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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微笑和眼淚

江湖特工 许伟才 14782 2018-03-22
嘯飛、陸海萍和夏圓這一周來的心情可以用興奮來形容,因為春節即將到了。 但三寶卻不僅僅是興奮。 他是處在亢奮中。因為除了即將迎來春節,他身邊又多了一個女人。 “三寶又沒回來?”陸海萍回到別墅後,第一句話就急忙問這個。 “沒有。十有八九又是和新認識的那個女演員約會去了。”圓圓笑盈盈地回答。對於三寶的貪戀女色她已經習以為常,而且三寶不在她便能和心愛的嘯飛哥單獨守在一起,所以她倒也開心得很。 陸海萍瞧了眼手錶,已經是晚上七點,不知道今晚三寶能不能回來。自從前些天認識了一個風流的女演員,三寶便又陷入他自己所說的“愛河”之中,這個星期便有三個晚上沒有回別墅。陸海萍本想找三寶說這件事情,可一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二來三寶是個江湖人士,自是不能用黨內的紀律去要求他,如何措辭也讓陸海萍心中為難。想到這裡,陸海萍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等三寶回來,我好好說說他。”嘯飛見陸海萍的樣子,猜出了幾分她的心思。 陸海萍嗯了一聲,但仍是懷有心事的樣子。圓圓在旁瞧得仔細,“海萍姐,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 “是的,剛剛接到一個任務。我這兩天另有任務脫不開身,本來是打算由你們三人去辦的,可是三寶如今不在,真是撓頭。” 嘯飛聞聽有了新任務,忙問:“什麼任務?” “我們最近得到一個情報,國民黨軍統的一個情報處長叛變投敵。此人叫張克強,掌握著大量的情報信息。所以上級的指示是務必將此人除去。” “這麼說,這個張克強還沒有和日本人接觸上?那怎麼說他叛變投敵呢?”嘯飛問。 “是這樣的,張克強一直用手中的情報作資本同日軍討價還價,最近已經同日軍達成了條件,所以這個張克強才由重慶到了南京,然後轉至上海。據我們得到的情報,張克強準備由南京乘火車抵滬,我們的任務就是在南京或者火車上將此人除去。”

圓圓眨巴了兩下眼睛,似乎想到一個問題,猶豫片刻問道:“海萍姐,按理來說這件事情應該由國民黨他們來料理啊?” 陸海萍微微一笑,道:“張克強叛離國民黨,按理來說這是國民黨的家事,我們沒必要管。但他投靠日本人,賣國求榮,那就是國事了。為了民族大義,我們共產黨幫助國民黨除去此人是義不容辭的。而且這件事情也是上級和國民黨方面聯繫了之後才確定的。因為在這之前,國民黨方面的特工已經有了兩次行動,但這個張克強十分狡猾,也十分熟悉國民黨特工的那一套路數,所以那兩次暗殺行動都失敗了,國民黨的特工還死了兩個。” “噢?這個張克強看起來真是'不可小'呢。”嘯飛在旁聽著,此刻插言。 陸海萍知道嘯飛所說的“不可小”是“不可小覷”的意思,見他又如此使用成語,知道嘯飛雖口上說“不可小覷”,但心裡並沒有太在乎這個張克強,便接過話來:“你可真不要小瞧了他,這個張克強是戴笠手下的得力人才,還精通易容,身邊的人都難辨真假,所以我想讓三寶參加此次行動,以三寶的易容本事,應該能分辨出張克強的真面目來。只是……”陸海萍頓了一下又道,“只是這個三寶不在,任務又急,要求我們今晚出發趕往南京。等他明天回來是來不及了。”

“既然任務緊急,那就考慮不了那麼多了,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和圓圓去辦好了。雖然我們沒三寶精通易容,但耳濡目染也學會不少分辨的手段,決定不會失手的。” 陸海萍知道事情緊迫,也只有如此,點頭應允。嘯飛便和圓圓上樓收拾行囊,陸海萍也抓緊這段時間將任務細節以及張克強的情況一一向兩人交代清楚。 十多分鐘以後,嘯飛和圓圓便已收拾停當匆匆離去,陸海萍望著兩人的背影心中隱隱不安,她不覺又想到三寶,如果三寶一同前往那應該是最好的方案,可是這傢伙肯定又在風流快活了。 陸海萍猜得不錯,這個時候三寶正在床上撫摸著這個叫做“馨月”的女人。 兩人剛剛溫存過後,馨月依偎在三寶懷裡撒著嬌:“你以前一定有過不少女人,要不怎麼這麼厲害?”

