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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黑日堡壘 戴维·鲍尔达奇 3391 2018-03-22
“體重減輕了?”普勒問道。 他的哥哥羅伯特向後靠到椅背,把一條長腿架到另一條腿上。 “這兒的伙食可沒有空軍的那麼好。” “海軍的伙食最棒。陸軍排第三,差得還真不是一點點。可那是因為,天上和水里的傢伙們都是軟骨頭。” 普勒引用陸軍常說的俏皮話。 “聽說你當了準尉,已經不是上士了。” “還乾同樣的工作。薪水多了一點。” “你樂意幹這行?” “我樂意幹這行。” 他們陷入沉默。普勒朝左邊看去,一位年輕的女士攥著與她會面的男犯人的手,給他看一些照片。兩個淡黃頭髮的孩子在媽媽腳邊的地板上玩耍著。普勒轉回頭望著哥哥。 “沒再找找律師嗎?” 羅伯特·普勒挪了挪身子。他剛才也望著旁邊那一對男女。羅伯特三十七歲,沒有結過婚,也沒有孩子。

“沒有什麼律師可以做的事情了。爸爸怎麼樣?” 普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還是老樣子。” “去看過他嗎?” “上星期去過。”普勒說。 “醫生們怎麼說?” “就像你那些律師一樣,醫生們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代我問候他。” “他明白。” 這引發了他的火氣。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明白。” 羅伯特的大嗓門使得牆邊那個粗壯的憲兵朝他使勁瞪了一會兒。 羅伯特放低聲音說:“儘管如此,你還是替我向他問個安。” “需要什麼東西嗎?” “沒什麼需要你提供的。而且,你不用總來這裡看我。” “我願意。” “當小弟的心裡過意不去?” “和我當弟弟是有點關係。”

羅伯特的手在桌面上滑動著。 “這裡的條件不是那麼糟糕。不像萊文沃斯聯邦監獄那麼差。” “不像才怪,畢竟這裡也是監獄。”普勒向前探過身去,“真是你幹的嗎?” 羅伯特抬起眼簾說:“我還納悶兒,為什麼你過去一直不這麼問我。” “我現在問了。” “關於這事兒,我沒有什麼可以奉告的。”哥哥答道。 “你以為我是想從你這裡偷偷套出點供詞嗎?你早就被判有罪了。” “我不認為你真想套出點什麼。不過,你是刑事調查部的。我懂得你關於司法公正的看法。我不想讓你面對親情和道義之間無法解決的兩難衝突。” 普勒的身體向後靠去。 “一碼歸一碼,我會把兩者分開的。” “當然了,作為老約翰·普勒的兒子。我明白這一切。”

“你總是把當他的兒子看成是沉重的負擔。” “你不是嗎?”羅伯特問道。 “這取決於我們怎麼對待這件事。你比我聰明,你自己應該能理出頭緒來。” “不管怎樣,我們兩人都參軍了。” “你從一開始走的就是當軍官的路子,就像老爸。我只是個應徵入伍的士兵。” “而你說我更聰明?” “你是個研究核武器的科學家,是蘑菇雲方面的專門人才。我不過是個戴著徽章的大頭兵。” “戴著徽章。”哥哥重複了一句,又說,“我猜我還是挺幸運的,保住了命。” “從1961年以後這裡就再也沒有執行過死刑。” “你查過?” “我查過。” “國家安全。叛國罪。是呀,我保住命確實挺幸運。”

“你感到幸運?” “也許真的是這樣。” “那麼我猜你就是回答了我的問題。需要什麼嗎?”普勒重複問道。 他的哥哥試圖咧嘴笑笑,卻沒能掩飾自己的不安。 “為什麼我感覺你問這話的意思好像是要結束見面了。” “我只是問問。” “不需要什麼,我一切都好。”他沒精打采地回答,好像他內在的活力頃刻間全都蒸發了。 普勒看著他的哥哥。他們之間相差兩歲。孩提時代兩人形影不離,長成小伙子後又都為國家穿上了軍裝。而現在他感到他同哥哥之間隔著一堵牆,它比這座監獄的圍牆還要高。面對這種感覺,普勒發現自己無能為力。他望著哥哥,卻覺得哥哥並不真的在這裡,哥哥被眼前這位穿著橙色囚服的、將在這棟建築裡度過餘生的陌生人取代了。也許這堵牆會永遠地存在下去。

“前一陣這裡有個傢伙被殺了。”羅伯特說。普勒知道這事。 “監獄樹立的模範囚犯。在球場上被人用棒球棍砸碎了腦袋。” “你已經打聽過了?” “我打聽過了。你認識那個傢伙嗎?” 羅伯特搖搖腦袋。 “我現在是23加1。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搞社交。” 他是指一天要關在牢房裡23小時,只有1小時被允許在某個隔離地帶放風。 普勒頭一次聽說這個情況。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羅伯特微笑著問:“你是說這事你沒打聽出來?” “自從什麼時候?” “自從我狠揍了一個看守。” “為什麼?” “因為他說了些讓我不愛聽的話。” “說了什麼?” “你沒必要知道。” “為什麼?”

