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黑匣

第11章 第十章

黑匣 罗宾·科克 9355 2018-03-22
丹妮絲一覺醒來抓起鬧鐘,已經過了七點。她慌忙起身。馬丁向來在六點前就起床,所以她沒有給鬧鐘上發條。沒想到他竟睡過頭。掀開被單,她急忙跑進浴室,擰開水龍頭。菲力普斯睜開眼睛,正好瞥見她裸著背脊朝浴室走去。欣賞著她的胴體開始新的一天,真是妙不可言。 菲力普斯有意睡過時,這是他告別舊生活的姿態。他在溫暖的被窩裡伸了個懶腰,想再睡一會兒,轉而又決定起身去同丹妮絲共浴。這個主意更有趣味。 走進浴室,馬丁見丹妮絲已快洗完澡,看來不想再跟他鬧著玩。他踏進淋浴隔間攔住她。丹妮絲裝作認真的樣子提醒他,八點鐘她還要在臨床病理討論會上提交X光片。 “不想再做一次愛嗎?”馬丁戲謔說,“遲到的話我可以給你開病假證明。”

丹妮絲把揩過的濕浴巾甩到馬丁頭上,跨出淋浴隔間,站到鋪在地上的墊子上,一邊擦乾身體一邊隔著流水聲與他說話。 “如果你回來早,我就在家裡做晚飯。” “我可不接受你的賄賂。”馬丁高聲說,“我要去病理部看看他們對送去的麥卡錫大腦切片的結論。還想再給克里絲汀·林奎斯特拍幾張片,做一次計算機輔助X光斷層掃描。另外還有一大迭舊X光片需要用計算機系統診斷。今天的科研活動排得滿滿的了。” “你真固執。” “沒有法子啊。”“要我什麼時候去婦科門診?”“越快越好。” “那行,就定在明天吧。”桑格用吹風機吹乾頭髮,談話中斷了。菲力普斯用她為他準備的一次性剃刀刮鬍須。浴室的空間狹窄,幾乎容不了下兩個人同時使用。他們跳舞似的你挪我讓。丹妮絲湊近鏡子塗眼影,問道:“你認為是什麼引起了X光片上出現的腦密度變異?”“我真的不知道。”菲力普斯用手掌捺平他那濃密的亞麻色頭髮,“所以才把切片送到病理部去。”丹妮絲朝後仰了仰頭,察看化妝效果。 “看來先要弄清楚這個問題才能把腦密度變異與多發性腦硬化之類的病症聯繫起來。”

“說得對。懷疑是多發性腦硬化,主要根據病歷記錄。在當時它好比是黑暗中出現的一線光明。談談你的高見,你已經給了我新的啟發。”
菲力普斯沿地道進入醫學院舊大樓,臨街的大門久已封閉。他拾級而上走進門廳,心底里油然升起懷舊的感慨。當年的莘莘學子,滿怀大展宏圖的抱負,憧憬未來無處不充滿希望。他走近那熟悉的黑木門框,不由得駐足停步。鑲包在門上的紅色包皮經受不住風雨剝蝕而朽損,鐫刻著工整字體的醫學院名牌上釘滿橫七豎八的板條,用按釘釘了一塊硬紙板告示:醫學院遷至伯格大樓。 舊時的休息廳早已拆毀,櫟木護壁板均被送去拍賣市場。修繕經費在這之前就已耗用殆盡。 馬丁踩過廢墟堆向螺旋形樓梯走去,這裡從前是詢問處。從樓梯上遠望,門廳前面就是臨街的正門,業已用鐵鍊鎖上。

菲力普斯要去巴洛會堂。走到會堂前看見門上掛著一塊新牌子:信息係人工智能部。他推門而入。沿著鐵管欄杆往上走,可以俯視半圓形的課堂。座位已經搬空,代之以各種電子器件,疏密相間,一排排堆放著。課堂中央有兩台大型計算機,外觀與他的辦公室裡的小型處理機相彷彿。一個穿短袖白大褂的青年正在忙碌,手裡握著焊槍和金屬導線。 “您有事嗎?”青年抬頭望見馬丁,問道。 “我找威廉·邁克爾斯。”馬丁提高嗓門回答他。 “他這會兒不在。”小伙子放下工具朝馬丁走過來,“您不妨留個話,我會轉告他的。” “請麻煩告訴邁克爾斯先生,讓他給菲力普斯醫師打個電話。” “您就是菲力普斯醫師吧?很高興見到您。我叫卡爾·拉德曼,是邁克爾斯先生帶的研究生。”拉德曼從欄杆外伸過手,菲力普斯與他握了握手。眼前的設備給人留下的印象頗深。