三寶嘿嘿笑道:“你是最漂亮的,也是最迷人的。有了你,誰我也看不上眼了。” 對於三寶來說甜言蜜語像是與生俱來,如同生下來就知道吃喝拉撒一樣的自然,而且每每說出來的時候一臉真誠。他也正是憑著這份甜言蜜語還有出手的闊綽,才使得這個女演員寬衣解帶,投在他的懷抱之中。三寶習慣了這樣周旋在各個女人之間,每遇到一個新的女人時轉瞬之間就可以把上一個女人忘得一干二淨。 但是今天卻例外了。 他微笑地瞅著馨月,心中卻想起了“小五”。 他微笑著看著馨月的眼睛,但心裡卻沒有笑,因為她的眼神比不上小五那樣癡情。雖然小五的小腹已經隱隱有了贅肉,但卻是火熱的,能讓三寶感覺到那種叫做“幸福”的滋味。想著,三寶心裡竟湧起一股酸楚的感覺。這感覺他以前從未有過,他始終覺得一個男人睡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在此刻,他心中除了酸楚竟還有很多惶恐,他忽然覺得愧對小五。雖然小五是馮百強的女人,但他知道,從小五的眼神裡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是把心交給了他的。這感覺在他追求馨月的時候並沒有出現,但在此刻卻越來越強烈了。

三寶是摟著馨月、想著小五進入夢鄉的,他決定明天就和小五聯繫,三寶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想見到她。 “小五”叫彭丹,和三寶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愛抿嘴笑。她不是被三寶逗得開心,而是見了三寶就打心眼里高興。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女也為悅己者笑。 不過坐在川口能活身邊,彭丹卻是強作笑顏。 今天馮百強宴請川口能活,特意讓彭丹作陪。坐在這個日本鬼子身旁,還要擺出笑臉,彭丹心裡自是一萬個不樂意,但卻也沒有辦法,只有勉力應承。心情不快的時候喝酒,很容易喝醉,男女都是如此。彭丹雖是沒有喝白酒,只是喝著葡萄酒,但也架不住推杯換盞,待到酒席將散之時,她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好在此刻酒桌上的人都已經醉薰薰,彭丹便也顧不得矜持,掏出手帕不時掩嘴忍吐。但隨即卻發現身旁的川口能活目光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既不是色迷迷也不是醉眼迷離,彭丹一時搞不清楚,只是暗自納悶,好在酒席很快散去,彭丹也不再去想川口能活的目光,匆忙奔回房間大吐一場這才舒服了許多。

川口能活從馮百強的別墅出來卻是步態自如,坐進車里以後更是目光炯炯。他並不是沒有喝醉,而是剛才看到一樣東西以後酒醒了。 那是彭丹掏手帕的時候無意中掉出來的一張紙。 川口能活起初想撿起來交給五姨太,但眼光一掃,他改變了念頭,而是趁人不備的時候將那張紙藏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了紙上的第一行字:“親愛的丹。” 川口能活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五姨太的情人寫給她的。 這真是意外之喜。雖然他不關心五姨太的隱私,也不在乎那個男人是誰,但是五姨太是馮百強的女人,她的這個秘密以後或許在和馮百強打交道的時候能派上用場。但等到他抽空將那封信細看的時候,川口能活就醉意全無了。使他醉意消除的並不是那封信的內容,那隻是男女之間的甜言蜜語,信的末尾寫著約會地點而已。讓川口能活精神起來的是這封信的書寫方式。

這封信是用毛筆寫的,並不是鋼筆或者鉛筆。雖是一筆一劃,但看得出寫字的人書法很差。給情人寫情書自然要用最好的筆體,五姨太的這個情人怎麼會用如此難看的毛筆字來寫情書呢? 他再仔細看這張信紙,這張紙不像一般的信紙那樣平整,而是有被液體洇濕的痕跡。看到這個現象,川口能活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像是獵人盯住獵物的樣子,嘴角也掛上了一絲微笑。作為特工人員,他太熟悉密寫的方式了,他此刻明白,眼前的這封信就是用密寫的方式寫成的。 只有熟悉特工技術的人才會密寫,馮百強作為青幫頭子應該會,那麼五姨太耳濡目染想必也會。這是一種可能。但如果是另一種可能呢? ——如果是五姨太的那個情人會密寫呢?那就意味著那個男人是特工!

不管是哪種情況,這件事情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想到這裡,川口能活對身邊的特務命令道:“從現在開始給我緊緊盯著馮百強的五姨太!”然後他又瞅了一眼信上寫的約會地址,“再把東方賓館控制起來!” 東方賓館不光上海有,南京也有。 南京的東方賓館裡也有特務,不過不是監視別人,而是被別人監視著。 監視別人雖然辛苦,但也有樂趣。就如同偷窺女人一樣讓人興奮。 不過後一句話是三寶說的。 圓圓雖然對三寶這句話嗤之以鼻,但監視別人對她來說確是快樂的事情,更何況嘴裡還吃著西瓜。 “休息一下吧,我們得養精蓄銳了。”嘯飛從另一扇窗戶旁走過來對圓圓說。 此時他們是在東方賓館五樓的一間客房內。客房很大,不過他們來的時候卻是空閒的,這個客房處於賓館的轉角處,有兩面的牆壁直接被冷風吹襲,在冬天,這樣的房子住進來簡直是活受罪一樣。不過嘯飛一眼就相中了,因為從這間客房的兩扇窗戶向外望去,張克強所住的房間以及走廊的情況一覽無遺。不過,一覽無遺是指在沒有遮擋物的情況下而言,而張克強那間客房的窗戶始終拉著厚厚的窗簾,一絲光亮也透不進去。嘯飛和圓圓所能看到的也僅僅是走廊裡的情況。

