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黑石之墓

第16章 第十六章現在

黑石之墓 克莱儿·麦克福尔 3342 2018-03-22
“你說艾瑪在尖叫。這是你的原話。你還記得你告訴過警方這個嗎,希瑟?你說你從小路上聽到了她的叫聲?” 我沒搭理他,只是盯著時鐘,看著分針向前移動。三分鐘。我自鳴得意地朝自己笑笑。又過了一個小時,彼得森醫生又一次只從我嘴裡挖到了只言片語。我注意到他也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他一準兒會生氣,所以我會更開心。這世上所有的資質證書都不能掩蓋一個事實:無論如何,他都在我這裡取得不了任何進展。 不管他說了什麼,不管他怎麼覺得,贏家都是我。 我在座位上動了動,準備站起來。準備穿過豪華走廊,走一段漫長的路,回到舖有光鮮亮麗漆布地板和有光禿白牆的病房,家屬和來訪的達官顯貴永遠都不可能看到那裡,因為那裡是這座醫院的深處,是彼得森個人的小小帝國。守衛在我身後輕輕咳嗽一聲,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他一直都在。如果我有什麼突然的舉動,比如像以前那樣,向前衝過去,撞在彼得森醫生的身上(我要說,我幹得挺成功),他一定會阻止我。至少他認為他能阻止我。我可不這麼肯定。不過他是個大塊頭,而且很年輕。

這不要緊,反正我今天沒打算攻擊彼得森醫生。我只是準備離開。回到我那毫無生命的生活中,盯著牆壁和電視,盯著其他“病人”,而他們是真正的神經病。我總是盯著看。我現在就是這麼盯著彼得森醫生,等他放棄說服我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把我打發走。 他不再看時鐘,目光又回到我身上。我注意到,就在他發現我看他的方式有所變化的時候——不再是徹頭徹尾的鄙視和厭惡,而是期待得到解脫——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過我還沒看清楚這個表情下的情緒,他就換上了其他表情。 “怎麼了,希瑟?”他冷靜地問我。 太冷靜了。我的大腦接收到了他的奇怪語調,太友好了,太自命不凡了,但我一心只想離開這個辦公室,並沒有引起重視。而且,我開口了。他一向嚴謹地遵守時間表,所以,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時間到了。”我說。語氣單調。這是另一件我常做的事。 “啊,我知道。”他依舊很冷靜。依舊沾沾自喜。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麼? “希瑟,今天我為你安排了雙倍時間。我覺得我和你需要重新開始,畢竟今天正好是那件事的一周年……” 他的話逐漸消失了。我的耳畔嗡嗡作響,令人震驚的迴響在我的腦袋周圍震顫著。兩個小時。不是一個小時。我不由得感到一陣眩暈。 太難了。我坐在這裡,假裝我一點也不在乎,可這太難了。我當然在乎。不是在乎彼得森,而是馬丁,艾瑪,道奇。我甚至也很在乎達倫。不談到這件事,將它吞回去,隱藏在內心深處,一點幫助也沒有。我擁有一個堅硬的外殼:冷漠,不流露絲毫感情,以冰冷的面孔示人。可我的內心在燃燒,在我自己的煉獄中忍受水深火熱的痛苦。而且,他很清楚這一點。混蛋彼得森都知道,除非一點點地掏出我心裡所有的秘密,否則他絕不會罷休。

恨意在我的身體裡湧動著,我緊緊揪著它不放,用它來支撐我自己,直到我能再次感覺到腳下的地。直到我能感覺到我可以從表面上再次控制我自己。不過,這一切都太脆弱了。和蔑視不一樣,憤怒一波波襲來,等它退去的時候,正是我脆弱的時刻。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我自己直視彼得森醫生。 老天,我恨死你了。但你絕不可能打倒我。 “很好。”我咬牙切齒地說。 他對我笑笑;這是他另一個可惡的地方。怒火燃燒得更熾熱了。我今天的表現很不好。興許就是因為是今天的緣故,那件事已經發生一年了,是的,在他好心提醒我之前,我就已經註意到這一點了。 “你不喜歡達倫,對吧,希瑟?” 他並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我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瞪著他,等待他出招。他看出這一點,便開始拖延,喝了口他那昂貴的汽水。他擰開瓶蓋時傳出的嘶嘶聲異常恰如其分:就跟蛇在吐信一樣,而他就是那條蛇。

“你嫉妒他。因為他搶走了你的朋友。對吧?” 我充滿鄙視地揚起一邊眉毛。彼得森醫生向後仰了一點點,我甚至還可以擠出一點點微笑。 不,我才不嫉妒達倫。不過現在或許有一點,畢竟他起碼不用坐在這裡,聽這些廢話。 “你想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希瑟?”不想,不過彼得森其實不是在提問,“我覺得你想剷除掉達倫。我覺得他產生了懷疑,因此成了扎在你手心裡的一根刺。解決掉他,比解決馬丁容易吧?”我別開臉。我沒有看地板,那樣會傳達出錯誤的信息。我又看向牆壁上那些鑲在精美玻璃框裡的證書。愚蠢的彼得森醫生,它們也可以被用來做武器呀。我試著用我諷刺幽默的想法來壓制我的怒火,但我無法沒過他的聲音。 “畢竟沒有了達倫,艾瑪可能會回到你身邊。是這樣嗎,希瑟?”