“機構可真不小啊。”馬丁以前沒有參觀過計算機實驗室,也想像不出這裡竟如此龐雜。 “置身在這個地方使我產生一種奇特的感覺。”他連聲感嘆說,“我是從這裡出去的,進了醫學院。一九六一年畢業後又回到本院,在這座半圓形會堂裡開過微生物學課。” “噢,”拉德曼說,“現在我們至少把它充分利用起來了。若不是他們花光了修繕經費,也許我們就弄不到地方了。這裡很適合搞計算機科研,從來沒有人進來過。” “微生物實驗室還保留在會堂後面嗎?” “是的。我們利用它研究信息儲存。位置相當隱蔽。我敢打賭,您根本猜不出在計算機行業裡究竟有多少專門蒐集情報的活動。” “是嗎?”菲力普斯隨身攜帶的傳呼器發出間斷不停的信號。他關掉傳呼器問道:“你聽說過顱骨讀片程序嗎?”

“那還用說。我們的人工智能程序的原型嘛,我們都挺熟悉它的。” “好極了。也許你能解答我的問題——我原想問問邁克爾斯——是否可以把處理腦密度的子程序分開來打印?” “當然可以。只要把指令輸入計算機就行。除了不會替您擦皮鞋,它什麼都能做。”
三點一刻,病理部就忙得不可開交。擺著一架架顯微鏡的櫃式化驗台周圍坐滿住院醫師。冷凍的切片提前十五分鐘就從外科送來。馬丁在雷諾茲辦公室裡找到他。他正在操作一台精密顯微鏡。顯微鏡頂端裝有三十五毫米照相機,可以把觀察到的東西都拍攝下來。 “能打擾你一會兒嗎?” “沒關係。你昨天夜里送來的切片已經看過。今天早晨班傑明·巴恩斯拿給我的。” “那個傢伙真夠意思。”馬丁不無譏諷地說。

“是個很不錯的病理醫師,就是脾氣不好。我倒喜歡同他共事。與他相比我簡直成了皮包骨頭的瘦子。” “載玻片上發現什麼沒有?” “很有趣。我想叫個神經病理科的再來看看。因為我看了莫名其妙。病灶部位的神經細胞要么脫落,要么畸形。細胞核呈暗顏色,形狀疏鬆。不存在炎症的可能。最奇怪的還是損壞的神經細胞呈狹柱狀,與大腦皮層垂直。從未見過這種現象。” “染色片有問題嗎?” “沒有什麼問題。不存在鈣質或其它重金屬,如果你是指這些的話。” “也就是說你看不出本來應該呈現在X光片上的現象囉?” “絕對看不到。巴恩斯說你曾提起多發性腦硬化症。不可能。不存在髓磷脂變化。” “如果請你診斷,你的意見呢?”“很棘手。我猜是病毒,沒有把握。這些切片看起來十分奇特。”

菲力普斯回到辦公室,海倫恭候多時了。她立即站起來,拿了一大把電話記錄和信札想攔住他,菲力普斯卻從她左邊一閃而過,溜進了里間,開心得咧嘴嬉笑。與丹妮絲一起度過的一夜使他的態度大變,判若兩人。 “您去了哪裡?快九點了。”海倫把電話記錄遞給他,而他只顧自己在寫字台上翻尋莉薩·馬利諾的X光片。片子找到了,夾在病歷中間,病歷又壓在顱骨片文件名冊下面。他腋下夾起X光片走到小型計算機前,打開電源開關,在輸入打字機上輸入信息數據,任海倫等在旁邊。這很使她懊惱。馬丁指令計算機顯示腦密度子程序。 “戈德布拉特醫師的秘書打來兩次電話,要你一到辦公室就回他電話。”輸出單元啟動,詢問是否要數字和模擬顯示。菲力普斯莫衷一是,索性兩種都看。屏幕上又出現文字,要求插入X光片。