對走廊嚴密監視了四個小時以後,嘯飛和圓圓心中明了:要在賓館內下手沒有可能。 張克強的房間是走廊盡頭的倒數第二間,左右兩旁的房間也是手下所住,想要從張克強房間的窗戶進入室內一點辦法也沒有。而在走廊的四個位置也時刻有人把守,無論從哪個方向接近張克強的房間都會被發現。而且從那幾個特務的走路和坐派來看,顯然是身手矯捷之人,想要硬闖也是行不通的。 圓圓挖了塊西瓜塞進嘴裡,又瞅了一眼對面,這才將視線收回來:“看來我們得琢磨怎麼在火車上下手了。”她笑盈盈地對嘯飛說。 這次行動,圓圓從出門的第一步起心中就開心得不得了。能和嘯飛單獨在一起,哪怕是執行著艱苦嚴峻的任務,她也覺得輕鬆甜蜜。 “據情報上說,張克強坐明天上午的火車去上海,是在臥舖車廂。”

“他會不會是聲東擊西,臨時改變行程和路線呢?”圓圓提醒嘯飛。 “也有這個可能的。這樣,今晚你好好休息,我在窗口盯著,一旦有什麼變化我們隨時行動。” 圓圓笑著點頭。 對於嘯飛說的話她言聽計從,更何況嘯飛這句話是如此關心自己呢。 不過到了晚上,圓圓雖然躺在被窩裡休息,卻一直睜著眼睛看窗口的嘯飛,只是在嘯飛回頭瞅她的時候才閉上眼睛假裝入睡。圓圓覺得,再香再甜的夢也比不上親眼看著心愛的嘯飛哥,哪怕只是嘯飛的背影。 三寶終於回到愛多亞路的別墅了。但只是回來洗了個澡,換了套衣服又向門口走去。 “三寶。”陸海萍叫住了三寶,但卻欲言又止。 “有事嗎,陸姐?”三寶問道。剛才回來的時候陸海萍已經將嘯飛和圓圓去執行任務的事情告訴了他,但並沒有提及有新的任務。此刻他看著陸海萍吞吞吐吐的樣子,不知道她會有什麼事情。 陸海萍有些為難,她一直想勸三寶少在外面拈花惹草,但這畢竟是三寶的私事,自己說深了也不太好。此刻三寶反問,自己倒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了。陸海萍靈機一動:“三寶,過幾天我們可能會有一個行動,到時候你可能還要易容。我聽嘯飛說起過,你的易容術禁忌的事情挺多的,所以……” 三寶常和女人打交道,對女子的一言一行熟悉得很,見陸海萍未開口之時臉帶扭捏神色,便知道這是女人不好意思開口的話題。又聽陸海萍如此說,心裡已然明白陸海萍其實要說的是自己在外面和女人交往的事情。他忙接過話來:“我明白的,我把一些事情處理一下,這幾天就安心準備。” 聰明人交往話語不需太多,一兩句話便會明白對方的意思。陸海萍見三寶這般說,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話裡的含義,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說。 望著三寶的背影,陸海萍不禁想起自己像三寶這年齡的時候也是這樣,遇到心愛之人便愛得不顧一切。這麼一想倒也理解三寶了,或許以三寶這樣的性格注定要在女人堆裡狂放一陣才能找到自己的真愛吧。 三寶特意去花店買了一大束鮮豔的玫瑰花後才向東方賓館走去。 進入房間的時候他著了一下手錶,九點半,離約會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三寶是特意早到的,雖然他預訂的這間套房華麗典雅,但他仍想親手再佈置一下。這是他的一個習慣,不論和哪個女人約會,他都事先將環境營造得溫馨浪漫,久而久之他甚至不覺得浪漫了。但在今天,他似乎又找回了第一次約會女人時候那種心跳的感覺。 將窗簾嚴密地拉上,將壁燈打開,琢磨了好幾個地方以後才將玫瑰花擺在最滿意之處,再仔細察看了地上沒有臟東西以後,三寶才坐在床上笑瞇瞇地看著自己佈置的這個溫馨的房間。但屁股還沒坐熱,他又忽地站起,將床單鋪平。在彭丹沒來之前,他不想將這個房間的任何一個角落弄亂。 不過,當熟悉的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三寶發現還是有一個地方弄亂了。 那是他的心。 不但心慌意亂,他甚至覺得心跳的聲音都蓋過了彭丹的敲門聲,當三寶的手摸到門把手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男子鍾情,少女懷春。三寶如此,夏圓也是如此。雖然火車上人員雜亂,但她的眼裡卻只看到嘯飛。 此時他們兩人坐在各自臥舖的舖位上看著周圍的人穿梭忙碌著。臨近春節,列車上的旅客比往日多了一倍,整個硬臥車廂喧囂不已。而且這節臥舖車廂又比其它的車廂晚了五分鐘才檢票放人,就使得上了車的旅客更加忙碌了。嘯飛和圓圓知道檢票晚了五分鐘的原因,那是因為張克強一行人先行上車了。 張克強一行一共六個人,從上午八點他們出門開始,嘯飛和圓圓就緊緊跟隨直到火車站。剛才見他們從貴賓室進入車站內,而自己和嘯飛還要排隊檢票,圓圓禁不住嘟囔道:“他們倒是逍遙自在,舒服得很。我看這個張克強也沒厲害到哪裡,這麼大搖大擺如此張揚,哪裡有半點特工的謹慎小心?” 