “但這方法僅可用一次,白公子從這裡離開之後,他們便會清楚了。” “事不宜遲,還是讓我先為你看過後再說。” 白清遠與青翊在床邊坐下,解開他上衣,仔細查驗罷傷口,又號過脈象,上官紫燕迫不及待地問:“師兄,怎樣?” “無大礙,只是存有餘毒,積留成疾,但並不致命。我藥箱裡有些丹藥,每日一顆,不消七日定會藥到病除。” 聽聞白清遠的話語,上官紫燕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回原處。她幫青翊整理好衣衫,又接過白清遠遞過的藥,倒來溫水讓青翊服下。白清遠見上官紫燕動作自然,無半點扭捏,心下頓時明白了幾分。 “白公子,在二皇兄面前,我不便開口詢問,父皇病情究竟如何?” 白清遠面色微沉:“皇上體內毒素並非一日兩日而成,眼下已深入肺腑,清醒的可能不大。” “連你也沒有辦法?” “我僅能醫病,卻並非無所不能,我可以做的,只是盡力為皇上保住性命。但他許會常年臥床昏睡,何時醒來不得而知。” 青翊聽罷陷入沉默,眼中顯露出深深的無力與哀傷。上官紫燕只覺為他心疼,長兄下落不明,父親長眠不醒,二哥又居心叵測,身邊危機四伏,這樣的日子,他隻身一人,該是有多難?她坐在青翊身旁,輕握住他的手,無聲地給予他支持的力量。青翊望向她,兩人相視一笑,溫馨之情不言而喻。 “紫燕,我們該走了,逗留太久恐會引起懷疑。”白清遠提醒。 “白公子說得是,小燕子,你該離開了。”青翊不捨地放開上官紫燕。 “我不走,師兄你一人回去吧,我要留下來陪伴青翊。” “小燕子,宮中並不安全,我不能不顧你的安危,自私地將你留在這裡。” “紫燕你若不回去,讓我怎樣向上官大哥交代?” “我心意已決,你們無須再勸。”上官紫燕堅定道,“現在青翊你在宮裡孤身一人,又餘毒未清,讓我怎能放心走?再說,還會有比待在你身邊更為安全的地方嗎?從今往後,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 感受到上官紫燕的情意,青翊心中升起一絲溫暖,他感動地撫上她的面頰,雙目灼灼望著上官紫燕道:“好,就依你,我們再不分開。” “青翊公子,不,或許該稱你三皇子,你真要留紫燕在宮裡?” “無別人時,還是喚我青翊即可。”青翊轉向白清遠,“紫燕可喬裝成宮中婢女留在我身邊,宮內婢女甚多,不會有人深查我從何處調來個宮女,不過,一會兒白公子出宮時,尚要想些辦法,讓人不致發現你的藥童失踪。” “這倒不難,我只需順著青翊你所言,告訴他們馬車內恐有傳染之病,回去清除前不讓任何人查看便是了。” “師兄,還是給你添了麻煩。”上官紫燕有些愧疚道,“幫我同哥哥說一聲,紫燕未能遵守承諾,是個不聽話的妹妹。” 白清遠溫和一笑:“只要你這個妹妹能幸福,我與上官大哥這些做哥哥的,又怎會責怪於你?你且多加小心,我入宮時再找機會來看你。” 上官紫燕點點頭,和青翊一起送別了白清遠。 待白清遠走後,青翊不知從何處尋來一套宮裝,讓上官紫燕換上,又親手為她梳理好髮髻。再對鏡端詳,上官紫燕從一個翩翩小少年,變作清秀俏宮婢。這一天諸多變故,不禁使上官紫燕有種猶在夢中之感。 她將自己的感受說與青翊聽,青翊只是在椅子上坐下,拉她入懷笑道:“現在可感到真切了?” 上官紫燕依偎在他胸前,感受著他的溫度,深吸口氣,再次從脖頸間拽出金鎖:“這回再也不需睹物思人。” “小燕子,我那時走也是無奈,二皇兄發現了我的行踪,我若再久留,怕是你與上官大哥都會有危險。” “我明白,你定有你的難處,我便原諒你一次,但你要答應我,日後不管遇到何事,都不能丟下我。” 青翊為她理了理額前碎發,沉聲道:“我保證。” “青翊,你究竟叫什麼名字?方才在院子裡,你又說自己是南玄翊?” “南玄翊乃我本名,我們兄弟三人,大皇兄南玄延,二皇兄南玄禮,青翊則是我幼時乳名。” 上官紫燕點點頭,想了想又追問道:“你還瞞了我多少事?你離開那晚,我分明見你進了風月樓,又怎會受傷歸來?要殺你之人,便是二皇子南玄禮,對不對?難道真如外面傳聞,他想奪取皇位不成?” “小燕子,你在市井間,都聽聞了什麼?” 上官紫燕將前幾日在酒樓中,兩名食客之言略敘述了一番,又擔憂道:“若真如此,你與二皇子在宮中抗衡,豈不很危險?” “小燕子,可還記得那晚我們在屋頂上的談話?這便是我必須肩負的責任,即便再難,也要試上一試。”青翊在回憶中娓娓道來,“當年父皇認為大皇兄資質平庸,有意立我為太子沒錯,但我自幼母親去世,與大皇兄同為皇后帶大,我知皇兄宅心至純,又怎會存有與他爭位的想法?