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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黑日堡壘 戴维·鲍尔达奇 5640 2018-03-22
“這件案子由你一個人去處理,普勒。” 約翰·普勒坐在唐·懷特的寫字台對面。懷特是CID司令部特別調查署的負責人。過去許多年裡,司令部一直設在弗吉尼亞州北部的貝爾瓦軍事基地。該基地後來在軍隊調整時被關閉了。上面決定把司令部移到匡蒂科,並進一步強化了它統一指揮各類陸軍刑事調查分支機構的職能。搬到這里後,美國聯邦調查局國家學院和美國海軍陸戰隊軍事學院都成了CID的鄰居。 來見懷特之前,普勒先去基地外面他目前居住的公寓做了短暫的停留。他帶上一些東西,又照料了一下他的貓。普勒給這隻身上帶有橙色和褐色條紋的小肥貓取了個名字,埃沃爾①,因為它總是未經許可就從普勒身邊跑開。埃沃爾喵喵叫了幾聲,纏在普勒身上,抓撓他的腿,又讓他撫摸自己弓起的後背。

①埃沃爾:AWOL的音譯。 AWOL是absent without official leave的縮寫,意為擅離職守。 “有案子,埃沃爾。過兩天就回來。吃的喝的,還有垃圾盒,都在通常的地方。” 埃沃爾又喵的一聲表示明白,接著就溜到一邊去了。兩年前普勒收養了到處流浪的它,而普勒估計,說不上哪一天它又會遊蕩到別的什麼地方去。 公寓的固定電話裡有幾條語音留言。他留著這部電話是因為擔心手機電池有時會沒電。他只是完整地聽了其中的一條留言。 他坐到地板上,把這條留言重新播放了兩遍。 他的爸爸——被譽為“戰神約翰”的普勒中將,是美國最了不起的軍人之一。他曾是號稱“鷹師”的傳奇般的第101空中突擊師的師長。他已經離開了軍隊,而且他也不再是任何人的指揮官了。然而這並不意味著這個老傢伙接受了這兩件事實中的任何一件。實際上,他並沒有接受。這當然也就表明,老傢伙並沒有真正地生活在現實之中。

普勒將軍至今還動不動就對自己的小兒子下達各種命令,彷彿他仍然處在軍階等級的頂端而他的孩子在最底部。老爺子也許不會記得自己在電話留言裡說了些什麼,甚至根本就不記得給兒子打過電話,不過,下次普勒見到老爺子時,他很可能又會提起此事,並痛罵兒子沒有執行他的命令。 普勒將軍在日常的平民生活中同在戰場上一樣,令人捉摸不定。正是這個特點,使他成為一個最難以戰勝的對手。 如果說有什麼能讓軍人害怕的事情,那莫過於是遇到了一個無法預料的敵人,遇到了一個為了獲取勝利不惜採取任何不可思議的戰法的敵人。對於他的對手而言,戰神約翰·普勒就是這樣的敵人。所以,他打的勝仗遠遠多於敗仗,而他採用過的戰略戰術已固定地成為陸軍訓練教材的重要內容。那些未來的軍官在軍事學院學習他的戰例,又把著名的普勒戰法帶到陸軍軍營的各個角落。

普勒刪去了將軍的留言。眼下他爸爸只能等一等了。 接下來普勒就來到了CID司令部。 美國陸軍刑事調查部或者說CID,是綽號“黑桃傑克”的潘興將軍於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在法國戰場上建立起來的。 1971年起,它成為陸軍部下轄的一級司令部,最高指揮官為準將軍銜。它的機構分佈在世界許多地方,總共有近三千人,其中九百人是調查員,就像約翰·普勒一樣。這是一個垂直的指揮系統,頂端是陸軍部長,底層是眾多的調查員,其間摞著厚厚的三層官僚層級。就像是鋪了一層又一層肉醬的意大利面,普勒這樣想。 普勒盯住懷特說:“遇到軍人在駐地外遭到兇殺的案件,我們通常派出的可不止一個人,長官。” 懷特說:“我本來希望西弗吉尼亞那邊有我們的人配合你,可是看來眼下還抽不出人。”