“還有,”海倫顯得無可奈何地報告說,“婦科主任克林頓·克拉克醫師親自打來電話,指名要您接,聲音聽起來很生氣。德雷克醫師也來電話找您。” 滿頁的數字一張接一張地從輸出單元溢出,菲力普斯目瞪口呆。小型計算機像發神經病。 打印機聲響時斷時續,海倫不得不扯開嗓門:“威廉·邁克爾斯在電話裡說,您突然造訪了計算機實驗室,他恰巧不在,非常抱歉。他要您打電話去。休斯敦來電話詢問由您主持全國神經放射學學科會議的消息,今天就要確定下來。我再看看,還有別的沒有……” 海倫還在翻尋留言條。菲力普斯托起紙頁,紙上印滿令人費解的數位,密密麻麻。終於不再出現數字,印出了一幅顱側圖,各個部位都標了字母。他這才明白,只要找到代表字母就能找到相應的紙頁,那上面提供查詢人所感興趣的區域的數據。機器不停息地工作,打印出腦顱的各個區域圖,灰色陰影即為腦密度值。這就是模擬打印文件,比較容易看懂。

“噢,對啦,二號血管造影室今天停用,他們要來安裝新的裝汽機。”海倫補充說。 菲力普斯此刻本無心聽她嘮叨。他比較仿真印件上的各個區域,發現異常區域的腦密度總的要比它們周圍的正常區域腦密度小。雖然腦密度變化十分微妙,他以往總誤認為腦密度要大得多。看了數字印件使他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數字式明白無誤地表示,鄰近的數值之間有很寬的跳變,難怪他把X光片上的小光斑當做鈣質或某種高密度物質。計算機運算結果表明異常區域的密度都不大,透明度比正常組織的要高,說明它們更容易被X光穿透。他記起在病理部所見的神經細胞壞死現象,可是那也不足以影響吸收X射線。真是個難解之謎。 “看這裡。”他指著印件對海倫說。她點點頭,似懂非懂。

“它們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難道是?……” “難道是什麼?”“給我把刀子,隨便哪種都行。”菲力普斯顯得十分激動。 海倫從咖啡罐邊上的花生醬缸子裡取出一柄小刀,回到馬丁辦公室。這是怎麼回事?她的上司像遭了邪。眼前的情景使她迷惑不解。菲力普新從盛著福爾馬林溶液的標本缸裡取出大腦,把它攤放在一張報紙上。那熟悉的腦回在讀片燈的燈光下閃亮。她忍住噁心,看著菲力普斯從大腦標本的後部切下一片支離破碎的組織,把其餘部分放回福爾馬林溶液裡,然後用報紙裹起切片向門外走去。海倫見他又要離開趕緊說:“還有,托馬斯醫師的妻子在脊髓造影室等您。” 馬丁沒有回答。他急步穿過大廳,走進暗房。幾分鐘後他的眼睛才慢慢適應室內的暗紅色光線。他等視力能夠看清東西後,取出未曝光的X光底片,把大腦切片放在底片上面,一起放進高架櫃子裡,用膠帶封住櫃門,貼上標籤:內有未曝光膠片,請勿開啟!菲力普斯醫師。
臨床病理討論一結束丹妮絲就給婦科門診打電話。她決定不暴露自己的身分,以便更加客觀地評價門診部的人事。她自稱是大學的職員。接待護士也不多說,讓她守著電話。這種惡劣態度使她驚訝。隨後來接電話的人卻問了她許多問題才接受她的預約要求。她對這裡的印象頗為深刻。門診部詢問了她的婦科病史,還不厭其煩地了解她的健康狀況乃至精神狀態。 “很樂意再見到您,”接電話的女人最後說,“事實上我們今天下午有門診。” “今天下午恐怕不行。明天來好嗎?” “好的,安排在十一點四十五分左右怎麼樣?” “很好。”擱下電話,丹妮絲納悶:馬丁對婦科門診部有什麼好懷疑的呢?她的初步反應不壞。 菲力普斯仔細審看插在讀片燈上的脊髓造影片,試圖弄清整形外科醫師在托馬斯太太背上動的手術。