因此我才自願領了封地,離開京城。” “但二皇子卻不甘願如此?” “不錯,二皇兄一向自認強過大皇兄,但他孤僻乖戾,父皇覺得他並不適合治理天下,他在父皇的逼迫下,不得已才去了晉州。在他蟄伏多年後,我收到密報,說他私自進京,我才暗地上路趕往京城,誰知還是未來得及保護父皇和大皇兄。”青翊語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責。 上官紫燕伸手環住青翊的腰,將臉貼在他胸前安撫道:“這並非你的過錯,二皇子既然出手,想必定是有備而來,你一人之力,也難以力挽狂瀾,還需從長計議。” “小燕子你所言甚是,我們當務之急,還是要想出辦法來應對二皇兄,那日我夜探風月樓,便是因二皇兄約了倭國使臣談調兵之事。只可惜眼下朝中握有重兵之臣都還在觀望,未能表現出自己的立場。” “如讓二皇子調來兵,宮中豈不是難保?”上官紫燕蹙眉,“沒有辦法說服那些人嗎?” 青翊輕嘆一聲:“兵符尚未找到,應是在大皇兄那裡,如今他下落不明,我與二皇兄皆無用兵之權,不過,許有一人可說動他們。” “什麼人?我們去找便是。” “先帝開國之時,有個位高權重的戰將,叫做談不屈,他驍勇善戰,功夫高強,立下赫赫戰功,被封為鐵騎將軍,現今握有重兵的武將大都曾在他門下,跟隨他南征北戰多年,對他敬仰有加,若他能出面,應有十足把握。” “此人現在何處?” 青翊搖頭道:“十年前,他便向父皇辭去官位,解甲歸田,從此失去了踪跡,無人知曉他隱居去了哪裡。” “這豈非大海撈針?” “此事尚不是最難的,當下宮中還有諸多事情需要查清。”青翊頓了頓,繼續說了下去,“父皇中毒,定是二皇兄所為無疑,但我手中並無證據,即便找到憑證,也奈何不了他,大皇兄想必也是被他所關押。在未取得兵符之前,二皇兄不會殺了大皇兄,他需要調兵來壓制朝臣,逼大皇兄傳太子之位給他,才能名正言順,因此,大皇兄一定被囚於何處。只是我每欲調查,卻總感行踪被二皇兄掌握得一清二楚,始終無法脫身。” 上官紫燕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說,這裡有二皇子的眼線?” 青翊頷首:“為我安排殿內宮人的,本是一可信之人,改日為小燕子你介紹,但不知是誰頂替了身份混入其中。” “我們就先找出此人。”上官紫燕為終於能幫上青翊的忙,顯得有些欣喜,“以我的身份,查起來應比你容易很多,你稍後便引我認識一下這裡其他宮人。” 青翊牽唇一笑:“不過小燕子,你自己亦要小心。” 談罷宮中之事,上官紫燕又同青翊述說了自他走後發生的一切。 “難得白公子能如此大度,放下對你的感情。”青翊並不意外地感慨。 “你早知師兄喜歡我了?” “略有覺察。”青翊將上官紫燕又擁得緊了些,“沒想到上官大哥也為情所苦。” “我覺得琳瑯姐姐也是個命苦之人,只可惜與哥哥有緣無分,今生怕是難在一起了。” “我們此刻這般,可算得上很是幸運了。” 上官紫燕贊同道:“所以,我們更需加倍珍惜,即便是有再大的危險,就是死,我亦要與你死在一起。” 青翊俯身,細密而溫柔的吻落在上官紫燕頰邊,訴說著無聲的誓言。這一刻,已無須再多言語,唯有有情人方能體會,就算只有短暫一瞬,也足以令人刻骨銘心。 上官紫燕之後才知,青翊居住的地方名為翊祥宮,是他離宮前一直居住的地方。只是在他去封地後,殿內宮人皆被派遣去了宮中其他處,現今的五名宮人則都是他回宮後臨時安排來的。其中宮婢兩名,喚作謹言、慎行,足可見宮中規矩之嚴格;小太監三名,但除了傳遞些口信外,並不常跟隨於側。 上官紫燕來前,皆是由謹言、慎行負責打理青翊日常起居,自她到來,青翊便不再用謹言和慎行而大都讓上官紫燕隨侍在身邊。在上官紫燕看來,謹言和慎行比起幾個小太監,洩露青翊情況的嫌疑更大。因此,她拒絕了青翊以近身婢女之名讓她單獨住於側殿的提議,堅持搬進與謹言、慎行相鄰的房間,便於查找線索。 慎行是個顯得有些膽小怯懦的女孩,話不多,尤其對上官紫燕這般新來的陌生人,也許內向的心性使然,更表現出幾分生疏。相反謹言則熱情大方,教給上官紫燕諸多宮內之事,常拉著她閒談。當然,言談中也曾打聽過上官紫燕來歷,都被上官紫燕以早和青翊編排好的說辭應付了過去。可幾日流逝,上官紫燕雖有懷疑,卻並未發現任何異狀。於是,上官紫燕同青翊商議之後,決定略加試探一番。 這一日用過晚膳,青翊便吩咐讓謹言告知負責備膳的太監小虎子,不必為他準備明日的午膳和晚膳。