普勒隨即提出了自從接到任務以來一直困惑著他的問題:“第3憲兵群在肯塔基州的坎貝爾軍事基地有一個營,西弗吉尼亞屬於他們負責的區域。他們完全能夠調查這位上校的被殺案件。” “被害人是國防情報局的。遇到這種敏感的案子,還是要起用701'靜悄悄的神探'。”提到這一經常被用來誇讚第701憲兵群高素質一線特工人員的稱呼,懷特臉上露出了微笑。 普勒沒有回應他的微笑。 懷特繼續說道:“坎貝爾軍事基地。那裡也是第101空中突擊師駐紮的地方。你父親的老部隊,鷹師。” “很久以前的事兒了,長官。” “老頭子現在怎麼樣?” “他就是那個樣子,長官。”普勒輕描淡寫地答了一句。除了自己的哥哥以外,他不願同任何人談論他的爸爸。而他們兄弟之間談起爸爸來,通常最多也就是幾句話。

“好啊,好。不管怎麼說,701的現場調查員隊伍是精英中的精英,普勒。你們不像別的憲兵群,你們不是隨便被擺在司令部駐地的。你們是被上面指定的。” “明白。”普勒坐在那裡,琢磨著懷特究竟要繞到什麼時候才會告訴他一些他不明白的東西。 懷特順著金屬桌面推過來一沓文件。 “這裡是初步情況。值班人員記錄了原始的信息。你出發前和你們大隊的頭兒再碰一下。已經拿出了一個偵查方案,不過你可以根據現場情況隨機處置。” 普勒接過文件,目光仍然望著對方。 “能做簡短的提示嗎,長官?” “被殺害的是馬修斯·雷諾茲上校。我剛才說過,他是國防情報局的,在五角大樓辦公。他住在弗吉尼亞州的費爾法克斯城。”

“同西弗吉尼亞州有什麼聯繫?” “現在還不清楚。但是他的身份已經得到確鑿的證實。所以我們知道死者是這個人。” “他在國防情報局是做什麼的?這會和他的被殺有關嗎?” “國防情報局對於他們都有哪些人、這些人都是乾什麼的口風很緊。不過我們還是打聽到,這位雷諾茲正在辦理退役,之後打算到一個私營部門工作。如果在破案過程中需要的話,我們會讓你接觸他的一些資料。” 需要的話?普勒暗自想。 “他在國防情報局的職責是什麼?” 唐·懷特下意識地在椅子上扭動了一下。 “他直接向J2①的副主管報告工作。” ①J2:指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聯合參謀部的情報部。美國總統和國防部長通過參謀長聯席會議對各聯合司令部及作戰部隊實施指揮。其聯合參謀部設8個職能部。 J2為情報部,其他如J1為人力與人事部,J3為作戰部,J4為後勤與裝備部等。

“J2的一把手是個少將,對不對?就是他向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提供每天的軍情動態?” “是這樣。” “那兒的一個傢伙被殺,為什麼國防情報局不去全力以赴地破案?難道他們沒有佩戴徽章的偵查人員嗎?” “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個任務落到我們頭上了。換句話說,落到你頭上了。” “如果我們抓住了罪犯,國防情報局,或者,更有可能是聯邦調查局的傢伙們就會蜂擁而上,押著罪犯向媒體炫耀吧?” “這事兒我說了不算。” “國防情報局對此真的袖手旁觀?” “再說一遍,我只能告訴你我知道的東西。” “好吧。知道他退役後準備去哪個部門工作嗎?” 懷特搖搖腦袋。 “目前還不知道。你可以直接向雷諾茲的頂頭上司核查具體的問題。朱莉·卡森將軍。”

普勒決定說出來。 “看起來,在偵查過程中必須允許我接觸他的檔案資料,長官。” “到時候再說吧。” 莫名其妙的回答。普勒注意到對方說這話時並不正視他的目光。 “還有別的受害者嗎?”普勒問道。 “妻子。兩個孩子。全被殺了。” 普勒的身體向後一靠說:“哇,四個人死了。西弗吉尼亞的兇殺現場一定是一團糟,何況還涉及國防情報局。遇到這類的案子,我們通常至少得派出四到六個調查員,還要加上一支能幹的技偵小隊,甚至要專門請實驗室的人。”他指的是位於亞特蘭大吉勒姆基地的陸軍刑事調查實驗室。 “我們需要有足夠人手提取和分析現場證據,而且還應安排專人調查此案同國防情報局的聯繫。” “我覺得你剛才用了很關鍵的一個詞。”