根據這張X光片,她好像接受了大面積椎板切除術,涉及第四腰椎。 這時辦公室的門砰然推開。戈德布拉特怒氣沖沖地闖進來。他的臉漲得緋紅,眼鏡架滑到鼻尖。馬丁瞟了他一眼,又繼續看片。這種冷遇更使戈德布拉特火上添油。 “你真無理透頂!”他咆哮道。 “您好像沒敲門就闖進來的吧,先生?我尊重您的辦公室規矩,期待您也會這樣做。” “可是你近來侵犯個人權利的行為說明你不配享受這樣的禮貌。天剛亮曼納罕姆就打來電話,吵著說你破門而入,溜進他的科研實驗室,還偷走一件標本。沒說錯吧?” “借了一件標本。” “借了一件標本?天哪!”戈德布拉特喊道,“而昨天你才從太平間裡'借'走一具屍體。你究竟中了什麼邪,菲力普斯?想斷送你的職業嗎?真想那麼辦就告訴我,雙方都會好過些。” “說完了嗎?”菲力普斯強作鎮靜。 “不!沒完!”戈德布拉特喊得更大聲了,“克林頓·克拉克告訴我,說你在婦科門診部訓斥他最好的住院醫師。菲力普斯,你瘋了嗎?記住,你是神經放射學家!要不是看你的技術還不錯,我會打發你走的。” 菲力普斯保持沉默。 “麻煩的是,”戈德布拉特怒氣漸漸平息,“你是個優秀的神經放射學家。我要奉勸你,馬丁,暫且少拋頭露面,這總行了吧!曼納罕姆這個人惹不起,別擋他的道。上帝啊!離開他的實驗室遠遠的,這傢伙向來不喜歡別人進去。夜間在那裡閒逛更不行。” 戈德布拉特這時才打量起馬丁雜亂無章的辦公室,他驚愕得拉長了臉,轉身直瞪瞪地盯著馬丁,許久說不出話來。 “上星期你還是好好的,幹得很不錯。你一向受到器重,方取得今日的地位。我要你回復到原來的那個馬丁·菲力普斯。真弄不懂你近來的所作所為,也不明白何以把辦公室搞成這副樣子。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如果再不約束一下你自己那就另謀高就吧。” 戈德布拉特說完氣鼓鼓地走了。 菲力普斯默默地坐著,呆呆地望著他那遠去的背影,說不出是怒是喜。不管他多麼希求擺脫羈絆,解僱的威脅畢竟可怕。於是他旋風般地處理起職責範圍內的事務。他巡視了管轄的部門;查看了治療中的病例,並提出適當的建議,看完上午積起的X光片;又親自給一個疑難病例做了左腦血管造影,確診該病人無須外科手術。他召集來實習的學生講了一課計算機輔助X光斷層掃描機,學生們聽了有的瞠目結舌,有的如墮五里雲霧之中,完全取決於各人的專心程度。 他還讓海倫手腳不停地回复最近幾天堆積起來的各種信函和留言。他又派了個職員整理堆得亂七八糟的顱骨X光片。忙到下午三點,他還擠出時間上機診斷了六十份舊X光片,把結果與原來的讀片報告作了對比,表明診斷程序的效能極佳。 到三點半,他探出頭問辦公室外間的海倫有沒有一個叫克里絲汀·林奎斯特的來過電話,她搖了搖頭。他走到X光室去問肯尼思·羅賓斯那個年輕姑娘來過沒有。得到的回答又是否定的。 四點鐘,菲力普斯借助計算機系統診斷了另外六份X光片。實踐再次證明,計算機系統比他這個放射學專家高明。它檢測出代表腦脊膜瘤的鈣化痕跡。他重新看了一遍片子,不由得不佩服。他放下手中的X光片,想看看海倫是否尋到克里絲汀的踪影。 四點十五分,他撥通克里絲汀的電話,來接電話的是她的同室女友。 “很抱歉,菲力普斯醫師,她今天早上出去後,還沒見她回來過呢。她說去市立博物館,連十一點鐘和一點一刻的兩堂課都沒來聽。她可不是那種人。” “麻煩你幫助我找到她,讓她給我打個電話。” “樂意效勞。