謹言和慎行領了命退出去,上官紫燕刻意留下又磨蹭了一會兒,便來到專供宮婢吃飯的屋中。一般侍候主子用膳後,婢女們便在這裡一起進食。推開門,謹言、慎行正坐在一起攀談,見上官紫燕入內,都有些驚訝,兩人忙分開了距離。 慎行端起桌上的碗,默默吃起飯,謹言則笑著問道:“紫燕,今日你怎來了?” “自是來吃飯。”上官紫燕說著,已在桌旁坐下。 “平日不都是在三皇子殿中吃過才回來嗎?” “三皇子說明日有要事,今晚想早點歇息,便遣我退下了。” 聞聽上官紫燕之言,謹言好奇道:“你自從來了我們翊祥宮,與三皇子甚為貼近,可知三皇子是要去做什麼如此神秘?” “主子的事我也不便打聽。”上官紫燕先是面露為難之色,隨即想了想,又壓低聲音道,“不過,我好像見他拿著一幅圖,念叨著要去尋個重要的東西。” “紫燕說得也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還是莫議論太深為好。”謹言忽而話鋒一轉,保持緘默不再追問。 久未開口的慎行放下手中碗筷:“我吃飽了。” “對了,慎行,你剛才不是言道有點頭痛嗎?”謹言關切道,“正好今晚無事,你早些去睡,碗筷放著我來收拾便可。” 慎行點了點頭,同謹言和上官紫燕道別,起身先行回了自己房間。 謹言又轉向上官紫燕:“紫燕,你吃過飯能否去小虎子那兒走上一趟?方才我去,他恰巧不在,我稍後要將這裡收拾停當,只能託你去傳三皇子的話了。” “好,我這就去。” 上官紫燕因掛記監視謹言、慎行之事,草草吃了幾口飯,去小虎子處跑了腿便匆匆而返。她回到住屋時,見慎行房內漆黑一片,不知是否真如所說般歇息了,而謹言房裡則亮著燈,從窗口依稀可見她在房中踱著步。為謹慎起見,上官紫燕躡手躡腳走到慎行窗前,在窗紙上以手戳了個小洞向裡望去。藉著月色的微光,依稀只能看見慎行蓋著被背對自己躺在床上的身影。 上官紫燕回到自己的臥房,打開窗望著外面,凝神注視兩個房內的動靜。令她感到疑惑的是,謹言似乎一直焦躁不安地來回在屋裡走著,足有半個時辰,都未有停下的意思。 上官紫燕終於忍不住,走到謹言房前敲了敲門問道:“謹言,見你這麼晚還難以入睡,我來看看你是否有事,需不需要我幫忙。” 隨著上官紫燕的話音,謹言像是被嚇了一跳,猛地轉身,發出咚的沉悶聲響,屋子裡旋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謹言,怎麼了?我進去了。” “別,只是不小心打翻了燭台,屋里黑,你莫入內,以免磕碰。”謹言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喑啞,多了些許濃重的鼻音,“我沒事,只覺得身體略感不適,許被慎行傳染了風寒,別再傳給你,我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那好,你好生歇息。” 謹言這樣說,上官紫燕也不好強行闖入,只得安慰一句後轉身離開。行至院中,她又轉頭望瞭望謹言的房間,裡面不再見到燭火燃起。這時,謹言旁邊,慎行的房門被從內打開,慎行披了件衣裳走出,蹙眉詢問道:“我似是聽到了響動,發生何事?” 上官紫燕將謹言的話重複一番,安撫她:“沒什麼,慎行你也去睡好了,夜寒風涼,莫又病重了。” 慎行應了一聲,回身重又走向自己房內。上官紫燕目光忽而一閃,神情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她的視線在謹言和慎行相鄰的兩個房間上巡視,總覺有一絲異樣,卻又難以想出個究竟。她搖了搖頭,決定暫且繼續觀察,明日再找青翊一起討論。 未及上官紫燕找到青翊,第二日天才濛濛亮,太監小山子火燒眉毛一樣匆匆跑來,說是來了人告知,浣衣局的人今早在常打水的井裡,發現了謹言的屍首,問青翊是否需要過去看看。青翊頓感意外,忙叫上上官紫燕一同來到離浣衣局不遠的井旁。 旁邊已圍了幾名宮婢和太監,議論紛紛,卻無人敢上前。見青翊到來,眾人行禮後自動讓開,青翊與上官紫燕一眼便望見躺於地上的屍首。謹言雙目圓睜微凸,面色紫黑,但露在外的手和脖頸卻是抽離了血色的慘白,且被水浸過之後,已開始腫脹,更與臉上顏色呈現出鮮明對照。她身上依舊穿著昨晚的衣衫,赤足,鞋則被單獨撈出,孤零零地扔在一邊。她長發宮髻未散,可髮絲間和衣服上滴出的水已在周圍沁出了一片水漬。 “三皇子,您看是不是趕緊將屍首抬往殮房去?”一名太監上前問。