“什麼詞?” “通常。” 普勒直起了腰板。 “說到通常,在第701憲兵群這種規格的部隊裡,我通常是從我的大隊指揮官那裡接受任務,而不是您這樣高級別的長官。” “你說得沒錯。”除了這麼一句,懷特看來不想再做什麼解釋。 普勒的目光落到那份文件上。上面顯然只想用他的一己之力來偵破此案。 “電話裡說那兒簡直就像個屠宰場。” 懷特點頭。 “他們是這麼描述的。嗯,我不知道西弗吉尼亞那個地方過去發生過多少兇殺案,不過我猜這起案子的現場一定是非常殘忍和血腥的。不管怎麼說,你在中東的時候肯定見過比這要糟糕得多的景象。” 普勒沒做任何回答。如同不願談起他父親一樣,他在那些沙漠地帶執行任務的經歷,同樣也是他不想談論的一個話題。

懷特繼續說:“由於現場屬於非軍事區域,所以是當地的警察在負責案件偵查。那裡是鄉下,而且我聽說他們就連一個專門負責兇殺案的偵探都沒有。所以,調查工作得由我們穿軍裝的管起來。這需要講點策略。除非證實了殺手也是個軍人,否則我們甚至沒有理由全面地介入調查。但是,由於雷諾茲的身份,儘管是與當地警方開展共同調查,我希望我們也要在其中起到主導作用。為此,我們需要和那兒的警察相處得好點兒。” “在那兒能找到保存證物的安全場所嗎?” “國土安全部在離現場三十英里的地方有個安全屋。有人在那裡值勤,監督你打開和關上保險櫃。我已經為你辦理了許可證。” “我想我也可以直接同刑事調查實驗室聯繫?” “是的,完全可以。還有,我們接到消息後很快就給西弗吉尼亞打了電話。他們對陸軍刑事調查部的介入不持異議。軍方律師很快就會向他們出具相關文件。” “律師們善於寫這類玩意兒,長官。” 懷特仔細打量著他。 “不過我們畢竟是部隊,出拳猛擊的同時,有一點外交手腕也是必要的。而且我聽說你在這兩個方面同樣都很擅長。” 普勒沒作聲。他在自己的全部軍旅歷程中一直同各種各樣的軍官打交道。有些軍官很不錯,有些卻是白痴。普勒還搞不准眼前的這位屬於哪一類。 懷特說:“我到這裡剛剛一個月,他們從貝爾瓦軍事基地遷出司令部後才任命我這個職位。我現在仍然在摸索著幹。你幹這一行卻已經五年了。” “快六年了。” “談到你,人人都對我說,你是我們這裡最棒的,儘管也許有點另類。”他朝前探過身,兩肘置於寫字台上。 “我相信用不著我對你說,上面對這個案件十分關心,普勒。我說的上面,不僅是陸軍部長,而且是指華盛頓文官權力走廊裡的那些人物。” “明白。不過我曾經偵查過一些涉及國防情報的案子,當時上面並沒有對我特別強調什麼。如果高層對這件事如此關注,那麼雷諾茲上校在五角大樓的工作,一定是有些令人分外感興趣的東西。”他停頓了一下,“或者,也許是十分見不得人的東西。” 懷特微笑著說:“也許你的確像他們說的那樣棒。” 普勒迎視著對方的目光,心想:如果事情搞砸了,也許我的確會是一個非常棒的替罪羊。懷特說:“這麼說,你幹這行已經快六年了。” 普勒保持著沉默,明白接下來他會談到什麼,因為有許許多多的人早已談過這些。懷特的下一句話證明普勒是對的。 懷特繼續說道:“你讀過大學。你會說法語、德語,意大利語也算可以。你的爸爸和哥哥都是軍官。” “曾經是軍官,”普勒糾正說,“而且我懂這些語言的唯一原因,是我在孩提時代跟著爸爸的部隊駐紮在歐洲。” 懷特似乎並不留意他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在憲兵學院上課時是個明星。”他提到的是位於密蘇里州利奧納伍德軍事基地的陸軍憲兵學院。 他說了下去,“作為一個憲兵,你依照軍紀處理了士兵中的無數醉鬼。你在美國陸軍駐紮的幾乎所有地方都成功地破過案,而且你還具有接觸絕密文件和敏感類信息的資格許可。”