說實在的,我也有點著急呢。” 五點差一刻,海倫捧進來當天的信函和公文,待他簽署後,由她在回家的途中順便付郵。 五點半稍過,丹妮絲進來打斷他的工作。 “看來混亂的局面控制住了。”她頗為欣賞地環顧四周。 “只不過是表面文章。”這時激光掃描機從他手裡攫取了一張X光片。 他帶上門,熱烈地擁抱丹妮絲,並親吻她,過了好長時間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手臂。丹妮絲抬起頭望著他:“哇,我怎麼啦?引得你這般衝動。” “整天惦記你。重溫昨夜的舊夢唄。” 他幾次想告訴她上午戈德布拉特來這裡向他發出的不祥警告。他渴望對她傾訴衷腸,願她日夜陪伴在側,永不分離。可惱的是時間對他太吝嗇了。他不想讓她馬上就走,又希望獨自待一會兒,哪怕是幾分鐘的靜思。丹妮絲提醒他說,她答應過回去準備晚餐。菲力普斯遲疑了,但立刻注意到她臉上洩露出的不快,忙說:“我在考慮,如果我能集中精力借助計算機把這些舊片診斷完畢,我們也許可以在星期六晚上驅車去長島度週末。” “太美了。”丹妮絲臉色緩和下來,“噢,順便告訴你。我給婦科門診打了電話,預約在明天中午。” “很好。你找誰談的?”“不知道。但是對方態度熱情,看來會真心誠意接待我的。瞧你!如果結束得早就去我那兒吧。” 丹妮絲走了個把小時,邁克爾斯來了。他見菲力普斯終於全力以赴用他編制的程序幹起來了,非常高興。 “遠遠超出我的預料,”馬丁說,“就連一個錯誤的陰性判讀都沒有出現過。” “真難以置信。”邁克爾斯說,“也許我們的進展速度早已超過預定的計劃了。”“看來的確如此。如果保持這種勢頭,到秋天我們就能造出有效發揮功能、具有商業價值的系統。可以藉放射學年會之際把它公諸於眾。” 憧憬未來,菲力普斯內心充滿喜悅。他上午還在為職業和前途擔憂,現在看來顯得多麼可笑。邁克爾斯離開後,菲力普斯繼續工作。他改進了計算機系統,加快了處理過程。他的腦子裡總丟不開克里絲汀·林奎斯特,她的失約使他越來越不安。起初他惱火她不守信用,逐漸地他心裡升起對她的責任感。倘若這個姑娘再發生意外,給她拍片的希望豈非又成泡影!這僅僅是巧合嗎? 九點左右,馬丁再次撥通克里絲汀的電話,她的同室女友立即來接了。 “真對不起,菲力普斯先生。應該由我給您去電話。我到處尋找,哪兒都找不到她。整整一天連人影兒都不見。我甚至報了警。” 菲力普斯掛上電話。不可能的事,他自言自語說,企圖否定現實。這不可能……馬利諾、盧卡斯、麥卡錫、柯林思,現在又添上林奎斯特!不,絕不可能,太荒謬了。他忽然記起還沒有得到住院部的回音,便拎起話筒,電話鈴響過四遍才有人來接,回答說經手的女職員五點鐘就下班了。要到明天上午八點才來接班。別的人都幫不了忙。他狠狠地摔掉話筒。 “媽的!”他離開凳子,來回踱步,猛地想起放在櫃子裡的麥卡錫的大腦切片。 在暗室裡,他等技師處理完急診室送來的片子,立即開啟櫃門,取出膠片和變乾的大腦切片。他隨手將切片扔進廢紙簍,把未曝光的膠片浸入顯影劑裡。 馬丁走出暗室,到大廳過道裡等候。不用多久X光片就會從砌在牆上的槽口里送出。他還在苦苦思索:克里絲汀的失踪難道又是巧合?要不又怎樣解釋呢?更重要的是下一步該怎麼辦? 片子送出來了,落在承受器裡。意想中的感光膠片應該是全黑的,所以當他剛剛把片子插上讀片燈就大吃一驚。 “神聖的主啊!”他驚愕得張口結舌。片子上印出一塊透明的空白,與大腦切片的大小吻合。