“相信我。就像你說的,我是聰明的哥哥。他們也沒法再增加我的刑期了。” “同老爸有什麼關係嗎?” “你還是抓緊離開吧。我不想讓你誤了回去的飛機。” “我還有時間。是因為那人說了爸爸什麼嗎?” “這可不是審訊,小弟。你不能再問我的口供。軍事法庭早對我做了審判。” 普勒低頭看著哥哥的腳鐐。 “他們從窄縫裡給你遞吃的?” 美軍懲戒營的牢門都是沒有欄杆的實心門。被單獨監禁犯人的一日三餐,是通過門上的一條窄縫傳進來的。門的底部還有一道可以拉開的活動板,以便看守在打開牢門前先從外面給犯人戴上腳鐐。 羅伯特點點頭。 “我想我確實幸運,他們沒有完全禁止我與他人接觸。不然我們現在就沒法面對面坐在這兒了。”

“他們這麼威脅過你?” “在這兒他們什麼都說。” 兩個人默默地坐著。 羅伯特到後來說:“你快走吧。我還有事情,我在這兒還真的挺忙呢。” “我還會來的。” “沒理由再來。也許倒是有更好的理由不來。” “我會向爸爸轉達你的問候。” 他們站起身握手。羅伯特伸出手拍拍弟弟的肩膀。 “你想念中東嗎?” “不。我不知道在那兒服過役的人有誰還想念它?” “真高興你活著回來了。” “有許多人沒做到。” “在辦什麼有趣的案子嗎?” “手頭沒什麼大案子。” “多保重。” “好的,你也多保重。” 甚至還沒說出口,普勒的這句話已經顯得空洞乏力。他轉身離開,與此同時,憲兵走上來帶他的哥哥。

“嘿,約翰?” 普勒回過頭。憲兵的大手正抓著他哥哥的左上臂。普勒不禁想扯開憲兵的那隻手,再一拳把他打趴在地上。不過,這只是他瞬間的想法。 “嗯?”他們的目光鎖定在一起。 “沒什麼,伙計。確實沒什麼。見到你真好。” 守在安檢門旁的年輕憲兵在普勒走過時啪地立正。普勒一步兩個台階邁下樓梯,走到了他租的那輛車旁。手機響起來了。他低頭看看來電顯示。 這是弗吉尼亞州匡蒂科軍事基地第701憲兵群的號碼。普勒在那裡服役,做CID的調查員。 他接起電話,默默地聽著。部隊教會了他少說多聽,多多地聽。 他的回答很簡略:“我現在就出發。”他看了一眼手錶,迅速地計算著飛行和駕車的時間。由西向東飛,還要算上一小時的時差。

“三小時五十分鐘,長官。” 在西弗吉尼亞州某個偏遠的地方發現了一處兇殺現場。被害人當中有一位陸軍上校,這就需要CID介入調查。普勒弄不懂的是,為什麼這件案子一定要交到第701憲兵群手裡。但是他是軍人。他接到了命令。他將執行命令。 普勒要先飛回弗吉尼亞,拿上他的私人用品和工作裝備,再匆匆地開車趕往西弗吉尼亞州那個偏僻的地方。然而,此刻他想的不是那位被殺的上校,而是同他分手時哥哥臉上的那副表情。它已經牢牢地鐫刻在普勒腦海的深處。普勒善於梳理和區分不同的事物,趕走那些讓他分心的念頭。可是眼下他不願意這麼做。在不同時期和不同場合下對於哥哥的記憶,一幕幕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羅伯特·普勒是個提拔速度很快的空軍少校。他的職責是參與監管這個國家的核武庫。他本來有充分的把握至少當上準將,也許是少將。可是現在他卻被判犯有叛國罪,在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他不能離開這座懲戒營半步。

但是他仍然是普勒的哥哥,即使是美國軍隊也無法改變這一點。 普勒很快坐到車上打著火,掛上了擋。每當從這裡離開,他似乎都把自己的一小部分留在了原處。也許有那麼一天,他身上會沒有任何可以帶著離開的東西。 他從來都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當身邊的戰友在戰場上死去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哭喊過。他們死得通常都很慘烈,但是他以同樣慘烈的方式為死去的戰友們報了仇。他從來不會伴著無法控制的怒火走上前線,因為那隻能讓你變得脆弱,而弱者是不會勝利的。當軍事法庭宣判他哥哥有罪的時候,普勒沒有掉下一滴眼淚。普勒家的男人從來不哭。 這是第一條家規。 普勒家的男人在任何情況下都會保持冷靜和自製,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增加勝算。 這是第二條家規。 如果還有其他規矩的話,多半也是沒有更多意義的東西了。 約翰·普勒不是機器。然而,他感到自己已經非常接近於變成一部機器了。 就此打住吧。他拒絕對自己做出更多的自我剖析。 他離開懲戒營的速度比來的時候快了許多。由於自西向東因而飛行更快的一架飛機,將載著他一頭扎進一起新的案件當中。 普勒喜歡接手新的案子,只要這有助於他的念頭轉移到別處,擺脫那個他永遠也難以理解的東西,也是他無法控制的東西——他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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