宮中有專門停放和處理宮人屍首的殮房,一般若死了宮人,大都不細問因由,直接送去,擇時候草草掩埋。 青翊擺擺手:“不急,將浣衣局主事給我喚來。” 他話音剛落,一個年紀稍長的宮婢從人群中走出,恭敬地行禮道:“三皇子。” “聽說是你浣衣局之人發現的屍首?為何人?” “乃是宮婢柳兒。”主事答罷,向人群中一指,一個站在前面的年輕宮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渾身忍不住顫抖。 “柳兒,你無須害怕,我只有幾個問題,起來答話。” 柳兒謝過青翊站起身,仍舊不敢抬頭。青翊沉聲問道:“你怎知井中有人?” “回三皇子,今早輪到奴婢當值,負責打水,奴婢一早到井旁扔下水桶,卻感到被何物阻住,再向上使勁拉,竟隱約見一人手臂,奴婢忙叫了人來,打撈出之後才知是謹言。”柳兒聲音很輕,還帶著些許哽咽,看來是受驚不小。 “你初見井內有人時,可確定她是否已死?” “奴婢叫了幾聲,都不見有反應。” “你們將屍首撈出時,頭與腳何者在上?” “奴婢記得是頭下腳上。”柳兒如實回答。 青翊想了想,又繼續追問:“你打水前,可見井水與平日相比,有何不同?” 柳兒搖了搖頭,復又不確定道:“似是比平常多了些水沫,許是奴婢多心了。” 詢問罷柳兒,青翊踱步到屍首前蹲下身,反复翻看片刻,又將屍首側覆臥,再次仔細觀察,這才揮手命人上前,抬走了謹言屍首,並叮囑,暫將屍首放置於殮房,沒有他的命令,不可掩埋。 返回翊祥宮的路上,上官紫燕一直顯得疑惑不已:“昨晚我明明看守了一夜,謹言是何時出宮去,還落入井中的?” “謹言並非落井,而是被殺之後,丟入井內。” 青翊的話讓上官紫燕一怔:“為何如此篤定?你可是查驗到什麼端倪?” “凡自投井,被人推入井,失足落井的屍首,大同小異,皆是頭目有被磚石磕擦痕,指甲、毛髮中有沙泥,肚子脹,使屍體側覆臥,便口內水出。但謹言屍首側臥後,口中並無水流出,可見腹脹也非漲水所致,乃為死後入水。”青翊面色微沉又補充,“且大凡有緣故入井,須腳直下,如頭在下,怕是被人趕逼,或他人推送入井。” “你方才詢問柳兒,莫非覺得她可疑?” “不,柳兒並未說謊,凡井內有人,其井內自然先有水沫,以此為驗,她與謹言之死無干系。” 上官紫燕了然地點了點頭:“那謹言究竟是如何而死?” “應是被悶致死,如是被人用東西壓塞口鼻,出氣不得而命絕身死的,眼開睛突,滿面血蔭赤黑色,腹部幹脹,我查看謹言屍首,正符合此種情形。” “暫不論謹言是否為你身邊洩密之人,怎好端端一個人就死於井中,變作一具冰冷屍首了呢,昨晚我們尚且一同吃過晚膳。”上官紫燕一嘆,心下不免有些感慨。 “這便是宮中,一條生命消逝,不過眨眼之間,且不會有人深究。” “難怪哥哥、師兄和你,皆言宮內險惡。” 青翊停住腳步,目不轉睛凝視上官紫燕,抬手溫柔地撫過她面頰,語帶堅定道:“小燕子,無論發生何事,我定會保護你。” 兩人回到翊祥宮,太監小山子早已候在門口,禀告道錢思仁大人來訪。青翊一直肅然沉重的面容之上,這才稍顯露出一抹笑容。他向上官紫燕道:“我同你引見一個人。”說罷,便加快了腳步往殿內走去。 上官紫燕頓覺有些好奇,自入宮以來,青翊思慮頗多,鮮少見他展現這般輕鬆愉悅的神情,想必與來人交情極深。她跟在青翊身後步入殿內,見裡面坐著一位與青翊年紀相仿的男子,一身紫色錦衣,襯出他劍眉星目,硬朗挺拔。在他不遠處,則有一名黑衣人垂首而立。 “思仁,你來了。”青翊同那人打招呼,又轉向黑衣人道,“暗影也在。” “主人。”被喚作暗影之人跪地行禮。 “快起來,如今你保護我的任務已完成,你真正主人亦在此,不必這般。” “唉,你堂堂三皇子,豈不比我來得更加尊貴?”錢思仁半開玩笑開口。 青翊掀袍在他對面坐下:“你又拿我說笑了,你我之間,還需談何身份?” 這時,上官紫燕正端了茶奉上。錢思仁打量上官紫燕片刻,含笑問道:“這便是你殿中私藏之佳人?上次匆匆讓我幫你找套宮裝,還弄得頗為神秘。” “這不就為你介紹了。”青翊拉上官紫燕坐在身邊,“小燕子,你可還記得我曾提及,宮中有一可信任之人?來認識一下錢思仁,宮內錦衣衛統領,也是我兒時伴讀,自小一同長大。” “錢大人。”上官紫燕禮貌喚道。 錢思仁擺擺手:“青翊沒同你說過嗎,和我大可不必如此拘禮。其實我從暗影那裡,也對紫燕姑娘你之事,聞聽了一二。” 上官紫燕疑惑地望向一旁的黑衣人,青翊為她解釋道:“暗影是思仁培養的影子護衛之一,便是他到封地去給我送信,並暗中保護我回京,思仁幫了我不少忙。” “只可惜,我即便人在宮中,卻做不得什麼。”