他頓了一下,“儘管由於你哥哥的事情你差點被剝奪這種資格。” “我不是我的哥哥,而且我的所有資格許可都是經過審查重新獲得的。” “我知道。”懷特沉默了,輕輕地拍打著座椅的扶手。 普勒什麼也不說。他知道下面還會有什麼。事情總是這樣的。 “那麼,為什麼你不上西點軍校,普勒?而且為什麼你非要當陸軍刑事調查員?你的服役記錄簡直是純金打造的。遊騎兵學校的第一名。戰鬥表現棒極了。戰場上會帶兵。你父親用三十多年時間贏得了四十九枚等級很高的軍功章。你六進六出伊拉克和阿富汗,在戰鬥中得到的獎章已經快有你父親的一半了。兩枚銀星勳章,其中的一枚讓你在醫院躺了三個月。帶V字佩飾①的三枚銅星勳章。還有三枚紫心勳章。而且在伊拉克你還逮住了我們用五十二張撲克牌通緝的一個傢伙,對不對?” ①美軍用V字佩飾表彰面對武裝敵人的英雄主義行為,一般佩戴在勳章綬帶上。 “黑桃5,長官。”普勒回答。 “是呀。你獲得了足夠的榮譽,也受了很多傷。陸軍喜歡獎章和傷疤的組合。你是有著無可挑剔的純種軍人系譜的一匹賽馬。如果你還留在遊騎兵特種部隊里當兵,你十拿九穩會獲得那裡的最高軍銜。如果你去了西點軍校,現在你應該是個少校,至也可能是中校。而且,在退役之前你的肩膀上至少會扛上兩顆星①,嘿,也許像你父親一樣戴上三顆星,如果你的政治遊戲玩兒得對路的話。而在我們陸軍刑事調查部,你的士兵身份決定了你最多能當到軍士長。我的前任告訴我,你終於申請當個準尉的唯一原因,就是軍士長的屁股必須坐在辦公桌後面,而當個準尉卻能夠出現場。” ①美國陸軍將軍的肩章中,準將為一星,少將為兩星,中將為三星,上將為四星,戰時可特殊授予五星上將。 “我不太喜歡辦公桌,長官。” “於是你就是現在這個樣子。選擇了CID。在槓和星的軍階低端。我可不是第一個對此覺得奇怪的人,準尉。” 普勒的視線滑落到對方佩戴的那幾排資歷章上。懷特身著陸軍藍色B類軍常服。這種新式軍服正在逐漸地替下老式綠色軍裝。對於任何一個官兵而言,胸前的資歷章或勳章都是他從軍經歷和成就的DNA。面對內行人的眼睛,它們能說明一切,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東西能夠被隱瞞。從實戰的角度看,這位老兄的閱歷沒有什麼可圈可點的東西。看不到紫心勳章或V字佩飾,幾排資歷章雖然能夠令門外漢欽羨不已,其實不過都是量的堆積。它們能告訴普勒的只是,眼前這一位總體上就是個從辦公室太太平平地熬出來的傢伙,他的射擊實踐只是局限在持槍證的每次審驗期間。 普勒說:“長官,我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對自己走的路一點不後悔。而且再說這個也沒有實際意義,事情已經是這樣了。” “我猜也就是這樣了,普勒,我猜是的。也許有人會說你這是不思進取。” “也許這是我性格上的缺點,不過我從不介意別人說我什麼。” “關於你的這個特點,我也聽說了。” 普勒的目光冷峻。 “是的,長官。我想這件案子正在等著我盡快趕過去。” 懷特瞥了一眼電腦屏幕。 “那麼就收拾你的東西抓緊出發吧。” 片刻後他抬起頭來,發現普勒已經不見了踪影。 他一點也沒聽到這位大個子軍人離去的聲音。懷特深深地向後仰靠過去,椅子不由得嘎吱作響。也許這就是普勒得到那麼多勳章的原因吧。誰也沒法戰勝一個來去無踪的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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