我壓下如潮水般湧來的憂傷:艾瑪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不願回想這件事。我不會去想這件事。我咬緊牙關,利用一波波怒氣當盔甲。可惜它保護不了我的心,而那是彼得森醫生最感興趣的地方。恐慌感籠罩著我,我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鎮定不下來,我希望趕快離開這裡,以免做出什麼蠢事,比如讓他探尋我的內心。 “我想去廁所。”我說。 這個策略太小兒科了,可我視之為救命稻草。我央求地望著他,此時此刻,我對自己的恨,超過了對他的恨意。求你了,求你了,你已經讓我嘗盡了苦頭,就答應我這個請求吧。 他搖搖頭。 “我們還沒談完,希瑟。” “我必須去。”我堅持,“我的生理期到了。”

這純屬謊言。他一邊琢磨著我的請求,一邊低頭看我的檔案,我很想知道那裡面是不是記錄有真正的生理期時間。他們做的記錄非常細緻,我吃了哪些藥,沒吃哪些藥;我的體重,身高,指甲的長度;我的情緒;我吃了什麼,吃了多少。就算他們記錄了我的月經週期,我也不會驚訝。 彼得森醫生得到博士頭銜的那所白痴大學肯定教過他們該戰略性地表現出仁慈,因為他這會兒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默許。我站起來,想著我就要離開這裡了,守衛卻領我走到左邊一扇不起眼的門邊。他打開門,裡面是個小房間,只有一平米見方,有一個極小的圓形水槽。水槽那邊還有一扇門,半開著,可以看到銀白色的陶瓷馬桶。看來是逃不掉了,不過至少可以暫時躲開一會兒。彼得森先生沒有揭穿我的謊言,因為他沒有問我需不需要衛生巾或類似的東西。

守衛就站在我身後,我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他當然不會是要和我一起進去吧?好在他站在那個有水槽的房間裡不動了,讓我一個人走進裡面的小隔間。 裡面有面鏡子,鏡子竟然在廁所裡,卻不在水槽邊。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彼得森醫生讓他的病人來這裡自省嗎?我看到鏡中的自己在望著我,有那麼一剎那,我看到了一個東西。黝黑、邪惡、恐怖,如同一個致命的光環,在我頭頂上方盤旋不去。我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大叫起來,但我及時堵住了嘴,以免我的叫聲傳出這個幽閉恐怖的空間。我眨眨眼,那個東西消失了。我的心卻依然在狂跳。 我癱坐在馬桶蓋上,用手摀住臉,集中精神,恢復正常的呼吸。我知道彼得森醫生絕不會有那個耐心,讓我在這裡度過其餘的“輔導”時間;最多還有五分鐘,然後,我就不得不再次面對他。到了那個時候,冷靜下來非常重要。

吸氣。呼氣。吸氣。呼吸。我數著自己的呼吸。漸漸地放緩呼吸。要馴服我的脈搏就困難多了。它飛速穿過我的血管,尖叫不止。 有人輕輕敲了敲門。在召喚我了。我站起來,吸吸鼻子,吞了口口水。為了假裝到底,我衝了馬桶。然後,我撫平衣服,打開門。地方太窄了,我艱難地從守衛身邊擠過,去使用水槽。我慢慢悠悠地洗了手,還用了昂貴的給皂器,按下之後,它流出了一點泛著珍珠光澤的洗手液,散發出橙子香氣。我假裝並沒有因為站在我身後一英寸處的那個人猿泰山而緊張,慢慢地把洗手液塗在手上,沖洗我那隻好手。很快,門開了,彼得森坐在辦公桌後面對我愉快地微笑著。 我坐回椅子上的時候,皮革尚有餘溫。它本來應該很舒服,事實上卻讓我如坐針氈。

“說到哪裡了?”彼得森問道。 我努力裝出一副閒適的樣子,掃了房間一眼,目光從鐘錶上面飄過。還有四十分鐘。我可以撐過四十分鐘。 “艾瑪。”他耀武揚威地說出她的名字,彷彿他是真的忘了我們說到了哪裡,彷彿剛才我躲進廁所的時候,他沒有坐在那裡策劃使出這一招。 “你很不贊成她和達倫在一起,對吧?事實上——”他翻了翻他面前幾張寫滿字蹟的紙,“你很瞧不起這段關係。你說過,自打他們認識以來,她就變傻、變淺薄了。你不止一次說她令人討厭。你還記得你這麼說過她嗎,希瑟?”他停頓一下,“你覺得你比她強?” 是的。 不是,也許吧。 不是。 不過我曾經沒有相信她。 正如我氣我的父母、警察、彼得森醫生以及所有不願聽我講話的人一樣,我曾經沒有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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