錢思仁嘆息,“甚至眼下,都還未查出太子下落。” “這急不得,只要大皇兄還活著,我們便尚有機會。” 錢思仁關切道:“對了,我來時聽說你宮中死了一名宮婢,到底怎麼回事?” “你可記得謹言?我和紫燕懷疑,她與慎行之中有一人為二皇兄派來,潛入翊祥宮打探情況之人,我們設了計,紫燕剛暗中監視,誰知謹言便送了命。”青翊把昨晚刻意放出風聲,自己要有所行動引洩密人上鉤一事敘述一番。 “沒想到我選人入你翊祥宮時,還是有所疏忽了。” “不能怪你,這等事防不勝防。” “聽你之意,謹言似乎非正常而亡?” 青翊點頭道:“我觀察過屍首,料定她是被悶口鼻,窒息導致死亡。” “她既是二皇子派來,有無可能是二皇子知她暴露,殺人滅口?”錢思仁猜測。 “眼下尚無法定論,我與紫燕調查之事,應無人知曉才對。” “青翊,我們去查清謹言死因可好?”上官紫燕忽而問道,“昨晚我便感到,謹言和慎行皆有些許不對勁,若不探得真相,心中難安。” “也好,謹言算得上我翊祥宮之人,總不能讓她無端枉死。” “可在朝中要與二皇子勢力抗衡,我們時間亦不多了,可否會額外分了神?”錢思仁面帶憂慮。 “反正最近諸事也無太大進展,如謹言是二皇兄的人,說不定追查下去會有意外收穫。” 錢思仁彷彿也覺得青翊所言有理,轉而問道:“你打算如何做?” 青翊略一思索,“昨日晚膳時,我還見過謹言,小燕子,你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何時?” “若說真正見到她本人,亦是在同吃晚飯時。”上官紫燕回憶,“那之後我曾與在房中踱步的她對過話,但只是隔門交談,謹言像是染了風寒,說想早些睡下,之後便未有過動靜。” “看來謹言是死於昨晚到今早這段時間。” “不如我先從慎行處打探一下。”上官紫燕提議,“她與謹言更為熟悉,且那時我覺得她也有點奇怪。” “小燕子你要旁敲側擊,莫驚擾了她。”青翊叮囑。 “那今日我便先回去,你們有何發現及時知會於我。”錢思仁起身,向暗影點點頭。暗影立即會意地上前,呈上一捲紙箋,錢思仁解釋道:“這是暗影所查到的近日常出入二皇子處的朝臣名單,我送至此,希望能有用途。” 錢思仁將紙箋交與青翊,帶著暗影離開了翊祥宮。 上官紫燕返回住處第一件事,便是敲響了慎行的房門。 “請進。”慎行的聲音由內傳來,聽起來有些哽咽。 上官紫燕推門而入,見慎行坐在桌邊,雖然她馬上極力掩飾,略顯紅腫的眼睛和頰邊未乾的淚痕還是洩露了她此刻的心緒。上官紫燕立時明白,慎行定是也聽聞了謹言死訊。 她在慎行身旁落座,小心問道:“慎行,你可是已知曉謹言之事?” 慎行輕點了點頭,交握於桌上的雙手,手指不安地扭動,語中透出深深的難過:“謹言和我到翊祥宮之前,便在一處共事,她性子比我好,對人也頗為照顧,不承想……” “你是否覺得,謹言之死未免太過突然?”上官紫燕試探道。 慎行動作一滯,有片刻失神,又緩緩開口:“宮婢之命,一向輕如鴻毛,人一死,便成過往雲煙,不會有人深究。” 慎行一番話,卻使上官紫燕想到了琳瑯。同樣的身不由己,命若浮塵,有多少坎坷女子,就是因此而無聲隕滅?她望著慎行,堅定道:“我會去查,怎能讓謹言死得這般不明不白?” 慎行聞言,驚詫地轉頭與上官紫燕對視,有一絲莫名的光亮從她眼中一閃而過,但旋即黯淡下去。她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紫燕,你若聽我一句勸,就莫要淌這潭渾水,宮中許多事,非你我所能左右。” “聽慎行你之言,關於謹言的死,你是否知道些什麼?” “不,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慎行慌亂地搖頭,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溢出的茶水頓時流了滿桌。慎行站起身,取來帕巾,擦拭著桌子,並不看上官紫燕一眼,只輕聲道:“我幫不了你,你回去吧。” 上官紫燕看著慎行的動作,慎行拭水漬時袖口被桌上殘餘的茶水浸濕了些許,染成一片陰暈。頓時,有個情形自上官紫燕腦中浮現,但她卻難以理得更加清晰。 見慎行不再多言,上官紫燕起身準備離去。走至門口,她停下腳步,回首再次開口,決然道:“慎行,我明白宮中險惡,但不論遇到任何困難,我亦會找出謹言之死的真相。” 