嘯飛笑道:“或許是張克強即將到達上海,放鬆警惕了。不過,他們這樣不正合我們的意嗎?” 話雖是笑著說,但嘯飛的意圖是緩解圓圓的焦躁,其實他心裡也著實擔心張克強從貴賓室先行進入車站會耍什麼手段。上車以後,嘯飛立刻仔細打量整個車廂,幾秒鐘以後他放心了。 靠近中間的一節硬臥包廂裡正是張克強一行人。上舖有一個人,蓋著被子似乎在大睡。中鋪也躺著一個人,不過這人的頭是向外,趴在枕頭上瞅著上來的旅客。而下舖的位置有四個人,兩個人靠近過道,不時打量著周圍的人,而另外兩個人靠近窗戶,正悠閒自得地說著話。 嘯飛看得清楚,說話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正是張克強!嘯飛掃了一眼後迅速離開,免得被他們注意到。找到自己的臥舖以後嘯飛低聲告訴圓圓:“張克強他們在9號、10號那個臥舖包廂,也沒有易容,現在人多太亂,一會兒找機會動手。” 圓圓聽了也鬆了一口氣,刺殺的計劃他們早已商量妥當,不必臨時琢磨,現在只是養精蓄銳等待時機了。於是柔聲道:“那你先休息一會兒,我盯著那邊。” 嘯飛昨晚為了讓圓圓睡覺,自己一夜未曾合眼,點點頭閉上眼睛稍事休息。而圓圓一邊監視著張克強那邊的動靜,一邊不時看著嘯飛疲憊的面容,不由是暗自心疼。此時旅客都漸漸回到自己的舖位,車廂裡慢慢靜了下來,除了列車員在例行查票以及列車長過來將飯盒交給列車員,過道上就再沒有人了。看著這幅景象圓圓心中好生為難,既想讓嘯飛在這安靜中多睡一會兒,又知道也該是叫醒他的時候了。 正琢磨之間,嘯飛已經睜開了眼睛。看著圓圓關切的目光,嘯飛微微一笑,道:“打個瞌睡能頂上睡好幾個小時呢,我身體沒事的,放心好了。我去趟廁所啊。”嘯飛揉著通紅的眼睛對圓圓說完站起身向張克強的臥舖方向走去。但沒過多大一會兒,嘯飛就轉身間到了圓圓身旁。 “有情況?”圓圓見嘯飛臉上睡意全消,一片凝重之色,心知有異。 “張克強被掉包了/!” “怎麼會?!我剛才一直盯著,他們那個包廂根本沒有人進出的!”圓圓小聲在嘯飛耳旁說著,卻覺得頭一陣陣變大。話剛說完,圓圓便忍不住向張克強的包房走去。 在張克強的包房前閃身而過時,圓圓飛快地掃了一眼,只見靠近過道的兩個特務雖睜著眼睛,但卻昏昏欲睡的樣子。而裡面的兩個人已經靠著車窗睡著了,張克強正歪著腦袋打鼾,看樣子睡得很沉,對面的那個特務兩條腿都架到他的身上還渾然不覺。 圓圓心頭一喜,暗忖:“嘯飛哥真是睡迷糊了,眼睛都不好使了,張克強明明在,他怎麼沒看到呢。” 看罷,圓圓輕快地轉身往回走去。但剛走了兩步,一個閃念讓她的大腦裡忽然間嗡的一下,心中也一片冰涼。 因為她一下子明白過來——張克強確實被掉包了! 如果不是這幾個特務在身邊,夏圓肯定會驚呼出來,她下意識地張大了嘴,但還是生生止住。 但在三寶精心佈置的那個房間裡,彭丹卻沒有止住聲音,“啊”地一聲驚叫起來! “怎麼了?”看到彭丹的臉上現出驚恐萬分的神色,三寶納悶地問。 他不知道彭丹看到了什麼,因為這個時候三寶正壓在心愛的彭丹身上享受著激情和快感。在片刻之前,他眼前的彭丹還嬌喘連連,可轉眼之間卻像見到了鬼魂一樣失聲尖叫。 “有……有鬼!”彭丹顫抖著說道,而手也不再緊緊抓著三寶的後背,而是指向了天棚。 三寶急忙轉頭看過去,頓時也是一驚! 只見天棚上明晃晃的出現了一個手掌,更可怕的是還握著一把槍! 三寶的冷汗刷地冒了出來,一個翻身下意識地擋住彭丹的身體,同時伸出手去摸電燈開關。隨著室內一片大亮,三寶再次盯住天棚,他一下子又呆住了。 天棚上的手消失得無影無踪! “這個屋子是不是鬧鬼?”彭丹顫著聲音問。 三寶搖搖頭,眼睛依然瞅著天棚。他可不信鬼神,但眼前發生的事情卻讓他找不出原因來。他回身拍了拍彭丹,柔聲道:“別害怕,有我在呢!”說完將被子蓋在她的臉上,又將開關閉上。 燈光消失的一瞬間,天棚上的手又立刻顯了出來。 室內肯定沒有人,剛才進房間的時候也沒有發現天棚有什麼問題,這是怎麼回事呢? 三寶琢磨著,再也坐不住了。他躡足下地,將沙發椅搬過來,踩上去觀察著天棚。 天棚平整光滑,並沒有凹凸不平,絕不會在黑暗中透射出什麼陰影。一想到陰影,三寶腦子裡豁然一亮,但眼神又馬上暗淡下來。 窗戶都已經被窗簾遮住,不會有光線進來,那怎麼會有影子呢?難道是室內甚麼東西的影子投在天棚上? 三寶把燈再次打開,仔細看著室內,搜索一遍並沒有發現異常的地方。這次他徹底地納悶了,這影子是哪裡來的呢?三寶疑惑地將燈關上,再次抬眼看去,卻又一次驚呆了! 剛才天棚上的槍口是向上的,而現在看到的槍口卻是衝下。 彭丹悄悄將被子掀開,但卻不敢去看天棚,只是驚恐地看著三寶。而三寶一動不動地呆立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天棚。忽然,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目光一下子投向門口。 “怎麼了三寶?” 三寶將手放在嘴上,示意彭丹別出聲,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側耳傾聽。過了一會兒,三寶轉身回來,彭丹剛要問,卻見三寶將衣服遞給了她,同時小聲說:“外面有人,別說話,先把衣服穿上。”說完,三寶走進浴室將水龍頭打開,口中大聲說道:“快過來啊,我們洗個鴛鴦浴,再好好親熱一下!” 