可能的解釋只有一個:輻射!所有那幾張X光片上出現的腦密度變異皆起因於接受了大量的輻射。 他一口氣跑到核醫學部,在迴旋加速器隔壁的實驗室裡找到他所需要的東西:一台輻射探測器和一隻鉛鎧裝的大號貯存箱。他拎得動箱子,但是不便帶出,於是把它放到旁邊的擔架車上推出門外。 他先回到辦公室。浸泡大腦的標本缸很燙,他戴了幾層橡皮手套,把它放進鉛皮箱裡。他找到那張墊過腦切片的報紙,又出去找回切過大腦的刀子,把它們都放進箱內,然後用探測器檢查了屋子,確定沒有受到輻射的污染。 他又去了暗室,把廢紙簍裡的東西兜底倒進鉛皮箱,探測了空簍,沒有問題。回到辦公室,脫去橡皮手套,把它們也丟進箱子,封了箱口。他再次用輻射探測器檢查了辦公室,只發現微量的輻射,便放心了。第二步,他要把膠片從拴在皮帶上的劑量計裡取出加以處理,他須確切測定自己從大腦標本中吸收的輻射量。 他在極度興奮狀態中採取各種具體措施,同時試圖把那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實聯繫起來:五個年輕女性,可以推測,在她們的頭部,或許還有其它器官裡,都吸收了大劑量輻射物質……她們都出現類似多發性腦硬化的神經病病症……都有婦科門診史和巴氏抹片檢查異常……可是馬丁終究理不出頭緒。 面對這些事實他無法解釋。焦點集中在放射性物質上,這是不容置疑的。其理由是:大劑量全身輻射可以引起子宮頸細胞改變,由此產生巴氏抹片檢查結果異常。但是這些病例無一例外地出現抹片檢查結果異常,就很不平常了。某種特定病理現象何以出現那麼多巧合?實在令人難以相信。然而,除此還有什麼解釋呢? 採取了清除輻射的措施之後,菲力普斯在名單裡註明柯林思和麥卡錫的病歷號碼以及她們的婦科門診日期,然後急忙奔向放射部中央走廊。他抄近路穿過X光片主讀片室,走進電梯,撳下按鈕。他心急如焚,克里絲汀·林奎斯特現在成了一顆活的定時炸彈。 X光片顯示她的頭部吸收了大劑量輻射物質。只要找到她,相信上星期遇到的種種疑團便都能迎刃而解。他沒料到又碰見班傑明·巴恩斯懶洋洋地坐在工作凳上。這位病理部住院醫師的脾氣不討人喜歡,但是馬丁對他的專業知識不得不刮目相看。 “什麼風又把你吹到這兒來啦,接連第二個晚上?”巴恩斯不無嘲弄地問。 “不,我是特意來請教的。我想了解輻射是否會引起巴氏抹片檢查出現異常結果?” 巴恩斯想了想說:“從診斷放射學角度,我沒有聽說過。但是放射療法肯定會影響子宮頸細胞,也就影響巴氏抹片檢查的結果。” “如果讓您看異常的抹片,能不能斷定它是輻射引起的?” “或許可以。” “還記得昨天夜裡請您看的那些載玻片嗎?”菲力普斯追問,“那幾片大腦切片,其中的神經細胞損害會不會是輻射造成的呢?” “我不能懷疑它是輻射引起的。要是那樣,輻射只有靠望遠鏡瞄準具才能進行,而緊挨受損細胞的其它細胞看起來都正常。” 菲力普斯茫然若失,一樁樁不連貫的事實在他腦海裡翻騰。這些病人都攝入了相當劑量的輻射物質,她們的X光片已經反映出來。然而從細胞範圍看,怎麼可能某個細胞完全壞死,而相鄰的細胞卻完好無損呢? “巴氏抹片標本保留嗎?”馬丁提出最後一個問題。 “會保留的,至少保存一個時期,但不在這裡。通常都保存在細胞實驗室,那裡的工作時間是根據銀行的辦公時間而定的,早上九點過後才上班。” “謝謝。”菲力普斯嘆了口氣。他盤算是否馬上去細胞室,還是先給雷諾茲打電話為妥。