慎行沒有回答,上官紫燕拉開門走了出去,在房門閉合之前,她似乎聽到慎行幾不可聞的嘆息:“我若有紫燕你這般勇氣便好了,只可惜當初……” 慎行的話,到這里便未再繼續。上官紫燕悄然回望,見慎行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凳子上,思緒不知飄向了何處。她知道,慎行定是有所隱瞞,眼下她無法逼慎行說出口。可她能感受到,慎行內心的動搖。也許等慎行想通了,便會自己說出口,那時一切皆會真相大白。 可惜上官紫燕始終是低估了隱於幕後那雙手的殘酷,更加沒能想到這是她最後一次同慎行坐在一起交談。 自慎行處未探知任何線索,青翊決定借看望皇上診治情形時,試試二皇子的口風。自有白清遠每日入宮為皇上醫病,青翊頗為放心,連日來,自己並未在皇上寢宮出現。一方面,是為證實他身體確實不適,以免引起二皇子對他們上次會面以及白清遠的懷疑;另一方面,亦是讓二皇子放鬆警惕,認為他因病不再諸事關切,今後行動才更自由些。 青翊帶著上官紫燕來到皇上寢宮,白清遠正在書寫藥方,抬頭見上官紫燕,目光一閃,卻未敢表現出過多關注,復又低下頭,繼續做著自己的事。二皇子南玄禮交疊雙腿,悠然坐在不遠處的紅木椅上,閉目養神,看不出分毫為皇上病情憂心。 聽到腳步聲,他才慵懶地睜開眼,看著青翊,招呼道:“三弟來了?快坐。” 青翊未著急落座,而是徑直走到皇上龍榻前:“父皇病情如何?” “我看了幾日,都是那樣。”南玄禮指了指白清遠,“還是讓他給你說說吧。” “皇上周身毒氣浸染,現已侵入五臟六腑以及頭部,因此頭腦中血行不暢,導致昏迷不醒,草民已用藥維護住皇上體內各部分正常活動能力,但要徹底解毒,恐時日不詳。”白清遠行禮回答。 白清遠所言,基本與那日在翊祥宮中無異,看來也未有過多進展。青翊站在榻邊望去,皇上依舊臉色蒼白,緊閉雙眸,氣息微弱,顯得憔悴衰老了甚多,不見有任何清醒之跡象。儘管早知如此,青翊心中仍不免有些凝重。 他走至南玄禮對面坐下,沉聲問道:“既然父皇乃中毒至此,我們是否該追查下毒之人?” “這我早已想到。”南玄禮不以為意地答道,“不過我查了幾天,也沒發現甚為可疑之人,索性一個都不放過,將原先在父皇身邊近身服侍的那些宮人全殺了。” 南玄禮說這話時,語中不經意帶出的戾氣,使得上官紫燕不禁一寒。她和青翊自然明白,既是南玄禮授意給皇上下毒,那麼他這般做,不過是為了殺人滅口,不留下證據罷了。服侍皇上的宮人何其多,他一個命令,便不管有無干系,悉數喪命,又何差謹言一人?難怪慎行會言,宮人之命,輕如鴻毛。 南玄禮的做法已在青翊預料之中,他面上依舊做出謙和狀道:“辛苦二皇兄了,在我休養的這幾日,也多虧二皇兄在父皇處照料。” “都是一家人,何必見外?”南玄禮流露出一抹看不出真誠的關切之情,“倒是三弟你身體怎樣?” “已無恙,多謝二皇兄掛記。” “那就好,保重身子最為重要,三弟若有不適,就無須為宮內大小事務操勞,我自會處理。” 任誰一聽便知,南玄禮假意關心,實則暗指青翊干涉太多,警告他莫要凡事插手。青翊佯裝不明白,牽唇輕笑道:“身為皇弟,本應為二皇兄分憂,又豈有讓二皇兄一人操勞之理?” 南玄禮面色一沉,旋即冷冷看了一眼立於青翊身後的上官紫燕,轉了話題:“這宮婢怎看起來面生?” “是我新近調入翊祥宮的,宮中婢女甚多,二皇兄自不可能一一皆認得。” 南玄禮又上下打量上官紫燕一番,他的目光不論何時都讓上官紫燕一樣厭惡且不自在。好在他很快便將視線調轉回青翊處,看似漫不經心問道:“聽說你翊祥宮前日死了一名宮婢?” “確有一人跌落浣衣局旁的井中,溺水而亡。”青翊迎視南玄禮,卻保留了詳情。 “也太不小心了,不過還是三弟你有先見之明,找好了替代的新宮婢。”南玄禮摸著下巴,笑得意味深長,又陰鬱地道,“不過,這宮中之事一向邪氣得很,難保日後還會不會再出事,我看三弟你還是多尋幾個宮人備用的好。” 南玄禮口氣中透出絲絲陰寒的涼意,使對話難以繼續下去。幸而白清遠適時從旁開口:“二皇子、三皇子,給皇上的藥方及相關草藥皆已備好,草民今日便先行告退。” 南玄禮只隨意揮了揮手,青翊向上官紫燕道:“你去送白公子出門。” 上官紫燕應了聲,在前領著白清遠步出了皇上寢宮,這才為擺脫了殿中窒悶氣氛而長出了口氣。她謹慎地望瞭望四周,壓低聲音邊走邊詢問:“師兄,我哥哥可好?” “放心,一切皆好,紫燕你在宮中又如何?” “我沒事。”上官紫燕說著,將謹言一事簡要敘述給白清遠聽。 “看來紫燕你更要多加小心。” 說話間,已行至門口,上官紫燕無法遠送,白清遠更不便多做停留。 “我會照顧好自己。”上官紫燕安撫白清遠道。 “找機會我再去看你。” 兩人說罷匆匆道別,上官紫燕目送白清遠離去,忽覺這宮牆重重,顯得無比壓抑而沉重。 “那二皇子實在太可惡了!”用過晚膳,夜幕初降,青翊遣退了其他人,殿內只剩他與上官紫燕。上官紫燕坐於床榻邊,氣憤地雙手握拳,就差揮舞在南玄禮的臉上:“他分明處處在為難和威脅於你!” 青翊看著她可愛模樣,神情中漾起一抹溫柔。他在上官紫燕身邊坐下,環住她的腰,嘆息道:“這便是帝王家的悲哀,兄弟不成兄弟,父子不似父子。”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雖父母亡故,但哥哥對我甚好,從未感到過孤單,宮中人數眾多,卻人心叵測,隨時提防,更不如外面來得自由。” “小燕子,你可是後悔留在了宮裡?你若想走,我可以想辦法送你出宮去。” 上官紫燕搖了搖頭,側身回抱住青翊:“愈是這樣,我更應陪伴在你身邊。只是青翊,待一切結束,我們便離開皇宮可好?我不願在這種地方日復一日地生活著。” 青翊抱緊她,吻了吻她的發,嗅著她身上的馨香:“好,我答應你,到時我們去城郊買一處房子,遠離紛爭,過清淨的生活。” 兩人良久相擁無言,唯有燭光搖曳將他們的身影拉長。他們心中都明白,這番話不過是個太過美好的憧憬,未來怎樣,誰也不得而知,甚至在爭鬥之後,還能否活下來,皆難以預計。但唯眼前這一刻,他們寧可不去想,相互成為寄託的,只有彼此堅定的誓言。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紫燕像是忽而想到什麼,輕推開青翊,面色憂慮:“今日二皇子一席話,是否暗喻了何事?” “小燕子你指的是哪一句?” “就是最後,關於宮婢之事。”上官紫燕不安地蹙起眉,“你說,慎行會不會有危險?” 青翊聞言,亦顯露出凝重:“若真如紫燕你所言,慎行知曉些真相而未說,怕是……”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未等青翊說完,上官紫燕已然起身。 “小燕子,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青翊叮囑。 上官紫燕點點頭,匆匆走出了門。 轉過幾個彎,很快便到了住所。上官紫燕急切地往慎行房內張望,卻只見一片漆黑。上官紫燕心下一凜,慎行剛從殿中退下不久,自己同青翊談幾句話的工夫,她莫不是已經睡下了? 上官紫燕行至慎行門前,輕叩門道:“慎行,你可在?” 屋中回答她的,僅有沉默。上官紫燕揚聲又問:“慎行,我是紫燕,你睡了嗎?” 依舊的無聲讓不祥的預感在上官紫燕心中凝聚,她邊推門邊試探著:“慎行,我進來了?” 房門未鎖,上官紫燕輕推一下,便應聲而開。抬眼望去,門內的景象駭得上官紫燕停下腳步,只覺周身冰冷,脊背忍不住升起一絲寒意,愕然忘記了反應。 一條白綾穿過房檐橫梁垂下,被窗外照進的月光映得隱約透出慘然光澤。繩圈之下,慎行一張慘白的臉,雙目圓睜,髮絲散亂,神情扭曲痛苦,猙獰得令人心驚。她身上衣裙隨上官紫燕身後吹入的晚風輕揚,雙腳無聲地懸在空中微微搖晃。腳下圓凳翻倒,一片狼藉。 “慎行!”上官紫燕回過神,先是焦急地連喚幾聲,都未見有任何反應。她幾步上前,剛要抱住慎行的腿,卻又停住動作,略一思索,轉身飛奔而去。 不一會兒,青翊便帶了翊祥宮中三名小太監,跟著上官紫燕一同趕至。青翊四下簡單打量一番房內情形,忙指揮小山子和小虎子將慎行放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脈象,最終在上官紫燕的注視下,沉重地搖了搖頭。 此時,另一名太監點起了燈,屋內頓時被照得一片光亮。青翊並不急於查看屍首,而是足一點地,飛身而起,單手支著橫梁細作查看。之後才又落地,在屋內踱步檢查起來。他的目光驀地凝在一點,俯身從桌旁的地上拾起一樣物品,置於掌中若有所思。 “這裡有一封書信。”上官紫燕的聲音傳來,引得青翊注意。他手一收,將那物品攏於袖中,快步走過去接過信。 他展開看罷,交與上官紫燕道:“拿回去收妥善。”青翊面容平靜無波,難以窺出他內心所思。紫燕忍不住悄然打開書信看了看,心也隨之如墜冰窖一般。信乃慎行所留,上面言是她因與謹言心存芥蒂而殺死謹言,但又難敵內心恐懼與愧疚,因此自殺以求解脫。 上官紫燕將信緊緊握於手中,青翊已走回慎行屍首邊,傾身開始查驗。