話音剛落三寶就急忙回到臥室,藉著水聲的掩護壓低聲音對彭丹說:“外面有人,他所站的位置和門一定是有個特殊的角度,所以在外面的光線照射下,他的手和槍便通過門上面的玻璃投射到天棚上了。” “難道是馮百強發現了我們的事?”彭丹的聲音和系衣服釦子的手一起抖動著。 “應該不是。要是馮百強發現了我們的事情,那麼剛才我們在床上的時候他們就會衝進來。我們赤身裸體,想賴也賴不掉,你說是不是?” “嗯,我也覺得沒有被馮百強發現,那會是什麼人呢?” 三寶飛快地琢磨著:門外的人有槍,那麼除了軍方就是黑社會的人,馮百強的可能性幾乎排除了,其他黑幫的可能性也不大,可軍方怎麼會注意到這個呢?剛才自己和彭丹親熱的時候對方並沒有進來抓姦,那就意味著他們的目的並不在此,那他們監視的目的是什麼呢? 三寶正琢磨著,彭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三寶,昨天有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和現在的事有沒有關係?” “什麼事?” “昨天我把你寫給我的那封密信弄丟了。”彭丹怯生生地說。 “哦?怎麼丟的?” “昨天馮百強宴請一個日本少佐,我也作陪,酒喝得挺多的,等酒席散了我回到臥室就發現你給我的信不見了。” “那個日本少佐叫什麼?”彭丹還沒說完,三寶就打斷了她的話,他開始覺得不安了。 “好像叫什麼'能活'?” “川口能活!” “對,他就是這個名字。這個川口能活還坐在我旁邊呢,你認識他?”三寶的大腦一下子清楚了:“如果川口能活得到這封信,他一定看得出這是用密寫的方式寫的,那麼就一定會懷疑我的身份。果真如此的話,'門口那人有槍、不大可能是黑幫、還不是為了抓姦',這些疑問就迎刃而解了——那人就是川口能活的手下,矛頭不是針對彭丹,而是自己!川口這個老狐狸,明明知道我進來卻不抓我,他這是放長線釣大魚,準備跟踪我,將我們一網打盡呢。” 想到這裡,三寶微微一笑寬慰彭丹:“外面這個傢伙是衝著我來的。不過沒事,他們目前是不會動我一根手指頭的。” 三寶猜得沒錯,川口能活並不打算在這裡抓他。 此時,他正在這家賓館的一個房間裡聽著手下的匯報。 “他們在裡面洗鴛鴦浴呢,聽那個叫三寶的口氣,似乎還要再乾一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就讓那小子再風流一次吧,別驚動他。對了,你說那個女的剛才驚叫著說有鬼,後來呢?” “那女喊了一聲'有鬼'以後就沒再喊。他們幹事的時候燈都閉上了,房間裡那麼黑,可能是那女的看到什麼東西覺得樣子可怕而已。” 川口能活點了點頭:“一會兒他們出來以後,你們也不要跟得太緊了,別讓那小子發覺。記住,我們的目的不是抓這小子,而是要跟踪他找到他們的老窩。” 吩咐完之後川口能活臥進沙發里,舒服地閉目養神起來。他心情很好,從三寶一進入賓館的時候他就一眼認出,這正是在岩井英一的宴會上和他打過照面的那個“醉鬼”。根據他的分析,這個叫三寶的男人應該就是那伙神秘的特工組織的成員。 “哼,這次你自己送上門來,你的同夥可是跟著你遭殃了!”川口能活幸災樂禍地想著,似乎看到了將這夥人一網打盡時的情景,而同時也不由得想起馮百強五姨太的那張俏臉,他不禁“嘿嘿”地淫笑了兩聲,“有了這個通共的罪名,你早晚得撅著屁股被我狠狠地干!” 火車平穩地運行著,但嘯飛和圓圓的心情卻起伏不定——在兩人的眼皮子底下,張克強竟然活生生地不見了! “我們上車以後就一直盯著他們,他們臥舖包廂里肯定沒有人進出的!”圓圓小聲對嘯飛說。 嘯飛攬著圓圓的肩膀將嘴靠近圓圓的耳朵,看起來像是一對依偎著的情侶在說悄悄話。 “張克強肯定不是在這期間被掉包的。” “可我們是清楚地看著張克強他們從賓館裡出來的啊。” “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在賓館的張克強是替身,真正的張克強原本就不在賓館,他早已經從另外的路徑去上海了。坐火車去上海只不過是他散佈出來的一個假消息。” “那第二個可能呢?” 嘯飛掃了一眼周圍,聲音又小了一些:“你還記得張克強那伙人是從貴賓候車室先上火車嗎?第二個可能就是張克強在那個期間喬裝改扮,現在已經混雜在這節車廂的旅客當中了。而那個臥舖包廂裡的只不過是他的幌子。他那個包廂裡下舖是四個人,中舖一個人,這五個人都是看得見面目的。而在上鋪貌似睡著一個人,但卻用被子蒙著頭,我想那肯定就是一個擺設,上鋪根本就沒有人。因為要是有人在睡覺的話,被子會隨著呼吸而有起伏的。” 圓圓咬了半天嘴唇才開口:“這可怎麼辦?張克強易容以後誰知道是什麼樣子?在車廂裡咱們也不能刻意地去看每一個人的臉啊!” 嘯飛沒吱聲,一臉愁容。這幾個問題他一個也回答不上來。 “別在這里呆坐著了,走,到車尾去透透風,或許腦子就清楚了。”嘯飛說著拉起圓圓向車尾走去。 冬季裡列車的車窗都關得嚴密,車尾倒是個不錯的呼吸之處。那裡雖然沒有窗戶,但是兩節車廂的交界處能傳進許多新鮮空氣,雖有些寒意但讓圓圓呼吸得暢快了許多。 “放鬆一下,我們再仔細琢磨琢磨。實在不行,我們也只有盡量隱蔽地一個包廂一個包廂地搜尋了。” 嘯飛說著,卻發現圓圓並沒有註意聽,而是將頭扭向一側,似笑非笑地看著靠近車尾的列車乘務員室。 “你看什麼呢?” 圓圓還是沒應聲,而是仔細看著在一旁貼著的列車時刻表。 “嘯飛,我饞西瓜啦。