剛要離開,他又想起一個問題。 “細胞室的人讀了巴氏抹片檢查報告後,只在病歷上註明類別呢還是要寫病理分析的?” “他們要作病理分析,”巴恩斯說,“結果都存儲在磁帶裡。你只要報出病人的編號就可以提取報告單。” “非常感謝。我知道您很忙,勞您費心了。” 巴恩斯只是點了點頭表示領情,又伏在顯微鏡上進行觀察。 病理部的計算機屏幕設備與實驗室隔著好幾個隔離屏,它與放射部的終端設備差不多,有一個大型電視屏幕對著鍵盤。菲力普斯從衣袋裡掏出五個病人的名單,先輸入凱瑟琳·柯林思的名字,隨後輸入她的編號和她的巴氏抹片代碼。不多久屏幕上就打出字母,拼成凱瑟琳·柯林思的名字,短暫間歇後又出現她的首次巴氏抹片檢查日期以及如下報告: 他核對了第一次抹片檢查的日期。計算機又輸出第二份報告,日期與他記在名單上的相符。屏幕上顯示了柯林思第二次抹片檢查結果,還是陰性!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抹掉屏幕上的文字,他又立刻輸入埃倫·麥卡錫的姓名、編號和抹片代碼。計算機繼續輸出數據。他感到腹部抽搐扭結。結果相同:陰性! 馬丁昏昏然走下樓梯。從醫日久,他知道應該相信病歷記錄,況且還有檢查報告。病人自訴和醫師的印像都是主觀的因素,可是報告單上反映的都應該是客觀的資料。誠然化驗室工作難免會出點紕漏,正如他本人也有可能疏忽或誤判X光片上的某些現象。但是,偶然發生的差錯可能性絕對不同於有意的篡改和偽造。後者意味著存在某種陰謀。根據判斷,他傾向於這點。 他捧著頭坐在辦公桌邊,不停地用手指揉摩眼圈。他最先想到的是給醫院當局打電話,但是這意味著又要向斯坦利·德雷克匯報。這個主意只得作罷。德雷克的反應必定是對報界封鎖消息,掩蓋真相。向警察局報案?他打算這麼說:“餵,我是馬丁·菲力普斯醫師,向你們報告:在霍布森大學醫學中心出現一些可疑跡象,有幾個女青年來做巴氏抹片檢查,結果正常,但是在她們的病歷中卻記錄不正常。”想了想,他搖搖頭。這些話聽起來太可笑,實在不妥,他必須在警察介入此案之前收集到更多左證。憑直覺他感到一系列怪現像都與輻射有關係,雖然情形尚朦朧不清。事實上輻射可以引起巴氏抹片檢查的結果異常,而在他看來,假如有人意欲避免洩漏輻射的秘密,他們就很有可能會把異常結果謊報成正常,而不是相反。 菲力普斯又想起守屍人。自那天不歡而散之後,馬丁確信沃納了解更多有關莉薩·馬利諾的內情,只是不願意吐露而已。要想從他嘴裡套出實情,恐怕一百美元還不夠,得付更大籌碼。幹這種勾當畢竟不是做學術研究。 馬丁意識到在太平間裡與沃納交鋒不可能成功。沃納混跡在死人堆裡毫不在乎,而他對於那個鬼地方避之猶恐不及。即使能夠說動沃納,也需要有足夠的勇氣並且接受他提出的苛刻條件。他看了看手錶,現在是十一點二十五分。沃納在上夜班,從下午四點到夜裡十二點。他當機立斷,決定尾隨沃納回家,向他出五百元的價錢。 他負疚地撥了丹妮絲的電話號碼。鈴響了六遍才聽到她從昏睡中醒來接電話的聲音。 “你還過來嗎?” “唔,不啦。我正在辦一件事,還丟不掉。”菲力普斯閃爍其詞。 “被窩裡真暖和,來吧。” “等到週末咱倆再親熱吧。祝你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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