上官紫燕亦跟上去,在一旁屏息凝視。青翊卻並未說明,只遣了三名小太監,分別去取些測量或淨手之用的工具。待三人走後,屋內方剩青翊與上官紫燕兩人。 明白青翊避人耳目的用意,上官紫燕這才開口:“怎樣?青翊你作何感想?” “小燕子你認為呢?”青翊反問。 “我不認為慎行會自殺,更不覺得是她殺了謹言。”憶及謹言死的那晚,慎行黯然神傷的表情以及哭紅腫的雙眼,上官紫燕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雖慎行言談間有所顧慮,不願說出實情,但她對謹言之死的悲切之情,不會作假。” “你直覺不錯,慎行並非自縊。” 青翊之言,證實了上官紫燕心中所想,她追問道:“何以見得?你可是有所發現?” “若驗證是否真為自縊,需看繩子系掛處塵土,橫樑等處塵土亂及多,才是自縊,為自殺前多次調整繩子位置所致,如只有一處無塵,則係死後被人吊上去。” “難怪你方才上去查看。”上官紫燕了然點頭,“那麼慎行是如何而死?” 青翊指著慎行面上神情解釋:“觀屍首樣貌,很容易辨別,倘真為自縊,用繩索、帛之類系縛處,交至左右耳後,索痕深紫色,眼合唇開,手握露齒,繩索勒在喉上的則舌抵齒,勒在喉下的則舌多出,胸前有涎滴沫;假作自縊,則口眼開,手散髮亂,喉下血脈不行,痕跡淺淡,舌不出,也不抵齒,項肉上有指爪痕,此明顯是被勒殺。” “你言下之意,慎行是被勒死後,方又吊起?” 青翊未回答,凝神傾聽道:“有人來了。小燕子你先四處看看房中可有掙扎過的痕跡,待我測量過屍首相關情況後,我們換個地方再說。” 青翊話音剛落,小山子便已返回。青翊取過他手中測量用具,解去慎行脖頸上繩套,開始量各處尺寸。復又走到慎行屍首曾被懸掛處,將地上圓凳扶起,對比圓凳至橫梁距離。上官紫燕則依青翊所言,亦忙碌起來。 待一切結束,不覺間東方天色已隱隱泛白。 慎行之死,終究不可隱瞞太久。查驗完畢,青翊便命人將屍首送去了殮房,並對外宣稱慎行死於自縊。傍晚之時,青翊遣上官紫燕悄然去找錢思仁,請他到翊祥宮走上一趟。 錢思仁作為錦衣衛統領,負責守衛皇宮安全,在宮內自有一個小院落,以供他當值辦公所用。他因家中僅自己一人,並無父母在堂,亦尚未娶妻,有時便會在此停留,處理完事情再返回府邸,因宮內若無特殊情況,並不允許非皇族的其他男子留宿。 上官紫燕依照青翊所指道路,低了頭匆匆前行,一路走來,倒也無人注意到她這名不起眼的小宮婢。約行了一炷香工夫,終於來到錢思仁所在院落。她說明了來意,門口侍衛告知她,錢大人去巡視未歸,讓她自行進去等候。 上官紫燕踏進院子,剛要邁步進屋,卻忽見屋旁大樹的陰影之下站著一人。他一襲黑衣,又被樹葉遮蔽了月光,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眼睛迥然炯炯發亮,靜立無聲凝視著屋內方向。上官紫燕被嚇了一跳,再定睛仔細望去,依稀可辨一張平凡無奇的面孔,但她認得此人。 那人聽到聲響轉過身,朝上官紫燕看來。上官紫燕喚道:“暗影。” 她剛要上前,暗影卻向後退了一步,眨眼之間,一轉身隱沒於黑暗中,失去了踪跡,只剩樹葉依舊搖動,彷彿他從不曾存在過一般。上官紫燕儘管感到疑惑,但也思索不出要領,略作停頓之後,重又邁開腳步進了屋。許是錢思仁才離開不久,屋內還燃著燭火。上官紫燕四下打量,雖陳設簡單,可收拾得甚為整齊,不難看出,錢思仁乃是行事嚴謹之人。 不一會兒,錢思仁便回來了,剛踏進門便招呼道:“聽侍衛說紫燕你來了,抱歉讓你久等。” 上官紫燕搖搖頭:“你現在可有時間?青翊讓我來請你過去。” “可是關於宮婢慎行自縊一事?我今日也有所聽聞。”錢思仁連歇息也顧不上,忙向紫燕道,“那我們快些趕去,入夜前我須得離宮,怕來不及。” “青翊說,要盡可能避人耳目。” “我明白。” 二人行至院中,上官紫燕忽又憶及方才情形,忍不住問道:“暗影可是除了執行命令,不與旁人說話?” 錢思仁一怔:“為何有此一問?” “我來時在院中見他,只喚了一聲,他便跑了。” 錢思仁停下腳步,看著上官紫燕問道:“你在這裡見到他?” 上官紫燕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樹:“他就在那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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