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下一站了,到時候我們下車吧,你要給我買一個大西瓜吃。” 嘯飛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瞅著圓圓:“你沒搞錯吧?這時候還想著吃西瓜呢?” 圓圓嘿嘿笑了兩聲:“因為一會兒張克強就會一命嗚呼的。” “啊?”嘯飛這次是真的認為自己聽錯了。 圓圓看著他的呆樣,笑著撇嘴命令道:“想知道原因就把頭低下來一些!” “幹嘛?” “你那麼高的個子,要我掂著腳尖對你說話呵?” 看著圓圓刁蠻可愛的樣子,嘯飛微笑著低下頭去…… 而在東方賓館的走廊裡,三寶和彭丹卻更是親熱,他們手牽著手向外走去。三寶還不時嬉笑著在彭丹耳旁說著悄悄話,就像纏綿之後仍然意猶未盡的樣子。雖是說著悄悄話,卻不是情人之間的蜜語。 “笑一笑,別緊張。他們在這裡絕不會動手的,川口能活的目的是跟踪我。” 果然如三寶所說,一直走出賓館兩人都未遇到任一點波瀾。當戶外的冷風吹到面頰的時候,兩人暫時出了一口氣,雖然都知道暗地裡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他們。 “你怎麼辦呢?”彭丹一心牽掛著三寶,一邊慢步走著,一邊悄聲問他。 “沒問題的,我既然知道了川口能活的陰謀就有對策,他抓不到我的。一會兒我給你叫輛黃包車,你直接回去就行,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三寶笑著說,但剛說完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麼了?” 三寶皺起眉頭:“我忽然想到,川口抓不到我決不會善罷甘休,他肯定要對你下狠手。他有那封信,馮百強也會對你恨之入骨,你怎麼辦呢?” 彭丹又驚又喜,她沒想到在此刻三寶還這麼掛念著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三寶一心只想著彭丹的安危,並沒注意到彭丹的表情,寒風中又走了幾步他突然站住,猶豫了片刻忽然開口:“小丹,你……你喜歡我嗎?” 彭丹深情地看著三寶,嗯了一聲。 “你別回馮百強那裡了,跟我走吧!” “你說什麼?”彭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聽錯了。 “小丹,我愛你!我不要你回馮百強那裡,我想要你以後和我在一起!”三寶索性將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彭丹睜大了眼睛看著三寶,未曾開口眼淚已經奪眶而出。雖是危險就在身邊,但彭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將頭埋到三寶懷裡喃喃道:“我一直以為你不愛我。” 三寶心中也是一陣激盪,幾乎忍不住要吻上彭丹的小嘴,但目前的狀況讓他瞬時冷靜了下來。 “小丹,你叫輛黃包車先走,中途多換幾輛車,然後到愛多亞路的路口等我。” 在離三寶和彭丹五十米遠的一輛轎車裡,川口能活一邊抽著煙一邊死死盯著前方的獵物。每吸一口之後他便將煙霧吐得很遠,似乎連這煙霧能都幫他將獵物罩住。 “川口少佐,他們的房間我已經仔細查過了,他們將屋子整理得乾乾淨淨,連被子和浴巾都疊放得規規矩矩,並沒留下什麼有線索的東西。”一個手下跑過來,在川口耳邊禀告著。 川口能活“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他並沒打算在那個房間裡真能搜出什麼東西,這只不過是例行檢查而已。他抬起手臂打算揮手讓手下人下去,但就在手剛剛揚起的時候,他一下子定住了。 “你是說浴巾也疊放得很平整?” “是的。” “幹的還是濕的?” “幹的。” 川口能活聽完這兩個字立刻把手中的香煙撇了出去,聲色俱厲地命令道:“趕快把那個三寶給我抓住!” 上海的冬天潮濕陰冷,白日里還好一些,至少還有陽光。但等到夕陽西下以後,潮濕的冷風便隨著黑暗佔據了各個角落。在愛多亞路的那幢別墅裡,陸海萍早已將門窗關嚴,壁爐裡的爐火也燒得劈啪作響。但看著窗外已暗的天色,她卻覺得周身被一陣陣的冷氣籠罩住了。 那些冷氣不是來自外面,而是來自她的心裡。 因為她一直沒有嘯飛、圓圓和三寶的消息。 三寶自從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但陸海萍還不是很擔心,讓她牽掛的是嘯飛和圓圓。 張克強乘坐的火車正點應該是在晚上七點到達上海,從火車站到這裡一個小時也應該到了,而現在都已經過了九點,嘯飛和圓圓還是沒有回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呢?火車晚點還是他們出了意外呢?正當陸海萍焦慮不安的時候,忽然傳來了汽車行駛的聲音! 就像每個人都熟悉家人的氣味、腳步聲一樣,現在這輛汽車行駛的聲音對於陸海萍來說也是特別熟悉。她趕忙將臉貼到窗戶上向外看去,果然,從車上下來的兩個人正是夏圓和嘯飛! “你們可算回來了!都沒事吧?”陸海萍跑過去將門打開,還沒等看清他倆的臉就急忙問道。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嘯飛和圓圓有沒有受傷,至於行動成敗反而是次要的。 “沒事。我們是在中途下的車,又換了一列火車才回來,所以晚了。海萍姐著急了吧?我給你買了一個大西瓜呢。”圓圓說著,指了指身後嘯飛懷裡抱著的一個大西瓜。 “她怕西瓜累著,卻不怕我挨累。”嘯飛故意氣喘吁籲地說,然後將西瓜放到了桌子上。 陸海萍笑著看著他倆:“講講吧,看樣子行動很順利呢。” “你怎麼知道很順利?”嘯飛一邊切著西瓜一邊問。 “行動要是失敗了你們還有心思買西瓜?所以肯定成功了。中途就下車了,說明你們很快就得手了。這難道不順利嗎?” 圓圓眨巴兩下眼睛:“說順利倒也順利,但也費了很多腦筋。”說著,她把一塊西瓜舉到陸海萍面前,“想吃西瓜不?我給你講經經過,海萍姐要是猜出來了呢就有西瓜吃。” 看著圓圓孩子似的頑皮樣子,陸海萍笑著點頭。 嘯飛則一會兒看著圓圓眉飛色舞的樣子,一會兒瞅著陸海萍,他也想看看剛才他和圓圓遇到的難題能不能難住陸海萍。 當夏圓講到張克強一行人從貴賓室先上車的時候,嘯飛注意到陸海萍皺了一下眉頭,但卻沒有說話。 夏圓繼續滔滔不絕地講著,轉眼之間已經講到上車以後她們所觀察到的情景了。 “他們包廂裡那幾個人啊,一個個都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張克強和對面的那個特務互相都把腿架到對方身上呼呼地睡呢。” 說到這裡,陸海萍忽然打斷了她:“你再說一遍。他們是怎麼睡的?”圓圓又重複了一遍,還沒說完就見嘯飛已經拿起一塊西瓜向陸海萍遞了過去。 “幹嘛啊,嘯飛。”圓圓撅起小嘴。 “你沒看你的海萍姐眼睛都亮了嗎?她肯定猜出來了。”嘯飛道。 陸海萍接過西瓜,笑道:“以張克強的身份,手下怎麼敢把腿架到他身上睡覺呢?包廂裡的張克強一定是假的,對吧?” 圓圓沒想到陸海萍這麼快就猜了出來,心有不甘,看著陸海萍張口慾吃西瓜,她忙不迭地伸手攔住:“那你說真的張克強在哪裡?” “哦?照你這麼說,真的張克強在你說的這些經過裡已經出現了呵。”陸海萍從圓圓的這句話裡找到了靈感。 “那你把你們上車以後的經過再說一遍。” 圓圓這次是一邊說一邊瞅著陸海萍的眼睛了,當說到一半的時候她發現陸海萍的眼睛又是一亮,圓圓心中暗叫:壞了,海萍姐似乎又猜出來了。 圓圓心念剛動,陸海萍已經拿著西瓜咬了好幾口,津津有味地嚥下去才說:“張克強也挺厲害的,還裝扮成列車員了。咱們應該感謝那個列車長呢,要不是他溜鬚送飯露出破綻,恐怕張克強就暗渡陳倉了。” “你不要那麼聰明好不好,你這麼簡簡單單就猜出來了,我們多沒面子啊。” 陸海萍笑道:“其實不是我聰明,我這是事後諸葛亮,也是知道你們行動成功了我才能冷靜地分析。要是我在列車上,在那種錯綜複雜的場合下,肯定不會這麼快就琢磨出來的。好了,說說你們後面的行動吧,這我可是怎麼也猜不出來的。” 聽了陸海萍這話,圓圓才破噘嘴為笑:“是呵,我和嘯飛當時急得不得了,但一下子想到那個列車長送飯的細節,你說哪有列車長給列車員送飯的道理?而且我在乘務員室外面瞟了幾眼,那飯盒裡的菜豐盛極了。我怕分析得不對,又去餐車看了一下,真正的列車員都聚在餐車吃飯呢,還是很普通的飯菜。於是我就確認這個列車員肯定是張克強!” 圓圓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此時也停下來喘了口氣,又道:“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啦,嘯飛冒充張克強的隨從去找車長要了一套列車員的製服。”嘯飛此時插話道:“這也是為了進一步證實我們的推斷。果然,我剛對列車長說是'張先生的手下',他就立刻畢恭畢敬的了。” 圓圓聽嘯飛說完,忙把一塊西瓜塞到他嘴裡,自己搶過話來繼續說:“然後我和嘯飛就兵分兩路,我負責觀察掩護,嘯飛就換上列車員的製服去了張克強的乘務員室。嘯飛的手法你是知道的,沒幾分鐘的工夫,他就出來了,然後我們在下一站下車,再換車回來。就這麼簡單啦。” 說完,圓圓抽出隨身的飛刀,掩在手裡,伸向西瓜,就在將將接近西瓜的時候手腕輕巧地由內向外急轉而送,食指和中指之間亮光一閃後飛刀又藏於手心之中,而在這一瞬之間西瓜上已劃出一道五六公厘米的口子。 “嘯飛,你殺張克強是不是用的這一招?” 嘯飛笑著點了一下頭,但馬上又斂容問陸海萍:“三寶一直沒回來?” “回來一次,又出去了。” 嘯私不禁皺了一下眉,已經這麼晚了,估計三寶又不會回來了。 “等見了三寶,一定要好好說說他。”嘯飛念頭剛起,忽然聽見門口有響動,他疾步走到門前的時候,門也從外面被打開了。 門外正是三寶。 但卻不是神采飛揚的三寶,而是失魂落魄的三寶。他身上不但粘著草屑,而且還血跡斑斑。門一打開,他便帶著一身的寒氣踉蹌地栽進屋子。 “你受傷了?”嘯飛急忙關上門。 三寶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瞅著地板一言不發。 “三寶,你去哪裡了?怎麼凍成這個樣子?”陸海萍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三寶,她看到三寶的嘴唇已經凍得發青了。 “好幾個地方,公園、工廠、橋洞,還有街頭。在愛多亞路的路口,我隱藏了一個多小時,沒發現川口的人跟踪這才回來。” “你碰見川口能活了!”三人一起驚呼。 “不是碰見的,是他設的陷阱。”三寶抬起了頭,但目光依舊呆滯,像是在回憶剛才的情景,又像是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本來我和小丹已經發現了川口的陰謀,也都商量好了對策,我叫的那輛黃包車都已經停在身邊了,可是,可是川口的人卻在那個時候一擁而上……”說到這里三寶低頭看了眼染著鮮血的衣服,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圈也被染紅了。 “她要是不穿旗袍就好了。” 圓圓聽著三寶稀奇古怪的話一時摸不到頭腦,剛要開口詢問,卻被陸海萍止住示意她不要說話。 “我一邊開槍一邊拉著她跑,可沒跑出多遠我就拽不動了,她中了兩槍。”眼淚從三寶眼中流出,他渾然不覺,兀自喃喃地說下去:“我左手抱著她,右手開著槍。我打倒了一個,對,就是左邊在牆角的那個。還有一個,是從車後面奔過來的那個。然後我們閃進一條小巷,我這才有片刻的時間去看她。” 說到這時,三寶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仰著臉大口地喘著氣,但卻阻擋不住眼中淚水湧出。許久,三寶悲戚的聲音重又響起:“她流了好多的血,胸口的血還不停地往外冒,我從沒見過那麼多的血。她的臉越來越白……越來越白。我止不住她的血,我用手按上去,我的手立刻就變成紅色的了。”三寶語無倫次地說著,臉上卻掛著淒慘的笑容。 “三寶。”圓圓只叫了一聲便說不下去了,因為眼淚已經流到了嘴角。 “你們知道嗎?小丹她一直笑著,笑著看我。血一直流著,她卻說她不疼,還很幸福,因為能死在心愛的男人懷裡。”三寶喃喃地說著,彷彿又回到了剛才生離死別的場面。 “她說她不行了,要我先走。我說,我不能拋下你!要死也要死在一起。然後她呆呆地看我,說我真是傻瓜。我不知道那時候是哭著還是笑著,我說小丹才是傻瓜。她忽然眼睛亮了一下,問我,以前都是叫小五,現在怎麼叫小丹了?我說,因為小五是馮百強的女人,小丹是我的女人。”說著,三寶的目光一一從三人臉上劃過,忽地又慘然一笑,“聽了這話,她又笑了,笑得好燦爛,就像我第一次吻她的時候那樣燦爛。而且鮮豔得像朵桃花,似乎流出的血又回到了臉上。可是那顏色卻飛快地消失著,連她的笑也在消失,但她還在笑著。她的臉頰動不了了,可她嘴唇在笑。她的嘴唇動不了了,但她的眼睛還在笑……” 三寶話未說完,一旁的圓圓已然忍耐不住,抱住陸海萍失聲痛哭起來。 三寶看著圓圓,苦笑一下,然後站起身搖晃著向樓上臥室走去。嘯飛看著三寶的背影也禁不住熱淚湧出,想去勸勸可又不知從何說起,當樓上傳來關門的聲音時,嘯飛長嘆一聲:“我們誰也別打擾他了,讓三寶靜一靜吧。” 這一晚三寶鼾聲大作,直到第二天正午他才從房間出來。蓬頭垢面,身上還穿著那件血衣,看樣子昨晚衣服都沒脫就睡覺了。 “這幾天你先別出去了,觀察一下動靜。”陸海萍聽見三寶開門的聲音,趕忙出來。 三寶嗯了一聲,向餐廳走去。 “快喝點粥吧,是不是餓壞了?”圓圓忙盛了碗粥遞給三寶。她看到三寶接過粥的時候對她微微一笑,才稍微放心一些。 “一會兒洗個澡再好好睡一覺吧。”嘯飛說。 三寶又嗯了一聲,然後卻搖搖頭,呆呆地道:“不洗澡。洗了,身上就沒有小丹的味道了。” 圓圓聞聽,急忙扭過臉去,怕在三寶面前又落下淚來。 三寶最終還是洗澡了,不過那是六天之後,大年三十。 “你必須得洗澡,幹乾淨淨的才能迎接新年!” “你這個樣子,彭丹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的!” 在眾人的勸說之下,三寶這才走進浴室。 在裸露的身體被蓮蓬裡的水沖洗的那一瞬間三寶的眼淚又禁不住地流下了。他感覺身上小丹的氣味正隨著水流一點一點地消失,就像那天她的笑容一樣。雖然嘯飛說他身上沒有丁點女人的味道,但三寶知道,有。他張開嘴,努力地張著,鼻翼也鼓動著,盡力地吸著空氣,他忽然覺得周身都是小丹的氣味,雖然水還在不停地沖洗著他的身體,但小丹的氣味卻一點也沒有消散,就像她的樣子永遠都留在自己的腦海中一樣。三寶於是笑了,雖然眼裡還帶著淚水,但還是笑了。但當他拿起浴巾擦拭身體的時候,他的笑容僵住了。他愣了幾秒鐘,然後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眼中的熱淚也傾瀉而出。 如果嘯飛此時看到三寶,他一定不敢相信三寶竟然悲傷到這個樣子:他無力地蜷縮到地上,狠狠地用頭撞著牆壁,喉嚨裡發出嘶啞低沉的吼叫。那聲音裡夾雜著哭泣,也夾雜著哀號,還有惡毒的咒罵。 三寶不是在咒罵別人,而是在咒罵自己。 因為當他拿著浴巾的時候猛然間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害死了彭丹。 ——在賓館裡他打開淋浴,造成他和彭丹在洗澡的假象。可是他卻忘了一點:沒有將浴巾弄濕。洗完澡的人不用浴巾擦乾身體是怎麼也說不通的。 這個大年三十,三寶一夜未睡,腦子裡始終浮現兩個人的樣子。一個是彭丹,另一個是川口能活。 兩個人都讓他的心臟像刀剜一樣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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